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柏園從創業以來就是鎂光燈焦點，行事發言備受爭議，卻也見他一次次從逆境中站起來。 20年讓他從不諳世事埋頭猛衝的狂妄小子，到處理韓商惡意併購事件的八面玲瓏。遊戲橘子2年前起從募資平台、電子支付、電子商務、線上影音、甚至投資媒體，外界蛻劉柏圓不務正業，其實他是亂世求生。 從前的遊戲金童已老，但老辣得有分有寸，要將亂世做成自己的盛世。 劉柏園很喜歡哆拉A夢，這個跟他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機器貓玩偶從前擺滿了辦公室，但現在只剩零星在架上，我問他為什麼，他回答:「有次地震，架子上跌下來一大堆。台灣常常有地震，後來我就收起來了。」劉柏園的脾氣也是這樣，收了很多，但還留下一點。 對劉柏園而言，人生的地震從來沒停過。公司二度瀕臨倒閉、一次差點被韓國廠商吃掉，他挺過來了，這二年橘子平均每半年就宣布投資一個新事業，從樂點支付、樂利電商、酷瞧線上影音、甚至投資Nownews，劉柏園像在趕進度，因為他宣稱五十歲就要退休。 「那不就只剩四年？」我問。「五年啦!你幹嘛幫我減一年？」他招牌的「呵啊哈哈哈」笑聲很盪氣迴腸，笑完他嚴肅起來:「到時候裸退（不擔任何職務）也行，掛董事也行，總之那時我就不等於橘子了。」 省話宅男創業個性變 二十年來，遊戲橘子就等於劉柏園。今日口才便給的劉柏園，讀五專時只是個少話宅男，生活除了練跆拳道就是寫程式，一九九五年他跟朋友湊二百五十萬元成立富峰群工作室，推出《戰國策》、《日蝕》等單機版遊戲，一年就賺二個資本額。 「太好賺了，那時候狂的覺得自己沒什麼做不成。」隔年他拿著自製的《富貴列車》進軍北美卻一敗塗地，公司面臨倒閉，員工走到只剩二人。「遊戲是文化產品，進攻新市場是文化侵略，我當時連美國都沒待過，侵個鬼啊。」劉柏園很簡潔總結了那場失敗。 一九九九年他自製一款容易上手的遊戲《便利商店》，銷售量破百萬套，隔年代理線上遊戲《天堂》帶動百萬人連線，二〇〇二年遊戲橘子風光掛牌上櫃，股價一路攻上一九七元，劉柏園的人生也一舉衝上天堂，外界稱他「遊戲金童」，他也雄心勃勃準備到日本、中國大幹一場，現金增資十四億元，那年他才三十二歲。 只是從天堂到深淵的距離極其之短，二〇〇三年進軍日本沒幾個月就虧損二.二億元，中國大陸也都失敗，股價半年內像溜滑梯跌到二十九元，市值縮水四分之三。 進軍海外天堂跌深淵 「那三年，公司虧了十億元。」遊戲橘子二〇〇二年的營收不過二十三億元，連公司上櫃都穿牛仔褲的劉柏園，那陣子天天穿西裝:「長輩說做生意要有做生意的樣子。」他像遭噩的人最聽信算命師的話但無效，忍痛到日本裁員、重心轉向自製遊戲，花了三年靠《星辰》反敗為勝，二〇〇六年總算轉虧為盈。 「我才知道那段時間我有多疲倦，人都是這樣，你喊累時其實沒那麼累，放下東西之後，你才知道之前背得太重。」他休了半個月去騎車環島，七月豔陽下，劉柏園氣喘吁吁騎到北海岸，在石屋旁躲太陽，一個歐巴桑問他：「騎車？你肖仔!」 「我花了三天騎到蘇澳，行李太重，我打電話拜託同事幫我帶回去，我同事開車四十五分鐘就到，我覺得好受傷， ，我騎了三天耶!」第一次環島的劉柏園嘗到毫無計劃的苦頭，從那年起劉柏園連續十年都當「肖伃」環島，從失敗中學習，從一個人變得越來越多人，從毫無計劃變為謀定而後動。 「環島本身就很累，伹他還能分神照顧每個人。」二〇一五年跟著劉柏園環島的微程式資訊總經理吳騰彥說:「他看起來粗枝大葉，其實心細如髮，很懂得人性，是適合帶人帶心的角色。」 二〇一二年另一場風暴再來，遊戲橘子最大的上游廠商韓國NEXON啟動惡意併購，在市場收購橘子股權，第一季還沒結束就買進五萬多張股票，持有三二.六％股權，遠超過劉柏園的一〇.七六％，決心要取得經營權。 韓商併購蝦米門鯨魚 「我記得我們在餐廳地下室談這件事，他說了一句很粗魯的話:『You have no choice 』（你沒有選擇）。」劉柏園至今提起還是有氣:「我立刻跳起來拍桌子，我說你這甚麼態度，憤怒到連一樓的顧客都嚇到跑走。」 這是場怎麼看都沒有勝算的戰爭，當時NEXON是全球市值第二大的遊戲公司，達新台幣二千二百三十五億元，是遊戲橘子的五十倍，也是台灣所有遊戲公司加起來的四倍，更可怕的是NEXON手上握有現金新台幣五百億元，可以把台灣所有遊戲公司都買光。 「NEXON自己研發很強，接手橘子只要把花錢的研發砍掉，利潤立刻翻倍。朋友說既然你都要退休，不如拿錢走人過爽一點。」劉柏園說:「可是我最討厭人家硬上，我公司裡沒有親人、沒有第二代，我一直期待乾乾淨淨退休，但留一個沒有研發的空殼，怎麼能說是乾淨。」 動用輿論逆境變順境 這一次劉柏園懂得借力使力，他先自曝內情讓媒體報導，經營權之戰在輿論升高為民族保衛戰，接著好友樂陞科技董事長許金龍向公平會檢舉，在公平會質疑、市場局勢丕變下，NEXON隔年打消購併念頭，並釋出持股讓劉柏園、許金龍等人接手。 「在NEXON還沒併購前，我就發現手機遊戲衝擊線上遊戲速度超乎想像。」 從二〇一四年下半年開始，遊戲橘子平均半年就有動作，推出募資平台「群募貝果」 、收購電商樂利五一％股權、跟詹仁雄合資成立影音平台「酷瞧」 、成立「樂點支付」 。 同業說劉柏園病急亂投醫，但他覺得還下夠:「現在網路的速度就是這麼快，未來橘子不能只做遊戲公司，要做全方位的網路公司，不然很快會被淘汰。」 多角化投資已有初步成效，如「雙11」 樂利營收不少，也避開遊戲業的淡旺季落差，橘子二〇一五年營收九十七億元，相較前一年成長六.七二％。遊戲目前仍是橘子八成以上獲利來源，二〇二八年上半年將推出六款遊戲，主打是代理NEXON的射擊遊戲《CSO2絕對武力Online 2》。 創業二十人生仍矛盾 被稱為遊戲界的黃金單身漢，劉柏園早年曾被影射跟女星天心的紼聞，也曾被本刊逼問出有多年女友，問到感情他閃爍其詞:「我很喜歡小孩，伹我不敢生，因為我要是有家庭，鐵定不會像現在這樣專注於公司了。」 所以不結婚是自我放逐？難道要等到五十歲退休才生？「我也知道再不生就要老了，老了就生不出來：」 他試著用呵啊哈哈的笑聲避開追問:「好啦，對於人生，我自己也很矛盾啊。」 劉柏園的父親經營小空壓機工廠，一直下贊成他做遊戲，第一次進軍北美失敗時，父親拿工二百萬元助他再起。二〇〇二年遊戲橘子上櫃後，父親語重心長:「你現在做事要小心，再出什麼事，我已經幫不動你了。」 「這話對我震撼很大，我眼淚都噴出來了。」 但是後來NEXON事件時父親還是願意賣房子，問他需不需要幫忙:「我接到我爸電話那時正開車，馬上把車往路邊停。」我問他:「你哭了嗎？」 他停了一下:「沒有，年紀大了就沒那麼愛哭了。」 金童已老，已沒有刺人的光芒:神話下再， 仆爬起的路程仍在延續。劉柏園從一個火爆的創業小子，逐漸被淬鍊成一個經營者，而其間經歷的寒冰與烈火，只有他自己知道。 後記 9年前我開始約訪劉柏圜。當時他剛從連虧3年的陰霾裡走出，恢復曝光’但他足足拒絕了9年。 「我從來沒讓我媽哭過，唯一次是2003年接受《壹週刊》專訪，裡面講我媽怎麼想盡方法打我，根本沒還回事。」劉柏園說:「我回家看到裁媽在哭，可是我沒有辦法，裡面寫的那個劉柏圜連我自己部不認得。」 如果報導錯誤就澄清啊。 「鬧更大我媽不就哭更久，我才不幹。所以你說我怎麼不怕媒體，怕死了，好幾年不敢接受專訪。」當時採訪他的記者早已離職，這次他怎麼想開了？「那麼久了，我決定再相信一次。」 不過我瞥見，他的桌上還是再放了一支錄骨筆。 撰文:鄭郁萌 攝影:林玉偉、陳肇英、湯輿漢、許添瑞 設計:徐立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