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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把企業當孩子摟著,改革本質是理順關系” 訪安徽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局長徐恒秋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08056

資料圖:徐恒秋 (南方周末資料圖/圖)

“三合一”以後基層食藥監管就弱化了嗎?話不能這麽說。如果弱化了,那是地方政府不重視。

一些監管人員過去把企業當成自己的孩子,生怕企業受委屈。改革的本質就是要理順監管者和被監管者的關系。

春節放假前兩天,安徽省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走廊里幹幹凈凈的”,往年這時候,有審批權力的處室門口都排著隊,來自食品藥品企業的人提著大包小包來維護關系。

局長徐恒秋感嘆,食品藥品體制改革在省局層面“明顯看到成效”,因為監管者和被監管者的關系理順了。

就在半年前,2014年10月,南方周末記者首次到安徽省食藥監局采訪時,她正為在黃山舉行的全國遊泳錦標賽上多名運動員疑似食物中毒的事發愁。

當時,全國食藥改革正處在最膠著的時期。安徽省率先在縣(市區)采取“三合一”(工商、質監、食藥)的市場局改革模式,在105個縣(市區)及848個鄉鎮設置了市場監管機構。一時間基層反應強烈,擔心食藥機構喪失了獨立性,會弱化食品藥品監管。

“那時候省局的任務布置下去,就像掉到水里一樣,沒反應。”徐恒秋坦言,下面的監管人員都在觀望,“前路一團漆黑,腦袋老大的”。她感覺,每天上班好像就是等著基層出事,而且遲早要出事。

徐恒秋決定不再等了,而是想辦法在現有框架下推動改革。在出任省食藥監局局長前,她做了6年的省衛生廳副廳長,主導安徽上一輪基藥改革,後來這成了全國有名的“安徽模式”。

2015年2月16日上午,徐恒秋接受了南方周末記者專訪,一開口就對“三合一”的安徽食藥改革模式做了回應。

“三合一”後怎麽加強食藥監管?

南方周末:安徽和浙江是省級食藥改革里最早提“三合一”,當時出於什麽考慮?

徐恒秋:安徽全面鋪開做市場局,所以影響比較大。其實這個“三合一”也是學的。深圳早就有,上海浦東也在試點。2014年春節剛過,一位省政府領導就帶隊去深圳考察。當時大家都覺得深圳模式不太適合安徽。但後來不知為什麽,還是按市場局推開了。

南方周末:你在這種情況下接手食藥監管工作,是不是很難?

徐恒秋:一開始總覺得這樣弱化了食品藥品監管。當時最難的是對食品安全監管的認識不一致。大家都在疑惑,改革到底能不能起作用?改了是不是監管能力更差?基層機構能不能聽指揮?但在無力回天的情況下,我只能想怎麽加強食品安全監管。現在一年多了,回過頭想想,任何事情都是一分為二的,有弊也有利。

南方周末:你看到了哪些好處?

徐恒秋:如果光靠我們食藥系統,很難在鄉鎮一級的基層建監管所,但其實基層原有的工商所已經很完備了。“三合一”之後,我們機構有了,房子有了,隊伍也有了,人可能還多一些。不過,監管能力還有待提高,需要教育、培訓、改造。我們要主動讓“三合一”之後的部門認同我們,致力於食藥監管。

南方周末:但基層也反映,過去安徽最小的縣級食藥局行政事業編制也有二十多人,現在成立市場局,一般食品藥品只設兩個股,不到十個人。鄉鎮市場監管所沒有增加人員,只是增加了食品藥品和質量監督職能,監管會不會力不從心?

徐恒秋:縣里人少了,但我們鄉鎮基層的“腿”多了,總體的監管人數沒有減少。食藥監以前基層都沒有人,現在一部分人做執法工作,底下有稽查隊、執法隊,連鄉鎮所都是我們的人員,工商來的同誌也做食藥的工作。

南方周末:怎麽調動工商部門的人主動做食藥工作的積極性?

徐恒秋:我們主要是因勢利導,努力改造基層所隊伍。

“三合一”後,基層部門其實也很迷茫,沒爹沒娘的感覺,不知道該誰管。我們主動關心他們。先是掛牌,我們所有的基層所都加掛了食藥局的牌子。2014年9月底,國務院辦公廳來了一個通知,“可加掛”食品藥品監管局的牌子。我們一看到就趕緊開始加掛,市局都很希望推動這項工作,三天後合肥市的縣局就掛牌了。全省各縣區市場監管局、鄉鎮、街道(社區)市場監管所都加掛了食品藥品監管局牌子。之後就統一服裝,銅陵市就推得很好,因為市場局是沒有制服的。大家都穿上食藥局的制服,歸屬感就強了很多,形式上我們是一家人了。

南方周末:光有形式也不行,實質上有什麽改變嗎?

徐恒秋:隊伍建設非常重要,光有制度沒有人才也是空的。國家2014年撥了1500萬的培訓費,我們全部用在了內部培訓上,覆蓋了全省140多個縣(區)、培訓基層新進人員萬余人。

我相信,這支隊伍通過兩三年的改造、培訓、磨合、協調,應該會成為很有力的隊伍,這需要有一個過程。

南方周末:磨合期間有什麽新問題嗎?

徐恒秋:還是存在一些問題的。一是現有的監管機制還很不完善。尤其是基層監管機構,盡管加掛了食品藥品監管機構牌子,但實質性運轉沒有完全到位;一些鄉鎮、街道還存在監管的空白。二是監管力量不適應。食品藥品監管是專業執法。基層機構職能調整後,普遍存在人手少、劃轉來的人員年齡偏大、專業技能不足,“不願幹、不會幹、不敢幹”的問題較為突出。不過也不要緊,我們逐漸會淘汰年齡大的,等再進人之後就好了。到時候一定要嚴格限制專業。三是擔當意識不夠。隨著簡政放權的不斷深入,責任和風險也隨之下放。一些地方事權下放時,存在超範圍放權,既違法又使得基層監管機構無力承接,監管的合法性和有效性受到質疑。

不能把企業當成自己的孩子

南方周末:過去您一直在衛生部門,來食藥監這段時間正好趕上了食藥改革,最大的感受是什麽?

徐恒秋:食藥監我來了一年零七個月了。可以說對食品藥品監管的認識在不斷深化,思路也在不斷清晰。

我們作為典型的執法監督部門,首當其沖的任務便是要依法行政。相關法律法規必須要健全,新修訂的食品安全法馬上就要正式出臺了,藥品管理法也在修改的過程中,國家食藥總局也出臺了十多項規章制度。

我們也針對本省制度空白,2014年出臺了十幾項制度。其中,吹哨人制度(鼓勵企業內部人士舉報)是我們受益最多的制度。

南方周末:上海福喜事件之後,好像大家都在談論吹哨人制度?

徐恒秋:福喜事件是2014年7月20日發生的,我們吹哨人制度是在6月30日建立的。上午開會宣布實施,下午就接到舉報。就在前幾天,合肥一個縣里又有企業員工打電話來,說企業回收過期肉,重新加工出售。我們接到消息後,省局和市局都一起過去,結果屬實,這就很嚴重了,立馬移交公安。到目前,已經收到十多起針對性強的舉報,查處了一批案件。

南方周末:通過舉報查處,你對監管企業有哪些新的認識?

 

徐恒秋:以前一些同誌覺得企業是我們的服務對象,甚至是把企業當成自己的孩子,把他們摟著抱著呵護著,生怕企業受委屈。我來了之後堅決強調,監管部門和企業是監督和被監督的關系,企業的生與死掌握在他們自己手里。企業在市場上活得好,靠的是他們的質量和安全。監管部門決不能同違法企業沆瀣一氣,要杜絕各種不正當的地方保護和貓鼠遊戲。我們監督他們把好的產品生產出來,這才是對企業最好的服務。

南方周末:您之前在衛生部門主導改革,食藥改革和醫改比,哪個更難?

徐恒秋:食藥改革相對簡單。食品安全是社會治理,不會觸動很多人的利益。現在只要把心態放正,依法行政,理順監管和被監管的關系,保證公眾利益就行。如果不理順這個關系,就是給我們一個單獨的機構也很難。食藥改革走到現在,是考慮怎麽進一步完善的問題。

原來管不好的管好了嗎?

南方周末:改革後,原來管不好的食品比如豆芽,現在能管好嗎?

徐恒秋:所有地方都在為豆芽扯皮,我們不想扯了,就管起來。蚌埠的豆芽就管得特別好。我們出臺了《關於進一步加強食品生產小作坊監管工作的指導意見》,提出了普遍建檔、目錄管理、開辦報告等措施,全面加強食品生產小作坊監管

南方周末:2013年8月,新華社報道安徽蕭縣病死豬案,當時多個監管部門說,病死豬肉問題原因在於“職能重疊、部門打架”,表示“等今年底機構改革了就好了”。食藥改革進展緩慢是不是造成了當時的監管真空?現在改革完成了,豬肉問題怎麽監管,病死豬回流餐桌能否杜絕?

徐恒秋:病死豬肉的監管主要由農委負責。在以前,商務部門和農業部門監管有交叉。現在,只要進入市場,就是我們的責任,我們也不會推卸責任。蕭縣病死豬事件發生在黑作坊里,機構改革之後,我們加強市場監管的頻次和力度,所有的黑作坊都會取締。

南方周末:2014年10月,全國遊泳錦標賽16名運動員疑似食物中毒,最後為什麽沒聽見下文?

徐恒秋:我們後來把樣品送去疾控中心檢測,也是模棱兩可的結論,沒法判斷。這不是檢測設備的問題,可能還是檢測能力的原因。作為專業性、技術性的監管行業,現在技術支撐還不到位,一些監管技術、裝備、手段還跟不上,也影響了監管的準確性和時效性。

南方周末:改革這一年多,食藥監管水平提高了嗎?

徐恒秋:在省局這塊,我們是明顯看到成效了。至於基層,如果說這麽短時間就提高了,那是睜眼說瞎話。新的監管體制運行還處於磨合期,一些地方監管體系尚不健全,監管責任不落實,監管經費不到位,地方保護主義時有發生。“三合一”以後基層監管就弱化了嗎?這個話不能這麽說。如果弱化了,那是地方政府的不重視,需要把地方政府的責任壓實。

南方周末:怎麽落實地方負責?

徐恒秋:為了讓地方政府重視,2015年1月,安徽省政府與各市簽訂年度食品藥品安全目標責任書。16個市的市長立下“軍令狀”,各地要將食品藥品安全納入政府目標管理績效考核體系。只要地方政府的責任意識起來了,他絕對知道這是掉烏紗帽的事。責任狀一簽,就把基層的責任夯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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