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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腐風暴中的澳門博彩業

　　但實際上，澳門賭業並非整體衰退，只是貴賓場與大眾中場出現明顯的分化。

　　佔據65%份額的貴賓場業務，在內地反腐風暴的衝擊下，投注額增長率自2012年起即呈現整體下滑的趨勢，2014年上半年部分博彩公司甚至陷入同比負增長的局面。而佔據30%份額的中場業務，在入境遊客增長的支撐下，投注額仍然保持著強勁的增速，反腐風暴的影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一分化無疑將促使中場業務在整個澳門賭業的戰略地位上升，而各家博彩公司也將面臨經營方向的抉擇。

　　蘇龍飛/文

　　澳門，這個全球屈指可數的「博彩天堂」之一，在中國內地經濟強勢崛起及港澳開放自由行的政策背景下，在全球「賭城」大PK中，早已超越美國拉斯維加斯，一騎絕塵而去（詳見本刊2008年7月號《六雄爭霸 重構澳門博彩產業鏈》）。

　　因賭業的極度繁榮，澳門先後誕生了六大博彩股：銀河娛樂（00027.HK）、澳博控股（00880.HK）、永利澳門（01128.HK）、金沙中國（01928.HK）、美高梅中國（02282.HK）及新濠博亞（06883.HK）。

　　然而，在一系列與中國內地有關的利空衝擊下，澳門賭業開始出現衰退跡象，於港交所上市的六隻澳門博彩股，也終於低下了其高昂的頭顱，股價掉頭急轉直下。

　　將2007年至今的恆生指數與澳門博彩股走勢進行疊加對比可以發現：2007-2009年，澳門博彩股與恆生指數走勢基本趨同，在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甚至稍弱於恆生指數；2009年中期之後，澳門博彩股的走勢遠勝於大盤，六大博彩股的股價皆於2013年底、2014年初達到峰值，其中銀河娛樂及澳博控股股價甚至累計上漲超過10倍，而同期恆生指數僅有10%左右的漲幅；但進入2014年以來，澳門博彩股股價集體下挫，截至2014年10月，其股價較歷史最高價基本都已經攔腰斬半（圖1）。

　　訪客增長難阻賭業逆市下跌

　　澳門博彩監察協調局（簡稱「澳門博監局」）的最新數據顯示，澳門賭業（即幸運博彩業）的全行業毛收入，在2014年一季度達到歷史最高峰的1022億澳門元之後，二、三季度連續環比下滑11.07%及8.84%。自澳門2002年結束賭業牌照獨家制以來，這種季度環比負增長的情況，僅於2008年金融海嘯期間出現過（圖2）。

　　澳門賭業目前的形勢，似乎可比擬於2008-2009年受到全球金融海嘯的衝擊。如果將澳門賭業2014年各月份的行業毛收入與上年同期對比，這種下滑的趨勢呈現得更加明顯。

　　2014年2月，澳門賭業毛收入達到380億澳門元，較上年同比增長40.33%，此後各月的同比增長率一路下滑，6月跌至負增長（-3.73%）；至2014年11月，全行業毛收入更是跌至242.69億澳門元，同比下跌高達19.58%（圖3）。

　　雖然澳門賭業2014年前11個月的毛收入累計數額（3282.35億澳門元），較上年同期（3272.88億澳門元）微增0.29%，但是從趨勢來看，2014年全年較2013年負增長基本已成定局。

　　作為一個彈丸之城，澳門人口數量僅為55萬，因而無論其旅遊業還是賭業皆嚴重依賴外來遊客的貢獻。長期的數據顯示，澳門賭業的毛收入與遊客增長量呈現正相關。然而反常的是，澳門2014年的賭業下滑，卻是在到訪澳門遊客的穩步增長背景下發生的。

　　澳門統計暨普查局的數據顯示，2014年以來，各月的入境旅客總數大約在250萬-300萬人次之間，且各月基本較上年同期錄得5%-10%的增長率（圖4）。澳門的入境旅客中，來自中國內地的遊客數量約佔2/3，每月大約在150萬-200萬人次之間，各月的同比增長率大約在10%-20%區間浮動（圖5）。

　　毫無疑問，來自中國內地的遊客數量已經成為澳門賭業的最大影響因素。但令人不解的是，在中國內地遊客訪澳人數持續增加的情況下，澳門賭業的收入緣何反而同比逐月下滑？

　　貴賓場賭客現衰退跡象

　　一般而言，澳門賭場根據賭客的下注金額大小大致分為貴賓場、中場，此外還有大量角子機。根據歷年的統計數據，澳門賭業毛收入中來自於貴賓場的毛收入佔比在65%左右，來自中場的毛收入佔比在30%左右，來自角子機的毛收入佔比在5%以下。因而，貴賓場成為各大賭場創收的主力。

　　澳門賭場的貴賓場向來是豪客們一擲千金之地，而貴賓場的賭客也由主要來自中國內地的高淨值富人、民營企業家、國企高管和腐敗官員等組成，他們成為各大賭場的奮力爭奪對象。

　　自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澳門賭場的貴賓轉碼額（即貴賓場的下注總額）連年增長，其中市場份額最高的澳博控股，甚至在2013年創下近2萬億港元的轉碼額歷史高位（圖6）。

　　但值得注意的是，自2012年起，澳門賭業貴賓場的轉碼額增長率呈現整體下滑的趨勢，2014年上半年，部分博彩公司甚至陷入同比負增長的局面（圖7）。比如，金沙中國2014年上半年貴賓轉碼額同比下滑了3.27%，新濠博亞2014年上半年貴賓轉碼額同比下滑了9.76%。

　　此數據趨勢的背後，折射出兩種可能性：其一，前往澳門賭場的貴賓賭客增長趨緩甚至出現衰退；其二，貴賓賭客的數量增長或許沒有下降，但賭客們的風格在轉變，下注日趨謹慎。

　　2012年，正好是中共十八大召開、黨中央換屆選舉，澳門賭業貴賓場業務的轉折年正發生在這一年。

　　習近平出任總書記之後，中央史無前例的反腐行動按計劃逐步鋪開。澳門賭場中那些來自中國內地的貴賓賭客，無論是身居要位的腐敗官員們還是身處商界的企業家們，無疑最先感受到「風向」變化的群體，他們變得謹慎、收斂甚至隱藏也屬情理之中。

　　進入2014年，澳門政府也推出一些措施，配合中央的反腐風暴：5月起，首先是澳門賭場全面禁用內地銀聯卡，賭場內的珠寶店和典當鋪也停止使用銀聯終端機；7月1日起，持中國護照過境澳門的旅客，在澳門的逗留期由7天縮減至5天；7月21日，中國人民銀行又宣佈，內地與澳門特別行政區達成了簽署反洗錢監管合作備忘錄的意向。

　　反腐風暴之下，2014年上半年，澳門的貴賓賭客下注額幾乎停止增長，部分賭場甚至落入負增長。

　　澳門賭業的貴賓場趨於衰退的不僅僅是賭客的下注額，2014年上半年貴賓場的淨贏率也較2013年同期下滑。六大博彩股的貴賓場淨贏率，僅有金沙中國及美高美中國錄得同比提升，其他四家皆同比下跌，其中市場份額最大的奧博控股跌幅最大，從上年同期的3.18%下跌至2.76%（表1）。

　　淨贏率是影響賭場收入水平的一個指標，所謂淨贏率，是賭場相對於賭客在賭局中的獲勝概率之差。比如，平均100次賭局中，賭場的獲勝概率是51%，賭客的獲勝概率是49%，2%的差額便是賭場的淨贏率。所有賭客的下注額乘以賭場的淨贏率，便是賭場的毛收入。

　　澳門賭業貴賓場的賭客下注額趨於衰退中，而賭場的淨贏率又略有下降，因而導致貴賓場的毛收入下降。如果佔據2/3份額的貴賓場步入衰退，對澳門賭業整體的影響不言而喻。

　　中場賭客紅火依舊

　　與貴賓場投注額趨於衰退不同的是，面向大眾的中場投注額增長依舊。澳門六大博彩股中，澳博控股年報並未披露中場投注額的具體數據，只能就其他五家進行對比分析（圖8）。

　　大部分博彩公司的中場年度投注額都在數百億港元級別，中場市場份額最高者金沙中國，於2013年投注額突破千億港元大關達到1315.42億港元，竟然是排在第二位的新濠博亞（中場投注額417.51億港元）的3.15倍。

　　不過，金沙中國的中場投注額，與同年貴賓場的最高投注額澳博控股的近2萬億港元相比，著實相差太遠。澳門賭業2013年全部中場的投注總額（不足3000億港元），還不到同年貴賓場投注總額（約77289億港元）的4%。

　　由此可見，整個澳門賭業中貴賓場投注額與中場投注額之懸殊。

　　雖然澳門賭業的中場投注額大大低於貴賓場投注額，但是從歷年增長率的情況來看，並無顯示出任何衰退的跡象（圖9）。從圖9來看，雖然各家的中場投注額增長率步調不是那麼一致，部分年份甚至落差很大，但整體而言基本處於穩步增長中。2014年上半年，部分賭場甚至保持強勁增長，比如金沙中國同比勁增58%，美高梅中國同比大增32%。

　　整體而言，澳門賭業的中場投注額的增長，與入境遊客的增長保持著同步的趨勢，甚至於中場投注額的增長率還要稍高於入境遊客的增長率。這說明，澳門入境遊客的增長，為澳門賭業中場業務的增長提供了長期的保障，而且，中央的反腐風暴對澳門賭業中場業務的影響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博彩公司面臨方向抉擇

　　不同於拉斯維加斯賭業以大眾中場為主體，澳門賭業的重心長期以來都在貴賓場業務，這個傳統從賭王何鴻壟斷澳門賭業時期就已經形成。2002年澳門賭業牌照一分為六之後，這種格局依然慣性延續下來，只是美資背景的金沙中國、永利澳門等加入競爭之後，中場業務的份量才不斷攀升。

　　牌照分拆之後，原先的完全壟斷者何鴻旗下的澳博控股，市場份額不斷下滑，到2013年雖然繼續以24.83%的份額居首，但較第二位金沙中國的21.61%僅剩微弱優勢（表2）。

　　澳博控股與金沙中國市場份額位居前兩位，但卻是風格迥異的兩家博彩公司。澳博控股一直主打高端的貴賓場業務，而金沙中國卻將業務重心放在大眾中場。這種差異化競爭的結果便是，澳博控股的貴賓場下注額始終高出其他各家一截（圖6），而金沙中國的中場下注額同樣遙遙領先於其他各家（圖8）。

　　主打貴賓場的澳博控股，雖然錄得行業最高的營業收入，但其息稅及折舊攤銷前利潤（EBITDA）甚至行業前三都未能進入；而主打中場的金沙中國，收入雖然未能進行業前三，但其EBITDA卻是遙遙領先於其他各博彩公司（圖10、11）。

　　為什麼澳博控股營業收入最高、盈利能力卻平平，而金沙中國營業收入平平、盈利能力卻如此出類拔萃？

　　首先，貴賓場的淨贏率大約在3%，而中場業務的淨贏率可達25%左右，因而，即便貴賓場的下注額遠遠高於中場的下注額，但貴賓場的毛收入可能並不高出中場的毛收入太多。

　　其次，貴賓場的客源主要依靠博彩中介人（疊碼仔）的介紹，賭場需為此向博彩中介人支付佣金，佣金比例通常為下注額的1%，貴賓場的淨贏率僅有3%左右，這就意味著貴賓場毛收入的1/3要用於支付佣金；而中場屬於大眾賭客，都是遊客自發前來娛樂消費，因而中場業務並無佣金相關費用。

　　再次，賭場為了吸引貴賓場的客人，通常會向高端客戶提供免費的食宿，這增加了賭場的成本支出；而中場大眾散客賭場並不向其提供免費的食宿，這就節省了成本費用。

　　綜上，中場業務的毛利率要遠遠高於貴賓場業務，在毛收入相同的情況下，中場的盈利額要遠遠高於貴賓場的盈利額。所以，主打中場的金沙中國盈利能力，要遠遠高於主打貴賓場的澳博控股。

　　其實，進一步分析圖10還可以發現，澳博控股的營業額雖然保持領先，但與其他各家的差距在逐年縮小，這說明眾人都在搶食貴賓場業務，競爭日趨激烈。進一步分析圖11也能發現，金沙中國的EBITDA相較其他各家的領先趨勢逐年拉大，這說明在其他各家未充分重視中場業務時，金沙中國在競爭強度較低的中場領域優勢持續擴大。

　　可以預見的是，貴賓場業務在中央的持續反腐風暴中趨於衰退之際，博彩公司將面臨方向抉擇，中場業務將日趨成為兵家必爭之地，中場業務在整個澳門賭業的戰略地位也將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