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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西村印象 jerrythe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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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慶期間,隨著家人在江蘇亂轉悠,路過了江陰華西村並逗留了半天時間。對於離老家無錫距離不過40分鐘的這個小地方,有著天下第一村的名聲,家家能有別墅等等事蹟,我時常在電視報章中聽聞,每次都能勾起我有無數的疑問:華西村是怎樣一個地方?在如今這個市場經濟的社會中,華西村作為一個社會主義的典範怎麼會如此成功?既然是社會主義制度,怎麼村裡的領導層還會有類似於世襲的情況出現?它成功的要素是什麼?其競爭優勢在哪裡?它如何如何激勵和留住人才的?還是這一切都只是假象?在一片平房中造一棟328米的摩天大樓到底有何意義?華西村想如何轉型?未來是否還會繼續成功繼續富裕還是終究富不過三代甚至是二代?我對這個村子的好奇,勝過了享受旅遊的心情。

在華西村轉了一圈,就意識到如果華西村真是打算從實業製造向服務消費做轉型的話,那這個轉型一定是一個災難。且不論龍希酒店附近的一片荒涼(那是前兩年才建成的周邊不完善也情有可原),就是在2001年建成的華西金塔附近,停車場雜亂無章,指示牌標識不明,明明裡面有空位,路口卻放個車位已滿的牌子。道路狹窄可以理解,周邊的商店和小店選擇根本不多,充分展現了城鄉結合部的品味。走到金塔內部,廁所陳舊而且味重,一樓的商店陳設商品讓人感覺回到了80年代。由於國慶假期,來訪遊人如織,聽說今年來旅遊的人特別多,最缺的就是導遊。但是大多遊人在大堂匆匆而過,最多在塔前拍照留念,有部分遊客花了20塊錢上了塔頂遊覽。(那個圈了很多隻雞、幾頭羊和一隻猴子然後起名為動物園的地方我就不吐槽了,各種奇葩的建築物造型我是根本沒法吐槽了。)至於龍希酒店,車依然是隨便亂停,大多數遊客依然是只在一樓遊覽拍攝。那樓上五個特色展廳,每個參觀費用是50塊錢,套票150元,網上摺扣賣120元。即便如此,願意上去遊覽的人依然為數不多。我想大家對花50塊錢去看一個4億元的金牛毫無興趣,更何況150塊錢都足夠去登環球金融中心和金茂大廈了。吃飯娛樂更是問題,不是沒地方吃,而是選擇少。村裡把一個原本是廠房,後改造成了停車場的地方,搭建了一些遊樂設施,並且辦了個無論去到哪裡都能看到的台灣小吃集會,放著震耳欲聾的音樂,並起名為美食街,依然讓人無法吐槽。就我觀察,以華西村將人流轉化為實際消費的能力來說,只能說是悲劇中的悲劇了。沒有足夠的配套設備,沒有合理的旅遊設計,無法充分利用國慶期間的大批客流,並有效轉化為當地的消費經濟,別說跟日本學了,離上海商業區的水平之間都差著200個無錫。於是我想,華西村的這些旅遊景點,其實不是為了消費轉型,而更多是村子貼錢來為了宣傳和面子。

(題外話:有人會說中國人素質不高,服務意識很差,服務業很落後,比不上日本很正常。其實吧,覺得國人沒有服務精神的一定沒在國企當過領導,或者沒有伺候過國企領導。如果就從服務意識上來說,中國人比起日本人不遑多讓,只是對象不同而已。日本民眾有錢,能享受到更好的服務;中國百姓沒錢,只能窮並low逼著。)

回來後簡單學習了一下華西村的歷史,我認為華西村成功的因素在以下三點:

第一,吳仁寶老書記年輕時代承擔的巨大風險。無論如何,60年代末70年代初,在文革如火如荼的時候偷偷摸摸開始搞工業加工,吳仁寶是冒著巨大的風險的。雖然如今來看,這一舉動為華西村挖到了第一桶金,並且可以說奠定了之後40年裡面華西村最大的紅利;但站在當時的角度來看,吳仁寶承受著一著不慎就丟官、家散、甚至是掉腦袋的巨大風險。但也是這樣的風險,幫助華西村在之後的發展上領先周邊村莊一大步,隨著全國經濟政治環境逐步邁入正軌,企業規模和盈利就能提前進入正反饋模式。這時候,只要不犯錯,領跑者就始終是領跑者,除非其他競爭對手能夠並願意承擔更高的風險。

第二,跟黨走,不犯錯。雖然第一桶金是通過顛覆政府規則獲得的,但是吳仁寶很明白要之後持續發展所必須的條件。這位老人深諳中國傳統的中庸之道,把華西村做成一個既土又洋的地方。他竭盡全力迎合各個方面的要求,並且毫不掩飾甚至是宣傳式地表達自己對政府的聽命,或者說是忠心。他用心打造自身廉潔奉公的形象,同時毫不留情的使用文革式的方法掃除內部與他對立的敵人。對於普通村民,他竭力表現包容,甚至不在乎宗教派別,讓耶穌和如來的塑像站在了一起。這樣的表態讓他贏得了巨大的政治資本,這就意味著廉價的土地資源,資金成本和項目審批效率。華西村從工業加工,到化纖製造,到鋼鐵業,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一路欣欣向榮。

第三,捆住人。稍微瞭解一下華西村的福利制度,就知道也不是像想像一樣美好。首先的確是有別墅住,但是產權不歸村民所有,並且還要付別墅的建築費和裝修費。這樣,一個家庭大約70%的年收入就用來支付這些費用,村民最後實際可支配的只有三分之一左右。那麼從村民可支配的收入來看,比起周邊市縣也沒多大優勢。但同時,村民一旦放棄村民資格,就等於放棄所有福利,這給想離開的人造成巨大的沉沒成本。就這樣,雖然無法把人牢牢的捆在土地上(土地是集體所有的),但是換了一種方式,將人牢牢的捆在了別墅裡。這樣就有大量穩定的廉價勞動力為村裡打工,從而幫助集體企業發展。

那麼未來會怎麼樣呢?我們回顧上面三個成功要素即可。首先當年吳仁寶冒險賺下的紅利,已經開始逐漸消失了,並且目前消耗多於創造,多有點坐吃山空的趨勢;其次,隨著老書記的去世,其攢下的政治資源是否能夠傳給下一代還是一個問題,下一代是否還有吳仁寶這樣高超的政治手段也是個問題;最後,獲取廉價的勞動力不再那麼容易,隨著華西村一下子擴張到了十三個村,多少是用現有的福利制度引誘周邊村民加入的,後加入的村民會發現與最早的村民福利待遇其實並不相等,其矛盾遲早會爆發。還有類似於工業污染這類的負外部性效應,也會給華西村繼續吸引低成本的勞動力造成困難,並且造成更多需要調和的矛盾,從而動搖華西目前的捆住人的優勢制度。當然最好的解決辦法還是持續創新從而提高生產效率,這基本就是社會發展的最基本法則了。然而,在現今強大思想管控的華西村,能有多少的創新呢?

從最近幾年的媒體報導來看,華西村的確在力求變通,從製造、到旅遊、到物流、到農產品、甚至到金融,外界看來是實力雄厚四處出擊唯快不破,但是在我看來有點無頭蒼蠅找不到方向到處亂撞的意思。特別是進入金融業,吳協恩與全世界的多數富二代一樣,比起父親的實業來,更青睞的去做金融業。華西村的金融業前期在吳仁寶的政治資源協助下,開展的非常順利,各種審批效率比其他企業要快出很多,創造了很多的有利先天條件。然而,金融業既是快速創造財富的行業,也是能夠快速毀滅財富的行業。在這個領域內,只有最聰明、最理智、最克制、最冷血的企業才能存活下來,多數熱衷於折騰金融的實業企業,最終只是成為了他人的養分。

總結來說,華西村的成功有其必然的一面,但是目前紅利已盡,漸漸顯露出衰敗的一方。希望現在管理層別認為金融是一種低風險高利潤的行業,而輕易下重注,否則多半會折在此上。中國企業的轉型是必須的,但不是通過政府的號召和動員才去做的,而是應該通過市場的倒逼來做。很多企業有基礎的東西還未摸透掌握,沒學會走就妄圖跳,都是很危險的。回到基礎,理解本質,然後再去轉型,再去創新,會順利很多。否則強行轉型只會拔苗助長,讓中國的企業在大量無謂的消耗中,逐漸喪失國際上的競爭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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