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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亡者彭小峰:昔日首富,今陷泥潭 | 人物

“江蘇綠能寶融資租賃有限公司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彭小峰被批捕。”這是搜索引擎上,彭小峰這一詞條中的最新註解。

在此之前,彭小峰的名字前則是被冠以“全國勞動模範、環保專家、 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 國際新能源領域的領軍人物和創新者、陽光動力能源互聯網公司(Solar·Power Efficiency·Internet)董事長”等諸多正面稱號。

2018年8月,一則落款單位為蘇州工業園區公安分局的公告透露了一年前綠能寶涉嫌不法吸收公眾存款案件的最新進展:綠能寶何某等三人已移送蘇州工業園區檢察院檢查起訴,彭某某經園區檢察院核準拘系,蘇州公安局已向公安部申請發布國際刑警組織紅色通緝令。

彭某某即是彭小峰。

從曾經的“江西首富”到如今的“彭某某”,彭小峰前43年的人生經歷可謂跌宕起伏:從紐交所到納斯達克,曾經兩度敲鐘,又兩度“深陷泥潭”。

不同於之前的迅速東山再起,彭小峰這次選擇出逃在外,不知所蹤,能否像以往那般卷土重來,尚無定論。

在彭小峰停更於2015年12月13日的微博中,每隔幾個月,就會多出幾條新的留言,多數是受到綠能寶提現逾期牽連的投資人的隔空喊話:“還錢,還我血汗錢。”

新能源首富

江西省吉安市安福縣洲湖鎮,古稱舟湖,水陸發達、商賈雲集。幼年時期的彭小峰就隨父母在洲湖鎮做服裝生意,後在洲湖中學讀書時一直名列前茅,數學成績尤其突出,曾在安福縣初中生數學競賽中拔得頭籌。

1990年,彭小峰考入江西省外貿學校(後更名為江西外語外貿職業學院),除修經管專業外,還自修德語和日語,盡管學校當時並未開設這兩門課程。

學生時代的彭小峰可以說是標準的“好學生”:刻苦努力,成績斐然,人品尚佳,樂於助人,盡管畢業多年,逢著機會就去看望曾經的老師。

但在規矩的外表下,彭小峰有“逾矩”的野心。

彭小峰1993年畢業後,被分配到吉安市外貿局,主要負責外貿方面的工作,進展順利,但他卻在三年後選擇辭職下海。據江西省外貿學校經濟管理系主任李誌群回憶,當時,吉安市外貿局的工作人員曾致電學校,希望學校能出面留住彭小峰。

1997年,22歲的彭小峰來到蘇州,投資興建蘇州柳新實業有限公司,專業生產職業安全防護裝備,是一家以出口貿易為主的生產型貿易實體。最初生產伸縮性極強的化纖“魔術手套”,後來生產範圍擴大到服裝、鞋、眼鏡、反光背心等。同類企業如過江之鯽,柳新能夠一躍成為亞洲最大的勞保產品生產商,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彭小峰的不循規蹈矩與處處留心。

熟練掌握外語的彭小峰,跳過了香港中間代理商的環節,將產品直銷國外,由此賺得第一桶金。在歐洲市場出差時,彭小峰敏銳地發現了當地正在醞釀修改交通安全法,其中之一的要求是將反光背心列為隨車標準配備。在該項要求得以實施時,早已做好準備的柳新迅速切入市場,占據了30%的市場份額。

談及這段經歷,彭小峰曾經表示:“當時我的目標也很簡單,希望通過創業籌到學費,圓了去美國留學的夢。卻沒想到,這一幹就是8年。”

也正是在這段時間,彭小峰為此後轉戰至光伏行業,一舉成為標桿人物,完成了資本的原始積累。

由於工作需求,彭小峰經常走訪歐洲國家,一次偶然的機會,註意到德國政府對新能源行業的支持,這也是他第一次知道,太陽能也可以發電。

彼時正值光伏行業在國內勃興發展,2002年,國家發展計劃委員會能源局提出“光明工程計劃”,指出風電、光電以及其他可再生能源發電是解決邊遠無電地區供電問題的有效手段,與延伸電網、柴油機發電相比更經濟可行,旨在利用可再生能源發電解決2300萬無電人口的用電問題。2003年,英利、無錫尚德相繼投產,成為中國第一批現代意義的光伏組件生產企業。

在隨後的兩年中,彭小峰調研了海內外知名的光伏企業,2005年7月,在江西新余註冊成立賽維LDK太陽能高科技有限公司,由香港流星實業有限公司和蘇州柳新實業有限公司共同出資。

乘著行業的“東風”,賽維LDK發展迅速,以光伏矽片為起點,向上下遊多晶矽、電池、組件產業鏈條延伸,每年增速高達300%,一度被業內稱為“LDK速度奇跡”。

2006年4月投產,2007年6月1日,賽維LDK在紐約證交所上市,融資4.86億美元,成為中國江西第一家在紐約證交所上市的公司,完成了新能源行業最大規模的首次公開募股,同時也是中國最大規模的單次公開募股。賽維也成為繼無錫尚德之後中國太陽能產業的又一巨頭。

當時的彭小峰只有32歲,便已經成為中國新能源行業金字塔尖的人物,按市值計算,股價最高時他的身家飆升至400億元人民幣,在能源圈中一時風光無二。

2008年,賽維的收入超過120億元人民幣,成為中國最年輕的500強企業,江西省收入超過100億元人民幣的十大企業和唯一的非國有高科技企業。2009年,賽維成為全球銷售超過1000兆瓦的唯一光伏企業,其晶圓市場份額在全世界幾乎占了20%。2010年,賽維成為出貨量最大和利潤最高的企業,員工隊伍迅速擴大至2萬余人。

2011年,賽維LDK僅納稅就超過11億元,一舉成為江西新余最大的公司。彭小峰當時經常在公司的內部會議上說,“要講求速度與質量並行,賽維要做第一,不做第二。”

在隨後的發展過程中,賽維LDK速度從“奇跡”到逐漸“失速”。

由於歐洲國家太陽能市場的萎縮,以及國內市場無序競爭和產能擴容,2011年的國內光伏產業“大跳水”,光伏企業被迫集體進入寒冬。

與同期的多晶矽項目相同,在彭小峰向上延伸至萬噸級多晶矽項目的籌備時,國內多晶矽產品價格大幅震蕩,賽維LDK彼時債臺高築,命懸一線。

“你想要過普通的生活,就會遇上普通的挫折。你想過上最好的生活,就一定會遇上最強的傷害。這世界很公平,你想要最好,就一定會給你最痛,能闖過去,你就是贏家,闖不過去,那就乖乖退回去做個普通人吧,所謂成功,並不是看你有多聰明,而是看你是否笑著渡過難關。”這是2013年9月,彭小峰在個人微博中轉發的一段署名為李嘉誠的話,或多或少能夠反映出他當時的心境。

2014年8月6日,彭小峰辭任董事長兼總經理,黯然離場。

卷土重來

2015年1月,不甘心當“普通人”的彭小峰,帶著“互聯網+光伏”的綠能寶(SPI綠能寶能源互聯網股份公司)卷土重來,“為了綠能寶他不得不高調扮演好‘網紅’的角色”。

在接受新華網采訪時,這位剛滿40歲的“創業達人”表示,當前國家和全社會對試錯和失敗的容忍,是當前最好的創業環境。

“租賃陽光,儲蓄未來”,SPI致力於讓人人都能成為太陽能的生產者和收獲者。人們通過投資太陽能,在獲得安全、穩定、豐厚、可靠收益的同時,能夠為抗擊霧霾、保護生態家園做出自己的貢獻。”這是綠能寶曾經打出的廣告語,彭小峰還請來了鋼琴家郎朗為其代言,行業內諸多大咖也毫不吝嗇,紛紛前來為綠能寶站臺。

在綠能寶的官方網站上,還可以看到關於其融資租賃模式的介紹,“融資租賃是指出租人根據承租人對租賃物件的特定要求和對供貨人的選擇,出資向供貨人購買租賃物件,並租給承租人使用,承租人則分期向出租人支付租金,在租賃期內租賃物件的所有權屬於出租人所有,承租人擁有租賃物件的使用權。”

對應在綠能寶的模式中,投資者承擔出租人的角色,將購買的綠能寶產品委托綠能寶租賃給電站項目方(或充電樁項目方)使用,電站項目方(或充電樁項目方)則按月向投資者支付租金(由綠能寶代發)。在租賃期間,綠能寶產品物權始終歸投資者所有。

同賽維LDK一樣,綠能寶甫經成立,就邁入高速發展的賽道,這也使彭小峰在十年之內,第二次到紐約上市。

美國紐約時間2016年1月19日9:30,彭小峰穿著鵝黃色的西服,現身美國紐約納斯達克交易市場。

“十年一晃而過,物是人非,好像就在昨天。十年前,頭頂中國民營企業海外最大IPO的光環,恰逢資本盛市,石油價格高達140美元/桶。當時全球最知名的銀行家們陪伴左右,各類著名的基金相繼預約只為見一面,政府高官專門前來敲鐘祝賀……我從而走上神壇,也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個不一樣的我,那時更不會想到十年後還需要重新回到原點。”彭小峰發表這樣的感慨時,應該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創業歷程,也遵循了某種輪回。

一語成讖,一年之後,彭小峰的創業歷程,再度回到了原點,就像古希臘神話中受到懲罰的西西弗斯一樣,推著巨石到山頂,但是每一次巨石都會滾下去,循環往複。

2017年4月17日,綠能寶發布公告稱,“針對投資人於2017年4月10日及以後(最長180日)出現的提現逾期情況,經平臺與各方協調,現因光伏補貼延遲等原因,致使目前平臺提現出現逾期現象,承租人不能按期兌付提現金額。”

而這次逾期也早有端倪。在2016年5月公布的2015年財報中,SPI全年的銷售額為1.9億美元,盡管相較於2013年、2014年的4262.9萬美元和9164.2萬美元有所增長,但同期公司虧損達到1.85億美元,虧損面相比2013年和2014年的3224.4萬美元、519.6萬美元的虧損額,有擴大的趨勢。

彭小峰在同年6月接受第一財經采訪時,對此曾逐條作出解釋:“互聯網+新能源+融資租賃,我們是首創,虧損的原因是上市前給全體員工做了股權激勵,為了能夠上市,對過去的歷史性的項目,做了撥備,另外上市也產生了費用。公司目前發展良好,相信能夠進入良性發展狀態。”彭小峰慢條斯理,不疾不徐,但卻事與願違。

敗走綠能寶

在業內觀點看來,綠能寶的模式本就存在很大隱患。

“綠能寶的問題主要還是短融長投,當時雖然很多人看出問題來,但是那會兒互聯網金融剛開始,還是有很多人參與其中。”一位熟悉電站投資業務的專業人士告訴第一財經記者。

一般而言,光伏電站在25年的生命周期中,最快回本的時間是5~7年,更慢的一些項目投資回報時間為8~10年,而光伏理財產品的時間段太短,底層資金一旦供應不上,很有可能陷入窘境。

補貼拖欠也是不容忽視的問題之一。“綠能寶是光伏行業金融衍生品,電站應收賬款(補貼)拖欠是壓垮它的主要因素。”有市場分析人士對第一財經表示。綠能寶方面也曾表示,“因光伏補貼延遲等原因,致使目前平臺提現出現逾期現象。”

在多重因素影響下,可再生能源補貼的資金缺口逐年擴大,2017年新能源補貼需求約1200億元,按照目前每千瓦時1.9分的征收標準,可再生能源附加費收入約690億,預計缺口510億元。加上此前累計到2016年底的可再生能源補貼缺口將近600億,2017年底補貼總缺口1110億元。在附加費不提高的情況下,即便不新增可再生能源,每年都有1110億的缺口,20年累計缺口將達2萬多億元。

對於光伏電站而言,補貼到位耗時通常需要一年有余。除此以外,自融也是問題所在。

“綠能寶核心的問題是自融,平臺融來的錢用來建設自己投資的工商業光伏電站,選擇自融的平臺幾乎就和平臺的經營風險綁在了一起。另外,這是違反法律的。”資深能源媒體人對第一財經表示。

中國能源經濟研究院院長紅煒也在此前對彭小峰表示“綠能寶畢竟是面向社會自然人融資,自己設計產品、自己搭建平臺、自己銷售自己、自己為自己融資。‘綠能寶’則是典型代表……綠能寶千萬不要有‘資金池’行為,因為這是判定面向社會融資行為是否合法的重要標準”。

綠能寶“踩雷”的導火索即是“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

人們對於彭小峰的情感總是很複雜,在綠能寶逾期後,他的身後並不全是投資人的討伐聲,也有多年沈浸在新能源行業中,同彭小峰一起見證行業勃興、式微、再度發展的光伏人在朋友圈中表達了對他的惋惜。

“原來也曾期盼光伏互聯網融資方面一時無人能出其右的綠能寶萬一成功了呢?”紅煒表示,“彭小峰是為中國光伏產業做出了巨大貢獻的人,綠能寶也是為解決光伏產業融資難問題進行了最大、最慘烈嘗試的企業。”

也有接觸過SPI老一批員工的行業人士告訴記者:“SPI還是培養了一大批分布式光伏的人才,後來2016年、2017年真正在做工商業光伏的,並且做得比較好的人中,有好多都是從SPI出來的。”

如今的綠能寶運營時間已有1308天,在公司首頁公布的兌付名單多達11頁,從2017年10月16日開始,幾乎每天都會更新兌付進展,最新的公告日期是2018年8月20日,共兌付13人,合計金額6萬元。

而幾乎在彭小峰批捕消息披露的同一時間,曾使他“一戰成名”的江西賽維,也傳出在完成重組之後啟動股權融資計劃的消息。而當初在行業中名不見經傳的草根企業,例如協鑫、天合光能、晶科、阿特斯、通威等如今在行業中大顯身手。

“我們應該記住無錫尚德的施正榮先生和保定英利的苗連生先生為中國光伏產業的發展作出的歷史性貢獻。他們正是在本世紀初以企業家的眼光創立了光伏電池生產企業,施正榮先生帶來了光伏技術,帶動了中國光伏電池的工業化生產。”曾任國家發展和改革委員會副主任、國家能源局局長的張國寶近日表示,“當然他們在後來的經營中遇到了問題,但我們不能僅以成敗論英雄,應承認他們的歷史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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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編:彭海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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