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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味蘋果: 絲竹之緣

1 : GS(14)@2012-08-19 16:26:40

http://hk.apple.nextmedia.com/news/art/20120819/16616835

譚寶碩手中的洞簫,看盡人間滄桑,經歷主權移交,也見證八、九十年代武俠片盛行的黃金年代,陪伴幾代香港人成長。
兩個音樂家,一個生於香港,一個生於海南。
63歲的譚寶碩,著名洞簫演奏家,足跡遍及世界,以演奏出「靈魂深處的簫音」,享譽中樂界。97回歸,他在添馬艦為降旗儀式演奏,見證重要歷史一刻。
68歲的黎修軒,二胡大王,文革後輾轉逃到香港,由塑膠廠上色工人到倉務員,勞碌搵食,一貧如洗。
一個為登音樂之巔,走遍世界,尋好竹做簫。
一個因身陷絕境,在垃圾堆尋舊木材,做他最愛的二胡,找回失落了的人生。
在大時代之下,兩個音樂家,走過風雨,見證不一樣的哀樂人生。
記者:呂麗嬋 攝影:梁志永
譚寶碩的家,在銅鑼灣摩頓台,對正維園。每年六四燭光晚會、數月以來不絕的大遊行,都在眼底,「不用踏出家門,都會聽到響亮的口號聲,逢週日,我在香港公園有表演,每次出門,都會遇上示威人潮。」近年愛上靜坐、追求寧靜恬淡生活,面對紛擾世情,譚直言,感受到的,是香港人的躁動與不安。
「香港人,從來不由自主。」這種感覺,譚寶碩並不陌生。78年加入創團不足一年的香港中樂團,年少成名的他,經歷過香港大小歷史關口。97回歸,他獲邀以音樂家身份,在添馬艦為降旗儀式演奏,近距離見證國旗交替的歷史一刻。「半露天的表演場地,除了中樂團,還有英國的風琴手,英國國旗徐徐落下一刻,傾盆大雨,風琴被雨水灌滿,幾米之遙,聽到的,只有嘶啞的琴音。」
音樂家對聲音特別敏感,大雨下如泣如訴的琴聲,沙啞淒涼,至今難忘。多年來,隨樂團周遊列國,譚說,回歸前日本之行,困擾幾許香港人的身份之謎,一度讓他感觸落淚。「貿發局在海外舉辦時裝表演,演奏時,背後的屏幕,投影幕幕香港歷史,由漁港到繁盛都市,當時,香港前途未明,移民者眾,對照日本人對自己國家的向心力,特別感慨。」
難忘黃霑創作激情
面對當前困局,有人懷念殖民時代,身披米字旗上街遊行,譚寶碩看在眼裡,別有滋味。「割讓了香港給英國人,這段歷史由羞辱開始,但卻成就了香港,成為獨特國際城市。我都是由殖民地時代走過來的一代,對英國的感情,很複雜。」愛穿麻質白恤衫的譚寶碩,說話前總沉思一秒,含蓄儒雅像古人,他自言大半生潛心藝術,政治意識不高,但不諱言,作為公民,活在香港,大是大非、人情世事,總不能置身度外。
「無論回歸前後,無力感常在。我抱的心態是,先要做好自己,不要隨波逐流。」含蓄的他,徐徐的說。在內地音樂學院學音樂,共三兄弟姊妹的譚寶碩,父親是電影人,並非出身書香世家,卻能畫能詩,去年在中樂團的告別演奏會,就創新地在一幅十二米長的條幅畫畫及題字,在文化圈更引為一時佳話;他更是香港罕有研究洞簫的專家,每支吹奏的簫,均由他親自製造。
記者參觀他位於摩頓台的家,工作室的小型陳列架,掛滿近百支已完成及半完成的洞簫,有由清代煙槍改裝、有由朋友公幹時送贈的墨西哥蘆葦所造,每支都刻上製造的年份、來歷和故事;有歷時十數年仍未完成的洞簫,也有正待風乾的古竹原材料,儼如私人洞簫博物館。
譚寶碩手中的洞簫,看盡人間滄桑,經歷主權移交,也見證八、九十年代,流行曲加入中樂元素的黃金時代,陪伴幾代香港人成長,「那是黃霑顧嘉煇的年代,武俠片好受歡迎,爸爸與電影界稔熟,我又是洞簫樂手,所以當年參與好多電視電影的配樂製作,那時,唱片業仍好興盛,差不多每星期都要入錄音室。」
由豪邁的《滄海一聲笑》、《男兒當自強》,到港人熟悉的經典金曲《天若有情》、《似是故人來》,甚至是橫掃頒獎禮的《無間道》,他都有份參與,「洞簫之聲像武客,聲調樸實蒼涼,與其他樂器很融合。」他最記得錄製電影《青蛇》配樂時,黃霑是配音的旗手,任情任性的音樂頑童要求錄音室關燈,全人類摸黑演奏,而他就與太太在錄音室起舞,堅持這樣才能營造最浪漫的效果!
「黃霑先生真正以激情去搞藝術,《刀馬旦》是我和他合作的第一套電影,他一見到我,不是拉我入錄音室,而是滔滔不絕,分享他看了幾個月京劇的心得。到錄《男兒當自強》,為了更佳效果,又自掏腰包、蝕錢重錄,到後來電影大賣,滾石買下版權,他竟然將所有錢分給有份製作的音樂人,我從無見過一個像他一樣忘情創作的人。」
踏遍世界尋找好竹
走過黃金時代,豪情黃霑離世、武俠片式微,能詩能畫的譚寶碩,在藝術上繼續馳騁,力求更上層樓。去年7月,他毅然離開了任職32年的中樂團,尋找一片創作的新天地,包括企劃跨媒體的海外演出和灌錄古典純音樂大碟,早前推出的專輯《失落的地平線》,便被音評人譽為專為港人降火的良藥。曲高,但有知音。
「現在追求的,是內心的境界,很多人靜坐,都說靜不下來,千頭萬緒,只因壓力太大、想得太多。」除了靜坐修行,他還親手做洞簫,最初為演奏達更佳效果,後來竟成為減壓良方,「要造一支好的洞簫,急不來,最重要的是竹,太老太嫩都不好,線條要靚,揀了竹,還得放上十年八載,讓水充份揮發。」
為找到好竹,譚寶碩踏遍世界各地,「洞簫是簡單的樂器,在竹管上開幾個洞,已可奏出動人音樂。就算你用的,只是搭棚用的竹,都可吹出音調,但你在香港,永遠不會有做簫的好竹,因為香港太豐盈,雨水多,竹的密度不夠。最好的竹,總是生長在高寒之地。生於憂患、死於安樂,人,不也是這樣?」他微笑著說。
2 : GS(14)@2012-08-19 16:28:49




對比譚寶碩,68歲的黎修軒,去年在全國二胡大賽摘下金獎,這個二胡大師的故事,有血有汗。走進黎修軒位於石硤尾的工作室,聲如洪鐘的他,忙不及招呼,「你鍾意聽甚麼曲?我拉過你聽。」眼前的黎老,白色背心汗衣配深色西褲,不修邊幅,笑起來眯著一雙半月的眼睛,像個老頑童。
生於海南島的黎老,78年移居香港,時年34,「文革十年,四人幫一倒台,第一時間同老婆仔女走難來香港!」生於海南島農村,有一妹,父親是小學校長,生得聰明的黎修軒,自小就有音樂天份,由笛到口琴到二胡,各種樂器,統統無師自通。「鄉下地方,十幾萬人考高中,只揀三百人,考到好似中狀元。」說起少年時代的威水史,仍一臉自豪。
書不用怎樣讀,成績已不錯,五十年代內地農村生活貧乏,但黎修軒過得開心,「海南很窮,但農村小孩就是叻,窮有窮的玩法,甚麼可發聲,都用來做樂器,用椰殼、魚絲,做土炮二胡,哪懂甚麼樂理!」那年代,誰都是自學成師,黎說,回憶人生第一把二胡,價值一元,最劣質的一款。
高中畢業,黎當上糧食單位小幹部,管糧票,三十元月薪,悠閒安穩,「我正職是拉二胡,四出表演最開心。」萬料不到67年遇上文革,最愛的少數民族輕快歌謠,成了絕響,「那時,甚麼都是毒草,很多歌找不到樂譜。就算有譜,都不敢抄,怕惹麻煩。總之,中央電視台播甚麼,聽到就跟著拉!實冇死!」
黎修軒的小學校長父親,有國民黨背景,輕易被打成「黑五類」,在那個革命有理的年代,難免成為批鬥對象。好在,他的二胡拉得好,四出表演討人歡心,大情大性的他,又自動波收斂,待人處事小心翼翼,終於捱過十年浩劫,守得雲開。
垃圾房找樂器材料

「那時,只要不拉反革命歌曲,總算安全,好多知青到村子上山下鄉,有人身懷二胡製作平面圖,我就跟著做,人生第一把自家製手做二胡,都是文革時代學識。」那時,手做的二胡不准自由買賣,身處動盪時代,每天過的,都是禍福難料的生活,黎直言,小手作換到包煙,已經好滿足。
捱到文革結束,78年,四人幫倒台,黎修軒與妻兒偷渡來港,前路茫茫,「那個年代,香港製造業蓬勃,找到份塑膠公仔上色,做工人,後來間工廠搬上大陸,轉做皮草釘皮,一做又八年,殊不知間廠最後都要北移。突然失業,貼近50,學歷不高,仔女又未出身,惟有走去做倉務員,搬搬抬抬。」
「做到99年,人又老,腳又壞,膝蓋痛到走不到路,被迫留在家,休息了三年,穀種差不多吃光,見到阿婆執紙皮,每日得三幾十,難道在家等死?」家住大圍公屋的黎修軒,單位就在垃圾房旁邊,看到有人丟棄舊木傢俬,把心一橫,決定重操故業,「那是○二年底,未有沙士,垃圾房不會鎖,我就開張摺枱,投資基本工具,再做二胡!」
紅木、花梨木、紫檀木,都是做二胡的理想材料,水分少,製成的二胡,音色特別飽滿。一貧如洗的黎老,利用舊傢俬無本做琴,自然不能太苛求,選好老木,將之分割成六塊大小一樣的長方木板,安上琴桿及外弦內弦,經過近百繁複工序,大功告成。半年下來,一口氣做了十幾把二胡。
「是真正的破釜沉舟!」有了最基本的「貨源」,他以2,000元,分租了銅鑼灣一個只有兩三張麻雀枱大小的僭建平台開檔,「在門口掛二胡,寫明全人手做作招徠,真的有人買!」三個月後,黎老的手作二胡店,已由僭建小攤檔極速「上樓」,在太子正式開店!



得大賽獎項被肯定

「大半世人,除了小時候在鄉下做頑童,數家最開心,好多大學生跟我學二胡!」誰想到文革時的「換煙仔手藝」,竟成就了他找回失落了的人生?黎老做的二胡,越做越精,貴價花梨木所做的二胡,更吸引到內地大款一擲千金;在黃昏之年,又摘下二胡大賽獎項,音樂成就,終被肯定。
「好多人說二胡的琴音好悲,你唔好信!我講你知,心情不好,一開始你會拉慢歌,拉到心開了,就越拉越快!我老婆生癌那幾年,有一日,我很不開心,放工回家,見無人,關好門窗,大拉特拉,立即開心,等我拉首《賽馬》你聽,等你都開心嚇!」又笑出一個老頑童臉的黎修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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