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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長江 中國式出局者

來源: http://www.yicai.com/news/2014/11/4037186.html

吳長江是雷士照明的創始人,前董事長、CEO,他夢想把雷士打造為一家世界級的照明用具企業,但在過去的9年,他已經三次被股東驅逐出自己創建的公司。

國慶長假前最後一天,上市公司德豪潤達凍結了公司第二大股東吳長江的全部股票。從照明巨頭雷士照明出局之後,吳長江——這位當下中國最富爭議的CEO又面臨個人財務危機。

自一個月前被董事長王冬雷趕出雷士照明後,吳長江的籌碼已經越來越少了。

吳長江是雷士照明的創始人,前董事長、CEO,他夢想把雷士打造為一家世界級的照明用具企業,但在過去的9年,他已經三次被股東驅逐出自己創建的公司。

有媒體把他渲染成一個“悲情英雄”,他的對手說他是“說謊者”。他評價自己是個理想主義者,有性格缺陷,因為名利和冥冥之中的宿命,一次又一次成為被驅逐的人。

第三次被趕出雷士

8月21日19:00,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北京四元橋附近的一家酒店,吳長江一直沒有露面,助手說他這一天都在與經銷商、領導見面。天已全黑,約定的時間過去了兩個小時,這位照明大亨才趕回賓館,在數名部下的簇擁下,走進臨時租的辦公室,往沙發上一仰頭,雙手一起揉了揉眼睛。助手給他倒上水,從包里遞來一劑藥片。

“我雖然年紀不大,但有高血壓,2011年測出來的,高壓180多,低壓150。當時把醫生嚇到了,說我這個很危險,所以我現在一直是吃藥了,幾年了。”吳長江說自己壓力太大。他中等身材,健壯,整個人顯得敦實,目光犀利,沒有笑容。

自從被雷士董事會罷免之後,他一直在想辦法重返公司。

8月8日,雷士照明董事會決定罷免吳長江首席執行官職務,一同被免職的還有副總裁吳長勇、穆宇和王明華,他們被認為是吳長江的左膀右臂。

這已經是吳長江第三次被“驅逐”出雷士,和前兩次一樣,他心存不甘,認為董事會決議流程非法,拒絕執行。

當天下午3點10分,在重慶總部辦公室,董事長王冬雷表情嚴肅,帶領數十人要求吳長江交出公司公章和營業執照。話沒說幾句,雙方情緒迅速進入亢奮狀態,開始相互推搡、謾罵,最後動手打人。王冬雷的隊伍很快圍住了吳長江的辦公室。最後,吳的兩名助理受傷入院,王冬雷等人被警方帶走,不久即離開派出所。當晚,雷士照明對外發布公告,吳長江被免職。董事長與CEO之間的矛盾正式公開。

隨後的兩個月里,雙方多次在北京等地與媒體見面,相互指責,控訴對方。8月30日,雷士在香港召開臨時股東大會,超過90%的股東投票支持罷免吳長江。不過,當時股東吳長江被拒之門外。

吳長江認為這是一場對雷士的控制權之爭。他希望掌控經營管理,但這觸犯了王冬雷的權威。雙方現在仍處於僵持階段。吳長江實際控制了雷士的萬州生產基地,與王冬雷控制的惠州等基地相互對壘。目前,萬州基地已停工兩月,惠州基地也長期停工,日均損失過百萬元。

不過,相比過去兩次股東沖突,不論是雷士內部、經銷商,還是外界,對吳長江這次尋求重返雷士,多持悲觀態度。

雷士在全國有三千多家專賣店,今年7月,吳長江曾聚集經銷商開會,計劃聯合起來組建渠道聯盟,甚至成立一家新的公司。吳長江稱之為“大雷士”,就像國美電器,日後或單獨上市。不過對於雷士而言,渠道是公司命脈,吳長江此舉讓王冬雷感覺在“掏空雷士”。

王冬雷隨後連續三次召集全國經銷商開會,要求大家簽字同意罷免吳長江。雷士一名省級經銷商透露,目前已有超過30個省級經銷商簽名支持王冬雷,而雷士共有36家省級經銷商。

因為停產,經銷商斷貨嚴重,甚至出現了生存問題。“我的公司有兩百多人,現在一半人都放假回家,沒活兒幹。”這名經銷商介紹,他們損失嚴重,只希望早日複工,王冬雷給他們開出不錯的條件,不少人決定簽字,“畢竟大家都很現實”。

王的條件包括:承諾兩周內複產;德豪潤達以10倍溢價收購有意出售的運營中心49%股權,雷士收購為8倍溢價;一次性與經銷商簽5年長約,此前吳長江的政策是一年一簽。

王冬雷向本刊記者坦承,經銷商普遍與吳長江關系密切,很多人因為處境艱難,急於恢複生產,才同意罷免吳長江。“掙到錢,這是經銷商的訴求,誰滿足這個訴求,經銷商會跟誰走。”

不過,雷士一名要求匿名的經銷商稱:“經銷商大會安檢嚴格,門外守了很多人,不少經銷商因為受到威脅才同意簽字。他們大多內心還是希望吳長江留任,畢竟跟他合作很多年,而且他很懂照明行業。”

對吳長江來說,經銷商是他兄弟、盟友,曾經兩次把他從懸崖邊拉回雷士。但這一次,“兄弟們”似乎有心無力。

“他有一種君王般的感覺,非常強勢。”雷士照明一名前董事如此評價吳長江。雷士的一名經銷商認為,吳長江仗義,氣場足,是天生的領袖,“大家都願意跟他做生意,即使很熟悉,也畢恭畢敬。”吳不喜歡屈居人下,就像小時候,他一直想“要做就做好,要爭口氣”。

1965年5月,吳長江出生在重慶銅梁縣的一座偏僻山村。父親是礦工,常年在外,好賭,母親在家種地。他有一個弟弟,也就是日後的助手吳長勇。父母的性格和愛好對他的影響在日後逐步得以體現,但出生時,他所面對的是動蕩的年代與貧苦的生活。在銅梁的另一個村莊,吳長江隨母親在外婆家度過了童年,那里出門就是大山,耕地有限,人們總是為一日三餐發愁。吳家來自外村,所以常被村里人欺負。母親為了多爭取點糧食,不惜與村人拌嘴,甚至撕扯,回到家里,只能面對兒子落淚。小舅也不喜歡他們,總是拿走他家的東西,甚至一張涼席也不放過。這樣的場景見多了,吳長江變得沈默寡言,自卑。很多年後,向朋友提起這些往事,他依舊不忿,說小時候每天只是拼命讀書,發誓有一天出人頭地,為家人和自己爭氣。他對生命里那些“欺負”過他的人總是念念不忘,一如當下與王冬雷激戰正酣,卻對媒體表示,依舊對趕他第二次出門的投資人閻炎痛恨不已。

1984年,吳長江高分“撞車”,進入西北工業大學飛機制造專業,成為方圓幾十里內的第一個大學生,畢業後被分配到陜西漢中航空公司。但是天生就有領袖情結的吳長江顯然無法安心做國企的一枚螺絲釘,十年後,他南下廣東創業

“中國合夥人”

兩個月前的一幕,對於吳長江來說並不陌生,算上這次,他三次被趕出自己創辦的公司。創業夥伴、PE投資人、新的投資者,都與他發生過慘烈沖突。吳長江並非沒有意識到這些爭執對於他在市場上的口碑造成巨大的負面影響,但天生的性格與後天的種種機緣,最終讓他一次次成為“鬥士”。

2005年11月的一天,吳長江剛從國外出差回到惠州總部,一身疲憊,準備回家倒時差。合夥人杜剛和胡永宏急匆匆地趕來,要找他開董事會,討論是否要變革雷士經銷渠道。討論很快演變成了吵架,長久以來的矛盾終於演變成沖突。吳長江氣急說道:“你們既然覺得我不行,不認同我,那好,你們來,我退出。”

這一年,剛好是他們共同創業的“七年之癢”。

1998年,金融風暴籠罩東南亞,中國出口增長率出現下降。6月,長江流域遭受百年難遇的大洪水。國內經濟遇冷,唯一的出路是啟動內需。新任總理朱镕基決定催熱房地產。當年,國家出臺23號文,其主要內容是:啟動內需、開啟房改、取消福利分房、以經濟適用房為主……這一年,被很多人視為中國房地產元年,房地產商們進入了屬於他們的黃金年代,而房地產業的崛起,直接帶動了相關的照明行業。

1998年初,在惠州的一家咖啡廳,吳長江約了弟弟吳長勇,說他想做一家照明用具企業。喝完最後一本咖啡,兄弟兩人決定創立雷士照明。他找來高中同學杜剛、胡永宏一起創業,這是他最要好的兩個朋友。吳長江出資45萬元,杜、胡各出資27.5萬元。在最初的管理層架構里,杜剛任董事長;吳長江任總經理,負責工廠管理;胡永宏主管銷售;吳長勇負責采購、財務。胡永宏此前在成都彩虹電器集團做了10年營銷,深諳渠道,他把家電專賣店模式移植過來,為雷士照明打造了一個專業的經銷系統,公司很快從眾多小工廠中脫穎而出。“胡眼光獨到,像有響尾蛇這種嗅覺,能夠聞到未來品牌運作方式。”雷士一名離職員工稱。

吳長江和他的同齡人是被壓抑的一代,就像他們的國家一樣,他們太渴望把握自己的命運。“只有英雄才能創造歷史。”他敏銳地感覺到政策的變化,以幾乎忘我的狀態創業。他甚至因為工作太忙,忽視了家庭,惹來妻子不滿,以致離婚。

1998年,雷士照明的銷售額就達3000萬元,到2002年,已超過1億元,2005年超過7億元。雷士從一家珠三角小工廠,發展為中國燈具領域的龍頭企業。2004年,吳長江被評為中國照明行業十大傑出人物之首。

和企業規模一起增長的,還有創業兄弟間的罅隙。吳長江身邊的人說他敢冒險,有膽識。他最喜歡讀《毛澤東選集》,以毛為導師,開始就有宏偉目標。從創業初,他就把自己與珠三角很多小富即安的老板區別開來,在廠房里打出“創世界品牌,爭行業第一”的標語。他要把公司利潤都投入到擴大再生產,但此舉沒有得到另外兩位合夥人的同意。他們覺得公司還處在求生存的時候,發展太快容易被拖垮。胡永宏2007年向媒體表示,他和杜剛主張每年分紅,落袋為安。

在公司具體運營上,吳長江堅持改革經銷商渠道,主導有實力的經銷商在全國成立三十多個運營中心,遭到杜、胡堅決反對。吳長江說,二人“害怕諸侯並起,然後削弱中央”。2003年,他把胡永宏調任到成都,自己全權負責企業生產與銷售。

事後看來,培育區域核心經銷商被證明為一招妙棋。在中國產業界,制造商與渠道商之間的關系一直非常微妙,他們既相互依存又相互排斥。吳長江的經銷商策略絕非簡單的利益拉攏,他的江湖氣與戰略眼光讓他贏得了經銷商的集體支持,也成為日後可以一再翻盤的最重要籌碼。胡永宏漸漸對公司喪失興趣,也不願再與吳長江合作。而吳長江開始做“私活”——他開了一家燈具工廠,使用雷士的品牌和經銷商,甚至從雷士挖了一些人到自己的公司。吳長江自己生產與雷士非競爭的燈具,每年向後者繳納銷售額3%的品牌使用費,他並不認為這是違規。

關於他賭博的傳聞也開始出現。“他跟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喜歡打牌,也去澳門賭過。”雷士一名經銷商透露。一名前高管甚至懷疑吳挪用公司資金填補賭債。

吳長江向本刊記者介紹,他當時對胡、杜兩人說要退出,只是一句氣話。但其他兩個股東就等著他這句話。“你說出來的哪怕是屎就得吃掉。”他是一個極好面子的人,這一點在日後的公司爭鬥里也一再被人利用。最終,雷士照明被作價2.4億元,持股1/3的吳長江把全部股權轉讓給杜、胡兩人,帶著8000萬現金,離開公司。

他拿錢離開惠州不久,一名經銷商打來電話,讓他迅速回公司。他叫上了離開雷士多年的弟弟吳長勇。

一回到惠州總部,吳長江就被人帶到公司大會議廳。推門望去,里面坐滿兩百多人,墻上掛著“雷士戰略研討會”的橫幅。雷士照明各地經銷商和供貨商都來到雷士總部,上下遊合作夥伴一起發力幹預股東之爭。“我們就給他們搬了3個凳子,坐在我們主席臺的對面。”供應商何險峰在一個電視新聞節目中介紹。雷士的一名中層稱,會場就像是審判現場,很多人都喊著“吳長江留下來”。

5個小時的協商後,經銷商和供貨商舉手表決。劇情逆轉,吳長江重返雷士照明,兩個同學成了最終的出局者。吳需向兩人分別支付8000萬元,買斷他們的股份。他沒有錢,只能四處借貸,直到半年後,才付清這筆款項。

與資本的戰爭

第一次股東之爭平息了,也為第二次風波埋下伏筆。

吳長江為了在半年內付清1.6億元股權轉讓款,四處借錢,甚至借高利貸。“那個時候我們公司資金都斷了。”最後不得已,他開始引入財務投資人軟銀賽富和高盛、施耐德電氣等。這是一個充滿了各種算計、博弈和平衡的漫長過程,他曾經寄希望於柳傳誌,柳是他一直敬重的前輩。但種種因緣之下,他與聯想的合作失之交臂。他把自己看作雷士的國王,認為地位無法撼動。然而,他付出了致命的代價:股權被不斷稀釋,淪為第二大股東,逐漸失去了對公司的控制權。

2010年5月,雷士照明在香港上市。到2011年,吳長江在雷士的股權只剩下15.33%,而閻焱掌管的賽富持有18.48%的股份。

為了贏回在董事會的話語權,吳長江開始多次增持股份。他在一篇名為《遺憾的不是對賭》的自述中描述,想用“四兩撥千金”的杠桿方式,以小博大,在股價高的時候套現,在股價低的時候增持更多股票。

他將股權抵押給建銀國際等多家券商貸款(即“孖展”),在二級市場購買雷士股票;同時,與匯豐銀行簽訂對賭協議,以3000萬港幣的代價,購買了5000萬股期權。不過,這種方式代價不小。

到2012年5月,吳長江持有的雷士股份達到19%,超越賽富,重新成為公司第一大股東,但優勢微弱。在董事會中他和賽富都有兩席,施耐德和高盛各持一席,而後兩者又是吳長江和閻炎拉來用以平衡對方的機構,事情變得越來越複雜。

5月中旬的某天,賽富香港辦公室,閻焱突然接到吳長江打來的電話,他語氣匆匆,說自己牽涉進重慶南岸區委書記夏澤良一案,前晚被中紀委找去談話,回來後,朋友勸他逃走,他只好先來香港,準備帶家人去加拿大,所以想辭任董事長。幾天之後,他又輾轉到了新加坡,因為手機出了問題,與外界失聯。關於他涉案的新聞甚囂塵上。事後,吳長江解釋,他的一名前顧問當時涉案,自己只是協助調查。

5月25日,雷士對外公告稱,吳長江因“個人原因”辭掉所有職務。財務投資人閻焱被董事會推選為新任董事長,施耐德高管張開鵬接任CEO。吳長江不久向媒體稱,他是“被逼離開”雷士,矛頭直指賽富合夥人閻焱,這惹怒了後者,公司矛盾曝光。

在媒體、微博等公眾平臺上,雙方你來我往,針鋒相對。這場企業創始人與投資人的“戰爭”,成了當年夏天中國商界最熱的話題。因為施耐德的介入,吳長江離職事件也被一些人解讀為,外資(賽富)與國外巨頭(施耐德)聯合搶占民族品牌。吳長江被輿論描述為一個悲情角色,獲得了外界更多的支持,很多人認為,資本趕走了創業者。

國內民營企業創業早期,由於極度缺乏資金,創業者為換取融資,常常不惜放棄對公司的控制權,甚至“饑不擇食”,與理念並不完全契合的投資人合作,最終給自己帶來苦果。

在雷士之前,俏江南餐飲集團引入投資人鼎暉之後,創始人張蘭與資方便摩擦不斷,張在2011年8月公開稱引入鼎暉是“最大的失誤”,是“民營企業家交學費”。雙方最終反目,糾葛不斷。同樣的案例還有相宜本草,創始人與投資人的矛盾,在2012年7月被公開,投資人希望以最少的錢換取更多的股份,創始人則希望以最少的股份獲得更多的融資。

“我們沒有任何私人矛盾,問題核心是因為他賭博。”閻焱說,吳長江賭博導致兩方很難繼續合作。閻焱在進入雷士半年後,被告知吳喜歡賭博。事實上,關於吳長江賭博的傳聞一直就有。

2012年7月,吳長江與閻焱之間的風波愈演愈烈,員工開始罷工。一天,他與妻子吳戀約了閻焱、施耐德中國區總裁朱海在深圳談判。席間,吳戀告訴閻、朱,吳在澳門欠了賭債,有一次在香港的四季酒店,被人上門追債,對方甚至威脅要把他扔下樓。雷士照明的一名前董事稱。

王冬雷甚至在今年8月對外公布了一段錄音,他稱吳在澳門欠了4億債務,月息超過千萬。吳長江向本刊表示,這是一份造假錄音,是對手抹黑自己,用他曾經的過錯。

吳長江並不否認曾經賭博。他長期在高壓中工作,弦繃得太緊,有時候會在春節時跟朋友去澳門放松,尤其是被“逐出”雷士期間,感到落魄、無聊,而在賭博的時候,他腦子里什麽也不用去想。“沒在那個環境里,是理解不了的。”

“我曾在幾年前去過澳門,中國有幾個企業家沒去過呢?”吳長江認為,對中國企業家而言,賭博太過普遍,“企業家天生是賭性很強的一群人”。

與很多同時代的創業者相似,吳長江脫不掉江湖氣。他為人講情義,受到員工和經銷商的擁護。2012年7月12日,雷士員工開始罷工,甚至到當地政府請願,與經銷商、供應商一起,向雷士新管理層“逼宮”——讓吳長江回到雷士工作;改組董事會,“不能讓外行領導內行”;施耐德退出;爭取更多員工期權。

2012年9月,吳長江重返雷士管理層,成為公司臨時運營委員會負責人。之後,為了奪回控制權,他找到德豪潤達董事長王冬雷,簽署“秘密協議”,組成同盟。很快,王冬雷入股雷士,並協助吳長江重返董事會,擔任CEO。閻焱則成為另一個出局者。只是誰也沒想到,這只是另一段爭執的起點。

中國式出局者

從2005年到2014年,短短9年的時間里,吳長江已經三次出局。“這是命。”他把這樣的遭遇視作某種宿命。

在中國企業史上,崛起於上世紀90年代初期的民營企業家群星璀璨。他們中的很多人,一面享受披荊斬棘所獲取的榮光,一面飽受爭議。

吳長江三次被股東驅逐出雷士,像很多同時代的民營企業家一樣,躲不開這種宿命式的悲劇。

閻焱曾經在微博上稱,中國的民營企業做不大與企業的制度化、透明化管理相關,雷士股東矛盾是成長之痛,他認為吳長江是“草莽英雄”,應向成熟、自律的現代企業管理人的轉變。

和很多PE投資人不同,閻炎不僅僅滿足於財務投資人的角色。他常常會為所投資的企業建立起一整套的財務、人力、管理等制度,甚至物色職業經理人,深度介入公司管理。他在投資盛大網絡時,曾因機頂盒業務與董事長陳天橋產生分歧。

2008年,吳長江計劃進入家居領域,遭到閻焱等董事反對,理由是業務不成熟,風險大。吳長江最後自己出錢投資,然而與投資人之間的裂痕也隨之產生。

同年,他看中英國一家照明企業,這家企業擁有多項專利技術,因為金融危機,價格比較低。最後,他的收購建議被董事會否決。他自掏腰包,購買了這家公司。直至這家公司盈利之後,上市公司才將其納入旗下,並補償吳長江。

在吳長江眼里,這些行為都是資本的傲慢,只有“做過實業的人才知個中酸甜苦辣”。他認為投資人“不懂經營,不懂管理,妄加指責,粗暴幹涉業務,傷了管理者的心和積極性”。他對自己絕對自信,希望全權負責公司決策,但屢屢受挫。

在中國,很多企業創始人在付出了半生的心血後,無法將自己與公司分開,即便上市,他們依舊把它視為個人企業,而不是公眾公司。

吳長江不喜歡現代企業制度里的董事會。“他是一個視董事會決議、視公司規則如糞土的人。”面對本刊記者,王冬雷有些激動地稱,他與吳長江合作前,曾要求吳取消關聯交易,同時,董事會對吳在公司的權限也制定了一些限制規則。

2013年,吳長江繞開董事會,直接解除副總裁楊文彪職務,將其調往深圳運營中心。楊是雷士的銷售副總裁、創業元老,在以往股東鬥爭中力挺吳長江。不過,王冬雷入主雷士後,楊與之交往頻繁。有人向吳長江舉報,王曾承諾讓楊擔任CEO。

一名知情人士透露,2012年前後,雷士照明有意收購加拿大一家照明企業。不久之後,董事會成員發現,這家名為CRSElectronics Inc的公司發布公告,已經被吳長江個人名下公司收購。“很奇怪,你怎麽個人買了,而且沒有經過董事會。”一些董事很詫異。

這種事情並不罕見。2011年下半年,吳長江準備將雷士總部遷至重慶,卻並未告知閻焱等董事會其他成員。有員工向董事會透露消息,閻焱等人詰問吳。2012春節之後,雷士總部正式遷往重慶,包括財務、行政等多個部門搬離惠州。之後,雷士召開董事會,討論總部搬遷之事,多數董事不同意搬遷。閻焱要求吳長江將總部遷回惠州。不過吳長江沒有再遷回的意思,局面一直僵持,重慶成為雷士實際總部所在。

“這是矛盾比較大的一次。”雷士當時的一名董事認為,企業是通過兩種機制運營,分別是信任機制和契約精神。吳長江無視上市公司董事會決議,違反公司規則,讓閻焱等接受過西方現代企業制度的合作者無法接受。“這種制度化經營上的沖突,是(閻焱)跟他最主要的矛盾。”

國內很多從草根一路拼搏出來的企業家,更多依靠文化和個人的魅力來管理公司,而不是現代企業管理的規章制度,他們大多希望對企業有絕對的控制權。這是他們的信仰。

“我一直提倡文化管理是最高的管理,制度只能約束一些基層員工,高層員工更需要文化管理。”吳長江感覺,引入投資人,尤其是2012年以後,一切發生了變化,他甚至有些失望:“過去,我制定規劃、戰略,我說什麽,他們聽什麽,我說向東,他們絕對不會向西。然而今天,我所有的決策、戰略,總是受到董事會各種制約,我曾經說過,如果所有的人都理解我的戰略、決策、思路,那麽可能就沒有今天的雷士。”

所以,他只“執行董事會對的決議,不認可錯的決議”,甚至把這樣的想法告訴王冬雷。這讓他前後兩個搭檔無法忍受。

“如果說我違背董事會規則,你們可以在其他事情上制約我、否定我,但在這個世界上,我就很堅持,我就要一意孤行,不認為是剛愎自用,我認為是自信。”吳長江事後接受央視《財富故事會》欄目采訪如是說。

王冬雷成為雷士第一大股東後,便開始主導雷士與德豪之間的業務整合,包括將雷士核心業務T8支架轉移進入德豪潤達,該業務每年貢獻了公司20%的收入。吳長江有所不滿。

之後,王冬雷把自己的德豪潤達與雷士照明在財務和業務上都進行了深度整合。他和吳長江都認為是自己拯救了對方,一個提供了資金,一個提供了渠道與現金奶牛。和上一次一樣,為了公司經營權,雙方又開始暗戰,直至最後大打出手。

尾聲

9月10日的北京,依舊炎熱。王冬雷連續見了不少官員、律師和經銷商。這天,他還在北京召開了一次新聞發布會,稱吳長江涉嫌違規為兩家公司進行抵押擔保,使公司面臨1.73億巨額損失,涉嫌三條“罪狀”:挪用資金罪或職務侵占罪;背信損害上市公司利益罪;違規披露,不披露重要信息罪。

會後,吳長江的新聞發言人很快向眾多記者發短信,邀請參加次日的“雷士照明”媒體通氣會。第二天上午9點,49歲的吳長江在釣魚臺國賓館2號樓,一一回應王冬雷的指責,稱“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同時,控訴王涉嫌侵吞德豪潤達應當支付給吳長江的一億多港幣股權出售款。這次,他出言謹慎,不再像以往口無遮攔,多數問題都交由代理律師熊智解答。

吳長江和王冬雷反目成仇,卻都在用同樣的手段爭取支持,他們拉攏經銷商,各自許願,向媒體痛陳革命家史,甚至連指責對方的理由都如此接近。

只是在雷士的這個局當中,沒有贏家。


(編輯:張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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