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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城發布細則之後 網約車重新“上道”

新政之後，戶籍成為網約車司機命運的分水嶺，傳統出租車公司或成最大贏家。（視覺中國/圖）

（本文首發於2017年4月6日《南方周末》）

全國已有73個城市正式發布了網約車細則，目前公開的61個城市的管理細則大部分對網約車牌照和駕駛員戶籍，都做了比國家標準更嚴的要求。

“一線城市對網約車管得嚴有他們的道理，比如交通擁堵已經很嚴重，政府要優先發展公共交通，控制載客小汽車的數量。”一位交通運輸部專家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

專項整治網約車

“浦東機場最近不要去，有兄弟中雷了！”2017年3月23日中午，在一個QQ群里，上海滴滴專車司機們奔走相告。

2016年12月21日，上海出臺了《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若幹規定》，要求網約車須是本市車牌，司機須為本市戶籍。滴滴公司在隨後的一封公開信中寫道：上海已激活的41萬余司機中，僅有不到1萬名司機是上海本地戶籍。

換句話說，除了這2%的滴滴司機外，其余的網約車司機均處於非法運營狀態。在上述QQ群中有人說，最近有違規車輛被罰款1萬、扣車20天，“大家小心，飛機場、高鐵站不要去，早晨看見浦東機場單沒有接，170元車程漲到210元都沒人接。”

不僅是上海的專車司機神經緊張。在同時頒布新政、要求網約車須“京人京牌”的北京，滴滴自3月21日起，逐步停止對北京三環以內非京牌車的派單。3月29日，滴滴出行通過官方微博宣布，按照北京市網約車細則的規定,滴滴將於4月1日前停止對全北京地區(包括六環外)外牌網約車進行派單。因近期運力減少，可能會在一定程度上對用戶在部分地區、部分時段的打車成功率、等待時長等體驗造成影響，滴滴對此表示歉意。

對於失落的滴滴司機們，滴滴公司建議，“您可回到車牌歸屬地繼續接單；或參與回收二手車、優惠購車、優惠租車計劃。”艾媒咨詢的數據顯示，在北京龐大的網約車司機群體中，當地司機僅占3.6%。

在廣州，一位兼職在花都區開滴滴的網約車司機向南方周末記者反映，新政出臺前註冊外地車還能拿到獎勵，現在都沒有了。

不止在一線城市，據當地媒體報道，在浙江金華的高鐵站、中心城區路口，近日也開始了針對網約車的專項整治行動，整治行動每周不定時抽取兩到三天，一直持續到今年10月底。

在南京，新政落地後，一些不符合規定的南京滴滴司機被處以幾千到數萬元不等的罰款，司機們期望能由滴滴為這些罰款埋單。據36氪報道，自3月19日開始，在當地三百多人的司機群里，每天都有人提議不去接單，以向滴滴公司示威。

南京目前將近九成的司機被新政叫停，網約車的供需失衡，客多、駕駛員少、車少。36氪做了實驗，在南京市中心，四次隨機叫車的平均等待時間超過3分鐘，而接單的司機往往距離2公里左右，從下單到上車，乘客要等15分鐘。

有知乎網友計算，根據新政對車輛的要求，絕大多數經濟車型都要被排除在外。一輛符合規定的網約車的油費、折舊、維修保養等成本，將是從前的2.1倍。在司機收入保持不變的前提下，這些成本都將轉移到乘客身上，也就是說打車費用至少會增加2.1倍。

地方標準普遍更高

自2014年起呈燎原之勢的網約車，在2016年7月26日，取得了國家認可的合法身份——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於深化改革推進出租汽車行業健康發展的指導意見》，首次提出將互聯網專車納入預約出租汽車管理。次日，交通運輸部、工信部等七部委聯合發布《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服務管理暫行辦法》。

在國家版的暫行辦法中，對網約車經營的限制基本是要求較松的“負面清單”模式：規定網約車必須為7座及以下乘用車，網約車駕駛員需具備三年以上駕齡，無交通肇事犯罪、危險駕駛犯罪記錄等。

這兩個文件的頒發標誌著網約車作為新生事物的身份合法化，但七部委的暫行辦法出臺後，不少業內人士對其中的“屬地管理”持觀望態度（詳見本報2016年8月4日“網約車未了局：身份合法了，如何‘因城施策’？”一文）。

“屬地管理”的意思，是地方性事務由地方政府根據實際情況具體決定，地方政府有權在國家標準之上，再對網約車的人和車設置更高的準入門檻。

2016年10月8日，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分別公布了網約車地方細則征求意見稿，更多地方緊隨其後。截至記者發稿，全國已有73個城市正式發布了網約車細則。南方周末記者逐一查詢了目前公開的61個城市的管理細則，它們大部分對網約車牌照和駕駛員戶籍，都做了比國家標準更嚴的要求。

針對“人”，全國要求最嚴格的城市是：北京、上海、天津、四川樂山、四川自貢。這5城均要求駕駛員擁有本地戶籍。而廣州、深圳、成都等其他40個城市規定，非本地戶籍駕駛員只要持有本地居住證即可；另有中山、泉州、開封等16個城市對駕駛員的戶籍和居住證均無要求。在直轄市中，重慶對人的管制最松，是唯一一個不要求駕駛員戶籍和居住證的城市。

針對“車”，各地要求普遍更嚴格：59個城市都規定網約車必須有本地牌照，僅蘭州、廣東江門2個城市對網約車牌照的歸屬地不作要求。

從地域來看，浙江省對網約車的管理最為嚴格。在該省已出臺細則的9個城市中，除麗水外，其余城市都對駕駛員取得本地居住證的時長或社保繳納時長提出了相應要求。以杭州為例，非杭州戶籍的駕駛員如想從事網約車經營，需取得《浙江省居住證》6個月以上或取得《浙江省臨時居住證》12個月以上。在嘉興，非本市戶籍的駕駛員如想從事網約車服務，除了持有居住證以外，還需滿足本市社保在繳且已連續繳納兩年以上。

廣東省則相對寬松。在該省已出臺細則的11個城市中，僅有廣州、深圳、汕頭3個城市對網約車駕駛員有本地戶籍或居住證的要求，其余城市則未作要求，其中江門對網約車牌照與駕駛員戶籍均沒有限制。目前“雙不限”的城市在全國僅有兩個，另一城市為蘭州。

對於中央與地方的政策松緊不一，上海金融與法律研究院執行院長傅蔚岡對南方周末記者說，事實上，出租車的管理都是以城市為主，交通運輸部並不直接管出租車。“網約車新政出來以後，利益受損的群體是網約車公司和我們乘客，因為減少了我們的選擇”。

“一線城市對網約車管得嚴有他們的道理，比如交通擁堵已經很嚴重，政府要優先發展公共交通，控制載客小汽車的數量。”一位交通運輸部專家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

拿證與考試

根據新規，符合前述條件的網約車平臺、車輛和駕駛員，也要集齊“四證”才具備合法上路的資質——平臺須拿到“線上能力認定”和線下的《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許可證》兩張牌照；司機和車輛須拿到《網絡預約出租汽車駕駛員證》和《網絡預約出租汽車運輸證》。

目前，幾大網約車平臺都在攻城略地、積極拿證。以神州專車為例，其運營主體神州優車公司副總裁臧中堂對南方周末記者介紹，1月26日神州專車在福建拿到全國首張網約車平臺的線上牌照。該牌照需要在網約車平臺公司主體的註冊地申請獲取，它審核的內容包括通信網絡、支付等方面的能力，審核單位由各地交通委牽頭，會同電信管理局、人民銀行等部門。根據交通運輸部發布的網約車新政，線上能力在一地認定後全國通用。

而線下的運營牌照，則要在每個地市單獨申請、分別取得。目前神州專車已拿到了福州、廈門、泉州、寧波、杭州、蘇州、無錫、常州、沈陽、貴陽、青島等城市的線下運營牌照。

滴滴出行公司相關人士在接受南方周末記者采訪時表示，3月2日滴滴獲得了天津市頒發的線上牌照，其目前已在天津、成都、沈陽和青島四地取得了線下牌照。

對於車輛、駕駛員的許可證，則由駕駛員本人提出申請，或是已取得當地牌照的平臺代為申請。駕駛員提出申請後，須通過各地的從業資格考試，方能取得資質。

在上海，首場駕駛員資格考試在2月15日，包括全國公共科目和區域科目兩場，其中全國卷涉及出租車政策法規、職業道德、節能環保知識、事故處理和應急救護等內容；上海卷涉及行業法規、道路交通、客源集散地、上海旅遊景觀等，還有輪胎更換等車輛使用內容，以及常用服務英語。

根據交通考試中心考務管理科科長沈海介紹，截至2月21日，共有1089人通過背景資格審查後報名參加考試，其中507人已考完，包括補考在內，全國卷和上海卷均合格的有296人，通過率58%。

2月底，南京的首場網約車駕駛員從業資格考試通過率僅為13%。考卷中出現了例如“南京長江大橋是哪一年建成的”等被網友認為是“刁鉆”的考題。東南大學法學院副教授顧大松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原來南京駕駛員考證，考地方的題特別難，“甚至交通廳廳長出來說有的題他都不會做，後來區域性試題改的幅度就比較大，現在考試基本上就是走過場。”

一位杭州的滴滴司機對南方周末記者說，現在很多司機在排隊考試，3月1日到2日杭州司機在集中考試，那兩天大部分的滴滴司機都沒上路。

幾家歡樂幾家愁

地方新政的落地，一度讓網約車平臺和司機們應對不及。

去年10月，針對京滬等地出臺的意見稿，滴滴出行第一時間公開喊話：新政將導致車輛供給驟減，滴滴車輛符合上海新軸距要求的不足1/5；司機大幅減少；網約車車費將翻倍，或將車費擡至當地出租車價格的兩倍或以上；出行效率降低，等待時長預計從以前的平均5分鐘延長到15分鐘以上。

目前，處於新政過渡期的滴滴公司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對於供需失衡，滴滴將基於大數據分析，建立供需預警機制，在可預見的供需失衡到來前，通過App對用戶發出“預警”，“為了保障乘客出行需求不受太大影響，我們與各地主管部門保持緊密的溝通，目前該工作正在有序進行中。”

與此同時，滴滴也正拓展自己的業務條線。目前滴滴出行的業務已經涵蓋出租車、快車、專車、順風車、代駕、公交、小巴、租車等。據虎嗅網報道，滴滴正試圖將快車用戶引流至小巴、優享，並押寶金融業務。

神州專車的臧中堂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神州專車采用的是專職司機，跟公司簽訂勞動合同，因此地方新政對神州專車“基本上沒什麽影響”，只是由於新政對駕駛員戶籍的要求，提高了一些招聘成本。在他看來，“新政的核心，就是把網約車納入出租車的管理。”

網約車地方新政之後，有受到打擊的平臺，也有崛起的行業新貴，比如脫胎於傳統出租車公司的首汽約車。

今年2月，首汽約車獲得了北京市首張《網絡預約出租汽車經營許可證》，且目前北京只有首汽一家拿到了該牌照。首汽約車首批上線的車輛和司機均來自首汽集團和北京祥龍出租車公司，兩者都是地方政府控股的北京市所屬企業。

首汽約車CMO（首席營銷官）胡緒雷是原易到用車市場高級總監，2011年加入易到，2016年底加入首汽約車。他對南方周末記者介紹，首汽從前的出租車司機要轉入網約車平臺需要經過考核，轉為網約車司機後收入水平會提升，“以前在外面每天跑十四五個小時，扣除份子錢，一個月到手也就四五千塊。現在每天跑八小時，收入七千到一萬不等，好多還超過了這個數。”

但羊毛出在羊身上，據南方周末記者親身體驗，目前北京首汽約車的打表價格，幾乎是傳統出租車的兩倍。而與這個價格相匹配的，是更高端的服務標準：車輛是比傳統的北京出租車北京現代更高端的尼桑車，司機師傅統一身著筆挺黑色西裝，配藍牙耳機，會下車等候並為乘客開關門，車內配有WiFi無線網絡、紙巾、礦泉水和空氣清新劑。

據胡緒雷介紹，首汽約車正將與祥龍出租車的合作模式推廣至全國，目前全國已有一百多家出租車公司在跟首汽約車合作，大部分都是以前當地的龍頭出租車公司，比如江蘇外汽、青島交運等。

在北京的駕駛員考核中，首批拿到營運資質的也是首汽約車的司機。1月16日，北京首批網約車駕駛員證發放，首汽約車的司機孟濤成了001號。今年38歲的他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已經開了12年出租車，去年7月轉開網約車。

同批拿到資質的003號司機曲承林，跟孟濤一樣也曾經是出租車司機，有北京戶籍，“首汽的司機都滿足北京戶口的條件。”他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在他的印象中，傳統出租車被沖擊最大的時候，是2015-2016年滴滴、快的的司機獲得高額補貼的時候，“那時候乘客坐滴滴幾乎不花錢，還補貼司機10塊、20塊的，我必須加班加點才能把份子錢和油錢賺回來。”現在，他不再需要交份子錢了，收入由基本工資和獎金構成，拉的客人層次也比從前高了。

新政之後，戶籍成為網約車司機命運的分水嶺。對於外地司機而言，想在一線城市用一輛小汽車來圓自己的大城市夢，已經不大可能了。非本地戶籍司機們都在焦慮自己的未來，南方周末記者在滴滴司機群里看到，一部分司機準備再轉回老本行——開黑車。

艾媒咨詢的調查顯示，地方新政之後，38.2%的司機會考慮冒險從事黑車服務，27.6%的司機打算繼續留在其所在城市，尋找其他行業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