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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島核事故六周年,入海核輻射有多大?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22063

當地時間2016年2月15日,東京電力公司福島第一核電站附近的禁區里,標語寫著“核能——創造更好未來的能源”。(視覺中國/圖)

(本文首發於2017年1月5日《南方周末》,原標題為《福島核事故六周年:追蹤“指紋”的科學家——入海核輻射:“不足口腔X光1‰” 》)

元旦節前,媒體稱加拿大西海岸一條三文魚檢測到福島核泄漏放射性汙染物,核汙染已自西向東,貫穿了整個太平洋。

福島核事故六周年之際,南方周末采訪了中美加日四國科學家,詳解核汙染威脅到底幾何,以及未來對中國的隱患。

2017年元旦節前,一則關鍵詞包括“福島核泄漏”“三文魚”的新聞在國內媒體輪番報道下漸漸發酵。海洋學專家在加拿大西海岸的三文魚身上,檢測到銫-134放射性元素,證明日本福島核汙染已經擴散到北美地區。包括中國在內的許多太平洋沿岸國家再度被勾起核恐懼情緒。

事實上,早在2015年2月,科學家就已在北美海岸檢測到來自福島的放射性汙染物。四年的時間,福島核事故影響已自西向東,貫穿了整個太平洋。

多國部隊追蹤“指紋”

2011年3月11日福島核泄漏事故後不久,美國伍茲霍爾海洋研究所的科學家組織了一支國際探險隊,趕赴日本。

這些科學家將一些漂流物扔進海里,研究洋流路徑。沿著那些路徑,測量銫的放射性形態。除了出海監測,科學家結合模型模擬,盡可能讓研究結論更加清晰。

這無疑是一場艱巨的戰役:要在占地球約1/3總面積的太平洋上,追蹤看不見的核輻射汙染物。

“當時我們感到,有必要與世界範圍內、多方面的科學家一起做全面調查研究,去發現有多少,以及有哪些放射性汙染物,可以在海水和浮遊生物(以及一些魚)中被找到。”2016年12月30日,伍茲霍爾海洋研究所放射化學家肯·比塞勒告訴南方周末。

在他看來,他們是第一支抵達日本的國際力量。

流進太平洋的核汙染量是巨大的,海嘯引起泄漏的放射性物質有約80%流入海洋。肯·比塞勒至今對當時的數據記憶深刻:“福島核事故發生之後,汙染物在海洋的水平史無前例地高,最高點出現在2011年4月初,銫同位素是以往的數百萬倍。”

在數種泄漏入海的福島核事故放射性元素中,對人類健康威脅最大、得到最多關註的是3種人工放射性同位素:碘-131、銫-137和銫-134。直接決定它們危險程度的是各自的“半衰期”,半衰期越長,存活時間越久,穩定性也越強,對周邊環境影響就越大。

碘-131的半衰期只有短短8天。“在幾個月之後,由於放射性衰變,它(指碘-131)就已經大量消失。”肯·比塞勒解釋道,“反之,銫-137有大約30年的半衰期,銫-134有2年。在福島核事故發生的時候,有等量的銫-137和銫-134被釋放到大氣和海洋中。”

不過,銫-137不能作為福島核汙染“指紋”。“在福島之前,仍有相對大量的銫-137存在於太平洋中,它們來自上世紀的核武器試驗。”海洋學專家傑伊·卡倫確切地告訴南方周末,只有在樣本中檢測到銫-134,才能知道它的出處是福島。

發現加拿大西海岸被輻射三文魚的,正是傑伊·卡倫。2014年秋,一個由加拿大學術界、政府、非政府機構和民間科學家共同組成的合作項目InFORM成立,傑伊·卡倫是該項目相關負責人。

這場戰役匯聚了多國力量,不少政府、科研、高校機構都參與其中,並分享各自的數據、技術服務等。

目前,中國的環保、海洋、衛生部門以及中科院、高校、核電站等系統也已積累了大量海洋放射性監測數據,雖然數據仍然零散,但出海調查都是日程上的事項。“政府會組織(出海監測),我們高校也會組織,現在不少單位都有自己的船了。”海洋研究領域權威專家、江蘇省特聘教授梁湘三說。

“實時監測的方法是最好的,但恰恰也是最昂貴而且很難的。為了得到海洋某一個點的觀測資料,要動用船,出去走一天大概要幾十萬,還僅是得到一個點或是一條線上幾個點的一丁點數據。”

肯·比塞勒就曾遭遇了資金困境,2014年他還啟動了民間募捐項目。“任何人都可以對樣本提出建議,然後為我們籌集資金,我們會提供一個‘工具’去收集20公升的海水來分析。”

結合監測與模型兩種方法,科學家們給出了福島放射性汙染物大致的傳播路徑——向東流。“在北太平洋海流影響下,汙染流以7-8公里/天的速度向東橫跨北太平洋,向著北美運動。而後其中一部分在阿拉斯加暖流影響下,向北沿著加拿大和阿拉斯加海岸流動,另一部分隨著加利福尼亞寒流向南沿著美國海岸運動。到2016年,大部分的福島放射性物質已經自西向東穿越了北太平洋。”InFORM成員、加拿大貝德福德海洋研究所科學家約翰·史密斯總結道。

科學界與民間的割裂

那只被許多媒體報道的三文魚,實際上是一條“漏網之魚”。

2015年2月,InFORM項目在加拿大西海岸就檢測到了福島放射性汙染物,那只被檢測到含有銫-134的三文魚,也是當時的樣本。只是由於銫-134水平太低,傑伊·卡倫他們沒能察覺。而2016年的重新測量,也是個意外。

“迄今為止,InFORM項目已經收集了大約400條魚來做分析,在其中8條魚的身上,我們測量到銫-137,沒有發現銫-134。但為了分辨來自福島的銫-137和上世紀核試驗遺留的,我們用了336個小時去重新測量這8條魚。結果在其中一條魚的身上,我們檢測到了趨於零值的銫-134。”傑伊·卡倫告訴南方周末,“這次是我們第一次發現可以在加拿大的魚身上檢測到福島“指紋”銫-134,但它低於加拿大政府認為產生健康風險水平的萬分之一。”

同樣,肯·比塞勒也明確表示:“目前在北美西海岸找到的樣本,沒有超過國際劑量標準的,在水中和魚中都是。”

不過,輿論並沒有放棄追問。2016年底,英國《每日星報》刊登題為《福島核輻射帶來的癌癥恐懼在美國西海岸盤旋》報道,列舉了種種質疑聲音:“人們認為根本就沒有輻射‘安全’水平這樣的東西”“醫學專家已經陳述過,再低水平的輻射也可以對健康產生大的傷害”……美國一家獨立環境新聞機構EnviroNews也連發兩文,直接引用《核見證:內部人士說出來》一書中的觀點:“這已經不是一個問題了:輻射引起癌癥,而且證據充足,哪怕是最低的劑量。”

“我們有非常多的方式接觸輻射,自然界產生的輻射就在我們周圍。”對此,一直從事福島核輻射研究的美國南卡羅來納大學教授克勞迪婭·納爾遜笑言,“我們現在水中檢測到的輻射不足做一次口腔X光的1‰,它是輻射,但是它非常非常低,所以我們沒有必要知道這樣的輻射會有什麽長期影響。”

雖然是日本的海上鄰國,中國海域卻因地理位置幸運地避免了來自福島的大規模核汙染。肯·比塞勒這樣解釋:“太平洋洋流尤其是黑潮和黑潮續流,會運輸大多數的銫和其他汙染物橫穿太平洋,所以登陸中國的水平會低一些。”

即便如此,梁湘三認為不能松懈:“我們現在看到監測的結果確實是水平很低,但是我們發現有些汙染物確確實實是從日本到了北美,再回到我們海域的。”

近幾年,國家海洋局數次出海監測福島核汙染。2015年在公告“西太平洋及我國管轄海域海洋環境放射性監測結果”顯示:“在我國管轄的東海和南海東北部海域布設的105個監測站位中,16個站位(占總數15%)海水樣品檢出微量的福島核事故特征核素銫-134,最高活度為0.98 Bq/m3(約相當於我國海水水質標準的六百分之一)。”

2016年公告更為樂觀:“海洋大氣、海水、沈積物及海洋生物樣品中均未檢出福島核事故特征核素銫-134。”

安全值之外的隱患

哪怕現在已關閉的福島核電站仍有著多於一千鋼罐被核放射汙染的水,不間斷的泄漏和傾倒一直在發生,上百噸熔化燃料仍在停止工作的反應堆里面,但基於數據,北美科學界依然樂觀。傑伊·卡倫告訴南方周末:“放射性同位素持續從核電站泄漏,但是謝天謝地,泄漏的速率遠低於2011年3-4月災難的最初階段。而且大洋環流模型顯示,在2017年底到2018年初,我們會在北美沿海水域發現福島核汙染的最高水平。基於我們遠海的測量,這些最大值會持續在很低的水平,福島核事故未來將不會對北美的海洋和人類健康產生影響。”

肯·比塞勒雖然也認同這個最大值,但態度更為嚴謹些:“在我們看見水平降低之前,我們都不會說它達到頂點了。”同時,他用數字進行科普:“銫-134已經快衰竭完了,福島事故四年後就只剩25%了。在下一個3月11日,也就是福島事故六年之際,將只有12.5%。”但對有著30年半衰期的銫-137來說,“衰竭的數目更少些,四年之後有91%,六年後還有87%。”

擔憂並沒有完全消失,民間和科學界都流傳著一個最糟糕的設想,福島核電站的燃料可能使鋼筋混凝土的保護殼破裂,然後滲入到地下,不受控制地把放射性物質傳播到周圍的土壤和地下水中,最終進入大海。

除此之外,日本福島大學環境放射能研究所科學家青山道夫提供的資料中,中國東海的銫-137活動呈現向北增長的趨勢。“銫-137在地表水中的最大活動值出現在中國東海的東北部大部,除了受到福島沿岸的活動影響之外,也一直被福島核電站事故場地不間斷的泄漏所影響。”

梁湘三看得更遠:“事實上我們現在的研究顯示,它(銫-137)最後跟著環流又返回到太平洋的西邊界,也就是我們的東海岸,最後進入中國海。”他認為,安全標準是沒問題,但不間斷泄漏和反複傾倒成了隱患。“我們在東海的一些核物質還沒有出去,新的又進來,是存在這種堆積可能性的,只是說現在暫時還差很多。”

“我們大家現在都在討論霧霾,霧霾誰都看得到,但核汙染大家真的看不到,它的危害可能更大。”梁湘三深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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