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署近期高調打老虎，除了拘捕涉嫌貪污的前政務司司長
許仕仁和新地郭氏兄弟，又調查特首曾蔭權涉嫌收受富豪利益。
正當各方高舉「香港勝在有ICAC」之際，三名廉署人員卻因教唆證人在法庭作假口供而入獄，狠狠摑了廉署一巴。
○八年廉署偵破首宗「窩輪造市案」，三名廉署人員在證人出庭前，多次教他作假口供。該名證人暗中錄音及寫下筆記，反咬廉署一口。
本刊取得錄音和筆記，披露了整個「特訓」過程，包括廉署人員帶證人
到法院視察、彩排作供實況、並教導每字每句的庭上應對方法。
今次被判囚的廉署人員為歷來最高級，事件揭開這個「超級組織」如何黑箱作業，為了破案用盡各種招數砌人生豬肉。
三名廉署調查人員包括四十六歲總調查主任曹永年、三十九歲的高級調查主任陳啟鴻，以及四十二歲的助理調查主任歐劍鋒，他們勢估不到自己會因為一宗「窩輪造市案」，由執法者變成階下囚。
三人因為教唆窩輪天王得力助手張青浩作假口供，分別被裁定妨礙司法公正及公職人員行為失當罪成，案件本週一宣判，大批現職和前廉署同事請假來到法庭旁聽。縱使三人預備大疊求情信，當中包括「重量級」前廉署執行處長李俊生，不過亦改變不了命運，三人被判監一年半至兩年半。
接手窩輪案
○
六年，廉署收到匿名舉報，指有「窩輪天王」之稱的吳鎮濤，涉嫌賄賂窩輪發行商造市。案件起初交由專責私營機構貪污案的F1組負責，但一直陷入膠着狀態。○
八年二月案件轉交曹永年為首的調查隊F2組接手。
曹永年九二年入職廉署，由助理調查主任做起，因為偵破謝瑞麟父子給予旅行社職員非法回佣案，○八年獲頒授執行處處長嘉許狀並升為總調查主任。案件交由他處
理後，立即取得突破性進展。
被譽為「窩輪天王」的吳鎮濤，曾當里昂證券交易員，及後里昂於○四年被東方匯理收購後，他亦成為東方匯理的交易員。他○五年辭職，開始招兵買馬造市。先在
上環租寫字樓，架設電腦電話等設備請人「搓輪」，後來移師深圳，「當年Ba叔（「中科環保」前主席陳達志）貪污案拉咗好多人，有人同佢哋合作
過，Raymond（吳的英文名）驚會查到佢哋，所以轉咗去深圳搞。」消息人士透露。吳在兩地共聘請了四十多人，透過約三十名經紀開設約五十個人頭戶口進
行窩輪買賣。
與此同時，吳先後向東方匯理銀行、花旗、標準銀行亞洲及德利佳華證券埋手，買通四間窩輪發行商的交易員，這些內鬼大部分都是他舊同事。
內鬼會向吳的手下開出有利輪價，透過與吳的手下頻繁交易把輪「搓」起，吳的手下又互相交叉買賣，營造窩輪交投活躍的現象，呃投資者買入被推高價格的窩輪。
若無人買入，每天收市前發行商的內鬼會以原價接貨，令吳不致損手離場。估計在這段期間，吳最少獲利一億元。
轉做金手指
曹與下屬陳啟鴻、歐劍鋒等人接手案件不久，在○八年五月廿八日採取「探射燈」行動，拘捕廿多人，包括吳鎮濤和其律師妻子。
同一時間，廉署亦以造市及洗黑錢等罪名拘捕吳的得力助手張青浩。張在案中是主腦助手，全權負責替吳「睇檔」、聘請人手及「搓輪」，每天向吳匯報情況。
後來張成為特赦證人，與廉署人員多次會面，但張指稱，為了送吳鎮濤入獄，廉署人員教他作假口供，張在其律師司徒惠玲建議之下，暗中把與廉署人員會面的經過進行秘密錄音及寫筆記。
筆記錄音曝光
○九年十一月至十二月，張與廉署人員先後六度會面。張每次會面翌日整理筆記，其中兩次預先把數碼錄音筆藏在褲頭，再以上衣遮掩進行錄音。會面完畢後，他便立即把錄音筆轉交律師，由律師收埋。
本刊取得有關筆記和錄音，披露整個「特訓」過程。
根據○九年十一月三日的筆記，陳啟鴻、歐劍鋒二人與張見面，提醒張若辯方質問他與廉署經常會面是否講案情，要答「我哋好少講案情，講風花雪月多」，否則就是「妨礙司法公正」。
十一月十三日的筆記記載，二人帶了張到區域法院實地視察，「搵咗兩個庭去聽一聽，佢哋就解釋我知，法官坐邊，被告人坐邊，證人坐邊，主控及辯方律師坐邊。」
十一月廿三日，張再次與陳、歐二人在茶餐廳見面。根據錄音，陳說為了「唔想（張）俾人兇到」，向他透露了同案其他特赦證人口供，又說明白他頂證吳的感受︰「你會有啲感觸，有啲hard feeling，即係我都理解。」建議他在案件審結後跟太太旅行放鬆。
廉署「特訓」證人絕招
播片角色扮演
十二月四日下午，張青浩由陳啟鴻接載往北角廉署總部見面。根據錄音，陳驅車接載張期間，說會安排電話卡，方便案件開審期間二人暗中聯絡。
到達廉署後，曹播放多段廉署狗仔隊跟蹤錄像予張看，其間更放大影像，形容吳鎮濤秘書Anna「豬扒咁嘅樣好容易認」，要張密集式觀看多段片段認人，當張成功認出，曹便大讚︰「攞分啦！」
後來曹又播放張與其他被告交收片段，張在幾經引導下才答「應該係（錢）」，曹顯得十分焦急︰「係囉，firm（確定）啲啊！你唔好話應該係，你話我記得係啊，交包嘢俾我，嗰啲係錢，right？」曹肉緊到敲枱。
張「搓輪」曾獲利一千萬元，曹引導他以賭馬輸光作為解釋︰「你由第一日開始『搓輪』，其實擔唔擔心先……係唔係有壓力啊？咁有啲咩嘢最好愛嚟紓緩壓力？賭錢啦吓話？好多賭徒都係咁樣㗎，買得大嘅原因係咩呢？因為個人壓力大，咁咪透過賭博紓緩壓力，同唔同意先？」
最後曹又提醒作供的四個「標準答案」︰「唔同意、唔記得、正確、不正確。」
反咬一口
經過個多月的「特訓」，廉署胸有成竹，誰不知案件十一月三十日正式開審，張青浩一星期後出庭時，突然拒絕作
供。控方唯有依賴其他特赦證人，繼續審訊。最後吳鎮濤、其妻鄭婉儀、吳的兩名手下，被控串謀詐騙及妨礙司法公正等罪成，判囚兩年至四年，涉案約一億元犯罪
得益亦被充公。至於四間窩輪發行商的「內鬼」交易員，則因未有證人知道雙方的行賄內幕，最後無奈放人。
而張青浩因為臨時轉軚，喪失特赦證人資格，旋即被廉署起訴串謀詐騙。案件一○年六月開審時，其代表律師向法庭交出張與廉署人員會面的兩段錄音，以廉署教他
作口供，造成不公為由，申請終止聆訊，惟遭法官拒絕。張青浩後來立即認罪，被判囚廿五個月。有指他因為獄中行為良好，上月底假釋，早上上班，晚上返回懲教
署指定宿舍居住。
不過張青浩從窩輪造市案賺取的一千萬元得益，卻不了了之。他被捕後，於○九年九月底出售名下兩個合共六百萬元的物業，其中蔚藍灣畔物業便是經由律師司徒惠
玲處理，她正是當日教張與廉署見面時寫筆記和錄音。她曾在庭上被辯方盤問是否有份處理犯罪得益，惟她不願作答。
警方砌死廉署
窩輪案完結，警方商業罪案調查科（CCB）立即出動半百警員在廉署門外手拉手，以涉嫌妨礙司法公正罪，拘捕三名廉署人員曹永年、陳啟鴻及歐劍鋒。
「今次CCB做足功課煮死佢哋，錄音入面佢哋傾閒偈話天氣好凍，CCB連咁細微嘅位都唔放過，問天文台攞番嗰日天氣報告做證據，證明真係喺當日錄音，增強可信性！」
三人最終被送入監房，廉署內部群情洶湧。「無錯佢哋今次係過咗火位，但擺明係有人有心裝佢哋。」廉署人員不忿地說。
事實上兩次錄音之中，張多次明顯裝傻扮懵，經常反問廉署人員︰「我應該點答」、又不時說︰「你教咗我啦！」連法官也形容張青浩刻意表現得「無助、無記性、不確定」，認為他是刻意引導各廉署人員教作假口供，令自己全身而退。
廉署中人不諱言，如果遇着同樣情況，「十個有九個中招」。「我哋一入學堂就學refresh memory，做得好無錯可以釘死個犯，但好多時證人乜都問，我哋好易賴嘢。」
Refresh memory
根據廉署一貫做法，每宗案件要跟證人進行「refresh
memory」的程序，這是法律容許的。調查員會向證人講解法庭程序，給予他重溫自己的供詞，但守則說明絕對不容許他看其他證人口供，亦不得訓練或與證人
討論供詞。
身為律師的前廉署高級調查員林炳昌透露，很多廉署人員在開審前為證人「溫書」，實質如同洗腦，「ICAC會預習一次辯方提出咩問題，教證人點答。」此舉是
廉署一貫破案的黑手法。
林指，廉署人員一般會在早上六時拉人，美其名說犯人熟睡不會反抗，實際上是時間太早未能聯絡律師，廉署可爭取更多時間於律師不在場下落口供。
若疑犯拒絕合作，廉署便會軟硬兼施。廉署有時會開出「空頭支票」，聲稱只要疑犯說出事件來龍去脈，便可成為特赦證人，不被起訴。「但最終係由律政司決定，
有時佢哋亦會被起訴，所以根本係變相呃人。」廉署人員說。
另一甜頭是廉署將部分污點證人納入保護證人計劃，提供安全屋及生活津貼。林炳昌透露，曾因證人受保護期間失去工作，廉署給予證人上百萬元供樓。前高級警司
冼錦華貪污案中，廉署便曾出錢讓提供性服務的證人讀書，助其轉行。「利誘當前，部分證人的口供或會有加有減，避重就輕，講啲對廉署有利嘅供詞」。林炳昌
說。
若疑犯「敬酒不飲」，廉署就會以拘捕家人或大爆私隱作要挾，廉署人員說：「好多時咪要挾拉你屋企人返嚟飲咖啡，又或者爆俾你老婆知你出面有女朋友。」
而另一常見招數是選擇性舉證，廉署會將不利檢控的證據「收埋」。
廉署醜事一籮籮
廉署架構
破案踩鋼線
近
年廉署高層為求達到「高」破案率，部分同事不惜犯險踩鋼線。據現職同事透露，以前升級有全面評核，除了考慮破案率，亦包括撰寫報告、上庭俾口供表現等，但
自從李銘澤○二年接替郭文緯任執行處「一哥」後，只「論功行賞」，着重破案數目。況且廉署行合約制，每兩年半續約，同事積極破案求續約。
「Head Ops（李銘澤）會直接問同事單案進度，逐樣逐樣問得好仔細，做得唔好就爆粗拍晒枱係咁鬧，令同事好大壓力。」
廉署有內部指引，如案件未能成功令目標人物入罪，由上至下的人員都要寫報告解釋，這個集體負責制亦令各人造成極大壓力，所以接到案件，一定要送目標人物坐
監，先算完成任務。「於是廉署養成只求勝利，不求公義嘅文化。」
曾與曹永年共事的前廉署執行處處長李俊生，在求情信（英文）中盛讚曹「勤力、專注、認真」。而另一封（中文）由一群前廉署人員集體撰寫的求情信，則批評曹出事後，廉署不近人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