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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式碳交易深圳試水

2013-06-10  NCW
 
 

 

與歐美碳交易的總量控制設計不同,深圳等試點省市以碳強度下降為目標。配額的分配規則或決定市場能否成功◎ 本刊記者 符燕豔 崔箏 文fuyanyan.blog.caixin.com|cuizheng.blog.caixin.com 在與本地企業就碳排放的核查和配額分配進行艱難的討價還價後,廣東省深圳市政府將于2013年6月18日正式啓動深圳碳交易市場。碳排放權的分配和交易,將不再是被列入首批試點名單的635家工業企業眼中遙不可及的金融名詞和國際慣例,而是勢在必行的企業行為。

為踐行中國有關減少二氧化碳排放的承諾,2011年10月,深圳成為國家發改委確定的全國七個碳排放權交易試點省市之一。據財新記者瞭解,參與碳排放交易試點工作的七省市(北京、天津、上海、重慶、廣東、湖北和深圳)目前均已發佈實施方案,有些還公佈了參與碳排放交易試點企業名單,處於已分配或正在分配配額階段。

這七省市中,深圳的步伐最快。

2012年10月,深圳市人大常委會審議 通過《深圳經濟特區碳排放管理若干規定》 ,這是國內首部專門規範碳排放管理的地方法規。此後,深圳排放權交易所的交易平台也率先開發完畢。

2013年5月21日深圳市政府正式宣佈碳交易所啓動的消息後,635家企業陸續在深圳排放權交易所註冊開戶。此時,國際上的碳交易市場正處於尷尬地位,碳價格大幅下降甚至逼近于零,即便是作為國際標杆的歐盟碳交易市場也束手無策。

根據國家發改委的設想,2015年將在全國範圍內統一碳交易體系。無論是否實現,作為政治任務,包括深圳在內的七個碳排放權試點省市已無退縮可能。在深圳市政府的強勢推動下,深圳排放權交易所有望成為國內第一家實現碳交易的市場。

參與深圳碳交易政策和規則討論的北京大學環境與能源學院教授馬曉明向財新記者指出,碳排放權推進工作艱難,有些試點省市也無意積極推動。 “但深圳不同,深圳市政府正好有意借助碳交易推動產業升級轉型,趁機淘汰一些高能耗、低附加值的企業。 ”深圳市政府還發佈了中國第一部企業碳排放量化和核查的標準化技術文件。由於碳計量在國內尚處於起步階段,國內企業對於如何開展碳計量和碳披露工作知之甚少,深圳標準無疑具有一定的示範意義。

深圳的中國式碳交易能走多遠?這對諸多參與者而言仍是未知數。在馬曉明看來,配額的分配規則將決定這個市場是否能夠成功。在工業企業看來,碳排放權中存在諸多的不確定性因素,可能令他們無法適從。

控制碳強度

與歐美碳交易的總量控制設計不同,深圳等試點省市碳排放交易體系設計以碳強度下降為目標。這也與深圳市碳減排的考核目標一致,根據《深圳市低碳發展中長期計劃(2011-2020) 》 , “十二五”期間深圳碳排放強度需下降21%,這也意味著年均需下降4.61%。

所謂碳強度,即單位 GDP 的二氧化碳排放量,計算公式為“碳強度 = 碳排放量(噸)/工業增加值(萬元) ” 。

深圳市政府副秘書長吳德林解釋,與歐盟相比,深圳處於不同的發展階段,“就工業而言,我們的碳排放還在增長,還沒有到峰值,服務業能耗量也快速上升。 ”數據也顯示,2005年 -2010年,深圳碳排放量增長26%。

“這並不是中國特有的。 ” 埃森哲戰略和可持續性小組亞太區總經理彭萊(Peter Lacy)指出, “雖然歐洲系統中的總體減排是絕對減排,但在歐洲和澳大利亞的系統中,例如鋼鐵部門的減排目標就是以強度為基準的減排。 ”採取碳強度下降的做法,可使地方政府在經濟增長和節能減排之間取得相對平衡,同時也有一石二鳥之功。吳德林說,由於碳強度反映了企業的生產技術水平的高低,讓碳強度下降,意味著企業需要提高生產技術水平。在此要求下,企業“就應該投入或者採用新技術、新設備,或者改善商業模式等” 。

彭萊認為,不管交易系統是基於相對還是絕對的減排量,真正的關鍵在於決策層“對工具的選擇,是否能夠管理其發展帶來的環境後果,而不是玩經濟學的遊戲” 。

配額之爭

5月9日,在深圳市發改委碳交易工作管理辦公室中,碳管辦主任周全紅和部下就碳排放權配額分配問題在激烈討論。

有一名部下十分為難, “有一家企業認為給他們的配額少了,想重新申請。 ”配額分配是整個碳交易體系或者整個碳交易市場建設的一個關鍵環節,這對深圳而言尤為困難。歐美碳市場主要管控重化工業的直接排放,而深圳直接排放源非常有限,大多是間接的排放源。

為完成節能減排目標,深圳惟有將不同行業的工業企業列入碳排放管控單位,甚至還將大型公共建築和公共交通納入管控體系。

深圳原本預計納入800家工業企業,並且將門檻設定在年排放量2萬噸以上。

但核查發現,年排放量達到門檻的企業為數不多,因此深圳不斷將標準降低,最終低至數千噸。最終確定的635家企業,涉及26個行業,占2010年深圳碳排放總量的38%,工業增加值占深圳工業企業增加值的59%,占深圳 GDP 的26%。

635家企業涉及不同行業,其產品、工藝、裝置均不同,也因此造成配額分配異常困難。

深圳採取的做法是,根據企業規模將同一行業內的企業分成不同組來進 行配額分配,結合“十二五”規劃下降21% 碳強度的目標,來確定各個行業或者是各個組2013年 -2015年碳強度的基準和配額的總量。同時,企業自己預測 未來三年的碳排放量和工業增加值,通過電子系統進行配額申報,深圳市政府審核通過後即免費發放配額。一旦發放,在將來的碳交易市場,則意味著“真金白銀” 。

財新記者獲得的一份企業配額分配資料顯示, 由於“十二五”期間,深圳市 GDP 年均增速為10%,因此,在預測企業工業增加值時,政府建議企業按照年均10% 的增長率預測工業增加值。

不過,考慮到經濟波動因素,政府每年將根據企業實際的增長值對配額進行調整。吳德林表示,如果同一組內一家企業配額較多,則其他企業分配的配額就會小, “因為一個行業內蛋糕就這麼大” 。

同時,深圳市政府也根據企業實際情況採取不同的配額分配模式,比如碳強度低於行業平均水平的企業,或者碳排放量和碳強度雖然大,但卻屬於深圳市戰略性新興產業配套的企業,其配額分配就相對寬鬆。

大多企業按照10% 的增長來申請配額,也有例外。一家玻璃製造企業人士稱,曾按照20% 的工業增加值申報,但最終只批10%。

另一家大型外資企業人士則表示,該公司2013年申請的配額是2011年核查碳排放數據的1.3倍,顯然其申報和獲批的增速超過10%。

如何通過配額分配達到碳強度下降的目標?財新記者獲取的材料顯示,首先,企業填報的碳強度被要求最高不能超過行業平均碳強度的1.6倍,否則填報無效。其次,針對某個行業,政府設定其行業年均碳強度下降率為5.59%,按“獎優懲差”的原則,如果企業歷史碳強度高于行業平均值,則要求其下降率不小于6.1%。而當企業歷史碳強度小于行業平均碳強度的0.2倍時,則不要求企業碳強度進一步下降。

深圳市碳排放配額最終的分配結果是,635家企業2013年 -2015年配額總量合計1億噸,三年碳強度下降32%,超出深圳市“十二五”期間下降21% 的減排目標。

企業踟躕

在吳德林看來,由於應對氣候變化、能源的稀缺等因素,節能減排、低碳發展已是必然趨勢,對企業來說是“早納入、早受益” 。

但這並不能解除企業的種種困惑和擔憂。一家塗料製造商在開戶註冊時,對於什麼是碳強度仍然毫無概念。 “政府的人說你先開戶了再說。 ”他們公司成為635中的一名。

一名企業主明確指出, “我們不敢賣配額,因為不到每年最後,我們根本無法知道自己的碳排放量和工業增加值是多少。 ”他解釋稱,雖然政府對碳排放總量可以根據工業增加值的增長率進行調整,但碳強度是明確的。而碳強度的計算中,許多因素無法由企業掌握。

他舉例說,比如用電,計算其碳強度時,首先要計算電的能耗和排放量,但這不是製造企業能掌握的,是由供電企業來決定的,而且每度電的能耗每年都是變化的。其次,計算企業的工業增加值時,政府統計口徑和企業口徑也不一樣,比如政府口徑往往比企業口徑多出40%或50%。

“這相當于多元一次方程式,知道一元,而不知其他,都是沒有用的,存在很多變量,這也意味著企業無法掌握其碳強度。因此,只有等到政府一年後給出結果,企業才能知道答案。 ”有企業人士表示能大致估算碳排放量。 “根據供電局的電表清單,將每度電換算成萬瓦時,再結合南方電網公佈的排放因子,大致可以計算出來。 ”不過,這位人士也承認,企業自己計算時,排放因子只能使用歷史數據,而確切的結果是要根據當年的實際排放因子數據來確定。 “這點我們不擔心,我們看了2009年 -2012年的數據,排放因子是逐漸降低的。大致可以預測到。 ”另一種關鍵變量即產品的市場價格變動。一名碳金融市場資深專家告訴財 新記者,由於產品每年市場價格都可能存在變化,假設市場行情不好,價格下降,則會影響到企業當年的工業增加值。

對於企業而言,產品在生產時,可使用的能耗已經確定,碳排放量也已被確定,因此,產品的市場價格變化因素會令企業非常被動。

交易所挑戰

目前,2013年 -2015年的配額已經分配到企業。但深圳市政府也將會根據企業實際工業增加值來對配額進行調整,即如果企業實際工業增加值多于預測數 據,將調增配額,反之亦然。

但這對於深圳排放權交易所而言,或意味著其交易的功能將英雄無用武之地。多名企業主也告訴財新記者,基於上述碳強度預測的不可控原因,企業不會考慮交易碳排放額度, “先保證履約,除非是玩票性質的,才會拿出一點點出來交易。 ”這也是馬曉明所擔心的。在他看來,碳交易市場與別的市場不同, “別的市場往往是天然形成的,而碳交易市場只能依靠人為來設計” ,這也說明瞭國際碳交易市場為何陷入困境。而碳排放權要形成交易,必須要有“一定的稀缺性” ,同時也只有這樣才能對企業的節能減排有一定的壓力。

顯然,目前深圳採取的分配方式,雖然充滿了諸多不確定性因素,但很難看到明確的稀缺性。就歐盟經驗和教訓來看,其系統設計也無法應對“二戰”以來最大的經濟衰退,經濟衰退導致每噸碳排放的有效價格跌至將近零。究其原因,便在於配額的過剩。

彭萊也認為,在國際範圍內,碳交易還處在一個非常早期的階段。 “我把它叫做‘激蕩 - 組建期’ (storming- forming) 。整體上來說,各種碳交易系統都在面對著早期階段的挑戰。碳交易形成了不同的機制,使用各種工具的方法也大有不同。 ”對於中國碳交易市場的起步,彭萊非常關注。對於七個試點省市的管理模式,他表示現在下定論為時尚早,也無法估量其影響和成敗。 “但非常可喜的是,中國已經開始嘗試這些管理排放的工具。 ”根據深圳市政府的設想,深圳排放權交易所將是一家開放的碳交易市場,比如可以吸引周邊沒有納入碳交易體系的省市企業到深圳市場進行交易。再比如,可以探索深港合作模式。

深圳排放權交易所總裁陳海鷗對財 新記者說,雖然目前國內有多家交易所的存在,但從證券交易所的發展歷史看,也經歷了這樣各自為政的階段,最後是上交所和深交所勝出,因此“不排除碳交易所有這種可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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