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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鞋業代工龍頭寶成集團在中國裕元公司爆發罷工暴動後，傳出遭中國追稅數百億元。本刊接獲消息指稱，該集團曾請出府方高層代為協調大陸中央，卻遭對方拒絕，堅持追討包含住房公積金在內350億元稅款。 本刊向中國官方相關單位查證，證實中國政府的確計畫於7月起向寶成集團追稅，這間過去因台灣稅賦過重而出走到大陸的鞋業巨人，現在也因面臨大陸催稅，將慢慢把重心移至東南亞國家！ 六月十七日早上，中彰地區一場大雨之後，在彰化福興工業區內，全球最大鞋業代工廠寶成正在舉行股東會，當這間過去獲利頗佳的傳統企業宣佈，今年只發放一元股利，比去年少了五角，創下五年來最低紀錄後，台上的董事長蔡其建、總經理盧金發等人成了出席股民宣洩情緒的目標。 政策追稅 重蝕獲利 其實，寶成近一年的確狀況不斷，先是四月時中國廠區有工人大罷工，五月又遇到越南排華暴動，但這些都還不是寶成最頭痛的問題，吃掉公司利潤的，其實來自中國中央政府「追稅」。本刊調查，中國政府從去年，就開始對境內企業追討欠稅，市值高達二五○○億元的台商寶成，自然成為重點對象。一名府方高層透露，寶成今年四月曾透過關係，向台灣官員表示在大陸發生稅務問題，希望官員能私下協助處理。由於寶成是國內知名傳產，府方第一時間就動員介入，卻碰了一鼻子灰。高層說：「一開始以為照往例補個稅，就能把事情處理好，沒想到對岸官員不但告知，寶成欠稅的金額可能高達新台幣三百五十億元，還態度強硬地表示：我們是依法課稅，你們台灣政府不會要我們知法犯法吧？」依寶成今年股東會公佈資料，去年該集團稅後盈餘一○六億餘元，之前每年獲利也都約百億元，中國政府如果真向寶成集團催繳三百五十億元稅金，將吃掉該公司三年多的獲利總和。 勞力密集 按員提撥 本刊調查，中國對寶成追討的欠稅，大致可分為「地稅」及「五險一金」二種，屬於地方政府稅收的地稅，較沒有急迫性；但屬於中央政府稅收的五險一金，才是真正要命。中國政府的五險一金，類似台灣的勞保、退休金，分別是養老保險、失業保險、醫療保險、工傷保險、生育保險和住房公積金等，其中有的是僱主與員工相對提撥，有些則是僱主單方負擔，但無論何種，這些稅則都按員工數量抽稅，員工數越多，僱主要繳交的金額就越龐大。這三百五十億元怎麼來的？以目前寶成在中國的員工數額約為二十八萬人，其中在東莞廠區（裕元）有五萬六千人。東莞住房公積金管理中心告訴本刊記者：「裕元要相對提撥五萬六千名員工，薪資的五％至二○％做為住房公積金，而這筆稅款將從一九九八年開始追溯，今年七月將開始正式催討。」本刊以每名寶成大陸勞工年薪約新台幣十二萬元、提撥最低以五％計算，往回追溯十五年，光這項住房公積金，寶成東莞廠區（裕元）就將被追繳約新台幣六十億元，若全部二十八萬名員工也都有追繳的問題，單住房公積金一項，可能將高達新台幣二百五十億元。 電子大廠 同臨困境 而除住房公積金外，寶成亦積欠其他社福基金，本刊電訪管理五險的東莞社會保險局，該局亦證實，裕元的確積欠五險未繳，官員說：「之前每名員工漏繳的稅金約人民幣一萬元，目前仍在統計之前漏繳的人數。」如此看來新台幣三百五十億元這天文數字，並非完全空穴來風。本刊調查，目前在大陸遇到稅金問題的台商，不是只有如寶成這種勞力密集的傳產大廠，就連電子業台商，也有相同困境。以科技廠商來說，目前在中國擁有最多員工數的鴻海集團（富士康），至少達百萬人，其他廠商如電子代工二哥和碩，也有十幾萬員工，廣達有四萬多人，仁寶有六萬多人，這些廠商都可能面臨和寶成類似的問題。對於中國官方替中國勞工向台商追討未足額提撥的社保、公積金一事，上週五出席筆電代工二哥仁寶股東會的董事長、同時也是台灣電機電子公會榮譽理事長許勝雄對本刊直言：「這是個歷史共業。不是只有少數台商的問題，需要好好解決。」據瞭解，中國的五險一金，早在一九九八年至一九九九年間，中央政府就已宣佈實施，但在地方政府慣有「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的潛規則下，為了討好廠商，常睜隻眼閉隻眼，並未真的要求台商繳納，甚至幫著台商鑽法規漏洞，躲避中央的稽核。但從去年開始，中國債務危機浮現，民間失業率逐年提升，不斷擴大的失業或退休人口，中央政府突然發現，地方政府長年未準備好足額的提撥經費，導致無法救濟下崗（失業）工人。 足額提撥 中央開刀 今年四月中，中國中央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部，才拿員工鬧罷工的寶成開刀，要各地方政府依法辦理，也就是說所有的投保金額，都要一次到位。此外，包括社會保險、住房公積金等都要提撥足額，直接推翻地方政府同意投保金額逐年提高的決議。一名台商協會科技廠的財務長說：「這次寶成罷工事件，被央視大幅報導，就等於很清楚宣示，大陸中央是要玩真的。就如同二○一○年，央視報導富士康跳樓事件，其實就是配合中央逼迫廠商提高勞工基本薪資一樣，這次東莞寶成罷工事件，只不過是富士康事件的翻版。」面臨中國工資不斷上漲，現在又要追討各種社保金，對於台商而言，也必須考量接下來的出路，除了大量使用自動化生產線，減少對勞工的需求外，另一條路就是把生產重心移至工資更低廉、法規尚未健全的國家。寶成的經營高層向本刊坦承：「遇到這個問題，以後公司會將生產重心慢慢移到越南，除此之外，目前也已跟柬埔寨政府接觸，準備至該國設廠。」而這一切跟二十五年前寶成因稅賦增加，而將生產重心從台灣移往大陸的情形，何其相似。 鹿港發跡 出走轉向 今日擁有包括Nike、adidas、Reebok、Asics、New Balance、Puma、Converse、Merrell、Salomon及Timberland等國際品牌鞋款的寶成，發跡自一九六○年代的彰化鹿港，原先擔任教職的蔡其瑞，由其父親蔡裕元，帶著蔡家兄弟從編織帽子和涼鞋鞋面家庭代工起家，後來成為拖鞋外銷大王。一九六九年蔡裕元過世，蔡其瑞放棄原先教職，四處標會借錢，自己開設工廠生產鞋面及拖鞋加工，扛起家族興盛的重擔。蔡家幾兄弟同時經營工廠，連姪子蔡乃峰也加入。蔡家兄弟多年經營下，終於讓寶成切入運動鞋代工，成為國際鞋業大廠，但在台灣開工廠賺美元的時間並沒維持多久。先是一九八七年間，新台幣從四十元兌換一美元狂升到二十七元，後又發生國內法規改變，導致賦稅加重，讓寶成和國內其他出口廠商一樣，紛紛出走至對岸。 造鎮設廠 險中突圍 一九八八年，蔡其瑞在中國設立第一條生產線，隔年每年從大陸的出貨量就高達一億雙各式鞋子，當大部分台商還因為「天安門事件」，宛如驚弓之鳥撤資時，寶成卻順勢在廣東的珠海、黃江、高步、中山四地擴廠。便宜的大陸人工、土地成本，再加上迎合當時中國政府的政治態度，讓蔡其瑞和當時的中國官員有很長一段蜜月期，就連時任中共國家主席的江澤民，也多次主動參訪裕元廠區。蔡其瑞曾在接受本刊訪問時，自豪地說：「我當過老師，和江澤民談話投機，二人可像老朋友般隨時通電話。有一次，江澤民說台灣國文教科書編得很好，還特地向我要了一套從小學到高中的國立編譯館課本。」當時的寶成，因中國中央支持，加上創造大量就業人口和外匯，在大陸喊水能結凍，光是在廣東省的廠區，加起來就足足有四個新竹科學園區大，還可以無限制擴充。幾乎後來所有台商設廠規劃，都以寶成為範本，就連後來的鴻海龍華廠造鎮計畫，也都是學寶成的裕元廠。二○○三年，在中國設立第一條生產線的十五年後，寶成成為全球最大的運動鞋代工廠，員工近二十八萬人，每年生產一．三億雙鞋，集團總值高達一千四百億元，全世界平均每五雙球鞋，就有一雙是寶成做的。 昨是今非 產線縮編 隨著大陸政權的世代交替，加上整體經濟的成長，二○○八年金融海嘯之後，寶成當時在台灣遇到的困境，又在大陸重演，人民幣升值、勞工基本工資上漲、勞工權益意識覺醒等問題，一再侵蝕寶成的獲利空間。二○一一年，寶成在中國的生產線達到二五五條的最高峰時，東莞黃江鎮的裕元廠，第一次爆發大規模罷工抗議，反應出整體中國的經營環境不再像二十年前那般單純，隔年寶成就大砍五十一條生產線，二○一三年開始慢慢將生產線移轉到越南。沒想到今年裕元再度爆發罷工事件，昨日的輝煌，反成今日遭人清算的藉口，一名資深台商說：「中國政府開始追繳各種社保金，對寶成等台商來說，一點也不陌生，就如同早期在台灣，也有很多廠商未足額提撥勞保，後來也造成很多勞資糾紛。」至於寶成最後如何處理中國政府天價催稅？是否一定得提撥三百五十億元這麼高的數字？能否透過政治力幕後的介入，得以圓滿解決？都還有待觀察。 寶成回應 關於被追繳催稅一事，寶成董事長蔡其建表示：「不可能。」他說二、三十年前到東莞設廠，地方政府制定條例，推出優惠政策招商，當時並沒有這些費用項目，是這十多年才公佈實施，東莞政府已承諾會與中央協調。 寶成國際集團 小檔案 創辦人兼總裁：蔡其瑞公司規模：全球最大運動鞋及休閒鞋製造商，年產量超過3億雙，約佔全球市場20％。營運概況：今年第1季合併營收557.92億元，每股盈餘0.36元。集團架構：以1969年成立的寶成工業（台灣上市）為主體，轉投資裕元工業在中國、越南、印尼等地設製鞋廠。裕元又轉投資寶勝國際，負責零售及品牌代理業務。另有子公司寶元科技，並在台中與上海崑山開設裕元花園酒店。 新聞辭典 五險一金 中國的「五險一金」也有人稱「五金一險」，分別是：養老保險金、醫療保險金、失業保險金、工傷保險金、生育保險金，以及住房公積金。五險是法定的，企業及職工必須依法提撥，其中養老、醫療及失業保險由企業及職工共同繳納，工傷及生育保險則完全由企業負擔。住房公積金不是法定的，因此有人將之視為保險性質。為了讓職工購買、建造及裝修住房，企業及職工各繳存一半公積金，匯入專門個人帳戶，全部歸職工個人所有。個人繳存的比例，不得低於職工上一年度平均月薪的5％。職工可以向公積金中心申請低利貸款，但除特殊情況，不得任意提取公積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