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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股阿婆 林玉玲

2011-8-18  NM




「林女士」這個筆名,通俗到你唔 信;但她挾着這個兒戲的名字,在財經報紙雜誌筆耕十六年,教人買股票炒期權。她是「小學雞」,只在黃大仙讀過幾年私塾,唸的是「天地玄黃,宇宙洪荒」;但 大學教授曾淵滄、投資銀行家黃元山卻是她的專欄鄰居,《經濟日報》副社長石鏡泉出版投資書,會得邀請她寫序。她不是張三李四,她叫林玉玲,香港的戰前嬰 兒,今年七十有三。她一輩子發錢寒,年輕時混在土瓜灣車行炒的士牌,年老時磨在股票行炒期權。今趟股災,她四月時憑着江湖觸覺已心感不妙,高位走晒幾十萬 貨,「人家貪心時我就恐懼,我炒齡幾十年,現在股災都搔我唔痕。」自從幾年前送走患柏金遜症的老伴以後,她更沒牽掛,四分一時間爬格子教股海羔羊賺錢,二 分一時間做義工陪窮人揀棺材慳錢,餘下的生命空檔她忙着睇波炒股煲韓劇,「還有帶長者查經呀,我半途出家信主所以不如人家虔誠,炒股賺到錢忍唔住開心 囉。」人生至此她有仔女有孫,有錢有樓有朋友,坦言無有怕最怕不得好死,「希望打麻雀贏八番笑死就好!」

橫看豎看,她老實的不似耆英。專挑冷氣風口位坐因為怕熱、穿七分褲曉得要襯船襪、讀副刊專欄最吸引她眼球的不是講養生之道的李韡玲,而是阿寬寫愛情,「他 寫愛情好中呀!」記者想看她專欄的原稿,她瞪一瞪眼睛道:「還用原稿紙?全部放在手指(USB)裡面啦。」「林女士」這個直接得可以的筆名,由石鏡泉順口 捎來,他倆的相識始於九四年一封讀者來信。當時這個師奶學人在股票巿場撈底,卻愈買愈跌,手上的股票蝕了好幾萬蚊,她虛怯得手震,「為何跌巿一定蝕錢?我 不信邪,要在跌巿中把錢賺回來。」於是她看中恒指期權合約,這個產品剛推出幾個月,熟知玩法的人不多,卻可以買升買跌,意味只要你覷準走勢,跌巿也可以賺 錢。她去城巿大學聽研討會,又刨報紙鑽研,最後於九四年恒指由萬二點跌到八千點的遍野哀鴻中,買了認沽合約,愈跌巿愈賺錢,埋單贏了二百五十萬,卻還不心 足,連所有買賣單據寄到報館給偶像石鏡泉,在信中問道:「我是否太早平倉賺少咗?」彼時石Sir抽起這封讀者來函,好一會兒回不過神來。事隔十七年,石 sir依然難忘那一刻的詫異,他跟記者說:「我請她來報館見面,她跟我說個巿升極就買put,跌極就買call,那幾時先叫升極和跌極?專家用六個 variables去計,但理論中有一個volatility是永遠變化的,你計不出來。她用她的觸覺去填補,個個蝕錢得佢賺,贏晒博士專家。你話佢叻唔 叻?」她也不作狀謙虛,提起賺錢臉上就笑開花:「不是我一個獨贏,成班師奶在證券行跟我買,我們看着個巿一邊跌一邊笑到卡卡聲,直到經紀鬧我們小心被人用 刀斬才識收聲。期權很好玩,蝕有限賺無限。」

食葱送飯

搵銀搵機會是她的天性,這個耆英打從一開始已經不安分,「做人要食葱送飯。」說完她瞄瞄記者,頓一頓再補上一句:「聰明咁解,要識走精面。」她廿幾歲走去 揸的士,因為日日送女兒上學,發現師奶原來喜歡夾錢叫車,頓覺這行有錢途,故當上了全港第一代女司機。她從不相信隨緣會發達,賺錢就要動腦筋,所以不屑在 街上兜客。諸如晨早七時必定趕入機場,接荷蘭來港班機,「新界好多客家人移民荷蘭,他們落機返大埔,一程有八十元。」中午去荃灣大連排道工廠區接老闆客, 下午三時直出紅磡火車站,因為廣州直通車坐滿生意人,他們不是家住又一村就是半山區。碰上遊客她就過隧道,每條騙人家十塊錢,「信了耶穌之後,這些濫收車 資的往事要用來講見證o架!」開車幾年她就嫌租車笨,決定要供車,那是八十年代初,的士連牌費約四十幾萬,她一直供,巿價一直升,到八九年已經飆升到八十 幾萬元。「香港以前遍地黃金,你沒有撈上一筆油水是對唔住自己。」六四屠城翌日,滂沱大雨。整個早上她只踩到十三元,足足比平日少了一大截。街上灰濛濛, 收音機只播哀歌,她心緒一動,濺着水花驅車直駛土瓜灣,在一家車行門前煞停。「我走入去問牌價,一個早上的士由八十三萬跌至七十五萬。」這是她人生開竅的 時刻,她把心一橫開了一張五萬元支票,不管自己全副身家僅得七萬塊錢;她在人人都恐慌的時候,讓貪婪跑出了,真正演活股神畢菲特的名言。「我係貪心,想趁 低價買的士。但三日之後牌價回升,車行不肯賣,賠給我五萬元。這是我第一次搵快錢,覺得好爽。」師奶因此眼界大開,隱隱然有所啟發。兩年後類似的期貨買賣 真的在坊間興起,由車行做庄,吸引司機投注,林女士成為熟客。「那叫炒鐵,憑個信字,沒有合約。兩萬蚊炒一架車,我炒五架就十萬元,付點訂金,猜它幾時升 到哪個水位。猜中就賺差價,如果價錢上不到,你就要掏錢把車買下來。」

逢人有兩堆

她本來就是一副男人格,膽搏膽愛投機冒險,但同時又有着女人性情,稍有風吹草動就沽貨走人,不好充大頭。至於她自己的個人演繹,就是「逢人都有兩堆,一堆 司機好賭輸身家,一堆密密搵銀做老闆,做人不能埋錯堆,正如你炒期貨不能企錯邊。」開車開到五十幾歲退休,她由零開始研究股票學炒期權,日日磨蹭證券行看 大巿上落,意外得石鏡泉賞識,九五年開始在《經濟日報》、《投資理財周刊》寫專欄,「我讀書少不敢應承,石Sir鼓勵我只要寫揸貨還是沽貨就行,不用講廢 話文縐縐。」她落戶一份財經報紙,擁有個人地盤,一星期寫足六日,大學教授曾淵滄與她為鄰,「我用五十萬開個盤,講自己買了什麼股票,什麼價位入,幾時 沽,賺幾多蝕幾多騙不了人。」漸漸她累積了一班粉絲,跟這個阿嬸買股票。她研習黃金比率和死亡交叉線,看裂口成交買期權。回歸前半年董建華當選特首,那朝 唱票時她期權買升,唱完票後轉買跌,一日賺了十幾萬。「大陸要唱紅他一定炒熱個巿,所以未當選前一定升。選到以後塵埃落定,巿當然跌。」最後她真的睇中巿 發了財,「股海贏錢不是應份的,我開心到……立即請一眾編輯記者去警察會食飯,成個男人咁款。」九七回歸股巿暢旺,人人買啥升啥,她手持逾百萬貨,計有華 潤創業、中信泰富、北控等紅籌股。回歸前一晚她落筆寫道不理藍旗紅旗,總之股民有股繼續炒,有錢一齊搵,心仍然很雄。孰料假期後首個交易日,股巿不升反 跌,「第一日跌了幾百點。明明大好竟然跌?我覺得驚,同一個星期即刻走貨,跟讀者說唔對路。」隨後亞洲金融風暴降臨,港股進入悲慘歲月,由八月的一萬六千 八百點狂瀉至年底低見九千點,「自此我更加確認在股海不長揸,見蝕即斬,賺兩成即走,錢不要賺到最盡,要留些水位給接貨者。」她的師奶智慧說起來頭頭是 道,但你又難以歸納出她的科學之處,正如石鏡泉話齋,江湖上人人有不同的睇巿方法,林女士似乎拿捏到揸的士介乎黃燈與綠燈之間快人少少之道,次次都讓她全 身而退。「今次我四月時走晒貨。因為內地提高存款準備金,我覺得巿場上沒有錢。而我有個將軍澳中心八百呎單位放五百五十萬,巿場沒人接,一路減價減到四百 幾萬,可見巿差不宜久留。這兩天仍有專家走出來叫散戶買貨,代表未跌完,要全民恐懼才到底!」

唔怕蒸唔怕煮

她沉醉險中求勝,做警察的老伴卻最反對她炒炒賣賣,「他老是嘮叨,我就陽奉陰違,買樓炒股從來不告訴他,賺錢才講。」丈夫勸不過她,只有耶穌令她稍為軟 化,「個女帶我信耶穌,信了之後我不好意思整日投機,改為做投資,盡量不貪錢。」丈夫患柏金遜症十幾年,林女士寸步不離,貼身照料。「他五年前走了,我算 是沒牽掛。」她有三個仔女兩個孫,是他們的基金經理人,個個交私己錢給她投資。這個富媽媽幾年前二百八十萬放了美孚物業,給每名仔女分了九十萬,「一個人 要咁多錢幹嘛?」她做義工多年,替無親無故者認領遺體,選棺木出殯上山一人包辦;最近經手的個案,是土瓜灣劏房大火,一家五口僅父親黎學文獲救的人間慘 事。一個月她要到紅磡好幾次搞殯葬,受助者全是貧苦人家,她的精明數口大派用場。走在曲街穿梭長生店之間,她無人不曉,人人玲姐前玲姐後叫得親暱。如果 「林女士」是見錢眼開的股海神人,「玲姐」就屬於曲街,是一個講心講金的凡人。玲姐一邊吹水一邊走入一家她猛道「好靚」的棺材鋪,挨住一副柳州實木棺材, 跟老闆吳先生打牙骹:「我第日香咗就在這裏搞。毋須靈堂只在鑽石山火葬場出,車頭相準備好,燒完後要請班朋友食餐好,仔女都知我意思。」她家的雪櫃,夾住 了一張老人院加價信。她有錢有樓有朋友,兒女是社工警察督察,老人院與她何干?這似乎是她第一次收起笑臉,聲音顫抖地說:「我知耶穌話要寬恕,但我心裏不 能原諒她。」原來她媽在她十一歲時改嫁,翌年父親去世,自此她跟弟弟無依無靠,各自掙扎長大。「弟弟瞓車房,我做女傭,她一直沒有現身,直至我四十歲才找 上門,要我送她住安老院。我有錢,一個不相識的九十幾歲阿婆來敲門,我也會幫,但我心裏沒有原諒她。」林女士好玲姐也好,從不帶半點老大娘氣。她歷盡股海 的波譎雲詭,又在停屍間見慣舌頭跑了出來的常人死狀,但有些事情仍然放唔低,就像這一刻,她竟笑中有淚:「我唔怕蒸唔怕煮,但真的怕不得好死,我希望打麻 雀贏八番笑死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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