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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德軸心”艱難重啟

4月19日法國總統馬克龍在柏林與德國總理默克爾會面。

兩人就歐盟改革問題互換意見,表示將在今年6月底前向歐盟呈交涉及難民政策和經濟與貨幣政策的具體改革方案。

就在出訪德國的前一天,馬克龍剛剛在位於法國小城斯特拉斯堡的歐洲議會發表以“為了新的歐洲主權”為題的演講,就歐盟所面臨的一系列問題闡釋其改革設想。

他在發言中承諾法國在2021年開始的歐盟新的預算框架中將提高分攤份額,同時回應德國政府的建議,認為可以對接收難民的城市和地區予以補助。除了包含法國國民陣線、德國另類選擇黨和英國獨立黨的右翼民粹黨團外,現場的歐盟議員都對馬克龍的演講予以掌聲歡迎。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評價道“真正的法國回來了”。

然而就4月19日默克爾與馬克龍的會面來看,馬克龍的一系列主張目前尚未得到法國在歐盟最重要的夥伴——德國的積極響應,重啟“法德軸心”的前景依然充滿不確定性。

首先,法國與德國重啟“法德軸心”的“窗口期”時間有限。

在2017年法國大選中,馬克龍對推進歐盟一體化進程、深化“法德軸心”合作的銳意進取姿態吊足了人們的胃口。2017年9月26日,馬克龍在巴黎索邦大學的演講中描述了“一個主權的、統一的和民主的歐洲”,他從防務、環保、經濟發展、移民、教育、機構改革等多方面描述了歐盟未來數十年的發展藍圖,強調建立歐盟統一財政預算和歐盟避難管理機構,直擊法國希望成立歐盟經濟政府和德國尋求在歐盟層面解決難民問題的利益關切。

但是,如果說法國在歐洲政策上的積極姿態在一定程度上是為了增強民眾對歐盟的信心、為他在內政上有所作為創造良好的外部環境,那麽法國國內的社會發展狀況也是馬克龍施展外交抱負的重要基礎。

馬克龍入主愛麗舍宮的內政首秀是推動《勞動法》改革,以改變法國經濟不景氣、失業率居高不下的現狀。但馬克龍的改革方案仍以賦予雇主自主權、松綁勞動力市場為主,比起上任奧朗德政府並無太大亮點。法國隨即爆發的罷工和遊行以及支持率下降,在一定程度上說明馬克龍當選之初“希望先生”的光環已經褪去。從去年5月當選到今年3月,馬克龍的支持率從62%下降到42%,最差時曾跌至30%。這不禁讓人擔憂他是否有足夠堅實的民意基礎推行歐盟改革。

從2017年5月至2018年3月,默克爾忙於應付聯邦議會選舉和政府組閣,除了外交場合禮節性地回應馬克龍的歐盟改革倡議外,法德軸心並未取得實質性進展。

與法國大選中馬克龍和勒龐就“挺歐”與“疑歐”展開激烈爭辯所不同的是,除德國另類選擇黨外的其他政黨,在選戰中對於深化歐洲一體化有較強共識。因此,即使是前歐洲議會議長、社民黨首席候選人舒爾茨在選戰中與默克爾直接對壘,歐盟政策也並未成為德國大選的核心議題。

雖然聯合政府執政協議和默克爾的執政宣言都著重闡述了“法德軸心”與歐盟政策的具體方面,但從大聯合政府近一個月來的動向來看,歐盟的重要性更多凸顯在應對美國征收鋼鋁關稅、中美貿易戰等外部挑戰中,德國對於解決歐盟內生性矛盾尚不如法國那樣積極。正如默克爾在19日同馬克龍會面時所談到的:“我們還需要經過開放的討論才能最終達成妥協”。

而當法國與德國對下一步改革計劃躊躇不前時,疑歐聲音在歐洲政壇愈發甚囂塵上:在意大利大選中,右翼民粹政黨五星運動黨獲得32%的支持率,成為議會第一大黨;歐爾班所領導的青年民主聯盟在匈牙利大選中獲得絕對多數。隨著歐洲議會的選舉即將在2019年展開,倘若法德沒有合理方案處理歐盟內政外交的頑疾,右翼民粹政黨也許會從中坐大,將疑歐、反歐力量從民族國家層面匯聚到歐盟層面。

其次,法國與德國在推動歐盟改革伊始便遇到了“難啃的骨頭”。

德國與法國在推動歐盟團結、穩定、繁榮的方向性目標上並無分歧,但是對於具體政策安排卻存在異議。

貨幣與財政政策的改革是最易令法國與德國齟齬的話題。貨幣政策與財政政策分屬歐洲央行和各成員國政府的政策安排,在歐債危機中暴露出了極大的制度弊端,清算這一“歷史遺留問題”成為法德軸心發力要克服的重要難題。法國希望歐元區可以朝著“財政聯邦主義”的方向發展,即設立統一的歐盟經濟政府,由歐盟財政部長負責歐元區財政預算。但是,德國財政部部長舒爾茨已明確表示反對設立歐盟財長的計劃。同時,德國視避難政策和歐盟共同外交與安全政策的優先度高於經濟與貨幣政策。

在難民危機背景下,德國在歐盟發揮領導力時顯然沒有了處理歐債危機時的那份自傲,以貨幣與財政政策的妥協換法國在難民政策上的支持,未嘗不是一種選擇。但在拯救歐元時自視勞苦功高的德國,顯然不願放棄對貨幣與財政政策制度安排的絕對話語權。對於德國而言,歐盟經濟與貨幣政策的一系列改革,意味著在法理上試探《基本法》對於主權可以在何種程度上讓渡到歐盟層面的極限,在民意上試探著德國民眾對於花德國納稅人的錢填充歐盟“資金池”漏洞的忍耐限度,在財政上試探著德國以低工資增長率、高儲蓄率保持財政盈余經濟增長模式的韌性。就整個歐盟而言,一體化程度更高的歐元區就意味著核心歐洲將對非歐元區產生更強離心力、歐元區與非歐元區的分化程度也將越高,那麽這就驗證了中東歐國家對於“多速歐洲”理念將在實際過程中變成“雙速歐洲”而分裂歐洲的憂慮。

第三,法國與德國在歐盟內的領導力能否有效發揮,在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兩國能否得到其他成員國的支持和響應,能否消除歐盟內現有的分歧。

首先,兩國要應對右翼民粹勢力對歐盟一體化造成的阻礙。隨著右翼民粹政黨進入議會與政府,它們會成為歐盟改革方案在成員國通過的掣肘。馬克龍18日在歐洲議會發言時就表達了對此的憂慮,他強調歐盟各國應當警惕威權主義體制對歐洲價值的侵蝕,呼籲各國領導人應當用實際行動方案而不是蠱惑人心的宣傳回應人民對歐盟的不滿。同時,由主流政黨流向右翼民粹政黨的選民對歐盟一體化前景往往較為悲觀,這使得歐盟下一步改革將成為一場挽救民心之戰。其次,法國與德國在達成共識時還需考慮他國訴求,尤其是要彌合南歐與北歐國家在歐元區改革議題上、東歐與西歐國家在難民問題上的不同立場。正如容克在評價馬克龍18日歐洲議會的發言時所言:“歐盟不只有德國和法國兩個國家,而是由28個成員國組成。”

或許,法國與德國需要在兩國實力與領導力分配不均的情況下尋找新的平衡。在歐洲一體化的60多年進程中,法德兩國領導人的默契互動和兩國在一體化議題上的利益置換,成為支撐“法德軸心”的重要動力。從戴高樂與阿登納、德斯坦與施密特到密特朗與科爾、希拉克與施羅德,政治先賢在經營著歐洲一體化這一共同事業的過程中,努力實現民族國家利益訴求與超民族國家利益訴求的平衡,為維系歐共體凝聚力提供了寶貴經驗。在經歷了“法強德弱”到“德強法弱”的轉變,“法德軸心”始終維持在一種能量守恒的平衡狀態下。

然而,當一個躊躇滿誌的法國和一個堅若磐石的德國兩位政治巨人同時存在於歐盟時,“法德軸心”能否在新的挑戰中步調一致、形成合力,考驗著當今的法國與德國。

(作者系同濟大學德國研究中心、同濟大學中德人文交流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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