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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覺不可靠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33081

《感覺不可靠》感覺不可靠。電影或寫作,憑什麽確定一句話這麽寫,一個詞那麽用,一個鏡頭有無數種拍法,一種鏡頭為什麽非用長鏡頭……電影是有生命的網,捕到什麽魚是我們這些人不舍晝夜工作的意外驚喜吧。(視覺中國/圖)

(本文首發於2018年2月1日《南方周末》)

這是一種奇妙的感覺,有了這個感覺之後,據說我們可以去什麽地方不再迷路。每當我們出現在一個陌生的途中,“方向”這個東西自然而然冒出來。記得跟朋友外出去陡河水庫看景,我們因為都有事,不得不分頭行動。

我沒有什麽方向的概念。三柏(我們都叫他“三百壯士”)長期從事場記工作,方向感特別好,他在臨走前夜給我打電話,細致地告訴我哪里往東,走幾公里再往北等。我知道好意,頻頻說:“沒問題,知道了。”

第二天中午,上了路我按自己的方式走。每到一處,下車問路。我問了一個在墻根曬太陽的老頭,老頭說了半天東南西北,最後說只有這樣才能上一條近路。

他非常堅定地,又有點看我聽不懂生氣地說:“你就從那條路走!”

老頭見我繼續往村里走,很不高興地喊:“再問別人也一樣,我去過水庫多少回啦!”

我說:“對,對,大爺我就從那走!”

我確信老人去過很多次陡河水庫,也知道有這麽一條近路(昨天三柏跟我說了),但我不相信自己知道如何開車過去。

我在村里走了一段,遇上一個年輕人。年輕人的感覺比較具體,我說在哪里拐彎,是不是要走上某個路?年輕人在附近上班,他說平時是沒錯的,但昨天他下班從那里經過時發現全堵上,開始修路了。

這次,看景我提前到了兩個多小時,打不通三柏的電話,才發覺是自己所在的水庫周圍崇山峻嶺,信號很弱,於是只能等。按平時劇組的效率,場記一定是最快到達外景地的。

傍晚,我走到一個相對高的地方時,電話響了。里面的聲音時斷時續:“我堵在那條近路上了。”

我就問:“你昨天囑咐我走的那條吧……我給你打電話,可是沒信號……”

這個事我不曉得對“三百壯士”未來做事有沒有影響,後來我們拍攝過程中有時還會提到這些老經驗遇上的新問題。

我們在水庫拍攝,夏天很多人來這里遊泳。當地制片主任說:“這里明確規定不許遊泳,水特別深,可每年不淹死幾個人都不行。”拍攝間隙一打聽,一塊工作的劇務、茶水什麽的都有親戚死於這里。

“三百壯士”問他們才知道,遊泳的人都是水性極好的,這里生活的人都以打魚為生。

我記得其中一個老鄉說他弟弟十八歲時特別牛,常跟他吹噓說可以走水下的墻壁——據說陡河水庫水下有被水淹沒的長城遺跡。後來跟人顯擺自己水性好,順著一道水下墻壁,在水中走的時候,不慎滑入深淵。

拍攝工作的五天里,我們在水邊小心翼翼,即使有水性好的,渾身燥熱也沒有敢下水;這五天,我們都在水庫邊的飯館吃飯休息,從未離開,即使方向感厲害的“三百壯士”也沒有獨自外出。有必要的時候,都是當地人帶著他去看一些景是否能補鏡頭。

拍電影是不是一定要有方向?大方向是有的,具體在哪里拐彎,在哪里繞行就不清楚了,現實會出現奇跡。所以,攝影師跟導演在現場的感覺非常重要。

任何劇組的場記兄弟們都是場景能人,幾乎熟悉祖國東南西北任何地方,但感覺的東西,還得先對應好了。

我說過,感覺不可靠。電影或寫作,憑什麽確定一句話這麽寫,一個詞那麽用,一個鏡頭有無數種拍法,一種鏡頭為什麽非用長鏡頭……電影是有生命的網,捕到什麽魚是我們這些人不舍晝夜工作的意外驚喜吧。

每次籌備時都急躁不安,一個導演朋友告訴我,我們只是撒網的漁夫,別把自己想得多偉大。很多時候,大家也是看天吃飯。

這個理在導演大衛·林奇《釣大魚》那本書里有過,這個事在大導演黑澤明的助理野上照代《等運到》那本書里也提過。

不像很多當下的電影前期就看見了觀眾的一顰一笑。大數據針對未來,有參考意義,沒決定效果,按過去規劃未來,那未來也不是未來吧。

未來因為不確定,而充滿未知的驚喜。這些對創作者的意義超過投資人,我見過很多投資人也理解我的意思,但到花錢時,還是退縮了,我也理解他們。

有很多確定好的電影朝著確定的效果而去,這是他們的道理。他們的沒道理之處也不少。後來,我們以朋友相處都很好。作為小人物,我只關心我有感覺的事物,很多東西包括投資啊股權啊,現在電影圈流行這一套,那不是我心中的電影。我這麽認為,自己是一個不依賴感覺的人,什麽感覺都不應該拴住自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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