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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如何逃過“股災”從港股A股化到A股港股化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10944

2015年7月9日,香港證券交易所。在此前兩天恒生指數創下空前跌幅後,港股在當日出現報複性大反彈。 (CFP/圖)

7月6日到7月8日,港股暴跌,一天即完成了A股三周30%的跌幅。

三天之後,政府未出一手,市場自身迅速反應,這場因A股暴跌和希臘危機而引發的“港股風暴”得以迅速平息。

這場“風暴”,正是開放中的中國資本市場與國際資本市場融合過程中的“預演”。

2015年7月22日,中國首家合資券商——中國國際金融股份有限公司(下稱中金)向港交所遞交上市申請文件,擬募資10億美元(約合77.5億港元),並最快於9月上市。這意味著在近一個月的A股“救市風暴”之後,港股市場已經迅速完成調整,並開始承擔起包括市場化融資在內的各項市場功能。

與此同時,經歷多次金融危機的香港股市,在這一輪A股“杠桿牛市”中的表現也贏得了各方的贊譽:從早期投資者對市場熱點的審慎估值,到後期指數暴跌期間市場各方的冷靜應對與操作,均體現出國際化證券市場成熟的市場心態與管理規範。

身處A股“杠桿牛市”漩渦中心的投資者們不知道的是,在這一成熟的市場機制背後,香港市場中的本土和國際投資者們,也曾為A股資金所帶來的市場變化而“大吃一驚”。

隨著滬港通所帶來的“市場互通”效應,大規模南下的A股資金在資本來源多元化的香港股市中形成了一股異軍突起的資本效應,以至於在港股市場中迅速流行起一個新術語:港A股。

“所謂港A股,大致對應的是具有A股炒作概念的香港上市股票,比如互聯網+、環保能源、影視傳媒等等。”招銀國際(香港)投資董事鄭磊向南方周末記者解釋。

在最近剛剛完成港股A股化研究專著的鄭磊看來,在過去幾個月中讓香港本土投資者也“看不懂”的股市行情,是一波典型的“港A股行情”。

這場內地投資者在港股的“遭遇”,正是開放中的中國資本市場與國際資本市場融合過程中的“預演”:其間所呈現的不同市場結構與機制下投資者理念與風格的碰撞,以及港股市場機制在其中的應對與調整經驗,對中國金融與資本市場未來的改革路徑選擇有著深遠的影響。

飛來的大時代

扣除了金融和石油石化兩大權重板塊後,A股平均價格竟比H股要貴120%。

複活節長假後的第一天(4月8日),此前近5個月不慍不火的恒生指數突然跳空高開近千點,同時港股交易額一舉創下了2500億港元的歷史記錄。之後恒指連續8日上漲,連續6日交易額超過2000億元,一舉突破28000點高位。

“港股大時代仿佛重臨!”投資銀行家溫天納在專欄文章中驚呼,並認為此次行情的啟動,跟3月底中國證監會突然開放沒有合格境內機構投資者(QDII)的公募資金參與港股通,“變相開放萬億規模資金南下”的市場預期有關。

但在鄭磊看來,這一波行情是內地散戶投資者和前期進入港股市場的機構“先頭部隊”所共同推動的“搶籌行情”。

“監管政策放開後,內地機構的港股基金都還沒來得及募集發行,哪來什麽正規軍?”鄭磊向南方周末記者表示,正是在機構基金大規模南下的預期下,先期進入港股市場的各路資金,紛紛開始前期的“搶籌布局”——而這恰恰是一種典型的A股市場投資風格。

此時安信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高善文正被另一個問題所困擾:安信研究團隊發現自滬港通開通半年之內,AH股之間溢價從“幾乎可以忽略”突然暴升到超過40%,而在扣除了金融和石油石化兩大權重板塊後,A股平均價格竟比H股要貴120%。

在反複思考這一反常現象之後,高善文提出了一個假設,那就是在A股市場股票供應受限的情況下,A股投資者更多地把股票看成一種“籌碼”,追求的是轉手交易中的“相對價值”;同時他也指出,在港股市場中“很顯然沒有這樣的博弈環境和博弈文化”。

對於高善文的這一理解,有近20年港股投資經驗的愛股說首席執行官鄒峻體會更深,“港股市場中的中小股票非常缺乏流動性,一旦搶籌拉高沒有接盤,跌起來根本沒有底。”愛股說是一家從事證券市場分析的財經網站。

實際上,“沒有籌碼博弈文化”,是港股投資者在無數慘痛的“被做空”經歷後,漸漸形成審慎投資心態。這種心態使得港股市場中的散戶也形成了註重基本面、追捧藍籌股和長期持股的“機構式風格”。

然而,隨著市場互通,A股資金大規模湧入,“杠桿牛市”漲至中途的A股投資者尋找“價格窪地”的激情,卻讓已經習慣於審慎投資的港股市場投資者大吃一驚。

“香港投資者都有留意A股的表現,也略為了解A股的風格。”香港匯業證券策略分析師岑智勇向南方周末記者表示,當他們在今年三四月份的港股市場股票中發現類似A股的股價走勢時,“還是感覺吃了一驚,需要時間去適應”。

4月8日後的短短六個交易日內,在南下資金將帶來交易量暴增的市場預期下,港交所股價從190港元沖破300港元關口,市值高達2570億港元,成為全球市值最高的上市交易所。

港股市場中的交易機制,使得這些“港A股”概念股不是像A股市場中那樣在漲停板機制下緩緩上升,而是一步到位地跳到了令本土投資者望而生畏的高位。

與此同時,來自全球市場的更多金融資本正馬不停蹄地奔向港股市場:就在4月末到5月初時,香港金管局連續12次註入700億港元應對熱錢流入,隨後港股市場再創下新高,一些小盤股股價連續翻倍。

“這意味著各路投機資本進入香港市場,開始了短期的投機性炒作。”鄭磊向南方周末記者表示,在此後的市場行情中,內地投資者在搶籌,而更多的投機資本在“坐轎”。

此時香港電視臺開始重播電視連續劇《大時代》,在這部1992年首播的電視劇中,鄭少秋所飾演的丁蟹,屢屢在港股熊市中借拋空恒生指數期貨而獲取暴利。電視劇播出時往往恰逢股市暴跌,因此而被港人戲稱為“丁蟹效應”。

博弈“定價權”

這一波“港A股”行情中,大規模南下的內地資金,像在A股中一樣,試圖對中小盤股產生影響。

就在港人驚呼“丁蟹效應”即將重現之際,無懼風險的“內地大媽”們卻幾乎擠爆了香港券商的大門:在4月上旬恒生指數暴漲帶來的財富效應下,4月底到5月中旬的指數回調成為了更多內地投資者湧入“抄底”的時機。

此時熟悉港股市場波動規律的香港本土市場研究者們已經感覺到了風險。“(內地股民)對國際機構投資者的估值模型及圖表毫不關心,未來環球金融大鱷與中國大媽之比拼,雖未作戰,筆者已經可以看出,大媽們的處境甚為不妙。”5月18日溫天納在其專欄文章中發出警示。

山雨欲來,但對見慣大風大浪的國際機構投資者,只是一次短期價格波動,要想對沖風險,只需在股指期貨或權證等衍生工具做出相應動作。

作為這些大型機構投資者在衍生品市場操作中的“對手盤”,港股市場中長期存在著相當規模的套利型對沖資本,開放的市場保證了他們隨時可以展開對賭式博殺。

一場港股定價權的博弈由此展開:

以國際機構投資者集中持有的大盤藍籌成份股為核心,形成了最具市場定價權的“核心市場”,同時這些藍籌成份股所發行的各類權證等衍生工具,也占據了衍生品市場的絕大部分份額。

而在這一波“港A股”行情中,大規模南下的內地資金,則像在A股中追漲殺跌和熱炒中小盤一樣,對中小盤股產生了影響。

就在“港A股”行情啟動的4月份,申萬宏源證券在其研究報告中指出,隨著中國資本輸出時代的到來,港股市場中長期存在大幅折價的小盤股將經歷“估值修複”階段,並最終向A股小盤股的價格靠攏——從某種意義而言,這可以視為A股投資者在市場互通機制下,為爭奪港股市場中的定價話語權而做出的嘗試。

然而“南下資金”首先遭遇到市場本身的考驗:5月20日,深具“港A股”環保新能源概念的漢能薄膜股價盤中暴跌,短短半天股價腰斬之後被迫宣布盤中停牌,隨即陷入香港證監部門的調查之中。

這令港股投資者對“港A股”概念更加疑慮重重,許多前期暴漲的中小型股票也先後暴跌。

港股投資者們這一審慎甚至“保守”的投資理念,使得A股指數再度飆漲近千點的5、6月間,恒生指數漲幅也始終未超出前期高點。

5月26日,恒生指數在三天小長假後再度沖高至28249點,隨即提前進入了長達一個月的下滑調整階段。A股則在短短半個月內沖上5178點高位後,開始了長達近一個月的“崩盤式下跌”。

驚魂三日港股自救

就在這一天,港股市場的“自我修複”能力得以體現:在恒生指數創下空前跌幅的同時,預感市場“見底”的各路投資者紛紛入市接盤。

就在A股市場於6月15日開始恐慌性的暴跌之際,已經提前進入回調階段的港股市場並未被打亂節奏,恒生指數反而回升了近600點。而在6月25日之後,隨著上證指數近300點的單日暴跌,港股市場隨即以遠超A股的下跌幅度,開始了新的“尋底之旅”。

而在此後近兩周的下跌過程中,7月6日至8日的暴跌,不但令見慣了股市大幅振蕩的港股投資者驚心動魄,而且與A股市場形成了明顯的互動。

7月6日,恒指盤中大跌1314點,所有股票平均跌幅達12%,許多小盤股暴跌30%以上。“A股三周跌30%,港股用一天就完成了。”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深圳某投資公司董事長稱。7月6日的大跌已經將4月以來的“港A股”行情漲幅幾乎全部抹平。

與此同時,A股市場中正展開一場驚心動魄的“多空對決”:在“國家隊”力挺金融、石油等權重股時,空方卻在期指和前期超漲的小型股票上一路打壓,出現了“開盤千股漲停,跌盤千股跌停”的市場奇觀。

由於在杠桿融資模式下,面臨下跌補倉壓力的投資者無法賣出跌停板股票套現,被迫拋售港股以補交A股保證金,使得港股市場中的“港A股”概念股大幅下跌。

而此前一天希臘公投結果顯示歐元區危機再度加劇,由於港股市場是全球最早反映公投效應的市場之一,因此也吸引了大量對沖風險的全球資本及看空A股的套利資金加入了市場做空的行列。

從7月7日開始,內地監管層對做空期指的限制,加上大規模跌停和停牌企業使A股市場流動性進一步緊縮,急需套現的A股投資者們繼續拋售港股,並通過港股市場做空國企指數和A股ETF以對沖風險。

在當天A股市場銀行板塊全線飄紅的護盤背景下,港股市場中的中資金融和券商股卻遭到了大規模拋售,與此同時港股沽空金額達150億港元,南方A50指數及港交所、中國平安等股票名列沽空前列。

大規模的拋空壓力,不但令恒生指數於當日盤中暴跌,更在次日以跳空低開400點的方式,再度暴跌至22836點的盤中低位。

也就在這一天,港股市場的“自我修複”能力開始得以體現:在恒生指數創下空前跌幅的同時,預感市場“見底”的各路投資者紛紛入市接盤,在創下了2300億港元成交額的同時,一舉將恒生指數從23000點以下拉升至收盤時的24411點。

此時A股市場中由於1300多家上市企業的停牌,已經令股指和成交數據嚴重失真,無法真實反映出市場投資者對後市的預期。

7月9日,隨著A股企穩,前日盤中“收複失地”的港股出現了報複性大反彈,港交所股價當天大漲近15%,一些短期做空資金紛紛離場,“港股風暴”轉眼就已經平息。

7月15日,上證指數下跌118.79點,兩市再現“千股跌停”的場景。此時已經恢複市場穩定的港股市場則充分體現出了“機構市”的運作特點:在港股沽空總額高達116億港元的情況下,恒生指數僅微跌0.26%。顯示出機構投資者們在保持倉位穩定的同時,充分利用沽空(融券做空)等衍生工具對沖短期的市場波動風險。

未完的序幕

只有投資者通過上市公司的經營業績成長,分享相應股價上漲和分紅收益,才能稱之為“投資”。

因“港A股”行情所引發的市場波動雖然已經平息,但對市場各方參與者,更多的反思與改變仍在繼續。

港交所行政總裁李小加在香港交易所網站發布文章,對中港兩地股市市場結構與運作機制進行了深入分析,在指出A股投資者結構過於同質化容易引發市場“羊群效應”的同時,也對長期在多元化市場主體博弈下,港股市場所形成的投資風格和監管理念進行了分析。

花旗中國研究部主管兼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沈明高則認為,相比起市場中對“港股A股化”的擔憂而言,他認為A股通過與國際接軌、改善投資者結構以及更加市場化方向的“港股化”改革,更是中央政府和監管層所希望看到的發展趨勢。

“中國股市暴跌的根本教訓是,為了確保股市穩定,上市股票必須具備高質量。”清華大學中國與世界經濟研究中心主任李稻葵寫道。

相對於註重盈利分析和基本面的港股市場,李稻葵認為A股虧損的上市公司和即使盈利也不分紅的習慣,讓中國投資者“把股市當成了賭場”。

安信證券首席經濟學家高善文則在其後的反思中,提出A股的漲跌停板制度和融資所帶來的杠桿交易模式“不兼容”,並提出了廢除漲跌停板制度及嚴格管理上市公司停牌請求的一系列制度改革建議。

與此同時,在市場互通機制下仍將繼續進入港股市場的A股投資者,也為港股市場帶來了新的結構變化。

“未來港股市場上很可能出現兩個陣營。”鄭磊向南方周末記者解釋,其中一個仍是以歐美機構投資者為中心的“價值投資”陣營,而且會有一些內地投資者和機構因認同他們的理念而加盟。

另一個則是以“港A股”為代表的中小型港股,鄭磊認為隨著A股投資者所帶來的充裕流動性,這些因為缺乏大型機構關註而常常陷入流動性危機的中小型股票,還會繼續走出極具A股炒作風格的“港A股”行情。

隨著兩大陣營的分化,不同理念和風格的投資者群體將借助港股市場中豐富的杠桿和做空工具,繼續展開爭奪市場相對優勢和話語權的博弈。

對於剛剛試水港股的內地投資者,過去近三個月的“港A股”行情,應該為他們帶來在不同市場結構下對自身投資理念的反思。

比如在流動性充裕的A股市場中,投資者們常常熱衷於追捧各類缺乏現實盈利基礎的“長期成長”概念,而在資本流動更加自由的港股市場中,這類被機構分析師們戲稱為“詩和遠方”或“市夢率”的成長概念股,常常在缺乏流動性支撐的現實場景中陷入暴跌。

“投資股票當然要賺錢,但賺錢的來源卻不一樣。”一位投資者向南方周末記者表示,在他看來“一塊錢買了股票,兩塊錢賣給下家”式的操作,賺的是交易對手的錢,只能稱之為“博弈”。只有投資者通過上市公司的經營業績成長,分享相應股價上漲和分紅收益時,才能稱之為“投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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