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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正系」在青島當地的貸款風險敞口共計百億元，暴露了大宗商品重複質押貸款及第三方監管缺位的諸多問題 ◎ 財新記者 吳紅毓然 ? 於寧 ? 劉彩萍 文青島港（06198.HK）是座歷史悠久、且多次被國務院確定為重大典型的特大型國企港口，今年6月6日在香港上市。 「德正系」是近年來擴張迅速的民營礦業集團，陳基鴻及其弟陳基隆為實際控制人。後者將鋁錠、銅錠存放在青島港，以倉單質 押貸款。兩家企業的關係突然被2000公里外的青海西寧反腐案引爆。 「德正系」以德正資源控股有限公司為核心，旗下企業龐雜，包括青島德誠礦業有限公司（德誠礦業）等主要公司，還投資了青島港少數股權。近日，陳基鴻因案涉西部礦業（601168.SH）前董事長毛小兵案被司法調查，消息傳出後，引發了青島金融機構恐慌。 根據陳基鴻之舅被調查時提供的銀行授信名單，目前「德正系」在青島當 地金融機構總授信額度為148億元，涉及銀行18家，其中進出口銀行40億元，中國銀行21億元，工商銀行、農業銀行、建設銀行及民生銀行10億元左右，當地城商行如日照銀行、恆豐銀行各在七八億元左右，其他股份制銀行如中信銀行、興業銀行、招商銀行等，各在五六億元左右。 青島當地18家中資銀行和6家外資銀行以及境內外若干貿易商、合作夥伴、擔保公司，均捲入了「德正系」與青島港的風波之中。 財新記者從有關債權銀行獲悉，當地監管部門根據銀行具體上報的實際用信（即貸款）數據統計， 「德正系」目前的風險敞口總共約為百億元，這對於青島金融界是可以引發地震的數字。 目前中行、民生銀行已牽頭成立銀行債權人委員會，專門處理此事。 「想搶資產的多，可挽救的辦法少。 」一位大行人士表示。 一位大行相關人士告訴財新記者，「德正系」存放在青島港的鋁錠庫存約為10萬噸，但中資行手裡一共拿到的倉單數，已經接近30萬噸。這意味著，倉單被重複質押了3倍。再加上其他貿易商及外資行手中倉單，實際倍數顯然更大，按照倫敦金屬交易所三個月期貨鋁 價計，每噸報價約1.15萬元，那麼逾20 億元「人間蒸發」 。 一位青島金融監管人士告訴財新記者，目前銀行的信用風險確實較大，但最重要的信息在青島港手裡，不僅銀行被動，連監管部門也很被動。6月19日，青島港董秘辦人士對財新記者回應，目前仍在協助公安機關調查，且出問題貨 物比重很小，若有消息會第一時間公告。 風暴中心 據財新記者瞭解，青島港主要是查融資鋁，部分涉及融資銅。 目前，青島港已凍結相關倉庫，正在核實倉單，看到底被重複質押或虛開 了多少。銀行、貿易商等均無法落實貨權。6月18日，中信資源（01205.HK）發公告表示，青島法院在執行查封令時，未能對公司存放在青島港約12.34萬噸氧化鋁進行查封。按市價計，這批氧化鋁近3億元。 一位銀行風控部門人士指出，單憑所有權文件，尚難界定權責。如果貨權 在中信資源手上，青島港則存在嚴重欺詐嫌疑； 但如果中信資源只有應收賬款，而非貨物本身，公司應自行承擔交易對手風險。 萬向資源亦為貨主，但反應沒有中信資源激烈。5月下旬，萬向資源已停止青島業務。 一位接近萬向資源人士表示，公司已與青島港大港分公司聯繫，確認所持倉單均為真實，但由於青島大港分公司已經封閉，無法提貨與交易，對業務造成了一定影響。財新記者瞭解到，外資行紛紛以青島港開設虛假倉單為由，向法院提起訴訟。中資行也向法院提出凍結查封德正資源等公司財產的申請，並搶著與青島港簽訂「正本」倉單，以做資產保全。 關於倉單反複質押或倉單造假，這類操作性風險在融資礦業務中時有發生。一位大行人士表示： 「以大宗商品重複抵質押融資是中國企業的常見手法，以至於可部分影響到全球大宗商品價格，比如銅價。 」風暴的中心往往最為平靜。除了6月6日上市當日的公告，青島港再無任何回應。6月6日公告表示，5月31日，青島港大港分公司收到相關公安機關的函件，稱其正在調查一宗指稱欺詐案件，涉及一名貨主以第三方貨運代理的名義，儲存於大港分公司的若干鋁及銅產品。公安機關要求大港分公司協助調查，特別是協助盤點涉及的金屬產品。6月3日，大港分公司接獲法院的協助執行通知書，按貨主的申請，查封涉及調查的金屬產品。 有關銀行表示，貨主為德誠礦業，第三方貨運代理是青島恆通進出口公司，但範圍不止如此。工商資料顯示，青島恆通進出口公司於2006年底成立，註冊金1000萬元，尤利明和黃進彥分別出資800萬元、200萬元。主營業務為銷 售氧化鋁、鋁錠、電解銅等，及貨物進出口、技術進出口。 外資銀行最先反應。南非標準銀行6月5日表示，已啟動對青島港相關倉庫 涉嫌違規操作的調查，將與中國有關部門共同合作，目前尚無法確定潛在的損失規模。渣打銀行稱 ： 「具體到在山東省的大宗商品融資，我們正在和客戶緊密合作。 」但因仍在調查過程中，目前不予評論。 一位大行國際部人士表示，對於貿易融資，銀行應確認有貨、嚴格控制貨權，需要每月定期核庫，倉單要經監管方確認、並經過質押登記，才能開倉單 質押，但銀行基於對大公司客戶的信任，也會放鬆這些程序。一旦第三方監管出問題，貿易真實性就可能落空。 「有色金屬一般來講有對沖機制，就怕重複質押，這是銀行及第三方監管本身風控的問題。 」他說。 一位銀行人士坦言，只要到現場看到質押倉單庫存低於該機構總庫存，就覺得放心了，並未認真盤點貨權。 「這種事並不新鮮，只是這次金額巨大。 」曾任山東銀監局局長的周忠明對財新記者表示，倉單質押需要反思這種依賴第三方監管的業務模式。第三方監管在利益誘惑下，存在被收買的可能，也可能僅是玩忽職守，過分迷信第三方監管，把監管機構要求、銀行自身風控不當一回事，就容易出問題。 周忠明還指出，銀行往往會忽視，國企也會出事。此外，銀行需要對貸款企業的違約能力、真實擔保能力做好盡職調查。 百億貸款 銀行人士強調，百億元「德正系」授信最後有多少會變成不良貸款，要看資產 質量的問題有多嚴重，要看當地政府處置力度，以及是否追究青島港作為第三方的監管責任。目前，銀行是以合同違約追究青島港責任。 一家債權銀行人士透露，6月13日之前，債權人曾集中前往德誠礦業所在地，討論債務化解方案，但由於合作夥伴施救態度消極，並無實質性進展。 「6月已有一筆貸款逾期，7月還有若干貿易融資業務，存在無法按期歸還風險。 」一位大行青島支行計財部人士透露。 6月17日，財新記者獲知，青島市政府正在積極協調債權人、監管機構與陳家負責人見面協商，中行、民生銀行為債權人代表。同日，青島銀監局要求銀行再次排查風險敞口，18日各家銀行上報數據。截至記者發稿時，並未統計出最新數據。據債權銀行表示，這次摸底的數據低於148億元。 「每天數據都在變。 」多位相關債權人士表示。 青島銀監局將這一數據通報給各金融機構要求排查，數據擴大為157億元。 但銀行人士認為，究竟哪些企業屬於「德正系」 ，還在不斷認定中。而「德正系」在全國範圍內的貸款規模又有多少，目前也沒統計完畢。現在「德正系」在青島當地的實際用信為100億元。 「銀行還在排查『德正系』全國各地關聯公司授信情況。 」一位大行相關人士表示。 「德正系」在青島屬於比較大的優質民營企業，其交易對手也多為國企、央企。 「 『德正系』的所有業務我們都做。 」前述計財部人士直言。複雜的是，拿倉單質押做授信的銀行不多，很多授信全是基於「德正系」關聯公司的信用保證。 「德正系」核心公司德誠礦業已為諸多銀行總行級的重點客戶。財新記者從權威渠道獲知，截至6月3日，僅德誠礦業在18家銀行信貸餘額共計71.75 億元，包括貸款13.35億元，貿易融資8 億元、保理2.8億元、承兌匯票19億元、信用證25.56億元、保函3億元。 工商局資料顯示，德誠礦業成立於2005年10月，註冊資本8.5億元，實際控制人為陳基鴻、陳基隆，主要從事批發有色金屬、金屬材料等。2013年實現銷售收入116億元，淨利潤3.56億元，總資產66.74億元，淨資產27.49億元。 內蒙古鄂爾多斯羊絨集團、山西煤炭進出口集團均為德誠礦業的擔保公司，也是其業務重要合作夥伴。銀行表示將爭取追加這兩家公司的擔保貸款。 相關監管人士透露，目前擔保方會直接承接一部分貸款。 6月14日，鄂爾多斯（600295.SH）表示，公司大股東內蒙古鄂爾多斯羊絨集團持有的4.2億股流通股（佔公司總股本的40.70%） ，由中行山東分行和中信銀行青島分行申請，被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司法凍結兩年。同日公告又稱，6月13日，中行山東分行向法院申請解凍4.2億股。 陳基鴻的投資 據德正資源內部人士透露，陳基鴻因投資西部礦業被調查。另有青島當地金融機構人士稱，陳基鴻被帶走的時間點與西部礦業前董事長毛小兵被查很接近。 陳基鴻被帶往蘭州，採取監視居住的措施配合調查，目前通話仍受限。 西部礦業曾創造了資本市場神話，一批公司在上市前入股，獲得高送股，大大攤薄了入股成本，西部礦業上市後被爆炒到60多元，第二大股東安瑞盛套現近20億元，該公司在西部礦業的股份，正來自陳基鴻關聯公司的轉讓。 4月24日，中央紀委監察部網站公佈了青海省委常委、西寧市委書記毛小兵被查的消息。毛小兵入仕前曾長期擔任西部礦業集團和西部礦業董事長，其被查與西部礦業有關。在他被查之前，曾擔任中國新紀元有限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的江彪也因入股西部礦業而被調查。消息人士稱，西部礦業調查的涉及面比較大，陳基鴻作為曾經較大的股東被查，並不意外。 陳基鴻在西部礦業投資上究竟獲利多少還不得而知，但這些年德正資源在礦產投資上大幅擴張，在陳涉案後引發銀行擔憂。 「德正系」在內蒙古與中電投有合資項目，在深圳還有家合資的深圳市霍煤鴻駿鋁業貿易公司。 「德正系」以德正資源控股有限公司為核心，覆蓋全國多省區，如青海、新疆、廣東、湖北等。德正資源法人代表為陳基隆，該公司於2004年9月23日註冊，資本金為3.7億元。其股東為青島佳欣置業有限公司和上海邁德經濟發展有限公司，分別持股22.30%和77.70%。 青島佳欣置業有限公司註冊金1000 萬元，為陳基鴻個人100% 控股。上海邁德經濟發展有限公司的註冊金9000萬元，陳基鴻通過青島佳欣置業持有上海邁德95% 的股權，剩餘的5% 的股權由陳基隆以自然人的形式持有。 陳基鴻與陳基隆參股的企業較多，參股比例從50% 到1% 不等。財新記者查閱工商資料發現， 「德正系」直接或間接參股的企業包括 ：陽新億利碳素有限公司、青島拓遠物流有限公司、青海佳合鋁業有限責任公司、河南永威安防股份有限公司、青島錦繡盛世置地有限公司、青海銀行等，涉及有色金屬、投資、房地產、國際貿易等諸多領域。 陳基鴻發家於化隆先奇鋁業有限責任公司。工商資料顯示，該公司註冊於1999年7月，由德正資源出資1.07億元，青島佳欣置業有限公司出資565萬元，主要經營鋁錠、氧化鋁、鋁製品加工、銷售等。 中電投蒙東能源集團法人代表為劉 明勝，1999年註冊，資本金33億元，股東為中電投及內蒙古霍林河煤業集團。 1999年底，中電投蒙東能源集團與德正資源一起出資成立中電投霍林河煤電集團鋁業股份有限公司。 2002年7月，陽新鴻駿鋁業有限公司成立，資本金1億元，德正資源與陳基隆分別持股80%、20%，法人代表為陳基隆。2003年，湖北鴻駿成為西部礦業第二大股東。西部礦業為青海銀行第三大法人股東。 2004年， 內蒙古霍煤鴻駿鋁電成立，註冊金33億元，法人代表劉明勝，三大股東為中電投蒙東能源集團、新加坡大陸諮詢有限公司、德正資源，分別持股17億元、12億元及4億元。新加坡大陸諮詢有限公司亦是陳基鴻的公司。 2010年6月，內蒙古鄂爾多斯投資控股集團及德正資源各出資2.5億元，成立內蒙古鄂爾多斯鴻駿投資，法人代表王林祥。同年10月，青島錦繡盛世置地成立，法人代表為陳基隆，資本金1億元，由陳基隆、劉國紅、青島錦繡前程房地產開發有限公司分別出資4000萬元、3000萬元及3000萬元。青島錦繡前程房地產公司由郭程、郭宇控制。 一位大行人士表示， 「德正系」外地的關聯公司貿易融資方式不是很正規，多採取轉口貿易套利，沒有真實貿易背景，將貸款套現之後，資金又多投向了房地產。該行覺得「德正系」關聯公司風險難以管控，於2013年底退出了廣東、新疆等地業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