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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J市和W先生 东方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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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欧洲休假回来后,就投入了工作。年底事情本来就多,这么一积压,繁忙程度可想而知。先是和同事合作做了一篇关于土豆网创始人王微与前妻恩怨的稿 子,这也算是我明年初要出版的一本专门写“中国企业家妻子”著作的一小节吧──一箭双雕。我对磨铁的编辑说,我明年的饭钱就靠这本书了。

在南方周末的作品集,《他们比你更焦虑:中国富豪们的隐秘隐忧》,12月10号正式上市。这本书真够折腾,先是遴选出20个(组)人物,然后是每个人物后加采访手记,以及前言后记什么的,共补充了5万字,5月份就交稿了,一直到现在才出版,7个月的马拉松。

之后给GQ写完了一篇长达一万字的人物稿,写的是阚治东。这篇稿子我在去欧洲的前一天晚上熬通宵,写完了初稿。然后是回来后月末的一天熬了一通宵, 完成了二稿──其实是重写了。有些崩溃,因为虽然都重细节,但GQ与南方周末的风格还是有区别的,更何况现在要写的是万字长文,我平时写的文章最多也就 5000字,于是还没开始敲写,就对GQ编辑牢骚满腹,说以后再也不写这种长文了。

但是完成后之外呢,心境变了。有了一份成就感。这成就感在于,自己迈过去了一个坎。写作本没有坎,牢骚多了,也便成为坎。后 来我在日记里写道:“现在想想给潘MM发誓永远不再写长文,真是好笑,太赌气。这种锻炼还是必须的,很有价值的。做自己擅长做的事固然重要,但不能因此排 斥未尝试过的事,何况任是同方向同领域的事。否则那就是固步自封、作茧自缚。与先前的牢骚相反,以后倒是应当试着多写些长文,若能一气呵成,那种收获也会 是一种新的体验。”

上周是和在日本哥们蔡成平合作写了日本前首富武井保雄一手创建的金融帝国崩塌的稿子。蔡兄弟现在在早稻田硕博连读,是今年参加日本政界摇篮—松下政经塾2010年度素志研修当中唯一的外国人。他做事的效率很高,行动力很强,这一点令我很钦佩。

周末我和湘湘坚持在学法语。幸好下午下课早,不耽误看书看资料,写采访提纲或策划案,以及到朋友家里做客、看电影等。到金杜所Y律师家里的聊天,他的对社会变迁和自己未来事业取向的考虑从侧面拓宽了我正在成立的工作室的思路。

之后去看《越氏孤儿》,有些失望。前半部分是电影,后半部分是舞台剧,有些虎头蛇尾。王学圻和张丰毅扮演的角色应换一换,王演奸妰可以,演狠毒就逊 张一筹了,不过谁让前者如日中天呢。从“父子”角度看,我更喜欢陈凯歌的《和你在一起》;当然,《和你在一起》中的孤儿最终可以不弹琴,但赵孤最后若不拔 剑就更扯了。

后来看了豆瓣,原来前半部分的编剧因与陈凯歌产生分歧退出《赵氏孤儿》,陈自己操刀了。怪不得好几处脱节,且虎头蛇尾呢。

或许年终是亢奋的代名词。就像《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一样。我把每天要做的几件事写到纸上,一件一件做,做完一件就打一个勾。明年我会尽量戒掉微博控戒掉MSN瘾。微博让人分裂,MSN让人八婆。

这几天最可乐的一件事,是我在欧洲休假时,老婆大人以我的名义参加的“免费游斐济”的活动,最后拨得了头筹。感谢为我们投票的朋友,特别是那些每天 投到手麻和精神有些错乱的朋友,哈哈。可是湘湘由于身体原因,不能跟着去。我只好再一次独自出行。让人崩溃的是,这周四,也就是后天,就要出发,从香港直 飞斐济,7天。于是只好把一些工作提前做了。

同为南太平洋小岛,斐济应该与我们去年去过的大溪地风格相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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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我出差我去了郑州。做河南中小企业产权交易所的一个稿子。这是一个在中国企业融资史上具有开创性、未来永远绕不开的一个事件,关键是非常具有戏剧性。我在郑州呆了三天,因为这是我的“老本营”──我的大学是在这里读的,所以资源丰富,采访效率较高,速战速决。

离开郑州前一个晚上,也就是12月2号晚上,我在郑州见到了一个老哥,某烟草集团的W。去见他之前,我心情非常激动,用手机发了条微博:“去见最早带我闯社会从而改变了我的性格,然后十年没再见面的老哥,很激动很感慨,光阴是把刮胡刀。”

对,十年。十年前,是我大一升大二的暑假。彼时烟厂推出一种新烟,要在河南各地市铺货。我们这家财经院校与烟厂熟识,于是他们过来招“暑假实习 生”。国贸系的几十位同学,被分配到河南近十个地级市,进行营销推广。我与其它三位,到了河南J市,这三位当中有师兄师姐,我最小,到这一年冬天将满18 岁。

我们的任务,是于两个月的时间内,在W的带领下,将这种新烟迅速出现在J市及下属5个县城的所有商店内。具体下来的工作,一是到各县市和当地的烟草 系统的领导们喝酒打关系,二是,在烟草专卖局蹲点,向前来进烟的商贩们介绍新品,用丰富的促销品来吸引他们,三是,到市场上的商店里直接去调研、促销、回 访。

尽管1999年冬天,也就是进入大学两个月后,我就在一家饭店开始打工了(没工资,只管饭),并且在新千年到来前,通过卖贺卡赚到了第一桶金 ──150大块,然后在2000年初,到了一家网吧做管理员,并且在这一年五一的时候,到另一座城市与大龄女网友见面(现在都有些后怕)了,但这些锻炼要 么是小打小闹,要么是无知者无畏,对这个社会仍是懵懂不懂。我是“农村制造”,又是理科生,性格相对内向。然而,在2000年的这个暑假,一切都变了。

我清楚地记得我们刚到J市的时候,与当地烟草系统的官员一起吃饭的场景。与北方官场其它的饭局无异,要喝酒,要大喝。可是我不会喝。最要命的是,我 们这次来实习,对外宣称是烟厂新招员工,而非大学生。我坐在那里,呆呆地,半天没声响,而那一大局长,就坐在我的正对面。他后来终于憋不住了,开始骂起 来,“他妈的,你们烟厂招的什么吊人,像个小妮儿一样,坐那里一动不动,连敬个酒都不会…”

我的脸红了。更像个“小妮儿”了。脸红倒不是因为被人骂,而是担心我的表现给带我们的W带来不便。与此同时,我在心里狠狠地说:“你妈的,总有一天,老子回头来喝死你。”

现在想想这句话觉得真是好笑。那是属于一个叛逆年龄的毛头小伙儿的惯性反击。多少年过去后,即使我酒量甚好,对那些人情世故也很谙习,我也还记得当年的场景,但早已一笑了之。从某种意义上,我倒是很感谢那位肥硕的局长。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经历了更多的酒茬,看到了身边许多彼时觉得吃惊的事,譬如包二奶,交易等诸如此类──让我在大学一年级的时候就翻读到这些社会教材,我真幸运。

之后在日光暴晒中四处行销香烟没啥波澜。值得一提的是,两个月的实习行将结束,我们从众县城回到J市后,发生的与一个女人有关的一件事。

准确来说是一个女孩子,临时加盟了我们的推广队伍。她说她与我同岁,在J市一位官员家里做保姆,这阵子他们全家外出,暂时无事可做的她,就出来打另 一份工。这女孩儿长得俊俏,身材也不错,我们几个兄弟都挺乐意,因为原先的小分队是3男2女,现在正好是1:1了。接下来,开始行动,2人一组,搞回访。 我和这女孩儿分到了一组。

早上出去,晚上才回住所,接触的机会多了,无聊的时候会拉家常。她说她也是河南农村的,家庭条件差,有一姐有一弟,但她和弟弟到初二就都辍学了,因 为最多只能供得起弟弟读书──这是许许多多中国农村家庭中发生的事情。我很同情她。她说她姐姐先来的J市,说是打工,其实做了小姐,一年前跳楼自杀,未 遂,现在精神还有些恍惚。她还说,她也是被姐姐带到J市的,介绍到现在的这位主人家里做保姆,但工资实在太低了,一个月200块。我一听,摸出来我兜里揣 着的仅有的一张百元大钞,说,我分给你50块吧。“不用,不用。”她推辞了。然后开始哭,哭得很厉害。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哄她。

当天晚上,我们几个男的,和W,在一间屋里打地铺喝酒、聊天。我对W说:“这姑娘好可怜。”W问我,“你有啥想法。”“我想过几天我们回郑州时,带 她一起。”“然后呢。”“然后我想帮她找份工作。感觉她在这里钱少,而且不愉快。”“别傻了你。”“不可以吗?”“哈哈,你顾住你自个儿就行了。”

接下来两天我还与那姑娘一组,混得已经很熟了,不过她的一些反常举动引起了我的注意。她喜欢逛街买东西,女人爱美,这个原本正常,但她的频率也太高 了,中午买件衣服,下午再买件,晚上看到好玩的,也要买。她也很大胆,说喜欢我,并随即从地摊上买了两条“项链”,自己带一条,另一条硬给我带上。这样加 起来,两天也花了将近200块。那时候的200块,是我们在学校40天的伙食费了。我一开始觉得她不懂事,但转眼一想,那也得有不懂事的资本啊。是不是另 有隐情呢。

第三天我们提早下班,回住所休息。我听到她们几个女孩子的房间很热闹,就推门进去。发现她不在,我的师姐几个在。原来她在浴室洗澡。我扫了一下她的 床,发现她的钱包就在床上。我没有多想,顺手拿起她的钱包,拉开一看,我惊呆了。里面全是百元人民币,厚厚一沓,应该有两千多块,是我大学一年的学费了。

我终于明白W对我说“照顾好自个儿”的意思了。原来,这女孩儿只有16岁,她的姐姐在“工作”中认识了一位官员,这官员听说她们家姊妹二个时,就建 议让妹妹也来J市,并为其介绍工作。这工作便是到另一位即现在这位官员家里做保姆。名为保姆,实为玩物,或者准确来说,是前一位官员在搞“性贿赂”。

她并不缺钱。她也可以在我想将仅有的100块分她一半时顺势答应,但她拒绝,用她后来的话说,“你跟其他男人不一样”。现在想来,把我和她的世界里 的那些男人列在一起,真是“耻辱”,但那何尝不是一个玩偶真实的世界、全部的世界。我当时有些生气,毕竟她欺骗了我,但我很快原谅了她,甚至在离开J市的 前一晚,还对W说,我们一定要带她离开这座城市,这里太可怕了。W还是那句话:顾住自儿就行了。

我们离开J市的时候,她对我说,她觉得生活没啥意思,她挺羡慕姐姐自杀的勇气……

值得一提的是,在J市辛苦两个月赚到的800块,在我回到郑州后不久后一天,去银行存钱的路上给弄丢了。我不敢给家里说,因为夸下海口,可以养活自 己。于是只能自己想办法,最后是联系《英语辅导报》做其征订代理,在学校里明里暗里推广一个月,总算有了200来个订户,一年订阅费20元,共4000 元,我提成25%,正好是1000块,800块就算是我丢掉的钱,那200块从网上买了个旧电视机放宿舍给同学们看。

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我应势成立了英语社团──青年英语沙龙,不久后又做起学校杂志《求索》的主编,民间身份和官方身份杂交,就像现在政商混搭的民营 企业家们,不亦乐乎。甚至在报名考研前一个月,我还在郑州帮一位媒体的朋友做新书首发式。之后又从认识的河南农科院的一位英国女博士手中拿到他们研发的新 麦种20斤,我跑到农村老家去种地、和父亲一起搞实验…总之四年当中,我是非常不安分,也不可能安分,但我觉得能拿捏好边界;而到J市社会实习的两个月, 是这一切的开端。最后阴差阳错考取了研究生,至今我也没想明白这是怎样的一次狗屎运。后来阴差阳错转行干起媒体,则是后话了。

言归正传。2000年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我不知道当年那位女孩儿现在是死是活。如果活着的话,应该26岁了。我28岁,W39岁。我们两个大老爷们儿在一间咖啡厅聊到凌晨一点多,如果不是第二天我要采访,我们肯定还会聊下去。十年的光阴就像一撮胡子一样,一下了就被刮掉了,它还会再生长,然后再被刮。我对W说,我当年最佩服你的,倒不是你逢场作戏、内心清澈的技巧,而是工作中的一些细节。

譬如有一次出去搞活动,他走到半路打道回府了,原来是回住处,重读菲利普·科特勒的《营销管理》上一段话,以求在实施中有的放矢;再如烟厂各区域的营销推广经理每季度回总部报销费用,她总是报销最少的,因为不沾小便宜,诸如此类。

他听了后一笑,说,那个时候29岁,也就是现在你这个年龄,冲劲足。也缺钱,但觉得目光应长远,不为眼前蝇头小利而煞费心机。我们聊起10年前那个 姑娘,那个被A官员送给B官员当礼物的姑娘,聊起我当年想拯救其于水火之中的“生猛”,大笑。其实生猛的不是我们,而是这个时代。

W一直没没换工作。现在是烟草集团里一个重要岗位的负责人了。他同时还运作了一支“私募基金”,其实基本上全是自己的钱,有近千万,在做股票。还像 当年对《营销管理》学以致用一样,他有自己一套缜密的方法,我和他交流了一些看法,他显然不是在吹嘘,他也从来不是爱吹嘘的人。他说他现在工作闲暇时,不 做股票,就练太极。

和W聊完回酒店的路上,我想起电影《返老还童》上的一句台词,“一件事情无论多早或者多晚,都不会阻拦你变成你想要变成的那个人,这个过程没有时间的限制,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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