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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液化天然氣出不出口，出口量如何控制，牽動著能源需求大國的神經◎ 本刊見習記者 黃凱茜 文huangkaiqian.blog.caixin.com 位於美國東南海岸得克薩斯州昆 塔 納 島 Freeport 和 路 易斯安那州休斯頓以東 Lake Charles 的兩個液化天然氣（LNG）出口項目，分別於今年5月和8月通過了美國能源部（DOE）的審批。這被市場視作一個積極的信號，預期美國可能會在未來加快LNG的出口速度。

目前，美國天然氣價格僅相當于亞洲市場上的四分之一左右。這一價格窪地的背後，蘊藏著多重利益的博弈。

從美國國內看，油氣開發上游備受低氣價之苦，以至於大大挫傷了頁岩氣革命以來的開發熱情；但正在恢複元氣中的美國下游製造業卻深受能源低成本之利，最不願看到因擴大LNG 出口而拉小國際天然氣市場的價差。

從國際市場來看，美國低價氣的大量出口，必然觸及油氣大財團在海外的貿易利益，因而他們在此輪 LNG 出口利弊之辯中沉默。亞歐等能源需求重地，自然密切關注著美國天然氣審批的風向。尤其東亞 LNG 進口大戶日本、韓國等，已在實際操作層面更加進取。

中國對此自然也充滿期待。但向不向中國出口——仍是一個令美國能源政策當局糾結的問題。

要不要出口？

一年前，美國參議院44名議員向時任能源部部長朱棣文聯名上書，呼籲加快美國 LNG 出口設施的審批程序，其中包括10名美國民主黨和34名美國共和黨議員，他們主要來自阿肯色、路易斯安那、俄克拉荷馬和得克薩斯等州——這些地區天然氣產量豐富，尤其頁岩氣的產量正值爆發性增長。

圍繞著 LNG 是否應該出口、出口量應如何控制等問題，美國國內的辯論 不曾停歇。議員們認為，低氣價對開發商而言是個災難，開采天然氣毫不值得，開采積極性受挫，產量減少。故急需尋找國際買家以緩解增產的壓力，而監管部門緩慢的審批進度 “拖了後腿” 。

2006年後，頁岩氣的大規模上產讓 美國獲得了充足的供應量，國內市場需求已不能完全消化，並導致美國天然氣價格持續下跌。國際範圍內的 LNG 貿 易流向也發生了較大的轉變，原以美國為目標市場的中東 LNG 出口轉而供應世界短期和現貨市場，美國在墨西哥灣沿岸的大批LNG接收站基本閑置。

從2010年開始，美國有一衆志在LNG 出口項目的天然氣貿易和銷售公司進入美國能源部和美國聯邦能源監管委員會（FERC）的審批名單中，謀求擴大 LNG 的出口範圍。按照美國法律規定，天然氣出口受到嚴格限制，需要獲得 DOE 和 FERC 的審批。2011年以前，美國所出口的天然氣都是面向自由貿易協定（FTA）國家，主要包括加拿大、墨西哥和巴西等地，直到近年才開始放開對非FTA國家的出口項目審批。

緩慢的審批進展遭到了美國本土天然氣生產企業的抗議。在此之前，美國監管部門僅在2011年批准了切尼爾能源公司（Cheniere Energy）在路易斯安那州 Sabine Pass 出口終端的審批，這是美國第一個獲准向 FTA 和非 FTA 國家出口 LNG的項目。

截至今年8月，共有25個申請向非FTA 國家出口 LNG 的項目等待美國能源部的審批。若全部獲批，出口總量最多能達到292億立方英尺 / 日（約合8.26 億立方米） ，約占美國2012年天然氣消費總量的40%。

中國人民大學國際能源與環境戰略研究中心執行主任許勤華認為，這種近似禁令的規定得到了行業組織的支持，他們希望保持本土天然氣低價格所帶來 的競爭優勢。美國的顧慮主要在於出口天然氣會導致國內天然氣價格的上漲，從而對正在恢複中的製造工業產生負面影響。

得益于國內外天然氣市場的價差，美國以天然氣為原料和能源的製造業有很強的競爭力。反對出口的最主要理由是，LNG 的出口將抬高美國國內天然氣價格，從而給利用天然氣的下游工業帶來負面影響；此外，天然氣發電價格的提高也將增加美國家庭的開銷。今年年初，陶氏化學公司、伊士曼化工、美國鋁業等公司發起了一個名為“美國的能源優勢”的組織，以反對LNG出口。

但來自讚成者的呼聲更勁。今年2月，美國石油協會曾呼籲 DOE 批准天然氣出口，並預計從2015年到2035年，可為美國經濟增長貢獻7000億美元，年均創造21.3萬個就業機會。美國能源信息署（EIA）的研究報告認為，LNG出口利大於弊，允許更多的 LNG 出口，能拉動 GDP並帶來更多就業機會。

飽受低氣價之苦的中小型天然氣生產企業對 LNG 出口普遍持支持態度，但像埃克森 - 美孚（Exxon Mobil）和雪佛龍（Chevron）這些著眼于全球布局的大公司卻保持沉默。美國的出口擴大無疑會擠佔其他出口地的貿易份額。

中海油能源經濟研究院首席研究員陳衛東分析稱， “在世界最大的LNG出口國卡塔爾，共有14條 LNG 生產線，一年供給7700萬噸，其中12條是埃克森 -美孚的，一條是雪佛龍的。在美國，中小型的公司希望出口抬價，但是國際大公司就要好好盤算他們的利益了，所以他們在國會的聲音並不大。 ”“如果不擴大出口，天然氣生產企業特別是頁岩氣生產企業將面臨虧本的危險，因為沒有海外價格的競爭，國內買家與頁岩氣生產企業的生產成本之間的利潤空間將日益縮小。必會打擊這些企業勘探生產的意願，進而減少美國天然氣的未來生產量。 ”許勤華認為。基於商業機會成本和戰略利益考慮，是要遵守自由市場規則，或是保護本國工業用戶和消費者免遭氣價上漲風險，美國需要在二者的博弈中做出選擇。

氣價窪地

美國天然氣的國內價格遠低於澳大利亞，二者2012年的國內平均價格分別為 2.76美元 /MMBtu（百萬英熱單位）和6.77美元/MMBtu。

據中海油氣電集團的研究測算，美國新建 LNG 項目的投資成本也僅是澳大利亞的三分之一左右，天然氣液化成本比澳大利亞低2美元 -3美元。另外，美國在原有 LNG 進口接收站的基礎上改造成出口項目，將會節約很大一部分基礎設施建設成本。

美國 LNG 出口在天然氣上游開發和中游液化廠的成本競爭力，決定了出口項目的可行性，即便加上比澳大利亞更遠運輸的成本（據中海油上述研究，每 MMBtu 約增加1.8美元） ，也不足以掩蓋其生產和液化價格的優勢。

據 DOE 統計，2012年美國的天然氣出口量為452.8億立方米，出口到加拿大和墨西哥的管道氣分別占60.7% 和38.7%，此外還有從阿拉斯加向日本出口了2.5億立方米的 LNG，占全部出口比重不到1%，但平均出口價格高達15.55美元 /MMBtu。即便加上天然氣液化加工成本，也有逾10美元 /MMBtu 的差價。

盡管貿易差價十分誘人，但受各種因素掣肘的美國仍不敢貿然打開天然氣出口的大門。頁岩氣革命帶來的經濟奇跡很難在低氣價中持續。正是因為2000 年以來美國天然氣價格的攀升，才為頁岩氣開發吸引到了足夠的投資。但如今產量擴大形成的壓低氣價的反作用，給天然氣生產企業帶來了新的煩惱。

美國2012年的天然氣產量增幅為4.7%，相比2011年7% 的增長記錄下滑明顯。英國石油公司（BP）首席經濟學家克里斯托夫· 魯爾的分析指出，增長趨緩的原因在於生產企業的鑽探重點從天然氣轉向了價格更高的石油，很多頁岩氣井失去了經濟性，天然氣鑽機數量減少了46%。從2011年底開始，美國亨利中心（Henry Hub）氣價一路下滑，直至2012年4月1.83美元 /MMBtu 的低點，而2010年的平均價格為4.39美元 / MMBtu。

美 國 領 先 的 頁 岩 氣 生 產 商Chesapeake 對當前的氣價感到悲觀，2012年三季度虧損了20.1億美元，不得已剝離頁岩區塊資產斷臂求生。其前任CEO Aubrey McLendon認為，美國國內氣價要達到5美元 /MMBtu-6美元 / MMBtu 才能解困，並表示直到氣價合適之後才會進一步開發頁岩氣儲量。

上述 EIA 的研究認為，美國如果擴大 LNG 出口，增加的天然氣產量中會有60%-70% 用于滿足出口需求，2015 年到2035年時，天然氣生產企業的收入將增加140億美元 -320億美元，而工業用戶和家庭用戶等天然氣消費終端將承擔3%-9%的價格上漲。

德勤在 《美國液化天然氣出口的全球性影響》報告則預測，美國實現LNG 出口後，國內氣價僅會出現小幅上漲，2016年 -2030年的平均漲幅約為 0.15美元 /MMBtu。而全球天然氣價格有望因美國 LNG 的出口擴大而下降，亞歐等天然氣進口國將獲利，俄羅斯等天然氣出口大國則會受到衝擊。進口美國LNG 的地區的天然氣價格將明顯回落，價格跌幅將會是美國國內氣價平均漲幅的數倍。

中國機會

盡管何時大規模放開 LNG 出口還是未知數，但美國天然氣持續高產以及政府的積極態度，還是釋放出了良好的出口預期，亞太地區和西歐國家積極與美國企業接洽LNG進口。

日本是最為積極的國家之一。2011 年至今，因為地震引發福島核電危機的影響，為填補核電的空缺，日本對進 口 LNG 的需求猛增。2012年日本液化天然氣的到岸價格相比2010年增長了53.5%，達到16.75美元 /MMBtu。日本政府去年公佈的新資源保障戰略中稱，力爭2016年起擴大從美國進口 LNG。

作為世界第二大 LNG 進口國的韓國，出手很快。2012年1月，韓國天然氣公司（KOGAS）與美國切尼爾能源公司簽署了價值110億美元、為期20年的 LNG 購銷協議，將從2017年起從Sabine Pass 進口350萬噸 LNG，韓方以3美元 /MMBtu 的加工費加上115% 亨利中心價格指數，支付離岸價格。

亨利中心價格作為北美地區的天然氣貿易價格的基準，以國內天然氣供求關係作為依據。中海油氣電集團國際貿易有限公司國際商務師謝治國認為，這種以亨利中心指數為基準的LNG價格，比與國際油價掛鈎的亞洲 LNG 價格相比，有更強的競爭力。 “對資源國而言，亞太地區的 LNG 長期採購合同所採用的與國際油價掛鈎的定價模式，可以保證其天然氣開發能夠得到與原油開發相同的收益，但對於進口國而言，在油價高企不下時，亞太地區的買方要支付遠高于北美地區的‘LNG溢價’ 。 ”2000年 -2011年間，亞太地區天然氣產量增加了76%，但其需求增加了2倍以上，亞太市場對進口天然氣更加依賴，從190億方增加到1120億立方米。

日韓等 LNG 進口大戶期待著來自美國的供給，對中國來說也是可以期待的機會。2012年1月至11月，中國進口LNG 到岸均價為2.55元 / 立方米（約合11.24美元 /MMBtu） ，美國 LNG 價格對中國市場的吸引力顯而易見。

2013年上半年，中國天然氣產量為588億立方米，增長9%；天然氣進口量約為247億立方米，增長24.6%；天然氣表觀消費量達815億立方米，增長13.1%。天然氣對外依存度達到30%。

BP 世界能源統計年鑒的數據顯示，2012年中國的 LNG 進口量為200億立方米，與管道天然氣進口量（214億立方米）大致相當。

許勤華認為，或許僅僅是美國LNG 出口的可能性，就可使得進口國增加與其他供應國的談判籌碼。

許勤華分析稱， “加拿大通過在油氣開發領域的業務關係，鞏固在亞洲市場的價格導向政策，在對亞洲出口已經快速行動，美國不會坐等加拿大獨享亞洲的 LNG 商機。但鑒於美國歷來習慣 將能源放在其全球戰略的考慮框架之內，在可預見的未來，中國不會成為美國政府對非 FTA 國家出口的計劃重點。

目前中美能源戰略對話的重點為頁岩氣合作，但更多是在頁岩氣技術合作以及美國在中國的頁岩氣合作開發。 ”中國自2006年開始進口 LNG，由於中國管道天然氣進口基本被中石油一家壟斷，其他企業只能通過 LNG 進口的方式拓展天然氣貿易業務。

中海油為在 LNG 進口上保持領先地位，目前有四座在運營的 LNG 接收站，占全國 LNG 進口量的70%，中石油有兩座。中石化的速度較慢，其位於山東青島的第一個 LNG 接收站預計于2014年投產。

新奧能源也積極嘗試，今年在浙江舟山獲得了民營企業首個修建進口LNG 項目的路條。據瞭解，新奧能源曾于2010年與切尼爾能源公司簽署年供應150萬噸 LNG 的框架協議，但最終未能達成，轉而從加拿大進口。

中海油、中石化和中化集團還積極參與到北美天然氣上游資產權益的收購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