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傳奇 向雪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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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S(14)@2016-08-09 08:03:122016-08-03 EW
他身材高大，卻用「向雪懷」如此女性化的筆名，在樂壇行走近四十年，填過逾千首經典金曲。他筆下的歌曲耳熟能詳，但筆名背後的古仔鮮為人知，原來記載?一段深刻的初戀故事，最終雖然情變收場，但他的筆名始終如一，只為希望情人聽歌時，聽得出他的愛與癡。
正如他所講，「歌是為一個人而寫，但不是只寫給一個人聽」。能用細膩歌詞覓得萬千知音，大概因為父親早逝，他未讀完書就要承擔養家的重任，連倒垃圾都做過，早已看透人情世故，一顆易感的心，為歌詞注入靈魂，別具感染力。
他見證廣東歌最風光的年代，當年一張唱片賣四、五十萬張不足為奇，時至今日賣三萬張已算是白金唱片。唱片業由盛轉衰，但世界每個角落，有香港人的地方，便有廣東歌；有廣東歌的樂壇，就不難找到我們的「向雪懷」，好像他所寫的名曲〈逝去的傳奇〉一樣，樂壇黃金十年瞬間即逝，傳奇卻歷久不衰。
封筆多年的向雪懷，近年技癢重執筆桿，分別為李國祥寫了〈好愛他〉，講述父母對子女的期望與愛；以及幫胡琳寫的〈無聊之歌〉，講年輕人對世界的不滿。除了這些突破商業化創作框框的新嘗試，近日他更從幕後跳到幕前，舉行演唱會重溫香港樂壇最風光的歲月。
雖然有人說：「廣東歌已死」，但在向雪懷心目中，只要是好歌，就能滋潤每個人的心田，像以前風行「日風」，今日流行「韓風」，不論那個世代，都無法取代廣東歌在本港的主導地位。
這大概是因為廣東歌已成為香港的icon，而「向雪懷」就是這代人的集體回憶，反而他「陳劍和」的本名沒多少人記得。而筆名背後原來有段古，七七年他入職寶麗多唱片公司（寶麗金的前身），職銜美其名是「錄音室助理」，實際是打雜，與辦公室助理同級。
但他工作表現出色，能者多勞下，除了打雜還被安排「剪帶」。當時歌曲編輯沒有電腦軟件幫手，名副其實是用剪刀剪帶。「我剪得好準，全間公司的歌手都找我剪，包括鄧麗君。要剪得好首先耳仔要靈，做事謹慎，好多人剪完就算，我剪完一定重聽，那餅帶一定無駁口。」
她的名字 我的歌詞
當時家境欠佳，他要半工讀，白天打工，晚上就到理工學院修讀電子工程文憑課程。幸機會總給有準備的人，他的伯樂就是帶動廣東歌潮流的歌神許冠傑。「他是理科人，鍾意做統計，他寫完歌詞會問好多人意見，由最高層到最低層、即是我都問。心想Sam許是天王巨星，竟這麼尊重我，就想了兩句歌詞給他參考，他揀了一句來用。」他說。
後來唱片監製關維麟竟找他寫歌，原來許冠傑曾在寶麗金總經理馮添枝面前美言，說向雪懷這個「細路仔」好似有些天份。就這樣向雪懷開始寫歌，但他自言頭兩年寫得好差，只因夾硬傷春悲秋，內容太過空洞。
直至，當時女朋友阿雪忽然疏遠他，他跑到對方位於深水?的住所樓下等，淋?雨望?她那一扇窗，由白晝淋到夜深，始終鼓不起勇氣敲門。後來才知道，阿雪被父母迫令嫁去外國，好讓內地的兄弟申請出國。
初戀無疾而終，他首次嚐到愛情的苦與酸，百感交集下寫成〈雨絲．情愁〉，觸動萬千失戀的心，為他帶來寫詞生涯第一個獎。當時，他採用的筆名正是「向雪懷」，有嚮往阿雪的懷抱之意。「分手後，她不肯接聽我電話，心想她總會聽電台吧，希望有一天終能聽到我的深情。」
這筆名令他與前度分割不開，但緣份總是講timing，之後向雪懷在對的時空裏，遇上對的人成為他太太，「她是我中學同學的小學同學，差不多是相睇認識的。」
對的時間 給對的人
他更為太太寫過一首歌，叫做〈幸運星〉，講述一個男人只要身邊有一個像幸運星般的伴侶，甚麼挫折都能捱過。這首歌令當年流行的紙摺星星，全部被喚作「幸運星」。在粵語歌的黃金年代，流行曲就是如此帶動潮流。
除了情情嗒嗒，向雪懷擅長將社會百態寫成有畫面、有情節的歌曲，當中不少是「人物素描系列」，包括盧冠廷的〈拾荒者〉、雷安娜的〈白衣天使〉，還有寫給譚詠麟的〈午夜麗人〉。
其中，〈午夜麗人〉記載他苦澀的童工軼事。向雪懷自小在黃大仙木屋區長大，爸爸在橡膠廠生產膠靴養活一家七口，作為長子的向雪懷小六開始打暑期工賺學費，曾在地盤擔瀝青，玻璃廠搬鏡，五金廠做錶帶，製衣廠做包裝，做過不少粗重工作。
赤貧之家，難免被看不起，他早已嘗透世態炎涼。「六十年代剛開始有電視，我家哪有錢買電視？但房東養豬的，有錢有電視。那時的鐵閘有塊布遮?，我們幾兄妹聽到入面笑到??聲，就掀起布簾看人家的電視，遭人白眼。」就是這樣偷聽隔壁傳來「麗的呼聲」接觸到英文歌，成了他日後創作的養份。
中六那年，一家終於上樓，由木屋區搬到麗瑤公屋?。當時爸爸已辭任橡膠廠，改任巿政局專捉「垃圾蟲」，生活似乎漸入佳境。可惜好景不常，翌年向雪懷預科放榜時，爸爸證實肝癌末期，醫生斷定他只餘三個月命。「爸爸長期在橡膠廠工作，這個病可能與他長期吸入工業廢料有關。」
喪父後，他沒有選擇的餘地，與媽媽及大妹肩負家中的經濟擔子。每晚吃過飯後，他與母親徒步去新蒲崗一棟大廈倒垃圾賺錢。他們用竹籮，由頂樓開始逐層往下收集垃圾，住戶只以報紙包裹垃圾，臭味難擋，住戶遇見他們都避之則吉。
惟獨有一位衣?艷麗的女子，遇到他們總表現得很友善，甚至主動按?電梯門，方便他們工作。後來知道她在舞廳工作，向雪懷把對她的印象寫在〈午夜麗人〉歌詞中。
有種好歌 叫夭心夭肺
當年的「垃圾佬」，幾經歷煉已成金牌填詞人。八○年一度離開寶麗金，仍繼續創作。直至八四年寶麗金改組，他回巢擔任唱片監製，迎來事業的高峰，與寶麗金另外四名監製，堪稱「夢幻組合」。「我在歌詞上給意見，區丁玉針對普羅巿場給意見，黃祖輝處理音樂技術問題，葉廣權專做高端聽眾的巿場，寶麗金之所以強大是有原因的，我們都發揮了互補作用。」向雪懷說。
作為填詞人，向雪懷說對音樂的靈敏度很重要，「音準只是最基本，還要聽到音樂蘊藏了甚麼題材可以寫，有甚麼情緒，與那位藝人有無連接點，全部靠聽出來。另外，還要懂得捕捉題材同境界。」其中一首由他填詞，由已故著名歌手陳百強作曲及主唱的〈我的故事〉，道盡了陳百強的心路歷程。
在錄音前，向雪懷解釋歌詞，陳百強回應說：「夭心夭肺」。錄好音後，重聽時陳百強一度淚如泉湧，多次表示這是他最喜歡的歌。後來，陳媽媽在一次訪問中透露，陳百強曾說：「向雪懷好似躲在我?下，否則為甚麼他那麼清楚我？」
靈敏的耳朵加上易感的心，令向雪懷筆下的人與情均能扣人心弦，有人將他與著名填詞人林振強、盧國沾、黃霑，封為四大「詞聖」，但他耍手擰頭說：「詞神、詞聖一定不是我！」吹捧已當作是浮雲，他寧願逍遙寫天寫地寫人生。
真．朋友撐起個唱
娛樂圈出名複雜，向雪懷為譚詠麟寫〈朋友〉膾炙人口，當中一句「朋友如霧」，原來別有用意。「一些權貴朋友在獨領風騷時，大多意氣風發，他們身邊圍?一圈一圈的朋友，令人如在霧中，看不清自己，看不清前路，也看不清別人的真面目。」向雪懷說。
但向雪懷在這圈子打滾多年，卻認識不少真朋友，靠的就是認真做事，贏得朋友的信任。他八月十二至十三日將在紅館搞兩場「向雪懷一生中最愛作品演唱會」，總共有逾二十位歌手拍心口出席，「今次看到很珍貴一面，這麼多人願意幫手，從一個現實角度來看，歌手費用是天文數字，譚詠麟在內地唱一隻歌是七位數字，這麼多歌手，你說歌手費怎計？其實無得計﹗」
撰文：梅思貽︱攝影：攝影組︱設計：伍健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