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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極光鄧峰:談開心與紅孩子的失落

http://www.yicai.com/news/2012/12/2351979.html
鋒清楚地記得,他回國初期,所有人都問他:你怎麼能把你自己的公司賣掉啊?

這樣的問題在中國的商業生態中並不足奇。鄧鋒、謝青、柯嚴——三個留美的清華學生,在1997 年共同成立的網屏(Netscreen),大概是有史以來中國留學生在硅谷創立的最成功的企業。以中國工程師為核心的這個團隊,把「網絡和安全」兩個功能相結合,將複雜的防火牆硬件化,簡單化,打造了世界第一的防火牆芯片。

2001 年在「9 · 11」 恐怖襲擊的陰影中逆風上市,2004 年以40 億美元的價格出售給Juniper。但在今天,當年與Netscreen 規模類似的安全公司F5 市值已經翻了幾倍,鄧鋒的夥伴和部下們先後創立的飛塔(Fortinet)、Palo Alto Networks、艾諾威(Aerohive ),山石網科, 每一個都崛起為網絡安全領域裡顯赫的名字。


鄧鋒總是解釋:「首先這不是我的公司,是一家公眾公司。網屏是我創立的,但我們創始人只佔很小的股份,不像中國創始人那樣都絕對控股,我更多的要考慮股東的利益、員工的利益,要站在董事會角度來思考這個問題。」

公司在第二年獲得紅杉投資後,鄧峰就退居技術研發職位,將公司的運營、財務交給硅谷的職業經理人。此後遇到公司控制權之爭時,美國商業文化中的職業主義精神,最終總能驅散鄧鋒的創始人情結。2004 年網屏獲得好價錢時,他選擇了出售。

「做企業要當孩子養,當豬賣,這個孩子不只是創始人的孩子,而是整個家庭——創始人、投資人和員工的一孩子。他們都要賺錢,你不能只顧你自己。」鄧鋒在講述時,沒有絲毫後悔。

「套了現也得工作。」鄧鋒的血管裡,從來流淌著不安分,他希望有自己的品牌和團隊,用投資建立影響力,「起初我想用一半時間做天使投資人,其餘時間在國內做一個智庫,利用自己在美國的資源優勢,幫助更多的中國企業走向國際化。」從2001 年開始,他做了美國風投基金的有限合夥人,並個人投資了中文在線、神州億品等企業,以及後來上市的展訊通信,「我喜歡投資。最早是幫我的朋友,後來是幫助有理想的企業家,慢慢就發現自己思維有前進,看到一個概念慢慢生長,最後產品被人使用,很有意思。」

在美國投資界看來,鄧鋒擁有做投資的一切先決條件:創業成功的他獲得了財務獨立,享有很高的聲望;在硅谷,他創立華源科技協會,匯聚北美華人中最成功的一批創業英雄,在北京,他創立清華企業家協會(TEEC),擁有廣泛的校友資源;他的個人背景符合沙丘路青睞的「半導體—電腦—網絡設備—互聯網」的清晰脈絡。

如今坐在他的第二個創業公司——北極光創投的位於華貿中心32 樓的辦公室裡,身材高大的鄧鋒小口啜著咖啡,略帶倦容,他剛剛結束持續一週的年度有限合夥人大會回到北京。沒有風投大佬常見的自負,鄧鋒掛在嘴邊的是:未來怎麼走我也不知道。他相信中國風投業的分化時代已經來到,「在中國做投資,不指望出現美國那樣,做一個Facebook,成就美國歷史上最好的回報,今後十年不愁的案例。在中國,要抓住那些小的成功,才能生存。」

在鄧鋒歸來的2005 年時的中國,風險投資正風起云湧。但鄧鋒並不急,成立北極光後,他先和柯嚴、朱敏幾個老朋友用自己的錢做了一個投資基金。2006 年初開始和美國的LP 溝通,其中包括美國頂級投資機構NEA 和Greylock Partners,成功募集了第一期基金。

雖然遭遇過80 後創業者高燃和視頻網站Mysee 這樣的小波折,但鄧鋒在他熟悉的世界中屢有斬獲:北極光的代表作之一,展訊通信的兩位創始人都是他在硅谷就認識的朋友,2002 年鄧鋒以個人投資進入了展訊,「武平和陳大同兩人之前都取得過成功,市場大、團隊好、有創新,這是我投資展訊的緣由。」展訊的創始團隊與鄧鋒有著類似的成長經歷,武平、陳大同這樣描述自己:「都在國外做了十幾年,都雄心勃勃地想回來做一番事業。」

創業初期展訊選擇了2.5G 市場,軟硬件結合、集成單芯片的技術路線。第一份工作在英特爾參與設計芯片的鄧鋒嗅到了創新技術應用於現存大市場的機遇——這也幾乎成為後來北極光投資技術類項目的主線。與鄧鋒有相似眼光的海歸投資人也很快聚攏起來,朱敏的介紹下,NEA 會同另幾家機構先後向展訊投入了3,000 萬美元。

事實上,北極光初期投資的項目中,有4 個都是和NEA「協同作戰」,其中炬力集成、中信醫藥的成功退出都帶來可觀的回報。協同作戰之餘,鄧鋒也有自己的判斷,他長期看好展訊通信,但是擔憂MP3芯片製造商炬力集成,兩家公司如今的走勢印證了他的預言。

這原本是一個美好故事的開頭:創業英雄轉身成為頂級VC。但來自云端的北極光創投和鄧鋒遭遇了險惡的中國互聯網江湖,中國和美國兩個商業世界,比太平洋還寬廣的鴻溝,已經讓生於斯的北京人鄧鋒充分意識到這片經濟熱土背後的暗礁和潛流。

投過Facebook的鄧鋒,在開心網只有5 萬用戶的時候就介入了,「非常早期,所以價格並不高」,他認可程序員出身的程炳皓:理性與穩健。但在社交遊戲潮起潮落中,穩健讓開心網錯過了開放平台的窗口期。程炳皓的個性真實反映在決策上:「你讓我回過頭去說還會不會考慮那麼久,我說我還會這麼做的。」

開心網的興衰也讓鄧鋒學到了中國互聯網的第一課——巨頭壟斷。在新浪和騰訊的強勢下,鄧鋒最後選擇了「打不過騰訊,就賣給騰訊」,他多少有些無奈,「選擇和騰訊合作,因為他們太強勢的地位衝擊了開心網。中國互聯網成功的案例不多,我想很大程度就是因為壟斷。」

如果開心網的失利源於壟斷,那紅孩子則把曾經抱有厚望的鄧鋒拖入到「風險投資VS. 創始人」的是非漩渦當中。雖然蘇寧以6,000 萬美元收購,但北極光投資的母嬰類垂直電商紅孩子卻成為「失敗典型」被放到放大鏡下檢查,回報也不如人意。鄧鋒不願意責怪創業者,他的失望溢於言表:「紅孩子的情況是,公司的創始人和另一個創始人發生糾紛,都來求助我們,最後我們選擇了人數多或者CEO 所在的那一方,這怎麼能夠說是風險資本和創業者的衝突呢?」


對於外界所言風投控制紅孩子導致失敗的說法,鄧鋒難得表達出強烈的情緒:「到現在為止,北極光從來沒有派出財務總監到下屬公司,也從來沒有看見哪家風投派出財務人員去控制公司,至少我沒見過。」

2012 年上演了諸多投資人和創業家的戲劇性對峙。和許多風投不同,鄧鋒不願意把資本方放在受害者的位置,「這還是那個老問題,誰的公司? VC 不能讓創業者覺得是為風投打工,但中國的創業者有時連自己的下屬都不信任,又怎麼能期待風投信任你呢?」

個人與公司賬戶不分;有些創業者連出納和會計分離這樣基本的財務常識都不知道;技術型的創業者不懂經營。從公司的搭建到人才的搜尋,鄧鋒都樂於調動風投的資源幫助。可遇到不懂遊戲規則的創業者,道德審判取代商業邏輯,讓鄧鋒有些無所適從。

在鄧鋒看來,如果投資人和企業家之間互相信任,以上的問題皆能迎刃而解。他與美團網王興的相處模式頗為有趣,這位有些桀驁不馴的著名連環創業者在外人看來很難駕馭。「但我為什麼要駕馭他呢?」美團算是北極光的「晚期」項目,當時美團可以進入業內前五,鄧鋒投美團,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王興和他的團隊,「王興雖然發散,跳躍,但是他發散的背後有清華訓練出來的那種理性和邏輯。」

鄧鋒看好團購,除了相中O2O 將傳統中小企業互聯網化的廣闊市場外,還有其獨特的邏輯:「團購是違反經濟規律的——賺錢之道是價格的差異化,而團購則相反。團購實質是獲取用戶的一個手段,未來的模式一定會變。」獲取用戶需要計算成本,由此屢遭挫折的連環創業者王興和鄧鋒在戰略上一拍即合:「不燒錢。」大前提一致時,鄧鋒願意給他充分的空間去施展。

鄧鋒不承認他的工程師氣質投射到了北極光的選擇,但互聯網領域的挫折,讓他轉變和尋求團隊支持。小時候6 次轉學的他自認擅長職業生涯的轉圜和適應,網屏上市後,眼看公司進入平台期,他躲進辦公室做起了GMAT 題目,最後順利拿到沃頓商學院MBA。

北極光創投要做一個真正的硅谷式風投:集中於「有競爭壁壘」的早期和技術性項目。鄧鋒大學時代養成每天工作12 個小時以上的習慣,一直保持到投資時代,「我確實喜歡工作,閒下來就覺得難受。」 他從建立各種資源和網絡開始,搜尋閃閃發光的公司,而不是等著創業者或財務顧問送到門前。

北極光投資的公司,超過一半是清華校友創立的,可即便是鄧鋒懷有深情的母校,也常常令他備感挫折,「教授觀念沒轉變,而學生寧願拿高薪去大公司,也不願意出來創業。有時我甚至會覺得清華人在企業家群體裡很弱勢。那些普通高校的學生,倒是有一種什麼都不怕的冒險精神。」

鄧鋒最新的項目是瑞星前研發總經理馬傑的網絡安全服務公司——「安全寶」,說起安全他的眼神裡總閃現光芒,作為前輩,他深知網絡安全從來不應該只是安全,而應該是和其他功能相結合,「安全寶代表了趨勢:云計算的情況下,大公司會在互聯網數據中心(IDC)和硬件領域發力,而小公司應該走把產品服務化的路線,安全的技術壁壘很高,並不是每個中小企業都有能力,這時候就需要有云端的服務提供。」

至今鄧鋒還保持著對技術趨勢的天然敬畏,「云的架構現在還沒有成型,會有很多的變化,安全要不要虛擬化,未來怎麼走,我不知道。」如同過去一樣,鄧鋒認可的是安全寶這個團隊,「他們團隊瞭解中國安全領域的現狀,也經過了幾次轉型,善於根據市場調整。」

很多人都在談論北極光7 年的轉型——從TMT 轉入了清潔科技和醫藥。在鄧鋒看來這種變化其實一脈相承:「投資的策略都不是一年兩年制定的,而是根據長期的趨勢:城鎮化、中產消費、產業升級和低碳經濟,這些都是不會變的,我長期看好,這些是中國獨有的、互聯網之外經濟真正蓬勃的地方。美國的清潔能源投資整個失敗了,但中國還有機會。」

北極光投資的不到20 家清潔科技公司,分散在新材料、LED、太陽能、石油服務和先進製造領域。「不能用錢生錢,資本密度要低,大環境不好時能活著,等到大環境好的時候才能起來。」多晶硅和太陽能薄膜,鄧鋒選了成本低、有技術難度的太陽能薄膜。鋰電和鈉電他一個都沒投資,北極光投資的普能科技押注在釩電上。「鋰電就算國家政策繼續扶持,又能有多少市場?我願意冒技術風險,但不願意冒市場風險。」

1997 年,鄧鋒和幾個朋友在西聖何塞他的新家裡第一次「開工」創業,那時是辭去工作,破釜沉舟。7 年以後的2004年,他售出公司,手中握幾億美元。北極光投資到今天也正好7 年,和中國商業環境戰鬥的鄧鋒還沒有能像上一個7 年那樣春風得意。

「我相信我們在推動中國的企業家精神和公司治理,不僅是賺錢,努力賺錢的精神中國已經有了,但敢於冒險、敢於創新的精神還沒有。」這位身材高大的投資人疲勞地靠在椅背上,對於曾經點燃過他的「硅谷之火」,鄧鋒從沒有懷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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