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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探“全球電子垃圾拆解之都”貴嶼:空氣里彌漫著金屬味道

來源: http://www.yicai.com/news/2015/06/4637418.html

初探“全球電子垃圾拆解之都”貴嶼:空氣里彌漫著金屬味道

第一財經日報 李娜 2015-06-26 06:00:00

《第一財經日報》記者來到了這個被譽為“全球電子垃圾拆解之都”的地方,試圖還原一個最真實的貴嶼。

汕頭貴嶼,在很多人聽來是個新鮮的名字,在全球電子垃圾的拆解歷史上卻有著特殊意義。

早在20世紀上半葉,貴嶼人就已經開始在潮汕一帶走街串巷,以收購廢銅爛鐵為生。因此潮汕一帶對貴嶼人的印象,就是“收破爛的”,而且民風彪悍惹不起。對於即將前往貴嶼的“外來人”來說,得到的最多建議就是,“那邊衛生環境不好,一個人去要註意安全”。

但在“電子垃圾產業鏈”中,貴嶼的價值卻不能忽視。從經濟的角度上看,汕頭市貴嶼鎮有超過80%的家庭直接參與了電子垃圾分解,每年分解的電子垃圾超過150萬噸,而通過這一產業,一個家庭作坊的年收入甚至能夠達到百萬元。

近年,隨著電子拆解產業的逐步發展,以及國家針對電子回收擬定的“大基金”計劃,老舊作坊式的生產模式似乎開始慢慢退出舞臺,除了因環保和整治等問題見諸報端,“貴嶼模式”也少有人再提起。現在的貴嶼發展如何?當地人的生活狀態是否有所改善?帶著好奇心,《第一財經日報》記者來到了這個被譽為“全球電子垃圾拆解之都”的地方,試圖還原一個最真實的貴嶼。

貴嶼初印象

從廣州出發,經過個兩個半小時的車程,便是潮陽轄區,再花上五塊錢搭乘小巴就能直接抵達貴嶼。對於這個城市的陌生人來說,幾乎不需要報站提醒,道路兩旁有關“拆解”的廣告牌就能告訴你——貴嶼到了。

資料顯示,貴嶼和浙江臺州是我國兩個最大的廢舊電子垃圾拆解基地,前者每年要吞吐約三百萬噸電子垃圾,全鎮參與拆解加工的村落超過20個,僅從業人員就達到十幾萬人,廢棄物拆解成了為當地經濟的支柱產業。

小巴行駛在貴嶼鎮華美村的街頭,除了個別主幹道上的住戶在經營士多零售、摩托車維修等服務行業外,更多的樓房外掛著收購電腦、集成顯卡、筆記本、開關接觸器的廣告牌。即使是關門的樓房外,門口前堆放著的白色塑料袋似乎也能讓人對這里的生意模式“一目了然”。

下了車,在一名做拉貨生意的三輪車師傅老余的帶領下,記者來到了一座專門做手機拆解的樓房。看上去,這座樓房是典型的潮汕“下山虎”的建築風格,一樓用作拆解場地,二、三樓住人。

記者以回收商的身份向這里的老板阿成(化名)做了自我介紹,他一邊忙著自己手中的活兒,一邊嘀咕著,“我們都是做熟人生意,而且是要看現貨,沒有東西一切免談。”顯然,對於新交易,他沒有特別大的興趣。

阿成對記者表示,因為做的是“垃圾生意”,買賣的貨物都是以噸計算,小點的量連運費都抵不了。“這些元件每天都會大量批發往深圳華強北和北京中關村等國內大型電子市場,有時候也會從這些市場買原料,但是價錢不劃算。”阿成對記者說。

確實,在“純手工”的作坊中,原料的“貴賤”很大程度上影響著利潤的多少。

在這個“典型”的拆解作坊中,只見一名90後模樣女工在自己的“工作案臺”前用鑷子熟練地分解著手機上的線路板元器件,類似鼓風機的東西豎立在案頭上,吹一會,電容、電極管等有用電子元件就能脫落下來。而在桌子上,還可以看到百來個白色的“杯子”,用來放置各種被分揀出來的金屬元器件。

為了避免和金屬直接接觸,這些女工在操作的時候左手通常戴著厚厚的手套,身旁放置著在廣東地區大排檔里常用的大風扇,但即便開了風扇,在三四十多度的高溫天氣,大量使用加熱器和鼓風機的作坊里還是讓人有些悶熱不堪。

一名看上去只有二十來歲的女工小花(化名)告訴記者,這個工作每小時大概能掙十多塊,也可以計件,從早上七點到中午十二點,中午休息一下,然後“直落”到六點。

“每天十個小時,大概可以拿到150元,有的可以拿到200元。”小花對記者說。在一百多平方米的一樓大廳里,數以千計的手機主板被堆放在塑料筐中。店門口的玻璃櫃里,十多種拆解下來的電子元件用塑料袋封裝後擺放得整整齊齊。

“洗金”產業鏈

三輪車師傅老余告訴記者,過去大家都把“垃圾”堆得滿大街都是,這幾年查得嚴,都不敢往外面擺了,有的樓房雖然下面關著門,但是趴在門上一聽,就能知道里面“開不開工”

時至今日,貴嶼人仍然沿用1000多年前的原始工藝,分解著21世紀的電子垃圾。

已經在貴嶼生活了十多年的老余說起貴嶼的產業鏈頭頭是道,他告訴記者,貴嶼的拆解產業鏈成熟,不太值錢的塑料塊賣給附近的塑料廠,值錢的電路板則被放在電熱器或炭火爐上烤熔出零件。其中,芯片、電容和二極管等可被二次利用的零件,搜集起來賣給做零件翻新的商人,剩下的電路板則被用作提煉貴金屬。用電烙鐵熔出銅、錫等金屬的工藝叫“燒板”,用強酸析出黃金的工藝便是“洗金”。

在過去的貴嶼,拆解提煉出來的金屬產量甚至可以影響國際有色金屬期貨價格。

綠色和平組織曾經對貴嶼產業鏈進行過一些調查,其中對這種分級式的作坊總結為貴嶼的“三級”拆解產業鏈。

通常,貴嶼的一級拆解作坊多數是大型的金屬回收拆解作坊,無論什麽樣類型的機器都拆,而且數量巨大。作坊一般從海外供貨方直接拿貨,貨物運到之後先進行簡單篩選,將可以使用的二手電器挑出轉手給二手電器商。同時,也會挑出自己不需要的某些類型的電器轉手給其他的二級拆解作坊,然後再組織工人拆解。拆解完成之後,由於它們本身一般都會回收某些類型的金屬,比如銅、鐵、鋁等,留下需要的材料之後,它們再將各種分好類的材料轉手給其他專門作坊。這些一級拆解作坊是其他專門作坊的主要貨源。

二級拆解作坊則主要是拆解回收各種專門的材料。它們是貴嶼電子垃圾拆解業的主體部分,種類繁多,數量巨大。在早期它們多數情況下是從拆解作坊拿貨,但是近幾年它們也能夠從外地供貨方直接獲得自己需要的各種原材料。

此外就是各種回收生產作坊及工廠:這是貴嶼當地提升產業結構和完善產業鏈的自發經濟行為的衍生物,並在近年政府的支持下迅速發展。

而像老余這樣騎著三輪人力車的“車夫”,通常的工作就是把拆解的貨物在各個級別的拆解作坊中“拉來拉去”。

“現在最好的時候一天也就拉個兩三百塊錢,不比從前了。”老余對記者說。十年前,經由老鄉介紹,他從貴州老家來到這里,但真正到了之後卻打起了退堂鼓:空氣里彌漫著金屬的味道,隨處丟散著廢舊電子器材,但因為“生意”好做,他還是選擇留下。

老余對記者回憶道:“通常,電視機含有大量的銅、鐵,只有電腦里才含有金。英特爾的芯片,當時進貨價位600元/噸,一斤就可以析出3克多的金,當工業黃金賣出去,能賺100塊錢。”

十字路口

站在華美村的村口,很難不去註意道路中間拉置的橫幅標語:“貫徹新環保法,打擊汙染”,還有兩旁正在施工的綠化帶,頂著正午的大太陽,工人們依舊還在辛苦作業。此時的貴嶼像一個等待“大考”的孩子一般,在最後沖刺的關鍵時刻,想盡一切辦法。

按照省《汕頭市貴嶼地區電子廢物汙染綜合整治方案》要求,在2015年底前需要完成整治工作並通過上級驗收,否則貴嶼的電子垃圾拆解業可能會面臨徹底關閉。

過去的十年,電子垃圾拆解對空氣、水和土壤形成了巨大的汙染,電子廢棄物汙染成為一個汙染嚴重卻又難以治理的“真空地帶”。如汕頭大學醫學院曾對貴嶼進行的一份健康抽查表明:對165名1歲至6歲兒童進行嚴格體檢測試後,發現所有兒童均血鉛超標中毒。

這種現象引發了媒體和NGO組織的高度關註。在2001年開始,當地政府就對貴嶼電子垃圾發展業布置了整治的目標、任務和期限。但整治沒有這麽簡單,拆解業自90年代初以來一直是當地經濟的支柱產業和當地財政的主要來源,並且在當地居民看來,貴嶼鎮政府沒有這個權力要求自己必須轉換行業。

一個例子是,貴嶼鎮政府嘗試過在北林、華里西和南安一帶規劃工業開發區,但是收效甚微,只好做了應付上級檢查的“應付工程”。當地作坊之所以采用家庭作坊的方式,原因之一就在於節省成本,從家庭作坊搬到工業開發區,不但增加了廠房的租賃費用,而且對於管理、物流和雇工等方面都增加了種種不便,因此,幾乎沒有家庭作坊願意搬遷。只有少數一兩家實力較為雄厚的工廠在那里建了一兩個小分廠。

此外,電子垃圾拆解業的發展和貴嶼當地的宗族組織非常發達有一定的關系,強大的社會網絡和利益關系鏈並不是在短期就能梳理清楚的。

在查閱的一份材料中,記者發現,貴嶼電子垃圾拆解業使用的原料從一開始就來自進口,國外的電子垃圾,通過各種手段進入中國之後,一般會囤積在廣東的南海、廣州、深圳等地,由於這些電子垃圾屬於非常敏感的貨物,因此交易變得非常的隱秘,沒有一定的社會網絡,在森嚴的進出關口運輸也會是一個問題。

“對照上級的要求,特別是對照省《整治方案》的要求,我們的工作是滯後的。三大環保設施按要求必須去年完成,我們直到6月底才建成,至今還沒有投入使用,今年啟動的工業汙水處理廠等各項環保設施和園區項目建設更是嚴重滯後。”在去年9月的一次政府會議上,汕頭市潮陽區區長坦言各項進展相對緩慢。

而問題之一是資金缺口巨大。在上述《方案》要求中,貴嶼整治所有工程項目總投資18.119億元人民幣,其中政府財政投資6.327億元人民幣,對於貴嶼、潮陽乃至汕頭而言,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記者站在“貴嶼循環經濟園區”的門口,這個被要求承擔貴嶼電子拆解業轉型的重要工程,從進度上看雖然不能讓人滿意,但已經有不少企業開始進園生產。TCL的一位內部人士告訴記者,貴嶼的TCL德慶公司負責粵東六市的廢舊家電回收與拆解業務,也是產業園進駐的第一家企業,對園區的建設和發展產生示範效應和推動作用。

但不能回避的問題是,如果沒有政府出資設立的廢棄電器電子產品處理基金,大部分以拆解為生的企業很難存活,除了設備的投入外,對環保的要求讓一些企業很難承受,更不要說是遊散的拆解作坊。

“現在很多做拆解的都說要集中到園區去燒,去交易,但實際上還是有很多拿回自己家里搞,量那麽小,全部遷到園區根本活不下去。”老余對記者說,現在環保已經搞得很好了,小作坊有小作坊的活法,他不希望政府幹預得太多。

在貴嶼,相信還有很多像老余這樣“想不明白”的人,甚至是和“垃圾”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在他們眼中,一車車廢舊電器拉進村,又變成一袋袋電子元件送出村,一進一出之間,不少人賺足了鈔票、蓋起了樓房。

而現在,讓他們改變這種生活方式,也許真的需要時間,但留給貴嶼“改造”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編輯:一財小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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