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間,微信月活躍用戶從不足4億漲到8億,越來越多的“低頭族”使內容產業得以興盛。(視覺中國/圖)
這是一個令人目眩的內容創業新世界。造就它的是智能手機所帶來的註意力轉移。兩年間,微信月活躍用戶從不足4億漲到超過7億。
“毒舌第一次估值1億是拍腦袋估出來的。”何君說,你告訴對方未來想做什麽,人家信不信是另外一碼事。早期投資還是看人、看團隊。越往後,商業邏輯所占考量比重越高。
內容投資的窗口期可能並不會太長,大概也就幾年時間。目前資本偏好內容行業,主要是避險需求。因為O2O和P2P等行業的投資價值正在下降,資本需要一個避風港。
四年前,微信公眾號誕生時,很多人運營公號純粹是興趣使然。但現在,不論是創業者,還是投資人,都對包括公號在內的新媒體平臺內容創業的“錢景”充滿熱情。
自媒體公司的估值已高到令人咋舌。2016年7月底,微信公眾號“毒舌電影”完成了由BAI(貝塔斯曼)領投的A輪融資,估值3億元。更早的時候,另一個微信公眾號“餐飲老板內參”6月完成A輪融資,其估值在過去三年間從1000萬升至2.5億。
這是一個令人目眩的新世界。造就它的是智能手機所帶來的註意力轉移。兩年間,微信月活躍用戶從不足4億漲到8億,低頭玩手機的人越來越多。註意力帶來商業機會,一個公眾號估值動輒上億元。
內容創業真的能帶來巨大的商業變現可能,或者僅僅是資本泡沫遊戲?
廣告、電商、社群經濟和付費閱讀,是內容項目變現的四種方式。
2015年下半年,毒舌電影做到了100萬用戶,隨即開始尋求天使輪融資。
但一開始並不順利。毒舌電影創始人何君對南方周末記者說,當時遇到資本寒冬,融資困難,於是就開始接廣告。結果第一個月就有幾萬塊收入,三四個月後流水到了7位數。
何君已經做了13年媒體人,從東方早報到網易。2014年,她才帶團隊做起了“毒舌電影”的創業項目。她的五位合夥人分別來自央視、南方都市報、YY。骨幹們大多是70、80後,編輯們是90後。
接廣告是內容創業者最常見的盈利模式。粉絲量有一定積累後,首先找上門的是廣告。一開始是微信自動匹配的頁面下方小廣告,做大之後,會有廣告主一對一找過來。
很多自媒體甚至靠廣告就能活得很好,一條廣告可以賣到幾十萬,養活團隊綽綽有余,不需要受資本的束縛。比如微信公號“嚴肅八卦”和“黎貝卡的異想世界”,她們告訴南方周末記者,目前都還沒有融資。
新榜戰略投資總監劉俊對南方周末記者說,頭部賬號相對而言更受廣告主的喜愛,一些大號甚至要排隊才能安排到位置。但隨著市場漸趨理性,一些中長尾的號接下來會有不少機會。對於資本來說,他們可能更看重有很強現金流的產品,如果只有廣告收入,天花板相對較低,資本會比較猶豫。有高度垂直的領域、有電商和IP潛質,是資本喜歡的兩點特質。
“新榜”是2014年8月成立的內容創業服務平臺。他們日常監測的樣本庫已累積24萬個最活躍的微信公眾號,總樣本庫上千萬,幾乎覆蓋了2016年6月1日之前創建的所有公眾號。
電商雖然沒有廣告來錢直接,但有更多的想象空間。8月3日,“黎貝卡的異想世界”第一次與故宮文化珠寶合作推出幾款首飾。活動很快結束,黎貝卡驚喜地在朋友圈說:“項鏈一秒空、手鏈五分鐘空、耳環十分鐘空、戒指二十分鐘空……結果比我們預想的要好多了”。
另一個名為“日食記”的視頻內容創業公司也選擇了電商模式。
日食記每集五分鐘左右,做一道菜,主人公是一位帶文身的大叔姜老刀和一只叫酥餅的白貓。微博播視頻,粉絲近四百萬;微信以文字和圖片為主,粉絲近一百二十萬。目前已經完成了1000萬的A輪融資。
在日食記的頁面,他們也賣廚房的用品,最近還賣起了包裝好冰袋、料包的小龍蝦。
對於做電商的公號,可能不需要很多10萬+的爆款文章,因為粉絲和用戶是兩個概念。比如有100萬粉絲,但平臺更在意的是其中有購買力的5萬用戶,其他粉絲可能吸引廣告的部分。
除此之外,社群化的線下活動和代言也是一種變現方式。“靈魂有香氣的女子”是一個擁有120萬訂閱數的公眾號,它的名字來自一本銷量百萬的暢銷書。作者李筱懿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正是因為書很暢銷才開始做這個公號。公號的主要收入是廣告、電商還有線下活動和代言。她有個人收費的課程,也曾代言過萬科的樓盤。
付費閱讀,是目前幾個有號召力的大號在嘗試的路徑。吳曉波的音頻、《李翔商業內參》、馬東的音頻教程《好好說話》都采用了付費閱讀方式。很快,淘寶上就有了相關節目的打折鏈接。它們的火爆,似乎預示著知識付費的時代已經悄然來臨。
一筆融資大概要3-5個月時間,如果沒有充足的資金準備,很多公司可能死在等待期。
內容創業團隊初期融資,往往沒有明確的估值方式,大多是平臺給出一個自己的估價,投資人再衡量、談判,最終用股權與資金交換,一般前期平臺讓渡的股權不會超過15%。
“毒舌第一次估值1億是拍腦袋估出來的。”何君說,你告訴對方未來想做什麽,人家信不信是另外一碼事。早期投資還是看人、看團隊。越往後,商業邏輯所占考量比重越高。半年後他們的估值翻了3倍,就有了更清晰的算法,例如上一輪時用戶100萬,現在已經500萬了。
何君覺得“選投資方有點像相親”,在交涉過程中,除了彩禮多少錢、婚禮怎麽辦這些客觀條件外,還要考慮大家的家庭背景是不是有關系,對未來的預期是不是匹配,甚至性格脾氣能不能接受。而毒舌融資,是想豐富產品線,比如接下來他們想做一個影視類的App,比公號更燒錢。
除了錢,投資人能帶來的資源是這些初出茅廬的創業者們更在乎的。
“靈魂有香氣的女子”拿到吳曉波旗下獅享家的300萬投資,是在公司成立三個月之後。創始人李筱懿說,獅享家內部有個班委會,大家會定期開會,討論內容運營的各類話題。“融資對我們來說最大的意義就是打開另一扇看待世界的窗口,讓你知道按照這種商業模式和邏輯未來可能會走到哪里,這是自己沒有辦法考慮到的。”她說。
“關愛八卦成長協會”創始人之一馬睿也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他們融資更看重投資方帶來的資源。他們自己也會做投資,近期投了一家小型漫畫公司,為了豐富自己的產品線。
現在,“關愛八卦成長協會”的公號和微博粉絲均超過了400萬。在2015年8月談到1000萬融資後,他們正在談下一輪。
很多內容創業者們其實在融資時對資本沒有概念。日食記創始人姜老刀就是如此。
日食記2014年5月拿到天使輪時,他對投資一無所知,只打算視頻火了以後把版權賣給視頻平臺,賺點兒錢繼續拍。實際上很快就不斷有廣告商和投資人找上門,姜老刀挑了其中一個投資人,拿到370萬,出讓了27%的股權,屬於很慷慨的讓渡。
“我對股權不是很敏感,覺得這本身就是一個數字遊戲,一方面覺得人家一下子給你幾百萬,萬一倒了,人家就拿不回錢了。另一方面,我們當時數據也沒那麽好看,怎麽變現也不知道,我覺得對方風險很大,給他回報是應該的。”他說。
事實證明這次冒險是值得的,融到第二輪時,天使輪的投資者退出了3%股份,拿回了300萬,剩下25%的股份都是凈賺的。“接受投資是條不歸路。”姜老刀說,“你得對得起每一任投資人,需要不斷給他的投資增值。”
第二輪他開始有意識地融資。然而正好趕上資本寒冬,很多人在看內容,但沒人出手。從前覺得融資不難的姜老刀團隊遇到了困難:下一筆錢還沒著落,每一天都在燒天使輪的錢,總擔心資金鏈會斷。
他說A輪時候真是差點死掉,要靠他抵押房產發工資,最難的時候甚至想問團隊的十幾個人,不發工資還有誰願意留下,不願意的就先打個白條。
不能等到快沒錢的時候才去融資,是姜老刀的深刻教訓。A輪以後,他學會了未雨綢繆,在還沒花這一輪錢的時候,就開始融下一輪了。因為從談判、給商業計劃書、對方出投資意向書、盡職調查、律師起草投資協議、工商變更登記,到最終拿到錢,一筆融資大概要3-5個月時間,如果沒有充足的資金準備,很多公司可能死在等待期。
A輪日食記拿到了1000萬投資,歇了一兩個月,姜老刀就開始準備下一輪了。這次差不多聊了10家,都有投資意向,他們有主動選擇權了,這次他們的估值在1.4億。
做公司的結局無非三種:上市、賣掉或者倒閉。姜老刀想把公司健康運營下去,拿到錢後,開始擴張內容矩陣,包裝更多的《日食記》式的節目,也在籌備網劇,形成有價值的IP。
他現在幾乎每天都是天亮才睡覺,白天忙得像陀螺一樣,晚上才一個人安靜下來捋清思路,想想接下來的東西要做成什麽樣。
2016年4月26日,湖北首屆微媒體互聯網大會在武漢舉行。(東方IC/圖)
目前資本偏好內容行業, 主要是避險需求。
範衛鋒是一個在傳統媒體工作過15年的老媒體人。他說,自己深感傳統媒體中最優秀的生產力——優秀媒體人,如果能得到資本支持,會釋放出無窮能量。於是,他決定離開媒體,成立一個重點投資媒體人的新媒體基金。
2015年募集資金的時候,正好趕上股市不太好,但他找的LP(出資人)都是一些“口袋非常深”的富豪,比如2015年年初上市的昆侖萬維董事長周亞輝,所以基金募集很順利。2015年11月,高樟資本正式成立,目前重點投資新媒體領域。
高樟資本的第一期基金成立近9個月以來,一共投資了25個新媒體項目,絕大多數是天使項目。被投項目的大部分創始人都有過傳統媒體的工作經歷。不過,範衛鋒發現,越來越多沒有媒體工作經歷的創業團隊也能做得很好,高樟資本也開始投資他們。
範衛鋒的投資邏輯是“只投第一”,把資金砸向各個細分的垂直內容領域最好的創業團隊。幾個月下來,範衛鋒發現,新媒體的內容質量和價值,還沒有普遍地、大幅度地超越當年自己經歷過的傳統媒體巔峰時期的水平。因此他認為,內容創業還有很大的市場空間和投資空間。
對於現在的內容創業群體,範衛鋒說就像《水滸》的上半部。既有從體制內高大上媒體出走的高管精英,比如林沖,也有從基層崗位出來創業的骨幹中堅,比如武松和魯智深,還有一大幫本來就屬於江湖草莽英雄的新媒體創業者,類似於阮氏三雄。範衛鋒認為,接下來會有一個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階段。
合鯨資本剛剛參與了毒舌電影的A輪融資,合鯨資本合夥人霍中彥告訴南方周末記者,合鯨把投資邏輯歸納為“文化驅動消費升級”。他明顯感覺到,從今年開始,投資圈空前看好文化內容產業,大家都開始認為這是消費升級的重要賽道,內容成為流量的重要入口。
霍中彥把目前的純內容類創業項目分成兩大類。一類是“墮落類”(有人叫“殺時間”),以休閑娛樂為主。一類是“提升類”(有人叫“省時間”),以知識教育為主。
對於內容創業人群,霍中彥也做了一個劃分。一是互聯網人創辦的平臺類產品(如今日頭條、喜馬拉雅);二是傳統媒體精英做的內容項目(如一條、羅輯思維);三是傳統媒體和廣告業人員出來做的為內容產業服務的項目(如新榜、微播易);四是互聯網產品出身的人做的內容工具類項目。
“對我們來說,能投到平臺類項目肯定最好,它的想象空間很大。但這種機會比較少,而且平臺類項目的失敗率也大於純內容項目。”霍中彥對南方周末記者說,他們重點投資的是內容和消費結合的項目以及在線知識教育類項目。
不過,霍中彥認為,內容投資的窗口期可能並不會太長,大概也就幾年時間。目前資本偏好內容行業,主要是避險需求。因為O2O和P2P等行業的投資價值正在下降,資本需要一個避風港。正好中國文化產業到了升級的時候,於是就引來資本關註。
實際上,一些投資機構投資內容創業項目的初衷,主要也就是為了交朋友,並沒有想著要賺多少錢,而是當做VC的戰略投資來布局。比如很多VC會投資一些做創業者訪談的新媒體平臺,這樣可以結交一批創業者,尋找潛在投資對象。
目前投資內容創業的投資人群體,主要有兩類:一是合鯨這樣的專業投資機構,二是文化傳媒類產業機構和上市公司。前者註重項目本身是否獨立具備規模化商業變現的能力,天花板很低的項目就不一定會投;後者出於戰略考量,可能會投產業鏈的某個環節,不一定要求項目具備獨立IPO或規模化並購的能力。
但霍中彥提醒,如果一個項目過早讓產業資本介入,可能會在發展獨立性上遇到障礙,比如產業資本的競爭對手可能就不願意和這家創業公司合作了。因此他建議,內容創業者先拿專業機構的錢把自己養大,再引入產業資本或賣給上市公司。
“內容產業因其特殊行業原因,導致政策風險比其他行業多一些。但政策從來都不是任何一個行業的主要天花板。唯一的天花板在於創業團隊本身。”霍中彥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盡管資本視內容項目為新的風口,但讀者對微信公眾號的熱情卻在衰減。
“內容消費的新趨勢正在崛起,內容重新為王。但內容不再是一個媒體概念的詞匯,而是一個企業戰略的概念。”在吳聲的新書《超級IP》里,他認為,內容力成為新的基礎設施,成為水,流到所有需要被重新定義的領域。
吳聲是場景實驗室創始人,他過去只投資熟悉的朋友的創業項目或細分領域內容產品,但現在,他開始傾向更多具有“內容力”項目的投資。所謂內容力,是指項目可以通過內容能力,切入到內容消費領域。
“內容已經成為購物的依據,有內容力能實現‘所見即所購’。比如故宮淘寶,很多人覺得它推送的內容很好,就會買對應的產品。”他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36氪創始人劉成城平時也做一些內容投資,主要是投自己的朋友。2015年下半年,他投了一個朋友做的幽默搞笑類自媒體項目,到現在估值漲了兩倍。
他的投資邏輯,一是創始人一定要“靠譜”,二是側重於電影和娛樂類內容項目。劉成城不太看好純文字類的內容項目,比如一些做企業家訪談的內容項目,他認為無論收費模式如何,還是線下俱樂部模式,想象空間都不大。
一位對內容行業砸下重金的匿名投資人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他們對內容行業觀察了很久,最終決定大舉投入,因為他們看到“風來了”。
這位匿名投資人主要投資兩類項目,一是小而美的內容團隊,二是平臺型內容團隊。其中,有系統化和規模化生產優質內容能力的平臺和團隊,是他們爭奪的重點。
“距離錢的路徑越短、環節越少,商業價值就越高。”連續三次內容創業的左誌堅對南方周末記者說。從拇指閱讀App,到開始眾籌,再到理財資訊的公號矩陣,他的三次創業背後都是“內容連接交易”的邏輯。
盡管資本視內容項目為新的風口,但讀者對微信公眾號的熱情卻在衰減。
最近一年時常出現“公號打開率下降”“閱讀數大不如前”的說法。新榜戰略投資總監劉俊對南方周末記者說,確實可能存在這樣一個趨勢,一個例證就是,新榜前不久以八萬多個賬號作為樣本,統計發現今年6月同比少了約一萬篇10萬+。
但這只是硬幣的一面。另一面是只要原創能力足夠強,即便在公號打開率下降的背景下依然有出頭的機會。新榜研究發現,在2016年1月至6月間平均閱讀數成長勢頭最為迅猛的1000個賬號中,52.3%都具有原創標簽,原創能力成為賬號前途的重要影響指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