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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普購併案後,日本新局全解讀 老男人越早出局 經濟復甦越快

2015-05-02  TCW

難吃的五爪蘋果,為何能一直稱霸美國超市的貨架?」

兩位諾貝爾獎得主艾克羅夫(George Akerlof)與席勒(Robert Shiller),在《動物精神》(Animal Spirits)一書中,用這個「劣幣驅良幣」的例子,解釋為何在金融風暴中,明明是風險很高的商品,卻一再被追捧。他們認為,需要理性決策才能發揮功能的那隻「看不見的手」,常常被文化、誘惑、幻覺等「動物本能」宰制。

主角:灰髮老男人們

政客、官僚、大企業共組分贓鐵三角

五爪蘋果的例子,套用在失落二十年的日本,正巧合適。只是主角,從蘋果換成了一群「灰髮老男人」。

一般都將日本長達二十年的經濟不振,怪罪人口萎縮、匯率政策失當,以及政府負債太多,但踢爆奧林巴斯(Olympus) 醜聞的英籍前執行長伍德福特(Michael Waadford),在離開日本時,卻不客氣的直接指控,日本經濟的罪魁禍首是:「一群穿著深色西裝的灰髮老男人!」「日本必須瓦解安逸的企業俱樂部,應該要有人,挑戰那些老男人!」

伍德福特口中的灰髮老男人,就是政客、官僚及大企業組成的分贓鐵三角。

一九九二年準確預測日本經濟會崩潰的經濟學家黎定(Brian Reading)觀察,日本看似民主,骨子裡其實是長著「美人痣」的共產主義,日本文化與集體價值觀,「用一種錯綜複雜的方式」,阻撓資本主義最重要的力量——競爭。

灰髮老男人,怎樣變成了禍首?解答之前,先複習一下,過去二十五年來,日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出口是日本經濟的命脈,表面上來看,日本出口貿易量從一九九〇年代的四十兆日圓,一路成長到二〇一五年的七十五兆日圓(約合新台幣二十二兆元),推升外匯存底到目前的一兆二干億美元(約合新台幣三十九兆元)。

但若觀察日本出口占全球貿易量的比重,卻從九〇年代初期的將近一一%,滑落到二〇一五年的三.八%,幾乎回到六〇年代日本經濟剛起飛的水準。相較之下,中國出口占全球比重,卻快速上升至二〇一三年的近一八%。

一消一長,看得出日本在全球競爭力快速滑落。

內需也不振。最重要的兩個指標:民間消費及投資,同步衰退。代表民間消費的日本家戶支出年成長率,在九〇年代初期還有五%左右水準,但從此一路下滑。

固定資本投資年增率,從一九九六年到二〇一五年之間,也末再超過五%,在九八年亞洲金融風暴、二〇〇〇年網路泡沫、〇八年金融海嘯時,還曾跌破到負七%以下水準。

內外交逼,使得日本GDP總額在一九九七年之後,盛極而衰,金融海嘯之後,更加速探底。最糟糕的是,實質薪資在亞洲金融風暴前達到高檔後,開始轉弱,在二〇〇三年左右,跌回到九二年的水準,之後更一路衰退。就算安倍在二〇一二年祭出三支箭,實質薪資仍在下滑,目前只有九二年的九成水準。換句話說,過去二十四年來,日本人等於在集體減薪一〇%。日本從當初不可一世的「太陽帝國」,跌入了「二流國家」之林。

怪象一:高官下凡給方便門政商勾結代價:債務是GDP兩倍多

面對經濟環境的險峻,日本在過去二十多年,企業、政府及金融界,進行了一連串的改革及調整。

金融改革,是日本擺脫二十年經濟空轉的重要手段。一九九六年,當時首相橋本龍太郎揭開日本版的「金融大爆炸」改革序曲:引進新銀行、縮減大藏省(財政部)行政指導色彩,同時消減銀行經營證券及保險的限制,希望能瓦解四大銀行三井、住友、三菱及富士銀行長久壟斷的勢力。二十年過去了,如今,日本金融界,仍由四大銀行掌握,改變的,只有銀行名稱而已。政大教授蔡增家認為:「日本政府的金融改革,形成一個規模龐大卻低獲利,以及財閥之間關係更密切的新四大銀行體系。」

政治改革,是另一帖藥方。包括:縮小行政指導、重整中央政府架構、實施單一選區制打破派閥政治、引進政黨比率代表等。為切斷大企業及政府的臍帶關係,在《日本國家公務員法》中,特別加了一項「退休之後兩年不得轉任到相關企業」的旋轉門條款,卻保留一個但書:若「經人事院(類似行政院人事行政總處)認可者不適用之」,這個方便門,讓日本「高官下凡」情況一直無法有效改善。而官員空降,又多集中在與經濟事務相關的部會,其中財務省、經濟產業省、國土交通省(交通部)最多,經濟越差,相互取暖的程度越高,彼此供養關係,很難得到具體改善。

理不清的政商勾結,日本社會為此付出高昂的代價—節節高升的債務。日本整體債務占GDP比重,從九〇年代的七〇%左右,一路爬升至二〇一五年的二三七%。白花花的鈔票,浪費在一些對生產力沒幫助的「蚊子館」工程上。

蔡增家在《上一堂好玩的日本課》書中,就講到日本蚊子館怪象。他說,日本長野新幹線,有一站叫「安中榛名」,前首相中曾根康弘為了繁榮故鄉,要求日本鐵路公司在這個人口不到一千人的小鎮設站,政府更以開發新市鎮的名義,號召通勤族落籍,將其打造為度假勝地。十七年過去了,根據二〇一四年統計,每天平均上下車的人次只有二百八十七人。

另一個蚊子館的故事,發生在另外一個前首相小淵惠三的故鄉—中之條町,在這個不到三千人的小鎮,坐落一座規模龐大的圖書館及一座華麗的歌劇院,蔡增家說,圖書館一切運作正常,藏書也不少,「但看不到任何讀者!」

怪象二:凡事靠中間人溝通政客、官僚橫行,難淘汰爛蘋果

而強調「優勝劣敗」的民主制度及市場機制,為何沒有淘汰這些壞蘋果?從日本文化可以找到答案。

《菊花與劍》作者潘乃德(Ruth Benedict) 觀察:「盡量減少直接競爭的做法,貫穿日本人的生活……,在躲避競爭上,日本人的花樣層出不窮……,其中最引人矚目的方法,就是無所不在的中介制度!」

她說,為了避免事情辦不好,造成彼此的對抗與羞辱,日本人在無數場合,都需要中間人,無論談論婚嫁、求職應聘,雙方都會雇用自己的中間人,由中間人彼此商討具體事宜,再向自己彙報。這種文化,給了政客、官僚及大企業「灰髮男人俱樂部」存在及運作的正當性。政府若有政策要貫徹,可藉由銀行家的口,向企業施壓;企業需要政府補貼,透過銀行的政商關係,得到更有效的溝通。

加上,日本長久以來的價值體系,強調「各得其所」、「恰當地位」,從明治維新以來的工業發展,採取與西方世界完全不同的路線—尊從「閣下們」 (政府官員)制定的遊戲規則,運用政府資金建立「閣下們」認定必須發展的產業。

直到二十世紀,經濟產業省或財務省的官員,每半年都會受邀參加豐田汽車在名古屋總部舉行的高層決策會議,進行行政指導,如果配合政府政策,就能適時減稅或降利率,如果配合沒到位,就可能被查稅。

怪象三:省成本只聘派遣工漂亮失業率,是血汗派遣工換來的

超過二十年的改革,這些灰髮男人組成的「閣下們」的成績單,卻越來越差勁。根據《經濟學人》統計,經濟成長最重要的骨幹—勞動生產力(每位勞工貢獻GDP 的程度),日本不但落居OECD富國俱樂部之末,更比不上西班牙、義大利等歐洲經濟邊陲國家。特別是在二〇一二年之後,滑落的速度更快!

生產力難看,但日本失業率,近幾年卻一直壓低在三%左右的低檔。這「亮麗」的表面數字,是用派遣員工血汗換來的。二十多年來,派遣員工的比率,已經從九〇年代初期的二〇%,一路上升至二〇一三年的三六%,派遣員工既無法享有國民年金,也沒有醫療保險,星福利網中被遺忘的一群,日本社會學家三浦展,給了這些人「下流社會」的封號。

結局:拖垮產業競爭力除了不動產,十四大產業皆落後美國

派遣員工省了成本,卻失去生產力。顧問公司麥肯錫對此提出警告,從各方面的指標來看,「派遣制度拖累了日本整體國家競爭力。」在他們關注的十五大產業中,從二〇〇〇年到二〇一一年,除了不動產之外,日本產業全面落後美國,特別在日本引以為傲的先進電子製造及營造業,生產力只有美國的三成左右,「這是日本急切需要關注的議題,」因為到了二〇三〇年,日本將有一半的勞力,淪落為「下流社會」的成員。

從太陽帝國到下流社會,《菊花與劍》這樣描述日本人的雙重性格及命運:黷武而美好、傲慢而尚禮、呆板而善變、忠貞而叛逆、勇敢而懦弱、保守而喜新。這無數支離獨立的奇異特質,從一堆毫無關聯的沙粒,逐漸梳理成一張嚴密有致、條理清晰的網,隱性且穩固的支配日本所有經濟活動。而二十多年的空轉,就像個照妖鏡,把日本人陰暗面的劣根都放大了。

「把競爭重新迎回日本吧!」這是麥肯錫在《日本的未來》(The Future of Japan) 報告中,提出的第一個建議。四月二日,郭台銘這個不按牌理出牌的「野蠻人」,挾著銀彈,對這個「灰髮男人企業俱樂部」開了第一槍,未來鴻海夏普前途雖難料,但至少幫這個太陽帝國,殺出一條「優勝劣敗」生路。

撰文者王之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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