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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落的外企歲月

來源: http://www.eeo.com.cn/2014/0906/266030.shtml

經濟觀察報 記者 李晶 41歲被迫離開,最黃金的15年都獻給了跨國公司

8月28日7點半,北京的清晨飄過蒙蒙細雨,像過去6年中的每天那樣,方飛(化名)依然準時出現在北四環輔路上等待諾基亞班車的到來,這趟班車環繞半個北京城後駛向位於南五環外的亦莊開發區。班車上的人已日漸稀少,7月18日,諾基亞中國區員工得知公司將大幅裁員的消息,8月中旬,2400名員工開始陸續接到正式裁員通知。幾天前,方飛剛剛簽署了補償協議,協議規定最後簽署期限是8月29日,如果員工不簽約並協商未果,諾基亞將按照中國的法律法規規定支付經濟補償金。

雖然已被裁員,方飛依然習慣每天去諾基亞辦公大樓里呆上幾個小時,大多數工位都是空的,很安靜。9月30日,將是方飛的離職日期。“還有一些同事選擇堅守,拒絕簽署賠償協議。”方飛說,“剛開始的時候,我是盼著被裁員,真的接到了裁員通知,內心的滋味很難形容。”在他的描述中,諾基亞依然是一家值得尊敬、人性化的偉大的公司。

最近一個月,諸如阿里巴巴、華為、騰訊、亞馬遜這樣的科技巨頭已將招聘會開到了諾基亞中國亦莊辦公室的門口,方華和其他一些做研發的同事很快就找到了工作,10月初即將去新公司上班。但並不是所有人都這麽幸運,除了研發同事之外,其他部門的員工在這輪外企裁員潮中將要面對的是巨大的擇業壓力,即漫長的失業期。

8月下旬,離開思科的立迪 (化名)將簡歷放到招聘網站,隨後他陸續接到了一些獵頭電話,這些獵頭還順便要走了其他被裁員的同事電話。

27歲投身外企,41歲被迫離開。立迪將人生中最黃金的15年都獻給了跨國公司。在摩托羅拉呆過6年,在思科幹了4年,再加上前後在兩家中型外企工作了5年。如今,已過不惑之年,卻面臨重新擇業的中年危機。事實上,這是中國80年代改革開放後誕生的一個新群體的現狀,這個體面的特殊階層是精英的一代,他們多數出身名校,有著鍍金的簡歷,但是人到中年,卻發現自己正站在尷尬的十字路口。

此刻,與立迪有著共同命運的人滿大街都是。從今年開始,跨國外企普遍掀起一浪高過一浪的裁員潮。就在幾天前,在一個本土IT公司的招聘會上,立迪碰見了他的前摩托羅拉的同事,他們在2007年同期離開摩托羅拉,分別去了不同的外企,而如今又尷尬地相遇在同一個招聘會上,兩人遠遠地打了一個招呼。

光環褪去

曾經的外企,對於在90年代畢業的中國大學生來說,充滿了光環。90年代末,去北京東三環大北窯上班是一代中國年輕人的夢想,那里曾是惠普、摩托羅拉這些全球最負盛名的IT巨頭的中國區總部。穿著體面,舉著笨拙的大哥大喋喋不休的“超級大SALES”穿梭於摩天大樓、五星級賓館,享受著高薪、充足的假期、不菲的報銷補助,偶爾還去歐美總部開會、培訓,雖然外企的辦公室政治與職場生活有時也如過山車,但是這些在1990年代開始外企職業生涯的“黃金一代們”對這種生活樂此不疲。

1996年,立迪大學畢業, 先去了一家國企。用他的話說,當時就想攢點經驗去外企闖蕩,那時幾乎所有的IT工程師都憋著股勁兒想往外企鉆。為此,立迪先辭職去了一家小公司,為的是工作清閑,可以準備思科工程師認證考試,這是外企敲門磚。1年後,立迪終於如願去了摩托羅拉,這是2000年,摩托羅拉正值鼎盛時期,立迪的工資比以往翻了三倍。

“那時,在外企白領眼中,一些本土民營企業還處於土得掉渣的階段,他們銷售做的英文PPT根本沒法看。”在外企工作多年的銷售魯平方(化名)這樣回憶道。2000年代,外企白領正是最風光時期。應該說,時至今日,他們依然保持著某種優越感,這種優越感就像那些出身名校的學習尖子,即使出了校門混得並不如意,在同學聚會上依然還保持著心理優勢一樣,他們認為自己骨子里很優雅。但是現實已變得如此殘酷。“太舒服的日子有時也容易讓人變傻,說好聽一點是單純。”魯平方自言自語道。

2007年底,立迪主動離開了日漸衰落中的摩托羅拉。與他同期離開的同事不少,他們中有的首先去了民營IT企業,但是呆了不到一個月就離開。“在外企呆久的人,與本土民營企業的文化其實格格不入。”魯平方也這樣認為,“雙方的思維方式、表達方式、上下級關系都不同,外企的文化相對溫和,似乎不那麽激情澎湃,但是氣氛比較寬松。”

2009年,立迪去了一家美國中型IT企業,原因是他得知這家公司即將被思科收購。2010年,立迪所在公司被思科收購,這是他盼望中的事情。但是2012年7月,立迪接到了公司的裁員通知,被告知“所在崗位不存在”,這讓他感到無法接受,並拒絕簽字。

事實上,並購後的裁員已成了商業世界中司空見慣的事情,並購後的消化率不高往往是大企業的通病。

失落的歲月

在IBM 幹了N年的肖則(化名),原本想在IBM幹一輩子。用他的話講,自己非常熱愛這家公司,年少時, 經常聽老板說起“藍色巨人”的偉大,諸如IBM每年投入到研發的資金規模相當於一個小國一年的GDP等等這樣的故事,IBM的每個人在潛意識中都會認為自己的公司改變了整個世界,我為此而自豪。“憑心而論,IBM的薪酬在業內並不算吸引人,但是IBM的員工往往都像打了雞血一樣工作,這就是公司的文化。”肖則認為,“自己在IBM確實學到了很多東西,即使最終被裁員,也並不後悔。”

2014年1月,肖則所在的部門被一家中國著名的IT公司收購。此前,這個消息在業內傳了很久。1月底,IBM開始啟動裁員計劃,內部稱之為“阿波羅計劃”。據IBM離職員工透露,IBM將在全球範圍內“至少裁員1.3萬人”,並給出N+3的補償方案。肖則在這一輪裁員中選擇離開。

10月1日,是肖則原部門並進新公司的第一天, 他的前同事們將去新公司上班。他們中也有一部分選擇離開。據肖則透露,IBM給出了三種方案,A.選擇留下,該員工在IBM的工齡並入新公司體系內;B. IBM一次性買斷工齡,員工到新公司後重新開始工齡計算;C. 選擇離開,公司給出“N”的補償方案。“接下來,我還會首選在外企工作,尤其是美國公司。”肖則認為,自己已適應了這種文化與環境,溝通相對簡單,一個人在一個地方呆慣了,很難改變。”不過,他也承認,“接下來,在大外企工作的機會將會變得很少,大家都在裁員。而且,現在大學生擇業的首選是公務員、國企、民企,其次才是外企。”

難以割舍的圈子

從2012年起,彌漫在外企的裁員潮開始逐漸升級。此時,外企已不再是大學生就業的首選。2012年7月,諾基亞表示要關閉中國兩個區域銷售中心;接著,惠普宣布將於兩年內全球裁員2.7萬人;8月,摩托羅拉宣布裁減4000名員工。

魯平方認為,“大企業病是讓外企增長放緩的普遍原因。表現之一是流程過於繁瑣。很多部門會參與其中,有個笑話是這麽講的,平時你看不到領導,但是他們在流程審批的時候一下子都會冒出來。”

其次,近年來,外企人員流動頻繁,開始留不住人才。在外企的職場生存法則中,國籍決定了你所能上到的最高位置。一個流傳已久的經典說法是如果外企是五層樓的建築的話,每層樓的人依次是:五樓是本國人;四樓是其他國家的外國人;三樓是東南亞華人;二樓是有總部工作經驗的海歸或者有政府關系及客戶背景的中國人,所謂外企的中國高管;一樓則是一般中國本地雇員。

正因為如此,在外企中,每個人都能看到自己升遷的天花板,而且大家都習慣了從外企A跳到外企B,或者再跳到外企C這樣的路徑。就像美國影星喬治·克魯尼在影片《在雲端》中塑造的那位拿著白金卡整天飛來飛去的裁員專家一樣,David從大學畢業開始進入外企,他已經在這個圈子20年了,20年外企生涯,他跳槽不計其數。

“一旦進了外企這個圈子,一般很難離開。”立迪說,“他的相當一部分同事在被裁員後選擇了在小外企工作,日子也算滋潤,但這是不得已的選擇。因為,大外企已經沒有位置。”

事實上,經過歲月的沈浮,對於大多數一線的員工來說,他們開始意識到外企的體面生活也不過是空中樓閣,離開了這個平臺,一切煙消雲散,你將無法再透過CBD摩天大樓的落地窗,喝著咖啡俯身觀賞城市的車水馬龍,也無法免費享受五星級酒店的豐盛早餐。這是習慣帶來人性的折磨,當你一旦習慣一種舒服的生活,然後命運再讓你去過艱苦日子的時候,你會變得無所適從。“一旦你去了一家知名外企,然後你就會想著去更牛的大公司,小公司根本不想去。”魯平方感慨,“人總是這樣,從低處往高處走容易,但是從高處往低處走,自己在心里都會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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