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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智健的错误不是违背祖训 吴晓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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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blog.sina.com.cn/s/blog_5d877cc60100cvgp.html


荣智健辞职后,媒体多说他违背了祖训。其实,荣家百年,传下很多祖训名言,其中不乏对冲矛盾之处。譬如,“固守稳健、谨慎行事、决不投机”是祖训,“以小搏大,以一文钱做三文钱事”、 “只要有人肯借钱,我就敢要,只要有人肯卖厂,我就敢买”、 “只有欠入赚下还钱,方有发达之日”、 “吃着两头,再做一局”等等,也是祖训。而事实上,后者的冒险气质在荣家兴衰史上更是主流。

所以,荣智健的错误,不在冒险与否,而在其他。下面的文章是前段时间发在专栏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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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智健的三个错误

 

本月最大的公司新闻,应是4月8日,中信泰富董事长荣智健在香港宣布辞职,尽管舆论对此早有预料,但是消息传出,还是引起极大的轰动。众多媒体的报道基调 全是四个字――“荣家谢幕”,在惋惜之余更多的却似乎是幸灾乐祸。一向光环缠身的荣家,在危机降临之际竟得如此公众观感,实在出人意料。

反思此案,如果仅仅从荣明方投机澳元巨亏的角度来看,便有点过窄。以今视之,荣氏家族在中信体系的出局,似乎是一个制度化的过程。中信集团为国资委直属企 业,在那个国有垄断资本高度集中的集群中,私人得以拥有股份,且能以阳光化的方式成为中国首富,荣家确为仅有之孤例。因为是孤例,所以一定违背了某些规 律,荣智健之出局,正在于他对此的长期漠视。

荣智健的第一个错误是,没有择机让荣家资本独立。

荣家创业于晚清的1902年,到1949年之前,这是一个纯粹的民营资本企业,与官营资本几乎没有任何瓜葛。荣氏子弟对官商经济一直非常警惕,早在 1934年,荣德生的大儿子、荣智健的大伯荣伟仁就在一封信中说:“政商合办之事,在中国从未做好,且商人无政治能力策应,必至全功尽弃。”正是这种坚 持,使得荣家祸福自担,很少有所谓的政商烦恼。少为人知的是,1979年,复出的荣毅仁创办中国国际投资信托公司,最初的动议是建一个私人公司,当时主管 经济工作的陈云在他的提案上批示说,“纯民间的公司实力恐怕不够,为便于在国内外开展工作,把中信公司办成国务院直属的国营企业为好。”因此,中信的国有 资本性质才一锤定音。

荣家在中信的壮大过程中,功可不没,但是在资本意义上却少有创新,荣毅仁先是当政协副主席,又出任国家副主席,自然不可能办私人企业,荣智健南下独立创 业,日后也进入了中信体系,创建中信泰富。2005年11月,荣毅仁去世,带着白纸花、正在丧期中的荣智健接受凤凰卫视专访,他专门提到,中信泰富曾一次 性交给国家超过200亿元的现金加股权收益。言下之意,荣家财富是理应得到。或许正是这种惯性思考,让他始终没有资本独立的意愿。

荣智健的第二个错误是,对官商模式的生存之道思考不深。

中信自创办之时,就享受了无穷的政策好处。即以当年小荣以总股本100万元港币办爱卡电子厂为例,他赚到的第一桶金,是将香港的廉价电子表、收音机、电子 钟等向国内大量贩卖,在当时,获准“大陆贩卖权”几乎是一个难以想象的特权。如果没有政策背景,那只有靠走私。即便后来,中信泰富在香港及国内实施大量购 并投资,也多有政策背景的支持。在香港的商业氛围中,信仰自由主义的市民阶层及知识分子阶层,对于官商逻辑有天然的反感与抵触,荣智健显然对此缺乏必要的 警惕与防范,甚至,他还以奢侈的形象和强悍的商业运作“挑衅”公众的忍耐力。

荣家百年,自创业的荣宗敬、荣德生兄弟到荣毅仁,都以好善乐施、勤俭克己为立身之本,1934年,荣智健的祖父荣德生六十大寿,他发愿在无锡、常州一带, 造桥百座以惠乡里,历数年建成大小桥梁88座,其中一座宝界桥,全长375米,宽7.6米,60个桥墩(以示六十大寿),时称“江南第一大桥”。荣德生对 无锡籍历史学家钱穆说,“一生唯一可以留作身后纪念的就是这座大桥,回报乡里的只有此桥,将来无锡人知道有个荣德生,大概只有靠这个桥。”上海老报人计泓 赓的《荣毅仁传》记载一个细节,1998年,她到荣家做客时发现,荣毅仁夫妇的睡床由一张单人木床与双人木床拼成,双人床竟是荣智健结婚时用的。其他家具 也都是不配套的老家具,像椅子就是一般家庭早就淘汰了的50年代常见的、刷着清漆的木头椅子。

相比父辈,荣智健的风格迥然不同,即便在富豪云集的香港,他的奢侈作派也是很突出的。《荣智健传》援引了一段他的自述:“我决不想过清教徒式的生活”,他 认为富裕之后依旧过苦行僧的生活,是一种伪君子。他喜欢过豪华生活,爱开豪车、住大屋、吃大餐。据报道,荣的座驾是日本皇室用的President,他拥 有私人专机和私家森林;为满足女儿出海畅泳的爱好,他特意购买了价值逾千万港元的新游艇;在英格兰的别墅原主人是英国前首相麦可米伦。他还是唯一一个会在 周末带着私人厨师到欧洲庄园享受生活的大陆富豪。他在英国伦敦的私人马场里,养着4匹分别名为“天演”“活力先生”“奔腾”和“昆仑”的冠军级名马。

2005年,中信泰富投资的东区海底隧道申请提高过道价格,未能得到特区政府批准,身任董事的荣智健之女荣明方以合约中规定合理经济回报率达15%为由, 启动合约中的仲裁机制,把加价申请交予国际仲裁,结果胜诉,获裁定回报率应达15%至17%,之后东隧疯狂加价67%。东隧加价事件虽让公司获利颇多,但 却受尽香港社会的批评,此次,危机爆发,港媒少有同情者,其得也失也,可见一斑。

以官商背景而行奢侈之事,以“在商言商”而罔修公共关系,这是荣智健的重大疏忽。

他的第三个错误是,没有着力培养下一个“荣毅仁”。

荣家百年,英才倍出,创业二老自不待言,其子女及女婿也多有豪杰之士,建国后,三十出头的荣毅仁留居上海,忍辱负重,历经磨炼,被周恩来称为“少壮派”, 被毛泽东许为“红色资本家的首户”,后贵为国家领导人,全国企业家无出其右。到荣智健一辈,也是一人过港,打出一片江山。可是,到第四代,则蚕卧在父辈的 余荫之下,不敢独立门户,少有显赫战绩。以至于危机降临,竟没有腾挪博弈的能力。在传承上缺乏远大的抱负和规划,成了这个百年商业家族的一个“阿喀琉斯之 踵”。

检点荣家百年历史,此次澳元对赌巨亏远远不是危机最大的一次,早在1934年,受全球经济危机波及,荣氏的申新企业就曾在上海《申报》公开宣告“搁浅 ”,1938年,抗战爆发,荣家工厂三去其二,大多被日人炸毁或侵占,到1956年的公私合营改造,荣家在大陆的20多家工厂一夜之间被国有化。

与上述三次相比,亏损100多亿元仅是区区之数,荣智健迄今在中信泰富仍持有超过11%的股份。所以,荣家复起,或有可期。但是,它在中信体系的出局似乎已成定案,荣家对中国商业进步的影响力要重新再建,这或许才是“荣智健辞职”最大的损失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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