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ZKIZ Archives

“紅警”下的新年：一個地方環保局長是怎麽過的

背著“行政警告”的處分，胡建森邁入了2017年。

而在2016年的最後一天，在他的辦公桌上，又增添了一份治汙不力的追責名單。

胡建森是河南省新鄉市環境保護局局長，由於頭發稀疏，他總是調侃自己是“光明村村長”。

“這個(處分)還得背下去。但你放心，2017年，我一定給新鄉人民交出一份滿意的治汙成績單。”2016年的最後一晚，胡建森對第一財經記者說。

2016年12月30日，重度霧霾下的河南省新鄉市。攝影/章軻

新鄉市環境保護監測站公布的監測數據顯示，去年12月31日，新鄉市環境空氣質量指數AQI為306，空氣質量狀況為嚴重汙染，首要汙染物為PM2.5。PM10日均濃度為361微克/立方米，PM2.5日均濃度為256微克/立方米。12月30日零時，新鄉市已經啟動了重汙染天氣紅色(I級)預警響應。

截至12月31日，新鄉在河南省18個省轄市空氣質量綜合指數的2016年排名中排在第16位;全年在全國367個城市中，排在倒數第9名。

年底的治霾沖刺

“壓力很大。”2016年12月29日晚，胡建森與記者剛一見面就說，“也確實感到責任重大。”

2016年9月19日，河南省政府召開大氣汙染防治攻堅戰第二次推進工作電視電話會。針對新鄉市城鄉接合部及郊區“小散亂差”企業汙染嚴重、小機加工企業露天作業生產汙染嚴重、水泥生產企業汙染嚴重，以及新鄉縣道路汙染問題解決不到位等問題，河南省紀委和監察廳按照幹部管理權限，對17名責任人(縣處級及以上6人)予以問責。其中，胡建森被給予行政警告處分。

“在這個崗位上，工作沒做好，這也算給自己、給別人一次教育。”他說，“就像打仗負了傷一樣，身上沒個槍眼，還算打過仗嗎?還得照樣往前沖。”

2016年的最後一天，胡建森是這樣“沖”過來的：

工作日程得從30日晚開始算起。當晚，新鄉市召開全市大氣汙染防治推進大會。市長王登喜在會上對31日、元旦期間和2017年一季度各縣市區大氣汙染防治提出了要求。

“散會已經是晚上7點多了，我回到辦公室馬上召集相關人員開會，部署31日的工作，包括安排現場督查，調度縣市區的管控，還要把當天的情況向省環保廳匯報。”晚上9點多，胡建森趕到監控中心了解重點監控企業在線數據，然後又回到辦公室整理白天的資料。到家已是夜里10點多了。

31日早7點，胡建森又準時出現在辦公室里。8點，召集大氣防治辦的成員單位碰頭，安排人力現場檢查。緊接著，與PM2.5專家組對當天新鄉市環境空氣質量狀況進行分析研判，進一步查找防治中的薄弱環節和突出問題。之後，根據專家意見，馬上通知14個縣市區整改落實。

“馬上放假了，中午的時候，我通知大家都回家吃。自己和司機每人在食堂吃了一碗牛肉面。”胡建森說。

2016年6月，新鄉市決定在全市範圍內開展大氣汙染防治攻堅戰(7月1日至12月28日)，之後，又決定在10月15日至12月28日，開展大氣汙染防治最後80天大決戰。

大決戰以來，每天下午5點，在新鄉市環保局9樓的視頻會議室里都雷打不動地舉行主管市長、秘書長以及大氣汙染防治成員單位主管領導參加的視頻研判會，由胡建森主持。而在會議之前，他都要先與各相關單位溝通，預先了解情況。

在31日的視頻研判會上，胡建森對大家說：“2016年只有最後幾個小時了。通過研判大家可以發現，各項管控措施能否做好，關系到2016年能否完美收官，也關系到2017年一季度開門紅的目標能否實現。”

“紅色預警期間，我們已經實施了最嚴厲的措施，但是仍有地方對生產企業過寬。剛剛被秘書長點到名的縣市區，明天一定要落實管控措施，堅決杜絕個別企業以工序等名義，不關停、不限產。”胡建森嚴厲地說。

末了，胡建森還通過視頻對大家說：“一年來，大家付出了很多，希望來年我們齊心協力，並肩戰鬥。”

研判會結束已經是晚上6時許。胡建森又跑到監控中心，查看了一遍重點企業的監控數據。然後回到辦公室，部署第二天的工作。

河南大氣汙染最重城市之一

年關之際，重汙染天氣再度襲擊京津冀及周邊地區。截至今年1月1日，62個城市啟動黃色及以上預警。

2016年12月28日晚，環境保護部發布京津冀及周邊地區重汙染天氣預警提示，並派出10個督查組對邯鄲、保定、鄭州、新鄉等城市的重汙染天氣應對措施落實情況開展督查。29日下午，第一財經記者參加的第九督查組直奔新鄉。

監測數據顯示，2015年，河南省全省PMl0濃度均值135微克/立方米，PM2.5濃度均值80微克/立方米，兩者濃度在全國31個省(區、市)排名分別位列第三和第一;而新鄉市在河南省排名倒數第4。

2016年，新鄉市省定三項目標均沒有完成。其中，優良天數為161天，低於省定目標值(195天)34天;PM10平均濃度為144微克/立方米，超出省定目標值(125微克/立方米)19微克/立方米;PM2.5平均濃度為84微克/立方米，超出省定目標值(73微克/立方米)11微克/立方米。

專家組給出的分析認為，影響新鄉環境空氣質量的原因有自然因素，但更多的是人為因素。

“一個重要方面就是產業布局和結構不合理造成的環境影響。”胡建森分析說，總體來看，市區周邊工業企業煤炭消耗大、排放強度高，是造成市區空氣汙染指數長期居高不下的重要原因。

監測數據顯示，新鄉市的PM2.5、揮發性有機物(VOCs)、氮氧化物(NOx)、二氧化硫(SO2)和一氧化碳(CO)主要來源於工業排放，電力、熱力生產、化工化纖、醫藥、造紙、水泥制造業是大氣汙染物的主要排放行業，這些行業的排放量占全市工業大氣排放總量的70%以上。

而煤炭是新鄉主導性的燃料來源，占其能源消耗量的八成左右，2016年新鄉市煤炭消費量仍保持持續增長態勢，過度依賴煤炭的能源供應結構對大氣汙染影響巨大。

除了建築施工、道路和物料堆場揚塵外，新鄉的機動車汙染同樣驚人。統計數據顯示，新鄉機動車保有量已達67.5萬輛，超過一般三線城市。加上地處豫北地區交通樞紐，車輛通行量高，過境車輛中重型貨車多，日均1萬多輛，機動車尾氣汙染物量非常高。

大氣汙染防治仍需精細化

2016年，處在“風口浪尖”上的新鄉，大氣汙染防治成為壓倒一切的中心工作。

王登喜表示：“如果落到全省倒數第一，新鄉被環保限批的可能性就很大，所以寧可現在出重拳，頂住壓力。”

胡建森告訴記者，在新鄉，齊抓共管的大環保格局基本形成，建立了“黨政同責、一崗雙責、部門主責、失職追責”的責任體系，掛牌督戰、掛圖作戰、掛帥出征和臺賬的“三掛一臺賬”制度已經建立，“管生產必須管環保、管業務必須管環保、管行業必須管環保”的局面也已形成。

“這一年，上上下下、方方面面付出太多了。”胡建森告訴記者，僅環保系統在2016年就“送走”了三位同誌：年僅40歲的新鄉市環境保護監測站監測室二室主任、環保專業工程師李海波，去年5月31日，因連續加班，勞累過度，突發腦溢血去世。

“還有兩位同誌是在夜查返城途中遭遇車禍，不幸去世。”胡建森說，“一年折損3個人啊!那天得知車禍的消息後，我一個人關在辦公室里，熱淚長流。打電話向省廳匯報時，話都說不出。”

一年的辛苦沒有白費。

在去年12月30日召開的新鄉市大氣汙染防治推進會上，新鄉市副市長馬義中說：“新鄉已經徹底扭轉了PM2.5、PM10不降反升的被動局面，實現了豫北第一和‘彎道超車’的既定目標。”

“在受幾次區域性重汙染影響，且其他城市出現不降反升的情況下，新鄉市PM2.5同比下降5.07%，PM10同比下降6.54%，年累計綜合指數同比下降5.91%。全省三項指標均出現下降的僅新鄉一個城市，說明新鄉市的重汙染天氣應急管控效果顯著。”胡建森說，“在1日的研判會上，監測統計結果一宣布，全場歡呼。”

“新鄉市的大氣汙染防治特別是應急管控，還是采取了許多紮實有效的措施，成績值得肯定。”正在新鄉督查的環境保護部重汙染天氣應急督查第九督查組組長萬年青告訴第一財經記者。

王登喜透露，河南省委、省政府近日已初步確定新鄉市2017年空氣質量目標：PM10年均濃度要降到115微克/立方米，PM2.5年均濃度要降到74微克/立方米，優良天數要達到200天。“這不僅是工作目標，更是政治任務。”他說。

采訪時，胡建森表示，新鄉市的大氣汙染防治仍需“精細化”，“一刀切會對招商環境、經濟發展帶來很大沖擊”，“下一步會明確哪一級管控停產哪類企業，幾級預警限產哪類企業，做到分類管理、精細管控。”

“有人問，你們幹環保的為什麽總在加班。我回答：我們幹環保的就沒有下過班!”胡建森用濃重的河南話大聲地說。

2016年12月31日晚，胡建森在主持每天召開的新鄉市大氣汙染防治形勢研判會。攝影/章軻

2016年12月31日晚，胡建森在新鄉市環保局監控中心查看重點監控企業排放數據。攝影/章軻

2016年12月31日晚，胡建森在新鄉市環保局走廊里部署第二天的執法檢查。攝影/章軻

2016年12月30日晚，胡建森在新鄉市大氣汙染防治推進會上。攝影/章軻

在胡建森的辦公桌上，擺放著一份追責名單。攝影/章軻

2017年1月1日，胡建森等在企業檢查重汙染天氣應急措施落實情況。攝影/章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