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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族如何繼承? 鄭宏泰專訪 krislcc

http://krislcc.wordpress.com/2013/01/13/%E5%A4%A7%E5%AE%B6%E6%97%8F%E5%A6%82%E4%BD%95%E7%B9%BC%E6%89%BF%EF%BC%9F-%E9%84%AD%E5%AE%8F%E6%B3%B0%E5%B0%88%E8%A8%AA/

鄭宏泰
香港中文大學香港亞太研究所社會與政治發展研究中心副主任、香港大學香港人文社會研究所亞洲研究中心名譽助理教授。主要研究華人家族企業管治及傳承、香港 及澳門之社會發展史,推出過多本著作,包括《香港華人家族企業個案研究》、《香港身份證透視》、《香港米業史》、《香港股史》、《香港大老──周壽臣》、 《香港大老──何東》、《一代煙王──利希慎》等。最新著作為《香港赤子──利銘澤》。

大家族如何繼承?
鄭宏泰專訪

鄭宏泰正職是教授,近年給人的印象卻是多產的作家。他跟師傅黃紹倫每年都出版關於香港華人大家族的書 籍,雖然文筆不如小說作家生動,但資料詳盡,以學者中肯角度重塑當年歷史,為這些華人大家族的第一、二代留下綜合實在的記錄。同時他又要寫學術論文、報章 評論,穿梭古今社會。

碰巧城中大家族遇上內部繼承問題,他的研究更顯重要。今天戰後新興的家族快將步入第三代繼承期,可是 有的家族連第二代都處理不好,常有紛爭。鄭宏泰筆下的華人大家族多已繁衍百年,有着豐富的繼承經驗,究竟當中有甚麼特點值得他人借鏡?如何培育下一代?留 住子女還是分家?大家族都必須要正視。

讀: 《讀書好》
鄭: 鄭宏泰

香港留名

讀: 先恭喜你又有新作品《香港赤子──利銘澤》,是次訪問的地點中文大學利黃瑤璧樓是你工作的地方,利黃瑤璧正正是利銘澤的太太。不過身處中大的人多叫 ELB(Esther Lee Building),雖然近在眼前,卻很少理會背後的歷史。談利氏家族和其他家族,有甚麼意義呢?
鄭: 中大創立跟利氏家族很大關係,利銘澤是行政立法兩局議員,希望推動教育本地化,他是重要人物,配合家族,影響力比另一名重要人物關祖堯還要大。家族內如利 國偉和其他成員,也在校董會影響很大。當時中文教育有很大需要,他跟政府討價還價取得土地,眼光也很好。他過世後,遺下的利希慎基金,每年繼續對中大有貢 獻,又像他的弟弟利榮森對中國文化很有興趣,也有捐助。當然利氏不只中大,港大、其他院校也有捐助,跟整個家族取向有關。

香港雖然不是完全保留了這些家族的檔案,但現有文件確實有延續性,很適合做研究。這些家族在中國走進世界,或世界走進中國之間,有獨特的角色,令到香港由 小漁村變成大都會,作為溝通中外的橋樑。他們繼承中國文化,又受西方教育,掌握兩種語言,明白兩地文化,有兩端人物關係。他們若在大陸生活可能籍籍無名, 香港給了他們機會,在歷史留下不少足跡。

讀:他們是刻意留名嗎?
鄭: 有的。尤其是何東,包括爭取不同勳章、捐錢給慈善組織、參與活動、辦新聞媒體。壽臣山至於周壽臣,就更是明顯了。

讀:何東家族你寫了兩代人,周壽臣是第一代,利家也寫到第二代了,你覺得何時開始想留名呢?
鄭: 第一代已經想了。不過利希慎被暗殺,有些想做的計劃沒做就死了。他在生時已經想做慈善活動,開始建祖屋,希望世世代代也住下去。香港是商業社會,賺了錢後 最能留名的就是慈善,能提升社會地位,不像以前中國要中科舉,做商人就要利用這種社會資本(Social Capital)和道德資本(Moral Capital)。

讀:你說他們貫徹中西,跟全世界做生意,為甚麼他們不選擇做中國人?
鄭: 何東和周壽臣根源都在香港,我們近來也證明了利希慎在香港出生。除了何東身為混血兒,利周兩家都有祖籍。利希慎父親從新會到美國掘金,後來感到不適應,又 來了香港,這正顯示那代人已經看到香港位置的好處,英國管治的自由港相對大陸有很多優勢,一有機會社會就充滿活力。

讀:他們已經確認香港是祖家了?不會想回大陸尋根嗎?
鄭: 對,是最早以港為家。以往研究不論香港華人或是海外華人都叫「移民」,有過客心態,賺了錢就寄回鄉,早晚回大陸。我們的取態是這些大家族賺了錢就投資在香 港,建祖屋,紮根於此。上海人1949年來港不會投資地產,因為逃跑時不能帶走,連英國人後來也跑了不少,戰後發跡的地產商多是廣東人。

家族身份

讀: 有電台主持曾經開玩笑,一人自稱「利孝和」,一人自稱「夫人」,拿經常上鏡的利孝和夫人做笑點,因為觀眾很少深究利孝和夫人原名是甚麼。是否進了大家族,連身份都給了家族,不再強調個人呢?
鄭: 古代以至現在家族最着重維繫家名和家聲,宗祠、祖訓的觀念由此而來。利孝和夫人是很有趣的例子,強調了「利孝和」,他是利銘澤同父異母的弟弟,「利孝和夫 人」已經沒有提及利希慎或利銘澤。我們觀察到的是,到了利銘澤一代,兄弟之間已經獨當一面,分管不同業務,利孝和做電視,有兄弟做聯合汽水、利園酒店、利 舞台,有的做專業人士不做家族生意。利孝和早死,利孝和夫人接掌電視業務,她較為放權,因此社會對她認識不多,但她的影響力其實比邵逸夫更大。

讀: 何東家族你寫了兩代人,何東及其家族女子固然值得一寫,其子何世禮也很突出。為甚麼沒有寫第二代的其他人呢?何東自己的兄弟呢?
鄭: 他們家族各人都獨當一面,只是資料的問題。何世禮當過兵,有很多記錄。何世禮其中一位姐姐何艾齡跟林則徐玄外孫結婚,是教育心理學博士,對香港教育有很大 貢獻,但她寫過自傳,我們就不寫了。另一名姐姐有一段動人的愛情故事,最後選擇單身,她在抗戰時到前線救人,也很傳奇,只是資料不足成書,尤其是他們都過 世了。何東的兄弟很多是商人,找資料也不容易。

讀:第三代又如何呢?他們都到人生的晚年了。
鄭:何東有些投資是很失敗的,共產黨上台大陸的投資就沒了。投資在兒子何世禮,他又跑到台 灣跟隨國民黨,也是失敗。1997年後,他們政治立場不同,選擇了撤退,第三代多不在香港發展。何鴻燊是何東兄弟何福的後人,何東私生子何佐芝也創辦了商 業電台,即使淡出了低調了,家族還是有一定影響力,就像何東花園仍然價值不非。周壽臣家族較特別,因是官家,退隱得較快。而何氏跟利氏的共同點是,第一代 都生很多子女,第二代生得少,所以家族成員數量收縮得快,很難再有以往大家族個個獨當一面的情況。自富商綁架案起,他們也怕出名。

讀:即是三代後大家族就瓦解了?
鄭: 雖然孫兒很難比爺爺有更大成就,但財富基礎還在的。但若不是實際參與政治的,自然不出名。何東的外孫羅德丞即使多優秀,也沒有何東般的魅力。只是參與政治,可以增加「是非」,增加影響力。

讀:大家族第二代很多時通婚,除了何氏利氏,還有李佩材、周永泰、羅文錦、簡東浦、傅老榕、馮平山等家族,你認為他們形成了怎樣的群體?
鄭: 早期何東家族通婚是迫不得已的。社會不接受混血兒,純種華人不願意,純種歐洲人也不願意,他們偏向與混血兒通婚。他們懂中英文,生意越做越大,非常成功。以後社會開放,反而減少了本地的通婚,多向外嫁娶,走向歐洲。

純種華人的婚姻,強調門當戶對,簡家、馮家、李家一起辦東亞銀行,小孩一齊玩,長大了自然結婚,親上加親,強化股權。也有人才互補的考慮,何東很多女兒,一個嫁醫生,一個嫁律師,一個嫁工程師,提高專業性。西方也有這種關係,增加互信。但是大家族當中也有矛盾衝突的。

讀:港英治下,這群人不完全是中國人,又不可加入英國人的俱樂部。他們會產生自己的文化嗎?
鄭: 澳門的土生葡人容許雜婚,共融性較強,連基本法都要保護。香港則沒有,排拒外來種群,他們難有自己的文化,只能靠邊站,一是走向歐洲,一是走向中國,沒有 中間地帶成自己種群。就算留在香港,其實也是選擇了中國。何世禮去台灣是獨特例子,堅持自己姓何(Ho Shai Lai),兒子何鴻毅也是。何東很多子女把何東(Hotung)作為姓氏,何世儉那邊,全部叫Hotung,選擇做歐洲人。

讀:但不是與何東自己意思有矛盾嗎?你的書中寫何東堅持自己是中國人。利家更加是選擇中國。
鄭: 利家有血脈關係就當然了。混血兒的身份是搖擺的,何東外貌是歐洲人,但衣着行禮按中國習俗,一絲不苟。可是他死時,臨終受洗,又葬在基督教香港墳場,墳上 有十字架。他爭取了華人的墳場,自己卻不用。他們行歐洲人習俗比歐洲人更歐洲人,行中國人習俗比中國人更中國人,比如他們堅持拜年不可用粉紅色利是封,很 執着,因為若做得不好就兩邊不討好。

讀:跟利益選擇有關係嗎?
鄭: 當然,選擇做華人就可以做華人領袖,做買辦跟歐洲人談判。利家的選擇截然不同,偏向中國,跟共產黨有對話,不過利孝和卻成為國民黨的駐聯合國代表。不知道 他們是刻意還是甚麼,總有政治上的分工。就像李國寶去幫唐英年,李國章就去幫梁振英,李國能成為曾蔭權委任的法官,李志喜就參與公民黨。家族人才多,就會 在社會多方面參與。

大家族成功與繼承

讀:你認為大家族的世界觀是怎樣的?
鄭: 跟一般人不同。這些家族很國際化,讀書都在不同地方,不同專科,其實並不是自由選擇的,有父母參與。生意也很國際化,比如何東一半時間在香港,一半時間在全世界生活,是特別的族群。

讀:那不是跟本地人的生活不太相干嗎?活像一群貴族。
鄭: 也是的。這代人很少有本地情懷,不及父輩祖輩,不再有打拼的想法。當然仍有慈善,但不是捐助學校、老人院,多是文化藝術,強調品味。

讀:他們成功的原因是甚麼?
鄭: 近來有大家族企業出事,就不斷有記者問我。我覺得華人社會在繼承跟歐洲和日本都不同,如日本重視家名千秋萬世,不重視血脈,華人就重視「分」的概念,百子 千孫,開枝散葉,重視血脈。你不能不分給其中一個子女,社會也會有意見,會做些動作搶回自己的資產;日本就由長子繼承,其他的請自己打拼。

這跟華人歷史有關,得罪皇帝要誅九族,散了出去,還有人繼後。所以繼承企業,若兄弟能在一起就最好,不能的,分了資產出去就算了,靠經濟動力和競爭的心 態,也許分家後,他日比本家更成功,和本身的企業也可以合作。內部衝突解決不了,應該鼓勵散出去。人說富不過三代,其實是散了開去,不再是一個大企業。

讀: 出事是積錯難返嗎?人生六十多年都在家族企業中,習慣了就走不出去。
鄭: 我們中國文化基因是要分的,若然父輩決定了,希望兄弟合作,到危機發生時,根本無法阻止。就像老婆跟奶奶無法相處,分開不就好了?感情還會更好。要分,也要公平地分。李嘉誠、鄭裕彤家族的後人也分開了。

讀: 如果有第二代家族成員想要西式的信託基金(Trust Fund),不要家族生意,只求每月「出糧」,這又如何?
鄭: 這是大趨勢。在中國,很多富二代對家族生意沒興趣,對生育沒興趣,做「二世祖」好了,公司上市後把股權賣走。尤其是有些生意與官有關,官商關係很難繼承。 但是華人家族始終有種情意結,不想父母的江山拱手讓人,很怕管理人吞掉自己的資產,就像國美電器的案例一樣。要問的是:子女要求,父母接受嗎?叔伯接受 嗎?

讀:新興華人大家族到第三代開始出問題,那為甚麼舊的大家族成功避免內部危機,例如不會見到利氏家族爭產呢?
鄭: 以前大家對分的概念很熟悉,「樹大分枝,鳥大離巢」是慣用語,家大必分。另外家產很多時在父親未過世前已經分好了,不會到死前才分,一言九鼎。還可以依靠叔公、大伯來坐鎮,可以調解。用西方的遺囑概念分得不好,隨時走後亂七八糟。

發掘歷史

讀:你的書的書腰上都有幾句簡短的說話,如何東是「聚合華洋,身份多重,遊走政商,家世顯赫」,利希慎就相對較有爭議,這是你給他們的評語嗎?
鄭: 對,是他們人生的總結。以前三聯的經理李安小姐去了日本考察,覺得日本的書籍很美,因此參考過來,第一本有書腰的是《香港股史》。後來我認為這很不錯,把書的精華濃縮了出來,吸引讀者。

讀:不怕會令讀者先入為主嗎?
鄭: 也會的。所以我寫時抓破頭皮,花了數天,修改過無數次。

讀:你研究的對象都是既定時代發跡的大家族,那時的歷史資料相當詳盡,你對他們的評價會否受到既定史觀的影響?又會否發掘了歷史沒有記錄的東西,從而推翻了既定看法?
鄭: 兩邊都有。就如何世禮,確是有既有史觀的,我們都知道他的一生大概是怎樣,但是我們找到何世禮身邊的記錄檔案,就能看得更加深入。以前我們不太明白,為甚 麼共產黨都打到廈門了,跟台灣一海之隔,就不打下去了?我們也知道,美國根本不支持台灣,對蔣介石印象很差,打算放棄台灣。讀大學的時候,我研究何世禮這 個人,發現他與此事有關。

讀:為甚麼呢?
鄭: 檔案中顯示何世禮當時住在日本,是國民黨在日本的代表團的團長。為甚麼會派他駐日本呢?因為何東家族,尤其是何甘棠,跟日本的關係很深。此外,何世禮曾在 美國的軍校受訓,精於英文,當時駐日的美軍有不少是何世禮讀軍校的同學,他在日本有一定私人關係。在那個關鍵時刻,蔣介石重視他,就讓他去日本。其實當時 國民黨人有很多曾到美國留學,但多是學習學術知識,少有軍方關係,何世禮就可以安排美國的麥克阿瑟將軍(Douglas McArthur)突然去訪問台灣,還要是在美國總統杜魯門(Harry Truman)已宣布放棄台灣的時刻,麥克阿瑟是公然反抗了杜魯門的政策。你可以想像,聯盟軍駐日本的首領未得到美國總統同意,私下訪問台灣一天,必有人 脈關係帶動。麥克阿瑟與杜魯門互有不滿,但麥克阿瑟已經講了「美軍第七艦隊會保護台灣」,成了既定事實,令蔣介石得了很大支持。韓戰爆發,更是確定此事。

這就是做歷史研究時,我們可以理解到為甚麼該倒下的台灣沒有倒下,關鍵時刻還給何世禮扭轉了。我覺得何世禮應記一功。

歷史研究的寫作

讀:你是讀社會學出身的,學術界常說歷史與社會學的觀點是不同的,歷史是看一件件不同的獨立事件,如何接駁起來,社會學則是想找出社會的底層規律,能套用於所有社會。你這些著作都可說是歷史作品,當中有多少社會學的痕跡呢?
鄭: 過往我們研究當代社會學(Contemporary Sociology),我們覺得當代社會轉變得很快,不同時間的社會有很多經驗我們是不知道的,值得研究。而社會學在西方興起,時間不算長,研究當代就更 少,尤其是家庭這方面。家庭在社會學中是一個重要的範圍,無論是制度甚至是社會結構,都是受歷史、文化、價值影響,生多少子女,世代間的權力間距 (Power Distance),夫婦父子間的關係,把這些社會學的概念放在歷史中研究,就會清晰得多。同樣,政治的發展也需要社會學的概念,才會明白香港這個社會為 甚麼演變得這麼快,為甚麼會這麼國際化,為甚麼香港五、六十年代有暴動,不同暴動又有甚麼政治角力。這樣,前因後果才會顯出來,看問題更深入。我讀社會學 時人們常說移民心態,這個概念於我很薄弱,做了研究才更濃厚,明白認祖歸宗,鄉土是最重要的核心,出外的男人總要回鄉,連屍首都要回去,是延續了社會學家 楊慶堃的研究。做研究就好像讀書,越寫越學得多。讀社會學也要讀歷史,相輔相成,像呂大樂也是讀歷史學出身的,我的師傅黃紹倫也看很多歷史。讀過社會學, 就會更能從社會角度學歷史,我中學時不明白典章制度,讀過社會學就明白制度的重要,崩潰了會怎樣。

讀:你最初出版的是《香港華人家族企業個案研究》,其後出版了《香港身份證透視》、《香港米業史》、《香港股史》,才回到華人家族的研究上,為甚麼中途會夾雜了幾本不同方面的歷史著作呢?
鄭: 這個有點插曲。當時我在寫博士論文,找了很多資料,如發覺原來米業也曾經爆發暴動,結果很多都放不進去。另一個層面是,當時我在中大做社會指標研究,訪問 港人的身份認同問題,看了資料後我總是無法認同如吳俊雄等學者的解釋,他的看法是港人身份認同基於香港獨特的文化,又富裕,但是有特色就能成為身份嗎?不 能。我唯一的問題是,難道美國富裕,我們就認同美國了?我看香港歷史,發現原來1949年後香港才發身份證。香港是移民社會,為甚麼要發身份證?後來研究 1972年才正式有永久居民身份,沒有永久居民身份,就沒有香港人,不會享受這身份的優越。文化研究沒有紮實的基礎解釋身份,不論是北京或是廣州,有七成 是外地人,他們怎會認同當地文化?有身份的利益,才會認同。後來有空了,就可以把資料寫成書,而且用中文寫作也更快。然後才再繼續寫華人家族。

讀:你的寫作速度很快,每半年至一年就有新作品。歷史學家可能要花上幾十年研究一個人,如Ezra Vogel寫鄧小平寫到去年才出版,為甚麼你們卻有這樣的速度?
鄭: 我是專職研究的,醉心這題材,也有助手幫忙找資料。當然我算是寫得快的,寫報章評論文章坐下去一兩小時就好了。更重要的是,基於我博士論文的經驗,有很好的背景,基礎研究造就了基本功。很多資料早已準備好了,只是我們沒有去看。

讀:談及香港家族傳承,有一本很著名的Asian Godfathers,你認為你跟該書作者寫作手法有甚麼差異?
鄭: 那是記者的寫法,我未必認同。他有比較多個人主觀評論,我們基於實際資料,而且研究對象的家族多有社會影響力,尤其是利希慎家族早年的鴉片買賣,要相當小心。婦女遺囑一書也是全基於手上的大量資料,他的多是個人分析。

讀:你說過盡可能不和研究的人接觸,也不用他們後代的說法,但是利銘澤一書你就大量使用了他的女兒的說話,為甚麼呢?
鄭: 我沒有接觸她,我們是借她的口述歷史跟檔案參照,因為我們認為她的說法有些是有問題的,我們必須澄清,符合現實的討論。

為家族尋根

讀:你的研究主要是百多年前的人,現今新興的家族還未到第三代,你認為你的研究對這些家族以至社會有甚麼啟示?
鄭: 其實不只是香港,中國大陸很關心這個議題,每年有兩至三次請我北上去講解,有時太多了我也不能去。大陸八十年代開放改革至今,已經進入繼承的高峰期,想取 香港的經,如何鼓勵子女繼承,如何繼承得好一點,我一直跟不同媒體談這些事。我覺得我的研究是對大陸有一定貢獻的,我想說繼承有三種資本,一種是經濟資本 (Economic Capital),一種是人才資本(Human Capital),一種是社會及政治資本(Social and Political Capital)。

第一種是絕對不難的,把錢轉移就好了。第二種的人才資本在華人社會是很重視的,比如教育。另一面向是領導能力的訓練,個別家族會培訓,但領導能力需要經困 難、危機磨練出來,過往在香港社會很普遍,父輩會要令子女由低做起,雖然時間不會長,然後讓他做經理,十多二十年後才做總經理,再做主席。鄭家純就是如 此。領導接班時間很長。

第三種是指人脈網絡,跟股東、社會、政治領袖的關係,這些需要父親在世時就帶子女進入圈子,參與東華三院及保良局等慈善組織,對生意有幫助。我們發現,香 港及中國都重視第一種及第二種,但是第三種很需要強化,所以我去演講時都鼓勵他們的子女多點見世面,熟悉社會,結識決策時需要的人脈關係。

另一個觀察是,透過這些傳記式作品,大家族的後代就能了解家族的情況,對家族的和諧,尋根的意味,維持家族的延續性很有幫助。現時大家族的第三、四代都對 第一代不太認識,當初有多困難毫不了解,看完書後可以加強家族的向心力。因此透過傳記尋祖,是應該鼓勵的,可以鞏固他們的身份認同。

讀:好像為這些大家族做了善事一樣。
鄭: 對,這些大家族其實很少談及過往的事,關係疏遠,有這些書就可以加強溝通。新興的家族可能就要十多二十年後,到他們的第三代希望了解第一代的故事時,才再寫了。美國有些投資銀行為大家族寫歷史,找到祖父的出世紙或是發跡的債券,希望感動他們投資,也許是有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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