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1-24 NM
股市風大雨大，動輒千點上落，人人怕股災重臨。 八十四歲的李和聲，大唐金融（1160）主席，中文大學和聲書院創辦人。入行七十年，親歷四次股災，試過差點傾家蕩產，也曾未卜先知，逃過一劫。眼前的風浪，一語戳破，大戶做世界，散戶不想任魚肉，可棄股投金。 上海出生，李和聲十四歲入金行做學徒，十九歲自立門戶。解放後來港，由出市代表搖身一變，成為順隆證券老闆，是首屈一指的富豪御用經紀、股壇打手，客仔包括首富李嘉誠、六叔邵逸夫、南豐陳廷驊及已故船王趙從衍等。 一生游走金、股、富豪之間，見盡起落興衰，老來仍火力十足的李和聲，道出一段段鮮為人知的金融秘史，從上海幫與廣東幫連場金戰，到富豪發股災財等，幕幕精彩。
這 晚，約了李和聲在中環上海總會吃飯，當天恒指急插過千點「贈興」，李和聲笑笑口道﹕「小兒科！換咗以前好大鑊㗎！順隆係行內數一數二嘅證券行。」說的是八 十年代，香港未有高盛、大摩，華資行獨大，以順隆和新鴻基證券名號最響。順隆三位老闆——李和聲、應子賢、徐國炯，人稱「順隆三劍俠」。「上海幫喺我哋度 通通有戶口，好像吳昆生（上海棉紗大王）個仔、趙世曾爸爸（趙從衍）、董建華爸爸（董浩雲）、唐英年爸爸（唐翔千）……行家叫我哋『神經刀』，呢邊買嗰邊 賣，好快！」 說是退休，但李和聲仍每日回大唐金融上班，操盤做交易。「依家股市投機成分好高，暴升暴跌一千點，都係人為！」這一波金融危機，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悲觀。經 歷過四次股災，九七年憑經驗察覺股市無端大上大落，遂「罷買」港股，避過九八一役。○七年，高位增持愛股滙豐，○八金融海嘯時「老貓燒鬚」，損手離場。不 過，最難忘兼傷得最重的是八七年。
股災
八七年，順隆生意當旺，年賺五千萬。十月股災爆發，停市四日，銀行關門。「大 粒佬」客仔炒輸期指，周轉不靈，沒錢平倉，順隆三日內要拿出逾億元交收。三個老闆和太太們開會，五個投票贊成「執咗佢」，包括李和聲老婆。「兩個拍檔話明 唔俾錢，我話錢我諗掂佢，搞唔掂，我負責！仲第一個鬧我老婆，人哋唔支持，你唔可以。」李和聲堅持「頂硬上」，「走咗去，一生名譽全部破產，唔使喺呢行翻 生！」說服太太後即急急籌錢，將淺水灣獨立屋、子女的物業等，全押予銀行，太太連身上的珠寶也脫下來。「陳增燾（恒隆集團前主席）和曹光彪（港龍航空創辦 人）分別借咗二千萬同三千萬俾我，又將台灣投資嘅電腦公司股份賣俾拍檔，約五百萬美金。」
最後「湊夠數」，保住順 隆及聲譽，但李和聲舊事重提卻一肚火，更踢爆有富豪發股災財。「唔公道！人哋唔俾都冇事，之後啲客俾番錢佢，亦唔還俾政府，自己發咗達！佢哋依家仲係大有 錢佬，老豆死咗，仔喺度。」當年，不少期貨公司任由期交所將公司清盤而不找數，包括信置主席黃志祥，最後由港督衞奕信出面講數，以七五折找數，黃志祥才分 八年償還七億五千萬元。雖然「大粒佬」客仔最後亦還錢予李和聲，但「賣咗嘅嘢拿唔返」，「台灣投資嘅電腦公司，之後喺美國上市，至今升值咗一百倍！」
撈底
當 年一句：「搞唔掂，我孭！」令李和聲做了他口中的「寃大頭」。○二年，同一句話，令佢贏了漂亮一仗。當時中國銀行放售中環雲咸街南華大廈一樓及二樓全層， 李和聲是理事長，主張買入。「兩層共萬幾呎，黐住上海總會（三樓）。總數三千萬元，計落每平方呎只係二千幾三千元，新界樓都要啦。」當時，理事會兩次開會 都否決，機會稍縱即逝，李和聲又再「攬上身」。「用會所名義買，我自己掏荷包俾咗一百萬訂，並擔保，如果一年後價跌，當我買。」現時，南華大廈平均呎價已 升至萬五至萬六元，人人叫他「撈底王」。 經紀出身，注定幫人做嫁衣裳，但老天也沒待薄他，八十年代中有朋友託永亨銀行出售山頂柯士甸山道獨立屋，銀行找上李和聲，李曾介紹榮智健睇樓，對方嫌租客 將花園弄得一團糟而作罷，「冇人要我要，銀行俾我分期還，總數係一千一百萬，間屋風水好，簽約後，順隆生意好好！」先放租，廿年前搬入自住，花園綠草如 茵，種了含笑、白蘭，花香撲鼻，現市值超過五億元。
金戰
如今，樓、股皆尋底，李和聲睇好黃金，近日金價跌穿一千七百 美元，「歐美遲早唔掂，好多國家一有錢就買黃金！上二千元好閒，唔會跌低過千五，可以炒波幅。」炒金出身的李和聲，十九歲已在上海開設金行「生大永」，賺 得第一桶金。這時，遇上解放，被共產黨劃為「老闆級」，公司沒了，換來半年牢獄之災，出獄後由朋友介紹來香港順隆銀號打工。「老闆叫陳亦農，曾管理南京中 央金庫，偷咗好多黃金出來。」李和聲來港時，上海幫與廣東幫的黃金大戰打得如火如荼。這場金戰對香港金融業影響甚深，但記載卻離奇地少，只知上海幫大敗， 而廣東幫銀號，包括恒生、永亨及廣安等，後來都飛黃騰達，成為舉足輕重的本地銀行，而廣東幫之首，正是有「炒金權威」之稱的恒生創辦人何善衡。
金 戰起源要由上海說起。「二戰後，上海通貨膨脹好犀利，貨幣好亂，由軍票、儲備券、關金券、老法幣，再到金元幣，所以上海人鍾意揸黃金。」上海幫來港後在市 場狂掃黃金，廣東幫就由倫敦等地買金來港，沽予上海幫。「四八年香港唔俾黃金入口，好多黃金先運去澳門，再走私來香港。」當時國際黃金每盎司35美元（下 同），「上海幫一路買上去，37、38、40、42、45……需求太大，金商交唔切金俾我哋。」沒有實金交收，就要給利息，上海幫狂加息。「最後廣東幫交 唔到貨要賠差價，但俾唔起。」這時，金銀業貿易場理事長拍板「折價」。「由45折到36，一刀切！上海幫見財化水。」 根據金銀貿易場的資料，由於炒賣極盛，貿易場曾於四九年兩度停市折價，當年的理事長，正是廣東幫指揮官何善衡。李和聲形容上海幫是「盲頭烏蠅」，沒有吸取 教訓，韓戰時再次掃金，廣東幫乘勢猛沽，爆發第二輪金戰。「金價再炒上40、42，但戰後又急跌，上海幫兩鋪輸清光。」
富豪打手
金 戰年代，李和聲只是上海幫內一個做黃金買賣的從業員，卻因此結識不少城中赫赫有名的富豪，如船王趙從衍、董浩雲等，「嗰時陳廷驊都未發跡。」趙從衍兒子趙 世曾出名風流，原來其父親當年也迷倒不少女仔。「佢好鍾意唱京劇，一星期唱三次，長得高大有型，都好風流㗎。」何東爵士次子何世儉，更是李的伯樂兼恩人。 五六年，李和聲頂手順隆做老闆，孭起前老闆欠下的債務，何世儉無條件借錢予李。「佢喺上海已經係我哋客仔，鍾意儲黃金，佢唔想做股東，但信我，覺得我哋為 上海幫爭氣！」
李和聲幫富豪客仔「搵唔少錢」，最經典是包玉剛收購九倉一役，李在收購前為客仔密密掃貨，再轉售予 包玉剛，「嗰次，我幫高福全（第一代澳門賭王高可寧兒子）賺咗九千萬。七二年，邱德根將遠東上市，股價由$3（港幣）炒上$35.8，都係上海幫捧佢！」 除上海幫外，還有首富李嘉誠，六十年代金融淡靜，李和聲轉行做膠花，與李做行家。「我哋公司喺土瓜灣，李生喺北角，做膠花出口，其他人淨係識做塑膠花，李 生夠膽創新，搵我哋為膠花加工絨面。」五、六年後，李和聲重投股壇，李嘉誠成為順隆的長期客戶，一直幫襯到九七金融風暴前。
十里洋場
有 說生不逢時，亦有亂世出英雄，兩者皆應驗在李和聲身上。一九二七年上海出世，家境富裕，父親經營船務生意。三七年日軍侵華，上海淪陷，家道中落，李在七兄 弟姊妹中排第二，是最大的男丁，小學未畢業便輟學打工。第一份工在紗布行做練習生，包吃住。「七點起身，倒痰罐、拖地，之後就洗菜、搣豆芽，仲幫手湊細路 仔。」做了兩天打雜，夜晚睡在大廳，兩條長櫈，放三塊木板作床，睡不着。廳裡有個大鐘，一到整點就「噹噹噹」地響，終於被「敲醒咗！」「呢行冇前途，做落 去實餓死。」凌晨五點立即執包袱回家，一路上既驚且慌。「男仔去學師，有如女仔嫁出去，唔可以返屋企。」在家門外徘徊良久，才敢敲門。
不 久，李和聲獲做金、股買賣的鴻興銀號收做學徒。「老闆兼師傅楊元鴻，同孔、宋等四大家族關係好，政府有咩消息，我哋第一個知！第一個月人工三十五蚊，用一 蚊八毫買咗對皮底布鞋獎勵自己。」李和聲十分勤力，夜晚同伴睡覺，他仍在「計數」，最叻打算盤。十九歲獲老闆出錢支持，自立門戶。同年結婚，在上海著名的 仙樂斯夜總會擺酒，「西裝喺培羅蒙訂做㗎。」少年得志，至今仍津津樂道。
捐書院
在金融界打滾數十載，李和聲自言身家 絕非富豪級數。不過，家族卻於○七年捐款一億五千萬予中大，成立第九所書院——「和聲書院」，比不少富豪更慷慨。「我最大遺憾就係打仗時冇書讀，讀唔到大 學。」搞書院是胞弟李和鑫的主意，再把榮耀歸於大哥。今年九月，書院正式開學，收取二百多名學生，待明年校舍落成，將增至千二人。
李 和聲結過兩次婚，四名兒子中，只有次子李德麟繼承父業，曾任金銀業貿易場理事長，亦是大唐金融創辦人。李和聲自言對錢看得「好輕」，更講了一個陳年金融界 冷笑話：「八五年，馮景禧、胡漢輝（金王）同楊志雲（美麗華酒店創辦人），同一年死，三個都係金融界當紅炸子雞。閻羅王見到佢哋，問﹕『你哋六十幾歲咁後 生，又喺香港搵咁多錢，咁啦，你哋一人俾一元我，就可以返去陽間。』三人你望我我望你，摷吓袋，『你有冇？我冇！你都冇？』一元都拿唔出。成班老友聽完， 笑到碌地。人死咗，一個仙都帶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