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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牧業擴張背後 疑陷「污染門」泥淖

http://www.21cbh.com/HTML/2011-11-23/zONDE4XzM4MjAzOQ.html

大多數消費者熟悉蒙牛、牛根生,但可能不知道中國現代牧業控股有限公司(01117,HK;以下簡稱現代牧業)。這家國內最大的乳牛畜牧公司和最大的原料奶生產商,其原料奶的90%以上提供給蒙牛。

現 代牧業招股說明書顯示,該公司股東及高管中有蒙牛的前高管,牛根生也和它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在經營中,該公司以複製的模式快速擴張,由2009/2010 年度11個牧場、7.2萬頭乳牛的規模,擴大到2010/2011年度的17個牧場、11萬頭乳牛,營收在2010/2011年度達11.134億元,同 比增88%,淨利潤增100%。

值得注意的是,與現代牧業「光鮮」的快速擴張相伴隨的,是其難堪的一面。記者分赴安徽、四川等地調查發現,其部分牧場的污染情況已讓周邊村民苦不堪言。

安徽馬鞍山牧場

蒼蠅滿天飛,空氣中迷漫著牛糞熏人的臭味。這不是垃圾處理廠,而是安徽馬鞍山現代牧場附近村民的生活環境,村民稱之為「害人的牧場」。

據記者瞭解,從2006年5月起,當地村民曾多次到相關部門上訪,但時至今日,現代牧業的污染問題依然沒有得到解決。

衛生村變成「蒼蠅村」

10月下旬,當記者走到離牧場約1000米的地方時,就聞到了牛糞的臭味。「這都是牧場的臭味,這個季節還好,如果夏天來,會讓你無法呼吸。」同行的司機周師傅說。

呈現在記者眼前的,是一個東面靠山的八字形山谷,南面、北面村莊散落著約幾百戶農家,西面豁口5公里外是馬鞍山市博望新區丹陽鎮鎮中心,山谷裡正是現代牧業馬鞍山牧場。

「到 夏天的時候最臭,家裡的門窗都不敢開,家裡的天花板和桌子上都是蒼蠅。」村民柯師傅說道。另一村民抱怨稱,自從現代牧場來了,我們的生活也被毀了。「家裡 的蒼蠅多得可以用手抓。」鄰居楊大爺告訴記者,「我女兒女婿在上海生活,因為牧場的牛糞味,每次回來都不願意在家裡多呆。」

當地丹東村下興組組長楊大寶也表示,「原來我們丹東村是安徽省衛生村,山清水秀,空氣非常好,經常有外村的村民搬過來居住。但從2005年現代牧業來了後,留下來的都是老人或者沒條件搬遷的村民。」據其介紹,原因正是現代牧業隨意傾倒的牛糞填滿了村裡的池塘。

「以前我們都在池塘洗菜、洗衣服,現在都看不到水了,全是牛糞,」楊大寶說,「現在村民吃水都有困難,地下井裡的水打上來都有一些淡淡的牛糞味,沒有辦法喝,村民得到別的地方運水回來。」

採訪中,一輛滿載著牛糞的車子從路邊快速駛過。當記者準備追隨其後,發現牛糞被傾倒在農田裡,頓時一股酸臭味襲來。

現代牧場早有污染「前科」

「其 實關於馬鞍山現代牧場污染的問題,2007年就曾多次被媒體報導了。」馬鞍山環保局宣教中心主任韓寧會向記者介紹說,2007年馬鞍山現代牧業將牛糞傾倒 到毗鄰的南京市江寧區橫溪鎮的一些村莊,造成蒼蠅滿村飛,池塘水發臭,種植的西瓜沒人要。南京市江寧區環保局監察大隊曾對傾倒牛糞的貨車司機處以罰款,並 為此派人到現代牧業交涉,情況得以扭轉。

《馬鞍山年鑑》信息顯示,2006年7月1日夜天降暴雨,現代牧業糞尿暴池,造成鄰近鄉鎮2個自 來水廠因水源污染停止供水,被污染當日取水口的水質為劣五類。根據安徽地方媒體的報導,暴雨導致牧場10噸牛糞流入每天為1萬多人口供水近千噸的丹陽新 河,當地政府花費5天時間新鋪設3公里供水管道。在政府出面協商的情況下,現代牧業對該河流域的兩家養殖戶共計賠償約66萬元,另外支付鋪設供水管道的費 用32萬元。

「污染丹陽新河事件,是牧場成立以來最嚴重的事故。」馬鞍山市環境監察支隊支隊長夏曉云對記者說。

「牧場建立之初有考慮過選址的問題嗎?」面對提問,韓寧會說:「這個項目是省裡面招商引資來的,至於選址問題,我不是很清楚。」

記者就此向現代牧業發出採訪提綱,但截至發稿,尚未得到回覆。

安徽肥東牧場

「全國人民喝牛奶,肥東人民喝牛尿。」在安徽肥東縣,這句話廣為流傳。肥東縣長王村村民汪師傅說,自從村裡建了現代牧場後,牛糞污染越來越嚴重,村民就編出這樣一句話。而在部分人看來,原先讓許多外地村民羨慕的長王村,如今已經變成「牛屎村」。

沼液佔據數十畝田地

11月18日,記者來到位於肥東縣白龍鎮長王村的現代牧業肥東牧場,剛一下車,刺鼻的牛糞臭味便迎面撲來。

「牧場兩邊田地都是被倒滿了牛糞處理後的沼液,臭味熏天,老百姓家裡的窗戶都不能打開,否則都是牛糞的臭味。」汪師傅抱怨道。

在汪師傅的指引下,記者在離牧場不到500米的地方找到了牧場排放沼液的田地。現場顯示,至少有數十畝田地被填滿了經處理過的牛糞沼液,黑糊糊的沼液連成一片。

「這些被沼液所覆蓋的田地,以前都是種莊稼的,自從被排放了沼液後,莊稼就不能種了。」村民張新河一臉無奈地說。

沿著這些「沼液田」走了一圈,記者發現一條足有2000米長的水管正在向田裡排放熱氣騰騰的沼液,而放眼看去,現場的水管縱橫交錯。「這些管道都是從牧場接出來的,有沼液還流到村民的水稻田中,造成水稻減產甚至絕收。」張新河說。

張新河帶著記者走到離沼液田地約50米的地方,記者看到,幾十畝的水稻裡全部注滿了牛糞沼液,原本早應該到了收割季節的水稻,卻因沼液的影響而無法收割。「這些水稻就是收上來,一畝地也收不到100斤,所以這些水稻村民都不要了。」張新河補充道。

而在村民王師傅看來,現代牧場排放的沼液不但影響了他們的田地和生活環境,還威脅到了他們飲用水的安全。

「這些被排放到田裡的沼液,一到下雨天就會流到不遠處的肥東眾興水庫,我們整個肥東飲用的自來水都是從眾興水庫來的,之前就有過因為下雨天沼液流到水庫中的情況,」王師傅說,「水庫離牧場不到1000米,如果下大暴雨後果不堪設想。」

當記者致電現代牧場肥東基地廠長李建奇時,李稱,「你先和馬鞍山總部聯繫,只有他們同意後我才能回答你的問題,否則我不能接受你的採訪。」

長王村變成「牛屎村」

記者隨後找到了長王村村支書王國應。對於村民的說法,王國應表示,「村民說的是事實,牧場將沼液就這樣隨意排放,嚴重污染了我們長王村的環境。村裡面整天是牛屎的臭味,就到這個季節家裡還有很多蒼蠅,這些都是現代牧場造成的。」

據他透露,村裡有人到上面去上訪,也有環保局工作人下來檢查過,但事情最後都沒有真正得到解決。有的村民就是因為牛糞的臭味不願意在家呆著,都出去打工了。

「現在的長王村,簡直就是『牛屎村』。」村民王師傅忿忿地說。

對 此,肥東縣環保局副局長李昌樂在接受 《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時表示,「村民所說的情況確實有,曾經也有過沼液因為下雨流到眾興水庫中影響了水質,但是牧場也不是全部把牛糞排放到農田中,很大一 部分是牧場將牛糞處理成沼氣用來發電。現在我們監察大隊一個星期至少去查看一次,如果有發現隨意排放沼液,我們將對現代牧場進行處罰,並要求整改。」

四川洪雅牧場

小小的蒼蠅竟成了四川洪雅縣東嶽鎮東嶽村一隊王女士一家揮之不去的夢魘。

王女士家背後的山丘上就是現代牧業洪雅牧場,她家距現代牧業洪雅牧場僅有幾十米的距離。在包括她在內的多位東嶽村一隊村民看來,出現蒼蠅橫飛的局面,與洪雅牧場有著緊密的聯繫。

「蒼蠅襲城」

「夏 天的時候,成群的蒼蠅在屋裡飛,日光燈上也落滿了蒼蠅,吃飯的時候蒼蠅都飛到碗上,如果電飯煲不及時蓋上,就會有很多蒼蠅鑽進去。」11月18日中午,王 女士向《每日經濟新聞》記者描述起她們家所遭受的「蒼蠅襲城」困擾。她隨後從屋裡拿出了一張沾滿蒼蠅的粘蠅紙展示給記者看,「兩天之內就粘了這麼多的蒼 蠅,現在是冬天,蒼蠅還少些,夏天的時候情況更嚴重。」

「夏天的時候放四五張(粘蠅紙)在那裡,一會兒就粘滿了。」王女士一位鄰居補充道。

一些村民爭相講述稱,從附近井裡抽出來的水有異味,他們擔心井水被污染了。「以前我們這裡不是這樣的。」王女士稱。

然而,洪雅縣環保局監察大隊陳大隊長在電話中向記者表示,村民所講的是片面之辭,洪雅牧場沼液、牛糞一點也不下河,全部用於還田還草。

記 者隨後查詢發現,此前曾有當地村民把現代牧業洪雅牧場存在的「污染問題」反映到網上。今年4月27日,有網友在人民網地方領導頻道就洪雅牧場「存在污染」 一事給洪雅縣主要領導留言。5月31日,洪雅縣環保局在該頻道回覆稱,「網友反映的情況,縣環境保護局進行了認真辦理。」

「洪雅現代牧場牛糞處理方式為厭氧發酵沼氣發電,產生的沼液用於還田還草。因在沼液澆灌過程中,沼液灌溉存在過量、滲漏,這些沼液對附近溝渠造成了一定的污染。」洪雅縣環保局表示,下一步,縣環保局將進一步督促現代牧場嚴格落實各項整改事項。

陳 大隊長說,現代牧業洪雅牧場於2009年投入運營,剛剛建成時,他們沒有估計到南方的雨下得這麼大,沼液儲存能力不夠,以前在下大雨時偶爾會有一點沼液漏 出來。他們對洪雅牧場提出了整改要求,洪雅牧場新增了沼液池和糞污處理設施。從今年2月份開始就保證一點也沒有這種問題了。

拉一方糞牧場就給9元5角

「一天要產生800方糞液 (沼液)。」老李(化名)11月18日告訴《每日經濟新聞》記者。老李自從前年就在現代牧業洪雅牧場工作,自稱對牧場的情況非常熟悉。

「現在糞液(沼液)就是外面的群眾自行買車自行處理,」老李稱,「不管誰拉一方糞出去,它(現代牧業洪雅牧場)就給9元5角錢。它這樣就減輕了它的環保負擔。」

「買個車子去拉糞就發財了,一年能掙一二十萬。」老李表示,如果現代牧業洪雅牧場用自己的車子去拉(沼液)隨意傾倒,被環保局逮到了要罰款,而群眾拉的沼液隨處傾倒被抓住了則與洪雅牧場沒有關係。

千丘村的村民也向記者表示,有群眾買了車拉沼液,經常隨意傾倒沼液。記者在東嶽鎮看到了兩輛拉沼液的車子,這種車子由普通的貨車加上個金屬箱子改裝而成,箱子的尾部有一個閥門用於流出沼液。

對上述情況,陳大隊長則表示,他們此前接到過村民的舉報,也多次跟蹤,但未發現隨意傾倒沼液的情況。「如果發現我們肯定會重處,現代牧場作為一家上市公司對自己要求也很高,我們對它的要求也很高,如果發現有污染問題會隨時對他們(進行)處罰。」

為了求證老李的說法以及村民的對污染的質疑,11月18日下午,記者到洪雅牧場進行採訪,公司保安稱,沒有當地宣傳部的許可,他們公司不會接受任何採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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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敗局:聚齊網疑陷資金鏈斷裂危機 商戶搶空總部

http://www.iheima.com/archives/46854.html

繼多家團購網站倒閉之後,今年4月還處於業內排名前十的聚齊網,也疑因資金鏈斷裂危機,拖欠了上百名商戶的貨款。目前,這家總部位於海淀丹棱街18號創富大廈四層的公司,已是人去樓空,留下的是滿地的廢紙片。

現場目擊 家具電器被搬一空

昨天下午,記者來到了創富大廈,在大門口停放著一輛面包車,有人正在搬運著轉椅、寫字檯等家具。在一層的電梯間裡,記者看到地上已經堆起了1米 多高的工位隔板,不斷有搬東西的人進進出出。位於四層的聚齊網公司規模並不小,佔據了近一層的面積。大廳裡早已是滿目瘡痍,十幾名商戶正在辦公室裡「掃 蕩」最後一點值錢的物品。有的商戶正打電話聯繫距離這裡最近的舊家電市場。

「我和聚齊網合作已經有兩年多了。」一位從事旅遊行業的商戶介紹說,從去年開始,他發現聚齊網總是拖欠貨款。「催得緊了,就打一部分過來,剩下 的就拖著不給。」昨天上午,看到微博上發佈了聚齊網被近百商戶上門討債的消息後,他急忙趕到了這裡,但還是晚了一步,稍微值點錢的電器早已被上一撥兒的商 戶「搶走」。

商戶回憶  網站負責人要打白條

一名正在搬運屋內家具的商戶告訴記者,她是一家票務公司的,目前,聚齊網已經拖欠他們公司6萬元的欠款。「拖著一直不給錢,我們現在來要也要不 到了。」這名商戶稱,她聽說欠款最多的商戶高達90萬元。有資料顯示,聚齊網於2010年6月7日上線,由原58同城COO耿云風創辦,借鑑美國團購網站 Groupon業務模式,推進並深入本土化服務,在全國開通了15個城市網站。然而在團購泡沫破裂後,逐步關站收縮。

「我是8月1日早上10點多來的。」一位開美容店的商戶說,當天上午,不少被拖欠了貨款的商戶相約到聚齊網總部討要欠款。到了下午4時,情況已 經很不妙了。「聚齊網的一位耿姓負責人說沒有錢,只能先給我們打白條。」但這一解決方案卻激起了不少商戶的不滿,因為欠條上並沒有寫出還款的具體時間。為 了減低自家的損失,不少商戶開始搬聚齊網公司裡的電腦等值錢電器。

8月1日晚,那些稍微入眼的電器已基本被搬光,剩下的粗笨家具,討債的商戶們也沒有放棄。「再過一天,這裡估計只能看到滿地的廢紙片了。」創富 大廈的一名保安員如是說,據他介紹,聚齊網不僅拖欠了商戶的欠款,也拖欠了大廈近2萬元的電費。而據另一名商戶透露,聚齊網拖欠商戶們的欠款已高達千萬 元。

早露端倪  3個月前傳資金鏈斷裂

記者在網上看到,從去年開始就有消費者對聚齊網進行過投訴,諸如對團購商品不滿意、退款拖欠不給等問題。今年5月份,聚齊網因拖欠武漢眾多與之 合作賓館的款項,被商戶和外界質疑「資金鏈斷裂」,雖然那次事件發生後,聚齊網付清了部分欠款,並否認了「資金鏈斷裂」的說法,但也承認資金方面的確是遇 到了問題。這場欠款風波剛過兩個月,7月8日,電商名人龔文祥在微博中透露「聚齊網已經聯繫不到人,擔心這家團購網站的人已經跑路」。聚齊網因資金鏈斷裂 而倒閉的消息再次不脛而走,這給不少與之合作的商戶心理蒙上了陰影。

記者追問  聚齊網會是最後一家嗎

2010年,團購行業剛剛在國內起步,在盈利能力尚不明確的情況下,一度受到了風投的爭相追捧。據一項統計顯示,團購網站最火的時候,累計數量 高達6000多家。然而2011年底至2012年初,發展僅1年多的團購網站遭遇寒潮,大量網站因為服務不到位以及資金鏈等問題,倒閉了。

一位從事餐飲行業的商戶告訴記者,其實她並不熱衷和團購網站簽約,成為其商戶。記者瞭解到,這家餐飲店緊鄰什剎海,每天的客流量並不少。「其實 消費者到團購網上花錢,看中的就是價格上的優勢,但這對於我們商家而言並沒有吸引力。」這名商戶稱她曾與一家團購網站就合作的問題進行過磋商,但對方給出 的價格並不能令其滿意。此外,在一些商戶的眼裡,這些團購網站的業務員就像是「賣保險的」,令人不厭其煩。

互聯網行業分析師黃淵普認為,實物商品團購更多的只是實物商品折扣的概念,對於團購網站來說,真正的核心競爭力來源於對線下服務商戶的把控能力和自身平台的技術性驅動能力。因此,獨立團購網站應該把更多精力投放到打造長期的競爭力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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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滿疑陷騙局,跟拍攝影師:初衷是先取證再報案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23195

2016年2月2日,四川省德陽市綿竹市,剛到小區門口的陳滿就被團團圍住。2月1日,因殺人被判入獄23年的陳滿無罪釋放。(東方ic/圖)

“之所以微信群拉進律師,是為了讓律師分析是否涉嫌傳銷詐騙。我們討論的方案是,先拍攝調查取證,拿到證據後再報案。”

陳滿疑似陷入維卡幣投資騙局一事再引爭議。

2017年2月26日,四川當地媒體報道,有人跟拍陳滿被騙3個月,家人憤怒,不說一聲就看著他走向火坑。

微信截圖信息顯示,在一個(跟拍陳滿)微信群里,有從事法律工作的律師,有拍攝紀錄片的導演,還有視頻平臺的工作人員。

此事也引起曾經幫助過陳滿的徐昕教授、王萬瓊律師的不解:這些人跟拍陳滿被騙那麽久,既沒有告訴陳滿家人,也沒有報警,卻只是通過暗訪偷拍的形式收集信息,不知出於何種目的。

陳滿在1992年因一起殺人焚屍案被警方認定為兇手。2016年2月,被羈押23年的陳滿被無罪釋放,獲國家賠償275萬余元。

對於相關質疑,視頻拍攝者、紀實攝影師周強和四川天作律師事務所律師萬渺焱向南方周末記者講述了事件原委。

周強說,自陳滿2016年2月宣告無罪後,他斷斷續續跟拍陳滿的生活近一年,與他關系融洽,“2016年11月21日晚,陳滿給我打電話說,他的事業有新的進展,明天去一家公司洽談業務,問我要不要去記錄一下。”

第二天,兩人來到位於成都三聖鄉的四川開建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周強說,公司里有一男三女四人,“陳滿向他們介紹了我是一名攝影師,來拍他的圖片故事,公司的人沒有拒絕。雙方三個多小時談話中,多次提到投資維卡幣,我在一邊手機檢索,發現維卡幣的詐騙信息很多。離開公司後,我說滿哥,你知不知道維卡幣可能是騙子。陳滿說他調研很多,很穩妥,已經投了40多萬。”

與此同時,一名紀錄片導演告訴周強,陳滿可能被騙了,他多次約陳滿到茶樓談心,勸阻不要再投錢,但沒有效果。周強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也多次勸阻陳滿不要投錢,“陳滿說你不要只看到網上不好的東西,要看到好的東西。”

2016年11月23日,周強、紀錄片導演、律師等人組建名叫“陳滿救助方案”的微信群,討論如何救助陳滿。“之所以微信群拉進律師,是為了讓律師分析是否涉嫌傳銷詐騙。我們討論的方案是,先拍攝調查取證,拿到證據後再報案。”

2016年12月8日,陳滿再次給攝影師周強打電話,一起去公司洽談業務。在四川開建網絡科技有限公司郭某(女)介紹維卡幣時,周強用手機偷拍下全部過程,時長一個多小時。

“網上流傳的傳銷女誘騙陳滿的視頻,正是這一個小時的壓縮版。”周強說,視頻拍攝完畢的當晚,他約請四川天作律師事務所律師萬渺焱分析視頻,確定相關證據是否構成傳銷詐騙,律師表示該公司的做法已涉嫌傳銷。

對於跟拍過程中為何沒有告知陳滿家人並報警?

周強說,因為陳滿不讓告訴家人,同時考慮到陳滿母親的身體狀況,“拍攝視頻的初衷不是為了拍攝新聞,而是調查取證,取證後再報案。如果不取證就報案,可能打草驚蛇。”

律師萬渺焱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視頻拍攝幾天後,他們將視頻轉化為文字材料,整理成報案書準備報案。

周強說,因為接近年底,他籌備婚禮,報案一事暫時擱置。緊接著陳滿疑似陷入騙局被媒體報出,周強將視頻上傳至網上,“因為媒體已經曝光,上傳到網上的目的是為警方提供一定的證據希望偵破。”

據成都商報報道,目前涉事的四川開建網絡公司辦公場所大門緊閉,警方已到現場進行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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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以房養老”理財疑陷騙局 房“詐”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26586

為了維權,7家被騙老人的子女共同制作了長達1.5米的詳細情況說明,包括房屋信息、銀主信息、受托人信息等等。(南方周末記者 滑璇/圖)

(本文首發於2017年8月10日《南方周末》)

數十位北京老人在參加一個“以房養老”理財項目後,失去了房子,並背負巨額借款。子女們懷疑,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銀主、受托人、中間人、買房人巧妙配合,各種合同公證則可能替他們規避了法律風險。

司法部已責成北京市司法局組成核查工作專班,盡快查清事實,特別是公證員盡職審核方面的問題。

北京市司法局:公證機構為60歲以上老年人辦理賦予強制執行效力公證或涉及處分不動產的委托公證時,老年人必須由成年子女陪同,必須進行錄像。

近年來,公安部多次發文,嚴禁公安機關介入債務、合同等經濟糾紛,以防公權力被濫用。發現報案的老人眾多,公安機關立了案。

李淩至今記得,她與母親的一次爭吵。

2015年5月,母親張培向她介紹了一個“以房養老”理財項目:只要押個房本,從銀主處借到幾百萬,再交給人去理財,一個月就可收取十萬以上的利息。

張培、李淩名下各有一套房產,母親希望全押進去,李淩覺得“太懸”。沒聊多久,分歧成了爭執,李淩摔門而去:“我絕對不投。你要是能接受自己的房子沒了,你就去投。”

轉眼到了暑假,向來節儉的張培居然自掏腰包,請女兒歐洲四國遊,一路上還想給她買這買那。李淩當時以為,大概母親年歲大了,想開了。

李淩不知道,彼時的母親早已押了房本,正憧憬著號稱每個月11.5%的高額利息。和她母親一樣,把安身立命的房子拿出來的老人,多達幾十位。

他們的“理財人”叫廣艷彬,時年36歲,額寬唇厚、身材微胖。他在很多老人眼中敦厚老實,對老人畢恭畢敬,稱七十多歲的阿姨為“大姐”。

一年後,老實人和“以房養老”露出了真實面目——自動上門的不是高額利息,而是搬家公司和彪形大漢。老人們被告知,房子已被過戶到別人名下。

面對房、財兩空,老人們如夢方醒。他們的子女懷疑,這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圈套:銀主、受托人、中間人、買房人巧妙配合,各種合同公證則可能替他們規避了法律風險。

主流媒體高度關註此事。2017年7月26日,《人民日報》刊發《誰“偷”了老人的房子?》。報道援引法律援助律師的話稱,“這就是以‘理財’之名實施的新型‘房詐’,是披著合法外衣專門針對老年人群體的‘銀發收割’。”

7月27日,司法部責成北京市司法局組成核查工作專班,盡快查清事實,特別是公證員盡職審核方面的問題。發現違規辦證的,須依法依規嚴肅處理,存在違法行為的堅決移送司法機關。

8月3日,司法部網站刊發司法部部長張軍的講話。張軍指出,近期有些地方陸續出現一些違規公證個案,影響極壞,教訓十分深刻,暴露出少數公證員防範意識不強,質量觀念淡漠,屢屢突破底線。必須切實吸取教訓,查補工作漏洞,強化公證質量管理和隊伍管理。

糊塗合同,糊塗賬

2016年5月19日上午,67歲的李樹達與廣艷彬相約在西直門西環廣場見面。前一天,在朋友的介紹下,李樹達與廣艷彬剛剛相識。

在西環廣場塔3辦公樓12層的北京市方正公證處,李樹達第一次見到了龍某武。廣艷彬介紹,龍是他的“合夥人”,“合作了很長時間”。

龍某武要來李樹達的身份證、戶口本、房本等資料,跑到旁邊複印,之後在隔斷式的開放辦公區里找了一處工位,叫著李樹達一起坐下。

李樹達記得,龍某武拿了一摞A4紙打印的文件,一手蓋住紙上的內容,另一手掀開紙張的下角,讓她逐頁簽字,“他一直催著說阿姨快點,下午咱還有別的事呢”。

離開公證處時,李樹達都不知道自己簽了哪些文件,甚至把公證處誤認作龍某武的公司。直到5個月後,女兒張雪飛帶她前去討要公證書等文件,李樹達才恍然大悟。

在方正公證處,李樹達簽了三份合同。

第一份是借款合同,李樹達向銀主王某借款230萬元,月息2%;借款期限1個月,如逾期不還,則自願接受法院強制執行,並自願放棄抗辯權。

另兩份是委托合同,受托人都是龍某武,他被授權代為查詢、簽署房產抵押、解押等手續,代為出售房產並代收房款。需要指出的是,委托合同與借款合同沒有任何關聯。

數十名聲稱被騙的老人,絕大多數都簽過類似的三份合同,很多人的借款合同中還有房屋抵押條款。但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簽了什麽,也一直沒拿到公證書。

根據2006年司法部發布的《公證程序規則》,公證處制作的公證書正本,由當事人各方各收執一份。但公證處表示,老人們異口同聲地在詢問筆錄中聲明:公證書由出借人、受托人或他們指定的人領取,所以公證書制作完成後並未通知老人。

從公證處出來,許多老人當天就被拉到不動產登記機構,去辦理房屋抵押手續。李樹達說,在不動產登記機構,她的房本被拿走了。

之後,銀主通過卡對卡轉賬,將約定好的借款打到老人的銀行賬戶里。但事實證明,老人們的借款,僅有一部分通過卡對卡轉給了廣艷彬,去進行所謂“理財”。

借款一到賬,老人們就被要求轉賬。因涉及較大金額,他們得去銀行櫃臺辦理,每次都有龍某武等受托人或中間人陪同,有時甚至由他們直接操作。

71歲的王奕龍收到借款200萬元,但用於“理財”的僅128萬余元。據他回憶,剩下的71萬余元中有一筆50萬元、一筆15萬元,是在龍某武要求下,先從他的卡里取出,再轉賬。這樣一來,他只能從銀行查到自己的取款記錄,但查不到轉賬流向。此外,王奕龍還被要求從ATM機上取出幾萬現金,交予另一中間人邵某。

聲稱被騙的老人,都有這樣的糊塗賬。少的幾萬,多的幾十萬。經子女們梳理,公證費、首月借款利息、中間人索取的辛苦費等,這些相對清晰,但遠遠無法把賬做平。有人懷疑,其中可能有銀主的“砍頭息”(民間放貸者從本金扣留一部分錢,但借據記載的數額不變)。

至此,老人們抵押了自己的房子,換得遠低於房屋實際價值的借款。這些錢除了部分給銀主和中間人外,大部分落入“理財人”廣艷彬手中。

韓奶奶家的房子,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過戶。家中的物品被扔出。韓奶奶和老伴幾乎天天乘坐兩個小時的公交,從昌平到朝陽“守房”。(南方周末記者 滑璇/圖)

空頭承諾,高利息

自簽字的那刻起,老人們就期盼著通過“理財”獲得高額回報——月息5%到15%,遠高過他們每月需要償還銀主的利息。

老人們甚至都不必操心還錢的事。因為廣艷彬承諾,銀主的利息,也由他來支付。

然而,南方周末記者註意到,老人與銀主約定的借款期限大多為一個月,但與廣艷彬約定的理財期限多為三至六個月。

也就是說,當銀主的借款到期時,即使借款利息能按時歸還,但理財本金還在廣艷彬手里。老人到期無法還款已是板上釘釘。

欠款牽連著房子,命運全押在廣艷彬身上。但廣艷彬給老人們的,只有一張附有他個人身份證複印件的手寫借條。

從法律關系上說,廣艷彬欠老人的錢,老人欠銀主的錢。但廣艷彬與銀主之間沒有債權債務關系。他是否能替老人還錢,全靠自覺。

2015年下半年後,廣艷彬開始拖延向一些老人償息。一種借口是,利息還能繼續投資,利滾利,收入更加豐厚。

一開始,大多數老人是相信的,比如張培。自投資後,她從廣艷彬手里只拿到還給銀主的利息。去要理財利息時,她從廣艷彬的電腦中看到,自己的虛擬賬戶里“都是錢”。

“可那賬戶都是假的。廣艷彬承諾給我媽的利息,根本沒拿到。”李淩說。

張培和廣艷彬的約定比較特殊:張培自己直接向銀主償息。在加入理財項目的大半年里,廣艷彬每月按時把給銀主張某的5.6萬元利息打到張培賬上。張培從銀行取出現金,直接交給銀主——銀主告訴她,現金還款可以為其避稅。

張培當時還不知道,她與銀主在借款合同中特別約定了“以雙方實名銀行轉賬為準”的還款方式。9個月下來,她還給銀主的利息達到50.4萬元,但從未要過收條,銀主後來根本不承認。

至於其他老人,則是由廣艷彬向銀主或銀主的中間人償息。銀主的中間人,也是委托出售房產合同中的受托人。廣艷彬總是拿出給中間人的轉賬記錄,有時20萬,有時80萬,然後告訴老人:這是好幾家的利息,其中就有你們家的。

那些轉賬記錄,是否真如廣艷彬所言是替老人還款,誰也說不清。據老人們轉述,多位中間人之一的龍某武就曾不認賬:這是利息,不過沒有你們家的。

2017年8月8日晚間山東衛視播出的《調查》節目中,龍某武說:“我不認識廣艷彬,我是後面出了這個事以後我才認識他。之前我都不認識他。就做委托這一塊,別的沒有。”

節目中,龍某武還否認自己當過銀主,“我又沒錢又沒什麽的”。不過,有老人出示的借款合同顯示,出借人為龍某武。

一兩個月不還錢,中間人只是電話催促。時間長了,他們就會上門“拜訪”。有時,白天晚上咣咣咣地敲門,“讓鄰居聽見了,還以為我們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

債務壓力下,有的老人拿出自己辛辛苦苦攢下的體己錢還息,有人甚至被逼寫下二十幾萬元的現金借條。

正當老人們朦朦朧朧意識到什麽地方不對時,房子的問題爆發了。

廣艷彬給李樹達的借條上,借款期限為三個月;李樹達與銀主王某簽訂的借款合同上,借款期限為一個月。也就是說,李樹達註定不能按時向銀主還款。(南方周末資料圖/圖)

房被賤賣,人被趕

2016年10月16日,周日。張雪飛照例帶女兒出門上課,丈夫也不在家。中午快11點時,她突然接到丈夫電話:“咱媽是不是把房賣了?有人過來搬家了。”

在小區的甬道里,張雪飛就看見了自家東西。家里,搬家公司的人正在打包,還有幾個光頭文身、戴著大金鏈子的壯漢。

“媽,你是不是把房賣了?”

“沒賣。”

“沒賣,那房產證呢?你趕緊拿出來看看。”

“房產證沒在我手里。”

聽到母親李樹達的回答,張雪飛心知不妙,馬上報警。“人警察來了一看,對方拿著房產證呢,只能說那你們配合搬家吧。”

初冬的半夜,一家三代四口在西壩河附近租下一套40平米的一居室,總算有了棲身之所。

南方周末記者了解到,自2016年9月下旬起,多名參與“理財”的老人陸續失去房產,連人帶東西被扔到大街上。直到最近媒體頻繁曝光,“清戶”仍未停止。

2017年7月22日,78歲的韓奶奶和老伴被“清戶”。家里的物品由塑料布蓋著,堆在樓下的過道上。韓奶奶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這是附近施工的工人幫忙整理的。洗衣機、電冰箱、電視等值錢的東西,都沒了。

其實自2016年5月起,就有多名老人的子女通過手機短信、銀行轉賬記錄等線索,無意中發現了父母的蹊蹺。

子女們雖然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大多意識到這極有可能是個騙局。他們對父母雖有怨責,還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維權。

可多數老人的房子依然沒保住。李樹達、劉超美等多名老人的房產被出售、過戶。按照老人簽下的委托合同,龍某武等受托人,有權自行出售老人的房產,無需任何理由。且委托合同與老人、銀主間的借款合同沒有任何關系。即使老人不借錢,房子也能賣。

許多房子被以市值的五六成甚至更低價格出售。李樹達的房子位於東北三環內的新源西里,56.98平米,成交價260萬元;劉超美的房子位於西南五環外富錦嘉園,97.26平米,成交價260萬元;高玉宜的房子位於東四環外的金蟬北里,80.95平米,成交價203萬元;董巖的房子位於北三環邊的知春里,72.9平米,市價600余萬元,網簽價僅1000元。

從買家的信息中,子女們還發現了一些可疑的關聯。比如,李樹達的房子賣給了李某航,李某航與龍某武為同一信息咨詢有限公司的股東。高玉宜的房子賣給了劉某仙,房款的打款人是何某光——另一位老人的銀主。

同時,房產的買受人之間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比如,購買高玉宜房產的劉某仙,她的女兒某媛是劉超美家房產的買受人;而王奕龍家房產過戶給了一家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公司法定代表人逯某自稱是某媛的男朋友。

子女們猜測,老人的房子被受托人低價賣到“自己人”手里。一旦再以市場價轉手,就可獲得高額利潤。

房子保衛戰

阻止過戶,是保住房子的最後一線希望。

董巖的兒子董方發現問題時,父母的房子已被核驗了一個多月。彼時,董巖過世不久,在律師的建議下,董方馬上到法院提起遺產繼承訴訟,狀告自己的母親、兄妹,同時到不動產登記機構提出房屋異議登記。

“幸虧當時的政策是,有異議登記就不能過戶。就這麽著,我們把房子摁住了。”董方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辦完手續的五六天後,母親接到銀主電話,要求撤銷異議登記,“說明他們在過戶了”。

咨詢律師後,張培立刻到公證處聲明撤銷委托,並對撤銷行為進行了公證。撤銷委托後,受托人再去賣房就屬於違法。

張培把自己的經驗告訴其他老人後,拿著撤銷公證書興沖沖跑到海澱區不動產登記機構,希望為撤銷委托行為備案。

沒想到,不動產登記機構卻以沒有相關規定、沒有先例為由,讓她吃了閉門羹。“我找了賣房過戶的各個窗口,要求把撤銷委托的公證書放在他們那,他們都不同意。讓我沒事就過來查。”張培說。

於是,在望京與女兒同住的張培,每兩三天就要去不動產登記機構查詢,以防房子被過戶。北京城又大又堵車,從朝陽坐公交到海澱,單程要兩個多小時。

2016年7月13日,張培陪王奕龍到不動產登記機構查詢房屋權屬,順帶查詢自家房產時,被告知:你的房子已經被賣了,所有手續已經辦完,只差最後一道過戶手續。

當時,張培只隨身攜帶了撤銷委托公證書的複印件。工作人員看過後表示:公證書必須拿原件,要想阻止過戶,明早九點一開門就來;如果過戶的人趕在你前面,我們只能辦理。

還好,張培第二天去得早。房子還在。

2017年8月3日,事情被曝光後,南方周末記者陪同一名老人到朝陽區不動產登記機構為撤銷委托公證備案。

先後兩批工作人員均告知,備案無法辦理,“就沒這項業務”。但在房產權屬查詢窗口,一名工作人員答複老人:可以帶著委托公證原件或複印件、撤銷委托公證原件和房主身份證前來備案。

張培的房子只是暫時保住了。當受托人不能出售房產時,銀主還可以申請法院強制執行。這是具有強制執行條款的借款合同及相關公證帶來的法律後果。

對於銀主來說,如果法院拍賣老人抵押的房產,所得款項優先清償銀主借給老人的本金和利息。不夠的部分老人再補,剩余的部分還給老人。而法院拍賣房產的價格普遍較低。

2016年8月,張培收到了海澱法院的執行通知書。她之前以現金方式償還的50萬利息,因沒任何證據(連收條也沒有),在法律上無法獲得確認。她也可以讓法院不賣她的房子,前提是,需償還銀主本金加利息共計217.6萬元。

為了保住房子而產生的各種訴訟,並不只發生在老人與銀主、中間人之間。有老人過世的,提遺產訴訟,好似一派兄弟鬩墻、與父母爭奪財產的景象;房子已過戶的,就起訴買房人,主張購房合同無效,等等。

“不管官司能不能贏,至少要讓法院先把房子查封。不然買房的人再把房子轉第二手、第三手,想再找回來就不太可能了。”高玉宜的兒子說。

公證處的責任

在臨時出租屋里,李樹達向女兒張雪飛講述了“投資理財”的整個過程。第二天一早,張雪飛便帶著母親向西環廣場進發。

“事實上,在廣艷彬涉嫌詐騙的這一系列案子里,銀主、中間人、受托人、買房人不止一個,而且不斷變化。沒變的只有方正、國立、中信這三家公證處。”董方說。北京市一共有25家公證處。

不止一位老人說,之所以完全放心,是因為“公證處是國家的公證處”。張雪飛說:我們從不回避老人應當承擔的責任,但公證處也並非完全沒有責任。

他們指出,老人在不知道合同內容的情況下簽字、簽字時公證員未在場,說明公證處沒有盡到應盡的法律後果、風險等告知義務。

李樹達所簽的三份合同,均由方正公證處公證員楊某舟公證。她說,在辦理公證及簽名時,自始至終從未見過楊某舟。就連實際經手的公證員助理顧某,也沒和她說過幾句話。

2015年7月,董巖夫婦在國立公證處也簽了類似的合同並進行公證。該公證處一段3分鐘的詢問錄像顯示,公證員馮某曾對借款合同中的強制執行條款做出提示,但對委托賣房合同只字未提。這樣的公證錄像,並非個例。

子女們對比多份詢問筆錄發現,這些工作、學歷背景各不相同的老人,給出的回答幾乎一模一樣,不乏“融資”“抗辯”“受讓人”一類的專業術語。其中還有不要公證書、要求受托人領取賣房款等不合常理的內容。

“只要你簽了這委托合同,你們家房子跟你就沒什麽關系了。房子什麽時候賣、賣多少錢,連收錢都交給別人了,房子核驗、網簽、過戶什麽的,都不用你管。”董巖的兒子董方說,“一個心智正常的人,要是知道合同里寫的這些,可能簽嗎?”

劉超美是在中信公證處辦理的公證。據她介紹,當時老伴不在北京,而房子是夫妻共同財產。為完成委托公證,中間人做了一份假的離婚調解協議送到中信。協議中由原告×××負擔訴訟費的字句里,竟出現了老兩口之外第三人的名字。這樣的協議,依舊蓋上了中信的紅章。

2017年7月31日,南方周末記者來到方正公證處。曾為多名老人公證的公證員楊某舟的辦公室里坐著三個人,自稱正在辦理公證。而楊某舟卻坐在前臺,他對南方周末記者表示,當天要在那里值班。

對於老人的事,方正公證處主任王士剛作出回應。他認為,既然老人們在所有文件上都簽了字,就要承擔法律責任。至於簽字時是否有公證員在場、是否存在“蒙簽”,“你可以到法院,讓法院判斷”。

王士剛還表示,公證時錄音錄像不是法律法規的硬性要求,但有些公證員確實錄了。“如果提起訴訟,到時候有錄像之類的證據,我會拿出來。”

方正公證處的工作人員向南方周末記者出示了幾名老人的公證卷宗。其中,不止一名老人在公證申請表上親筆寫下這樣的話:我委托某人辦理出售位於某地的房產,相關手續內容見委托書。

高玉宜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這些是受托人一個字一個字念著讓自己寫的。寫的時候沒猶豫過嗎?沒想過房子會被人賣掉嗎?她的兒子回答,“也想了一下,但對方一直在催,表現得很不耐煩。這麽高的利息,我媽有點求著人家。所以卡了一下也沒多想,還是按著要求寫了。”

王士剛還曾告訴老人家屬,有的銀主、受托人是公證處的老客戶。為他們辦理公證的公證員楊某舟,在該處的民間借貸公證領域“排老二”。

8月2日,北京市司法局和北京市公證協會提出了一系列規範公證辦理的措施,即日起施行。內容包括:公證機構為60歲以上老年人辦理賦予強制執行效力公證或涉及處分不動產的委托公證時,老年人必須由成年子女陪同,必須進行錄像。

據《人民日報》報道,今年5月3日,針對“北京市國立公證處接連發生數起為不真實的事項出具公證書,導致當事人房產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買賣或抵押的情況”,司法部對該公證處予以一系列處分,並吊銷了曾多次為老年人辦理牽涉“房詐”公證的公證員李某、馮某的執業執照。

馮某曾為本案多名老人辦理公證。

子女對被騙的父母雖有抱怨,但還是全心投入了法律維權行動。(南方周末記者 滑璇/圖)

“不歸警察管”

在被趕出房子的那一天里,張雪飛一家前後報警5次。派出所的民警只認房本。

此後,他們不斷到公安機關報案。先是去了老房子所在的片區派出所。窗口的工作人員聽說是房子過戶的事,說了一句:得去簽合同的地方。

第二站,方正公證處所在的片區派出所。工作人員說,你得去轉款(銀行所在地)的派出所。

這一次,張雪飛撥打了110。“110說你是朝陽的,要去朝陽區公安分局的經濟犯罪偵查支隊。”

到了紅領巾橋的朝陽經偵,大門都沒進去。門口的傳達室給了她一個經偵電話,半個小時的講述後,對方告訴她:你得找朝陽刑偵。刑偵的人表示,這屬於經偵的受案範圍且犯事的人在西城,你得去西城經偵。

輾轉到了西城經偵,工作人員說我們這里不接報案,報案得去派出所。“再說了你這是自己簽的合同,不歸警察管,得去法院。”張雪飛向南方周末記者複述。

確實,公安部曾多次出臺文件,嚴禁公安機關介入債務、合同等經濟糾紛。這是為了防止公權力被濫用,個別人借公安之手報複、打擊民事領域的對手。所以公安機關看到報案人手里有合同、公證書等文件,一般會勸當事人到法院解決。

2016年10月底的一天,接近淩晨快兩點,張雪飛還和愛人開著車在西直門橋上漫無目的地瞎走。方正公證處就在一公里內。兩人不知道還能幹什麽、還能找誰,兜兜轉轉一番,進了最近的一家派出所。今晚,報不上案就不走了。

正是那天晚上,派出所的民警收了張雪飛的材料,之後又轉到西城經偵。但民警告訴她:收材料不等於立案,要想真的立案,至少要湊四到七家。

不只張雪飛,子女們把能跑的地方都跑了,公安、信訪、司法等等,不一而足。這些原本互不相識的人,在公證處、派出所偶遇,最終走到一起。

他們慢慢學會了用手機、錄音筆錄音取證,用手機軟件查詢企業工商資料,還把與案件相關的各種文件裝訂成冊、排出目錄序號,相約著到各處討要說法。

為了解決報案、立案的事,幾位老人的女兒穿戴整齊,打算在公安局門口撒潑。可都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女性,憋了半天,誰也張不開嘴。

2016年11月,廣艷彬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被西城公安分局經偵支隊立案。2017年2月27日,廣艷彬因涉嫌詐騙,被北京市檢察院第二分院批準逮捕。

公安機關之所以立案,是因為發現前來報案的老人很多。如果只是個案,確實可能是老人簽合同、做公證時的疏忽。但如果同樣的情況大面積爆發,問題就不那麽簡單了。

據北京老年維權服務工作站統計,截至目前,僅廣艷彬涉嫌的、由北京市西城區公安分局移送檢察院的案子就有30起左右。工作站已向社會發出預警。

這期間,李樹達等三位老人到北京電視臺錄制了《生活廣角》欄目,講述各自遭遇。節目中,北京某著名律師事務所的高級合夥人律師承諾,“你們三個人的官司,我免費為你們代理。”

下了節目,老人們找到這名律師。律師表示,你們的案子比較複雜,刑事、民事加在一起,一家要你們28萬。

“保廣行動”

並非所有老人都想通過法律途徑維權。

2016年國慶期間,李淩來到一個叫田新顏的人家中。到達時,田家已經坐了一屋子老人。田新顏從2014年便加入廣艷彬的“理財”項目並不斷拉人。她曾告訴其他老人,自己賺來的錢已在北京、深圳各添置了一套房產。但2016年春節過後,廣艷彬曾多次向老人們表示:自己的資金鏈已然斷裂。

“我當時的想法是,咱們得聯合在一起報案。因為報案必須人多。”李淩向南方周末記者講述,但聊著聊著,老人們的話頭就不對了。

“他們說自己都拿了錢,不能報案。然後就開始商量,怎麽再發展其他人把廣艷彬(資金)的窟窿堵上,自己就可以踩著別人出去。大家基本上都贊同了。”

從田新顏家出來,北京正下著雨。李淩的心情糟糕至極。

事實上,當初被廣艷彬拉攏的老人,有著不同的層級和角色。為廣艷彬介紹生意的老人,多數可以從中獲利。有的按人頭提成,每拉一人拿兩三萬;有的按比例提成,多的可以拿到“理財”金額的5%;有的甚至作為中間人,分別與廣艷彬和下家的老人簽合同,克扣下家應得的利息。

當然,也有人只是希望與親友分享賺錢機會,比如張培。看到她突然變得慷慨大方甚至出國旅遊,王奕龍等人也加入進來。以至於後來在共同維權時,李淩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母親道歉。

同年10月,張雪飛也參加了類似的聚會。一個自稱“老梁”的人召集了十幾位70歲左右的老人——其中8人的房子已被過戶,相約在廣安門附近的一個酒店包房里見面。大家誰也不點菜,坐在一起喝水,沒多久就被酒店轟了出來。

“會議”隨即在大街上召開。張雪飛回憶,“老梁的宗旨就是,你找公安,公安不會給你房;你找媒體,媒體不會給你房。唯一能幫你把房子拿回來的只有廣艷彬,所以我們不能報案,必須保護他。得保護他的行蹤,不能讓別人知道他去哪、住哪。”

讓她感到有趣的是,這個由老梁主導的“會議”,一切都要按議程走。老人們要對每項議程舉手表決,但凡有人不同意,就無法進入下一個議程。

後來又有人召集過會議,召集人帶著律師,給急於拿回房本的老人出主意——轉銀主,即還不上第一個銀主的錢時,向第二個銀主繼續借款。第二次的借款金額,除了第一次的本金外還包括利息、違約金等,至少要多出幾十萬。

張雪飛告訴南方周末記者,通州的一位老人初次向銀主借款時只有110萬。但轉了三次銀主後,債務已累積到240萬。“欠110萬的時候,如果房子被賣了,自己還完債還能剩下大半。等到欠240萬的時候,還能剩下什麽?他們真的是要榨幹老人的每一點殘值。”

廣艷彬被捕前後,又有一批老人發起了“保廣行動”。十幾個老人自願簽署對廣艷彬的諒解書,還自掏腰包為他拼湊保釋金。

目前,廣艷彬涉嫌詐騙案由於證據不足,已由檢察機關退回公安機關補充偵查。但除廣外,銀主、中間人等,並未受到牽連。

2017年7月30日,龍某武繼續在微信朋友圈中發布質押、轉單等廣告,還配發了一張露出半張臉的自拍。照片里,龍某武坐在床邊,床上堆滿了一摞一摞紅紅的鈔票。7月22日的朋友圈則是:“65歲單方轉單能接的留言!”

“保健品朋友”

聊起老人們的現狀,子女們總是不甘心。有人還開玩笑般的提出:這事要是不解決,咱幾個也攢個局。

尤其有些老人至今似乎仍執迷不悟,包括想撈廣艷彬以自救,相信他說的“我就是命不要,也得幫您把房子找回來”。

陷入圈套的幾十位老人,極少有子女在國家公職機關上班,且生養女兒的居多。一名老人表示,她曾聽到廣艷彬在電話中講,某人家有三個兒子,不能要。

有多位老人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自開始接觸,廣艷彬便叮囑:做“以房養老”項目,千萬不能讓孩子知道,不然孩子就不讓做了!

“我要知道肯定不讓做啊,這一聽就是騙子。”一名老人的兒子告訴南方周末記者,母親從幾年前開始購買保健品,“填進去”多少錢已經算不清了。有多名子女表示,介紹父母與廣艷彬相識的,正是買保健品時結識的朋友。

李淩最後放棄了繼續維權,決定自己從銀主手中贖回房子。她原想,自己平時花費不多,母親省吃儉用,湊出本金應該不成問題。孰料,母親沒有任何積蓄,近年來用在保健品以及其他所謂投資理財項目上的錢,高達七八十萬。

幸好朋友們借了她一百多萬元,在法院強制執行前,張培還上了銀主的兩百多萬本金和利息。這意味著,即使將來廣艷彬等人被追究刑責,這些錢也無法追回。

但和錢相比,家人和生活更重要。李淩永遠忘不了2016年冬天,娘倆用2000塊錢過完了兩個月。她感覺,自己四十多年累積下來的人生,在那個冬天“一切清零”。

韓奶奶和老伴現在住在昌平,每天坐兩個小時公交,到安貞附近的老房子樓下守著。老兩口有個女兒,癌癥晚期,還不知道房子被賣的事。不久前,老伴也查出了癌癥。他和韓奶奶互相留了遺書。

李樹達和女兒張雪飛一家,還在那個冬夜里租到的一居室中蝸居。鄰居正在裝修,電鉆、錘子整天響個不停。張雪飛一邊為房子奔波,一邊待產。二胎的預產期只剩下不到一個月。

“我也埋怨我媽。但是我也想,她為什麽非要去掙這份錢?她身體不好,每個月看病買藥自費的部分就得兩千多,她一個月的退休金才三千多。她是不想拖垮我們這個小家。”張雪飛說。

劉超美和老伴被“清戶”後,“一不做二不休”,重新換鎖搬了回去。現在,他們的房子新裝了牢靠的大鐵門,家里還有兩條狗。聊起被騙的事,她說:“我們這群老傻蛋,凈幹蠢事。這是血的教訓。”

“我進去得早,當時還是月息15%。後來人越來越多,利息就沒那麽高了,”劉超美回憶。她質疑過所謂高利潤回報,但廣艷彬告訴她,他的項目是“澳大利亞悉尼國際娛樂城”,涉及境外賭博,每月賺取投資額的60%,然後把15%分給劉超美這樣的投資者。廣艷彬還給劉超美看了電腦中的賬目往來,“錢很多”。

盡管贖回了房子,但為了還朋友的債,張培和李淩又把那套房子賣掉了。簽約時,張培和買家發生了爭吵。買家對李淩說:阿姨給人的感覺,就好像全世界都在騙她。

李淩知道,那個單純、善良、輕易信人的媽媽,再也回不來了。

(應受訪人要求,張培、李淩、劉超美、高玉宜、董巖、董方、田新顏為化名;南方周末實習生方一灣、席莉莉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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