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 : 恐懼有一種違背常理但又有趣的黏合力,通過塑造一個共同的敵人(比如AI),恐懼把人們聚在一起。

總有那麽幾天,這個世界讓你感到危機四伏,譬如315,這幾天,你總會在把玩手機時心懷戒備。盡管你我今天身處的世界總要比昨天美好一些,但必須承認,技術為人類帶去的麻煩幾乎與福音一樣多,倘若加之故意釋放的惡意,技術演進的複雜化傾向無疑會讓人猝不及防。

不過我今天想談的並非暴露於陽光之下的惡意,而是更大尺度上那些隱性的風險。航空界有個著名的海恩法則:每一起嚴重事故的背後,必然有29次輕微事故,300起未遂先兆,以及1000起事故隱患。它告訴我們,在某些時間節點,人類自身的素質與責任心(何況在中國)已開始趕不上技術的演進速度,在一部分人眼中,盡管技術與商業的力量為每個個體帶來巨大福祉,但整個人類正處於更為巨大的不確定性之中。 

風險社會

嗯,德國社會學家烏爾里希·貝克將這種不確定性詮釋為“風險社會”。很好理解,作為整體,人類已基本告別貧瘠,而隨著活動頻率和範圍的增大,整個世界的風險結構正從自然主導更多演變為人為主導(譬如經濟危機,人工智能),在協作體系日趨複雜的社會,新的需求將導致新的問題,新的問題將導致更多新的問題。

當然,這種車輪般的周而複始也有樂觀的一面,凱文·凱利就將其視為進步的表征——所謂“進托邦”(protobia),在他看來,“我們的歸宿會是‘進托邦’。更準確地說。我們已經到達了進托邦。在進托邦模式里,事物今天比昨天更好,雖然變好的程度可能只是那麽一點點。它是一種漸進式的改進,也是一種溫柔的進步。這種微小的進步既不引人矚目,也不鼓舞人心,極易被忽略,因為進托邦在產生新利益的同時,也在制造幾乎同樣多的新麻煩。今天的問題來自昨天的成功。而對今天問題的技術解決方案,又會給明天埋下隱患。隨著時間流逝,真正的利益便在這種問題與解決方案同時進行的循環擴張背後逐漸積累起來。”

但必須承認,當世界連作一團,人類亟待解決的問題正變得日趨艱難。就像KK所言:“我們可以創造的最複雜事物沒有上限,我們將在多個方向上創造新的複雜事物,其複雜程度甚至會令我們自己也驚嘆不已。”而你知道,一架消失的飛機,人類居然找了兩年(剛看新聞說,法屬留尼汪島發現的殘骸可能並不屬於MH370班機)……這不禁讓人起疑,當更為複雜的系統性問題降臨,我們究竟能拿出怎樣的應對方案。

人類是怎樣陷入一種所謂“組織化不負責任”的風險之中的?一個合理解釋是,分工越來越細。經濟日趨繁榮和人類不斷推動分工細化直接相關,古時360行如今已是成千上萬,照此趨勢,未來分工只會日趨細化,並更多以原子化的個體方式存在——換句話說,只要分工趨勢不變,任何人的工作(和生活)都將以其他人的工作(和生活)為依存條件,每個人的每項活動都將變成一種合作,這也許將讓整個系統趨向脆弱。

可以稍開腦洞,這也是為什麽許多科幻作品喜歡以某種類似“真社會性”(螞蟻,蜜蜂)的社會結構描述高等生物,那是終極意義上的分工協作,它們並非如《1984》那般以喪失自由的罪惡為代價,而更多偏向群體意識的融為一體(比如三體人沒有隱私),這也是為什麽不少未來學者都幻想人類大腦將借助機器互相連接,湧現出新的群體智慧——即便現在,將一群人放在一起得到的智慧也並非每個個體的簡單加和。

事實上,“風險社會”或許並非泛指人類——人類社會的不確定性只是更為宏大維度不確定性的一個環節。拿最近火熱的AI來說,誰都知道我們正以造物主的姿態餵養它,但當它長大成“人”,也並不意味著安全無憂,機器智慧勢必以“統一意識”的方式湧現,所以不少人預測,也許一個卑微的病毒即可讓它迅速滅絕…… 

怎麽辦

好吧,將視角拉回現實,面對“群體性危機”,人類該如何防範?

悲觀地說,沒有任何萬能解。但至少可以肯定,就像貝克所言,在風險社會沒有一個國家可以獨自解決問題,完全基於本國利益做出的選擇往往以失敗告終。事實上,順應天性的國家至上和“小國寡民”觀念正成為阻礙人類發展的枷鎖(基於情緒的民族主義更是不值一提),誰都知道,無論流行病還是恐怖組織,它們都不太在意國境線。《數字化生存》作者尼古拉斯·尼葛洛龐帝也曾表示:數字化技術不僅讓普通人可以享受到更多信息和服務,也為恐怖分子和極端主義提供了便利,當數字化發展到如此複雜的程度,已不是一個技術問題,而是社會文化問題——國家主義是一種疾病,當它和宗教,經濟,貿易等相結合時候變得更糟。

某種意義上,“國家”概念基於虛構。人類進化以來,但凡超過150人(鄧巴數)的社交壁壘,若還想要擁有群體概念,都必須構建所謂的“想象的共同體”,重新定義一個關於“我們”的新的故事,按照《人類簡史》作者赫拉利所言:“人類一直生活在雙重現實之中,一方面,我們有河流,樹木和獅子這種的確存在的客觀現實,另一方面,我們也有像是神,國家和企業這種想象中的現實,隨著時間流逝,想象現實越發強大。”

嗯,也許是時候適當抑制這種“想象”了——或者可以嘗試想象一個更大的共同體,譬如“地球村”,這並非一個新鮮概念,卻愈加成為對抗不確定性的利器。而且你真不覺得麽,這個世界多小啊,坐飛機繞一圈也就一兩天,未來將變得更快。

從這個角度,對於風險的恐懼也沒什麽不好,就像某位學者所言:恐懼有一種違背常理但又有趣的黏合力,通過塑造一個共同的敵人(比如AI),恐懼把人們聚在一起。

李北辰/文(知名科技自媒體,致力於為您提供文字優雅的原創科技文章;微信公號:李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