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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登之死 蔡東豪 Tony Tsoi

2011-5-19  NM




收到拉登被殺的消息,這一日是公眾假期,我興奮得立即把消息告訴五歲的兒子,他當然不知拉登是誰,做過什麼事。我告訴他:「一個壞人被殺了。」我希望兒子要知道這世界有壞人,而最後正義一定會戰勝壞人。

一 個人之死,不論他是什麼人,應該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為一個人之死感興奮,這感覺頗奇怪,特別是在一個有樣學樣的五歲小孩面前,一瞬間我曾猶豫過,這是正 確榜樣嗎?可是我完全不感到不自然,我很少如此肯定:This time is different。在一個意見分化的世界,不容易找到一件所有人都贊成的事,殺死拉登這人類公敵近矣。政治評論者紛紛指出,殺死拉登不代表恐怖主義終 結,相反恐怖組織更趨分散化,令西方國家更難防範恐怖襲擊,因此拉登之死只起象徵作用。拉登之死象徵以上帝之命,利用恐怖手段殺害無辜的反人類行為,不為 文明社會所容,這象徵作用太重要了。更多政治評論者指出,要根除恐怖主義,一定要從全球化發展不平衡、貧富不均等問題着手解決,這說法當然不錯,但我肯定 恐怖活動非解決這些問題的合理方法。

 

也有人指寃寃相報何時了,人類應以寬容去衝破惡性循環。我到過奧斯威辛,我感受過一群 人在一個狂熱主義的影響下,能夠做出違背人性的行為。這世界有壞人,而文明社會不應姑息壞人得逞,那怕懲處方式是殺人。當一個人可以做出如此殘忍的事情, 而同時可以影響這麼多其他人,這個人不值得任何人付出一丁點同情心。拉登的信徒封他為英雄,因為他為弱勢社群發聲,帶領弱者擺脫西方勢力控制,不惜以自殺 方式,先殺死自己,再殺死敵人,而拉登眼中的所謂敵人是上班的白領、上學的兒童、飲咖啡的遊客。拉登說過:「We love death」,文明社會不會理解拉登的思想,因為我們都熱愛生命。反恐戰爭本身是一場不一樣的戰爭,敵方四散全球,沒有統一的面孔。戰爭中難尋公義,拉登 死後出現不少疑問:應否生擒拉登?應否把他立即海葬?我不知道答案,或者關於戰爭的答案,通常埋藏在戰爭為何而起這問題裡面,一場以殺無辜為目標的戰爭, 最後以精神領袖被殺告一段落,或許這是某程度的Closure。

 

拉登領導的阿蓋達不是一個國家,沒有軍隊,它代表一種思 維。拉登是二十一世紀出色的形象塑造者,他善用網絡科技,發動信徒自發行動,以有限資源策動這麼大的影響。原來這一切都是拉登製造出來的形象,拉登不是刻 苦生活在山洞中,他住在一個價值百萬美元的居所,睡在一張大床上,有數個妻子相伴。據傳媒報導,拉登長期派人出外購買可樂、雀巢牛奶、外國牌子洗頭水…… 拉登躲在山洞的形象,是他自編自導自演的一場戲,美軍海豹突擊隊完成任務之同時踢爆這個謊言。拉登不是神,他是愛飲可樂的人。拉登被殺的時候,身邊只有家 人和三數名親信,其他信徒在哪裡?莫非他們也看破了這個謊言?不需要是政治或宗教專家,只需略懂人性的旁觀者也看得到,拉登的思想不可能改變文明社會。沒 有人想去死,沒有人想住在山洞,殺害無辜不威風,世上有對的事和不對的事之分,而我們懂得分。文明社會最偉大的信念,是人可以選擇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或者 什麼都不做。我可以懶洋洋躺在草地上,為了什麼?沒什麼,就是此刻我喜歡這樣做。可以嗎?當然可以。

 

「阿拉伯之春」的源 頭,可追溯到突尼西亞的一個水果小販的自殺,他自殺的動機不是想證明什麼大道理,他只想有一個謀生的機會。其實我們的需要何嘗不是非常簡單,不要跟我談民 主普選,不要跟我談和諧愛國,我不懂也不想去懂這些理論,我只想以自己的方式過我的生活,我只想有一個居所,一片寧靜,可跟兒子踢波,其他的我不想理,可 以嗎?文明社會容許我這樣做。過去十年拉登改變了一些東西,例如搭飛機增加了安全檢查,但不變的,是我們仍然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殺死拉登是海豹突擊 隊,打敗拉登思想是文明社會的一片寧靜草地。

蔡東豪 Tony Tsoi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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