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4-29 NM
日本災難發生至今個多月，許多問 題漸趨明朗，以我最關心的製造業為例，牽涉日本企業的供應鏈或多或少受到影響，但現在的情況比最初的資訊真空有重大改善，至少知道情況有多壞。日本市場相 對上封閉，港商能銷售到日本市場的產品為數不多，大多數港商依賴採購日本物料，方向是單向。
據我所知，大部分日本工廠沒有因為地震和海嘯 直接受損，日本工業現在面對最大問題是穩定的供電，特別是生產精密產品，工廠的電源一定要穩定，不似寫字樓和家居，工廠即使關閉電源一段短時間，牽連也可 以很大。過去個多月，日本工業界不停跟電力供應商商討短期解決方案，應該取得初步共識。跟我公司有生意往來的日本工廠，全部都重新提交了供貨期，供貨量當 然有影響，但總算是不幸中之大幸。
日本災難無意中揭露了日本工業仍緊握着全球工業供應鏈要害，從飛機到汽車到手機，日製產品無處不在。我留 意到日製產品有兩個特點：第一、產品精密度高，不容易在短期內被台灣或南韓產品代替。廠商已面對成本壓力多年，日製產品價格比台韓製產品高很多，如果廠商 可以轉用台韓製產品，早已轉了，今時今日仍未轉的話，原因一定跟品質有關。此時急就章轉用台韓製產品風險很高，或是根本不可能，日製產品客戶唯有祈求日本 工業儘快復元。
第二、產品體積小和重量輕。體積小和重量輕的產品大都以空運作運輸，所以客戶庫存一般不高。以往廠商即使計算錯誤而缺料，可 立即下訂單，產品三兩日可送到，廠商漸漸地養成臨渴掘井。日本災難發生後，廠商查看庫存，發現日製產品的庫存不多，即是最少的正是將會最缺的。這時候廠商 苦惱不已，點解搞成咁？
弄至這局面其實又可追溯到日本。三十年前日本國力如日中天，製造業是日本經濟火車頭，全球製造業都往日本工廠取經， 被捧得最高的是豐田汽車，其中最受注目是豐田的Just-in-time（JIT）生產系統。顧名思義，JIT即是剛剛好，生產系統在適當時候把適當物料 送到適當地方，從而減少損耗，提高生產效率。JIT的精神是，庫存是浪費品，不但製造不必要成本，例如增加倉庫費用、減低流動資金等，更重要是過量庫存反 映生產效率偏低，直接影響品質；庫存是生產上的萬惡之首。
基金經理、分析員未必熟悉生產方面事宜，但一看財務報表，一定懂得把庫存跟營業額 比較，再看庫存過去幾年的走勢，判斷工業股的生產效率。庫存在工廠內是矛盾課題，生產部的表現指標是生產量，避免因缺料導致生產停頓，生產部一定要求增加 庫存；財務部要看實際數字，特別留意流動資金，有過量庫存，即是資金被壓死，不能變現金，一定向生產部施壓。生產部火併財務部，多數是財務部勝出，財務部 一句「影響盈利」，所有人收聲。
日本災難教曉廠家一個道理，供應鏈一旦出問題，自己倉庫內的物料便是寶，愈多庫存愈放心。我相信短期內無人 相信JIT，什麼壓死資金，通通拋諸腦後。廠商此時的心態是，這次大難不死是好彩，受驚後的處事態度一定會變得審慎，雖然未必可徹底改變一個人，不過起碼 會令人審慎一段時間。
這是吊詭的發展：日本災難對大部分工業股今年的業績影響是正面，因為供應鏈上各單位齊向JIT投反對 票，大幅提高採購量，工業股下半年生意滔滔。不過，廠商不要開心至忘形，因為這可能是災難之吻。這段時候客戶增加的訂單，沒有實質需求的支持，源自客戶受 驚後的自然反應。例如汽車廠這段時間向零件生產商大幅增加訂單，不一定代表消費者對買車的需求大幅增加，只代表汽車廠暫時不信JIT，到年尾汽車廠發現庫 存過多，一聲令下減低庫存，受害者是整條供應鏈。今年增加的生意有可能是向將來借來的生意而已。
今年生意好，廠商要謹慎考慮是否擴建生產量，一定要看清楚新增生意是否來自實質需求。做廠真難，無生意要驚，有生意也要戰戰兢兢。
蔡東豪
現任上市公司精電國際行政總裁，他曾任職投資銀行，在《信報》以筆名原復生撰寫財經專欄，對投資及求知有無限渴求，習慣早上四時起床寫作找樂趣。
2015-07-02 NM
官至勞工處助理處長，家住三千呎全海景高級公務員宿舍，年薪二百五十萬。周東山選擇五十八歲提早退 休，豐厚退休金加上長俸每月五萬。八、九十後，夢寐以求。惟現實中，周東山捱至七十歲，近年官司纏身，負債纍纍，寓所縮水至三百幾呎。兩名在學兒子要半工 讀，埋怨父親：「好哋哋有份工，你搞到全家受罪！」由一世無憂到捉襟見肘，主因是他退休後創辦語言中心，不停蝕錢。他訴苦，蝕錢背後，與一名本地富商老友 有關。富商當年建議將中心上市，派顧問教路稱中心像藥廠，「似研究新藥，最初一定蝕，但前景好犀利」。他深信這「藥廠概念」，燒盡千萬身家經營中心，「我 就俾佢害死！呢個概念入咗腦之後，自己都覺得蝕都唔緊要……結果全部積蓄冇晒。」這名富商老友，是DHL亞太區創辦人鍾普洋。
周東山○四年提早退休後，成立東山語言中心，接收幼童學生，曾擴充至四間分校，但至去年二月，全部分校結業。十年間，為了語言中心，多次鬧上法庭。除了被 追租，最近他更被控明知中心無法繼續營運，仍收取兩名學生家長近九千元學費，違反《商品說明條例》。周現仍欠債四百多萬，有三十萬卡數未清還，即使每月有 五萬長俸，亦入不敷支，生活艱難。記者邀約周東山到他家中訪問，他即刻表示「唔好喇，地方屈質，得三百幾呎」，甚至不願透露居住地區。結果一名記者、兩名 攝影記者與他一行四人，轉戰九龍城一間連鎖咖啡店做訪問。
鍾普洋1943年生於澳門（72歲），1972年創辦敦豪國際（DHL），把公司拓展至世界各地。他曾出任香港貿易發展局及香港旅遊發展局成員、海洋公園 副主席、香港管理專業協會副主席，香港藝術中心主席，成立香港藝術學院。1995 年獲頒授英帝國官佐勳章（OBE），2002年着手成立香港物流發展局，獲頒銀紫荊星章。鍾已退休，亦有著作並涉足美術創作，擅繪中國山水，曾於多個國家 舉行畫展，包括香港、巴黎及德國。
十年學術研究？
當年為何放棄高薪厚職，提早退休創辦語言中心？這位勞工處前助理處長說：「當年我無意中發現每三個會考生，有一個英文肥佬……我認為咁係浪費咗人力資源， 於是想研究出改善方法……為咗研究，就要以生意模式經營。」別人眼中的十年生意失敗，周形容為十年學術研究。周不只一次強調，他不是做生意。創辦中心旨在 提升港人語言水平，猶如公益事業。而且必須從實戰中研究出改善語言教育方法。無論如何，經營語言中心，一定涉及錢。創辦中心之初，周先投資一百萬，以為很 足夠。「嗰陣做咗一世公務員，好鬼純真，好鬼幼稚，以為一百萬係好多好多錢，點知搵到地方，裝修加埋三個月按金一個月上期，原來一百萬已經剩番幾萬蚊。」 他於是再投放另一個一百萬，但因中心知名度不高，繼續蝕錢，「第二個一百萬好快又冇咗。」周繼續投放資金，但一直沒起色。○六年中，他萌生放棄念頭。但一 星期後，奇跡出現，周興奮地憶述：「學生四面八方湧入嚟，唔知發生咩事，之後睇番，原來暑假已經嚟咗。」這一輪收生潮，令中心一度轉虧為盈，周亦因此繼續 經營下去，但到底是福是禍？
「你間公司係藥廠」
○七年初，他參加香港大學酒會，遇見老友鍾普洋。鍾向他說，跟隨了一名全港最好的普通話老師，學了二十年仍然學不好，可能沒語言天分。周當時開玩笑：「未 嚟過東山，點算係（跟過）最好嘅老師。」半年後，鍾揹着手提電腦到中心向他求學，普通話真的突飛猛進。鍾遂建議周將公司上市，周當時想起過去蝕錢慘況， 「蝕到呼天不應，叫地不聞。」故亦對上市計劃有興趣。鍾普洋之後派顧問到中心打躉一星期，包括查賬、觀察中心運作、同家長、教師、職員與小朋友交談。一星 期後，顧問向他表示：「周先生，你呢盤生意我都唔知點定價，你年年蝕嘅……不過有一類生意，係長期蝕o架，但冇問題。」「長期蝕都冇問題？」周即刻好奇反 問。對方謂「即係好似藥廠，藥廠研究新藥，係年年揼錢落去，年年蝕，預咗o架……睇情形，你研究緊嘅嘢，將來前景會好犀利。」周聽後深信不疑，惟現在回 想，「我就俾佢害死！因為呢個概念入咗腦之後，自己都覺得蝕都唔緊要。」周東山之後邀請鍾普洋出任中心董事局主席，但對方拒絕，稱「個個都想我做主席，我 一應承你就得失好多老友記」。鍾原先答應注資一千萬，終因雙方溝通問題，只注資二百四十萬。至於語言中心，當然沒有上市。
周東山十年研究成果
一：由嬰兒出生至九個月，是學習語言黃金時期，安排不同外語教師跟幼童玩耍及說話，幼童聽過後，可增加他們大腦中「語音資料庫」儲存量，將來有望成為語言 天才。二：兩歲以下幼童，不應接觸電子屏幕。因人對會「動」的事物特別有反應。畫面中一秒有二十四格移動，較與人說話刺激，幼童玩手機或看電視，會減少他 們與人說話興趣，影響語言發展。三：俗語戲無益，是錯的！大人應該多陪三歲以下幼童玩耍，愈玩愈聰明。四：研究出一套發音系統，只需掌握二十個響音，便可 發出漂亮語音。
兒子怨「全家受罪」
以為經營中心如經營藥廠，周東山找來其他人注資。他其後過分擴充中心至四間分校，資金卻嚴重不足，最弊加上禽流感一役，中心停學兩星期，對他造成重大打 擊。中心一直蝕錢，苟延殘喘至去年二月結業，損失整副身家。周的兩名兒子現年僅二十及十八歲，分別就讀教育學院及中文大學，現時周無錢供他們讀書，他們曾 埋怨父親「好哋哋有份工，你搞到全家受罪！」多年來經營中心，總開支居然達一億？周指出：「呢個係一項教研工作。」開支計算方法，包括約一千六百萬是他本 人及問朋友借來的款項，其餘八千多萬是經營開支，包括所收到學費等等，均算進研究項目。
信三百萬可翻身
雖然損失畢生積蓄，但他東山再起之心仍如太陽般熾熱。「呢十年我係大賺，因為我研究出嘅教研結果，可以幫到三個月至三歲小朋友，發揮佢哋語言學習思維，改 善佢哋英語學習效率。」周東山揚言，通過實戰及研究大量文獻，已找出全世界獨一無二的培訓幼童語言能力方法，可培訓出語言天才。他更雄心壯志，提及他的 「東山傳奇」計劃，認為自己只欠一個機會，只要有三百萬資金，有信心能翻身，「先拎一百萬，喺港島地鐵沿線賣廣告，吸引家長嚟聽講座，如果佢哋信我套教學 法……揸住咁嘅技術，我贏硬嘅。」他亦創出一套發音方法，以三種嘴形，為發音分類，只需掌握二十個響音，便可發出漂亮語音。訪問中，他即場花二十分鐘教記 者發音方式。惜記者不才，未能掌握。
人生起伏平常事
對於過去十年，周東山形容「好過癮」。他取去記者的筆，在記者筆記簿上寫上「人生起伏平常事，個人榮辱我不驚」。他認為今次是火的洗禮，「名利唔重要，唔 可以成敗論英雄，我嘅研究可以幫助下一代，先最重要。」他最後突然稱，要多謝鍾普洋，始終鍾先生有眼光，看中他語言中心的商機，欣賞他的研究項目。其實周 曾向記者提及，若認識有錢朋友，並向朋友介紹周的教學法，對方有興趣投資他的項目，可分佣給記者。交談數小時，記者充分感到，周東山為了他所稱的研究，可 以去到好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