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界創辦人鄭裕彤 黃金人生 1925-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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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S(14)@2016-10-30 17:43:002016-10-05 EW
二百里「長征」澳門學打金
鄭裕彤一生傳奇,從昔日寂寂無聞的打金學徒,變成赫赫有名的億萬富豪。由周大福到新世界,他成功打造超級商業王國,是白手興家的佼佼者,要數他人生兩大傑作,離不開珠寶和地產。
「細細個入澳門周大福,已經有做大的野心,但沒想到會有今日咁大的集團。」○七年彤叔接受本刊專訪,向記者訴說了他的童年生活,以及憑金起家的傳奇故事。
他一九二五年在順德倫教鎮出生,由於家貧,父親鄭敬詒特意把這名長子定名「裕彤」,裕指富裕,彤指紅色,代表喜慶和吉利,希望兒子長大後發財致富,光耀門楣。
鄭家人丁不少,五兄弟加上嫲嫲,一家八口靠父親在絲綢店做夥計養活。家裏除了一間青磚屋,可說一無所有,沒錢買米,便吃番薯當一餐。「過年才有雞肉吃,不知幾開心!」彤叔說,自己年幼時一直很瘦弱。
父親希望鄭裕彤出人頭地,省吃儉用把七歲的他送到小學唸書,十一歲小學畢業,又送他到私塾唸了三年「卜卜齋」。「老師好悶,不是要我唸書便是默書,坐足一日,完全無得玩,於是逃學到外面捉蟋蟀。有次逃了幾日課,老師到家裏大興問罪之師,母親才發現。」結果鄭裕彤被母親打得周身藤條印。
痛定思痛,鄭裕彤正想的起心肝回校上課,但日軍侵華的步伐已擴展至珠三角,私塾被迫關閉,剛滿十四歲的他,從此無書讀。「家裏雖窮,但父母從不讓我憂柴憂米。無書讀後,我的童年就完結了。」彤叔稱。
打仗令生活愈加艱難,鄭父想起在澳門開周大福金舖的死黨周至元,決定將鄭裕彤送到他那邊做學徒。
匿船艙偷渡險焗死
鄭父把兒子交託給村裏信差,帶十五歲的鄭裕彤到澳門。「經過大良、桂洲、石岐,才到澳門。」行了兩天,足足走了二百多公里路,鄭裕彤腳上都長滿了水泡,才走到坐船往澳門的廣東南沙灣。
為了逃避日軍追捕,鄭裕彤跟二十多人一起被塞入細小的機船船底,艙內空氣極之混濁,他幾乎被焗死,千辛萬苦才到達澳門,投靠周大福老闆之一的周至元。「金舖裏最後生是我,當練習生沒有人工,只有衣服和食宿,掃地、倒痰盂、洗廁所、開飯、收舖乜都要做。」彤叔說。
那年代澳門有金飾商會,每日統一黃金價格。每天中午,鄭裕彤拿着大叠金價單,逐間金舖派發,「所以全行都識我,我逐間打牙骹,順便向人家偷師。」鄭裕彤發現,有些金舖其門如市,有些卻拍烏蠅,「原來櫃面職員口才好、金飾較時款和地點夠旺,是成功三大重點。無生意的,多數是職員態度冷淡、款式差兼地點太僻靜。」
周大福的職員,對整個下午溜了出去的鄭裕彤頗有微言,投訴到周至元耳中,「他問我跑了去哪裏,我只好告訴他去學嘢。」在彤叔眼中,周至元是個有威嚴、守信用的商人,「他聽過解釋後不但沒有責備,還慢慢把我從別處學來的優點用到店舖之上,不到三年,我已當上金舖掌櫃。」鄭裕彤當年還憑其有限的英文,寫了兌貨幣的字句在紙牌上,每天跑到碼頭,見有客輪埋岸即舉起紙牌,招攬外國商人到周大福換錢,順便帶旺店舖生意。
除了事業贏在起跑線外,仍不足十八歲的鄭裕彤更獲老闆答應,把女兒周翠英嫁給他。事實上,這段婚姻原屬指腹為婚,皆因鄭父和周至元是推心置腹的摯友,他們在絲綢舖共事時,碰巧二人的妻子同期懷孕,遂約定若然一方生男、一方生女,大家便結為親家,估不到這段緣份真的能開花結果。
鄭裕彤與周翠英結婚數十載仍恩愛如昔,原來當年他費盡心思行「祖母政策」,才打動愛妻首肯下嫁。
「雖說指腹為婚,也要出招追求,那時候無錢耍浪漫,惟有一有空就走到周家大宅掃地洗抹,討她祖母歡心,等她在孫女面前幫我講句好說話。」
鄭裕彤透露,婚後與太太互相尊重忍讓,少有爭執,生意漸上軌道後,則不時送贈玫瑰花及首飾表達愛意。
儘管周至元確認了鄭裕彤這位乘龍快婿,卻沒有給他特別照顧,鄭裕彤仍舊要刻苦工作。他當上金舖掌櫃後,第一場令他聲名大噪的商戰,乃四六年攜着兩萬元,以周大福之名到香港大展拳腳。
「我親自去人流最旺的中環揀舖,門面要裝修得靚,才能吸引人。」香港周大福開業初期,適值第二次世界大戰剛平息,但大陸內戰仍然持續,不少從內地逃到香港的有錢人都愛買金保值,掀起一股炒金熱潮,金行之間的競爭非常激烈。
戰後到香港開分店
鄭裕彤堅守岳父務實的經營方針,拒絕參與炒金,但有見市旺,他一反傳統引入連鎖店手法營運,並規定各分行的門面裝修、金銀珠寶的款式與價格,以至店員的制服都要統一;更率先推行「顧客至上」理念,教導員工必須親切主動,力爭不讓客人空手而回,令生意蒸蒸日上。
在港站穩陣腳後,鄭裕彤再破舊立新,首創鑄造「999.9」金。提到這次震撼全行之舉,他親述源於一名講價客人,「當時金貨商會制定的標準金飾成色是『99』金,但市面上實際交易只是『945』金,金舖大多以金價的差額及師傅手工費作為盈利,後來一位客人想買龍鳳手鐲,但指明某某金舖可免收師傅手工費,要求我同樣減免。」
鄭裕彤心中覺得大有問題:「師傅人工咁貴,無可能會免費,為查個明白,我跑去買了人家幾對龍鳳手鐲來驗。結果發現別家手鐲的扣子和螺絲,原來用銅來做,鐲邊則轉用銀,熔掉後實際只有七成金量。」
首賣足金金飾
他擔心長此下去,整個行業也可能被拖垮,又不想指摘別人,遂把心一橫,以「99」金價錢,賣名副其實的「999.9」足金金飾,但隨即惹來公司上下激烈反對,「老闆,你是不是有錢沒地方花?會嚴重虧本的,一年至少蝕一百萬元。」不過鄭裕彤認為「蝕底即是着數」,堅信兩年內必定回本。
五十年代周大福正式推出「999.9」金,不出一年半已證明鄭裕彤眼光準確,因那個年代市民每遇周轉困難,習慣將家當抵押給當舖,行內一見「周大福」字樣就知是靚金,押價特別高,成為變相宣傳。
「其他金飾每両只押到二百五十元,周大福就有三百元,獲當舖認同比賣廣告更好,市民為怕蝕底,買金必揀周大福。」其他金行一度不滿鄭裕彤「破壞行規」,但最終都要跟風,直至八四年政府更將「999.9」定為香港飾金交易的成色標準。
說到當年事,鄭裕彤直指:「黃金比鈔票更保值,一定要盡辦法維持它的價格,不能讓人失去信心,否則金業再無得做。」記者問彤叔這招「蝕頭注、賺尾彩」是誰教的,他得戚地說:「無人教我,自己諗出來,結果全香港都要學。」
這一役令周大福聲名鵲起,鄭裕彤從此被稱為「黃金大王」。五六年他更從岳父手上收購所有股份,正式繼承周大福。
搶得鑽石頭啖湯
稱霸金業後,善於審時度勢的鄭裕彤將目光轉到鑽石業務,再一次創造歷史。
六十年代,全球開始掀起鑽石熱潮,富商名媛爭相購買以顯身份,這一股鑽石風更攻入香港的上流社會,一時間比金飾更受歡迎。
鄭裕彤當時已全盤接手金行,掌握不少業內第一手資訊,他眼見市場轉向,即決定要快人一步搶得頭啖湯。不過當時入貨主要靠歐洲商人從南非買入鑽石再轉賣香港,來貨價貴,而鑽石原石則被南非的戴比爾(DeBeers)公司壟斷經營,更配給牌照,申請條件甚苛刻,令鄭裕彤無處入手。
為免被人抬價,鄭裕彤專程到南非物色機會,最終以五千萬元買入一間快將倒閉,卻擁有十多張戴比爾牌照的珠寶廠,不需再靠中間人入貨,周大福從此黃金、鑽石兩瓣通,並成為批發商,高峰期包攬全港鑽石入口量三成。是次收購推動周大福長遠發展,鄭裕彤也再添一個「珠寶大王」稱號。
「我鍾意做珠寶生意,是因為有女人的地方就會有市場,她們對珠寶首飾永不生厭,社會太平時可以戴來炫耀,市道不好又可變賣套現。」鄭裕彤這一席話,正是他長期在珠寶業打滾的精闢見解。
最大遺憾讀書少
彤叔相識滿天下,本地富豪幾乎都是他的朋友,當年跟何善衡、何添、郭德勝等第一代發迹者更是深交。他認為人不是樣樣都懂,但只要肯學和虛心發問,就有機會成功,而最重要是必須守信用,「我好講個信字,牙齒當金使,人家才會畀面你,跟你合作。」
本刊記者曾問他人生中可有遺憾?彤叔說:「就係無乜學問,如果我識多啲字,我諗會再識諗一些。」但他隨即補充:「我成日跟啲仔和孫講,咪以為讀飽書,一畢業就立即發達。叻過我,未有耐喎!我都要浸淫好耐,不可能一步登天。」
何謂9999金?
金飾的含金量,主要以Carat的單位來衡量,Carat一字源自阿拉伯文Kirat(簡稱K,是1/24的意思),即「18K」是指含有18/24黃金,「24K」便是24分都是黃金,亦即純金。
不過現時市面所售的金飾,含金量最高只能做到99.99%,故即使未達百分百,也獲公認為足金金飾。
有打金師傅稱,因黃金是很柔軟的金屬,可以輕易打造出很多講求曲線美的款式,亦較易打得薄一些,使金飾更輕巧美觀;但同時也因黃金太柔軟,打出來的首飾容易變形,故打金時需要混入少許銀、鉑或鋅等其他金屬,用來提升金器的硬度,使其型狀相對穩固。
細細個入澳門周大福,已經有做大的野心,但沒想到會有今日咁大的集團。
我好講個信字,牙齒當金使,人家才會畀面你,跟你合作。
我鍾意做珠寶生意,是因為有女人的地方就會有市場,她們對珠寶首飾永不生厭,社會太平時可以戴來炫耀,市道不好又可變賣套現。
進軍地產業狂掃地皮
鄭裕彤曾揚言,一生事業中除了珠寶,最感興趣就是發展地產,在珠寶業成就斐然的他,在地產業也是一個縱橫馳騁的好手。
來港創業初期,鄭裕彤與普通市民一樣,遇到住宅、店舖租金高企的問題,「想過安排妻子一起遷居香港,但因房租太貴而作罷,後來周大福陸續開設多間分店,我亦注意到縱使生意理想,當中不少利潤都被租金侵蝕。」
從商者愛運籌帷幄,鄭裕彤慢慢領悟到要積聚財富,不僅要擁有黃金與鑽石,更要有物業,與其被業主加租掣肘,不如化被動為主動,自己當業主,「當時的想法是買下自己房產,就不需擔心房租暴漲,就算不自住,也可以等升值賣個好價錢,投資大利潤更大,總不會吃虧。」
拒絕短線炒樓
五二年他先在跑馬地買下地皮建成藍塘別墅自住,後來見地價愈升愈高,再冒起做發展商買地起樓的念頭,希望可成為另一長線發展目標。
鄭裕彤深知隔行如隔山,故在投資地產前,先虛心向建築師及地產業人士查詢行情,摸索出「買地要買旺地、起樓要起靚樓」的竅門。五十年代他牛刀小試,在銅鑼灣興建當年被列為豪宅級的「香港大廈」,到銷售時市場反應熱烈,獲利甚豐。
六十年代初政府放寬地積比率限制,樓宇的層數可望大幅增加,不少人傾家蕩產甚至向銀行借貸,加入炒樓炒地皮行列,但多數只會短期持有,一見升價即轉售圖利,令地產業被炒得火紅。
人人狂炒樓,但其實不少都是「十個煲得三個蓋」,財政充裕的鄭裕彤反而隔岸觀火,拒絕短炒樓宇,亦忍手不追價買地,令人大惑不解。
多年後他才剖白:「當時我不懂甚麼叫盛衰周期、或起伏規律,只是聽老人家講過盛極必衰和否極泰來的道理,尤其年輕時見別人炒金暴升暴跌,很多人因此撞得焦頭爛額,當時我只相信地產也會一樣,也曾勸朋友不要博咁盡。」結果不出鄭裕彤所料,六五年因明德銀行擠提事件,引發一場金融災難,也拖垮地產市道。
低吸高放 人棄我取
數年間香港地價跌至低無可低,六八年有周大福做後盾的鄭裕彤,請教過老朋友兼銀行家何善衡後,即全力出擊趁低吸納,五年間先後購入逾二十幅地皮,在地產界爭得一席之位。及後數年他窺準復甦的勢頭,將地皮轉手獲巨額利潤,身家幾何級增長,賺了後來創立新世界地產的第一桶金。
鄭裕彤分享投資心得時只謙稱:「投資很難從最低點購入、最高點放出,但所有行業的興衰都是周而復始的運行,低潮時買入,即使不是最低,也不會買錯。」有資深地產業人士大讚他是一流的投資高手,「鄭裕彤靠的不是運氣,其成功在於能審時度勢,一發現時機成熟即大膽擴張,不利時亦懂收手靜觀以待,他低吸高放、人棄我取的策略,堪稱爐火純青。」
七○年鄭裕彤宣布與何善衡、何添、楊志雲、郭得勝合組新世界發展有限公司,他佔五成七做大股東。為籌集更多資金,鄭裕彤謹慎考慮後,終在七二年決定將新世界上市,發售的新股獲市民踴躍認購,順利集資近二億元拓展他的地產王國。
作為華資公司的新世界發展,第一仗已一鳴驚人。鄭裕彤在新世界集團成立的同年,親當主帥斥巨資收購英資太古洋行在尖沙咀近二十萬平方呎的藍煙囪地皮。不過,太古洋行起初根本看不起這間華資集團,地價還未談,便以港府有附加條件為由推託。
鄭裕彤和楊志雲深入了解後,發現港府原來想把尖沙咀海旁所有舊建築物拆除,重新劃成旅遊區,當局要求建築物必須夠華麗有特色,同時樓高不能超過十八層。
為此鄭裕彤專誠飛往法國找來最著名建築師,設計出包括集旅遊、購物、酒店及商業於一身的建築樓群,有關設計深得港督麥理浩鍾愛,結果麥理浩反過來游說太古,以一億三千一百萬價錢讓出藍煙囪。
鄭裕彤透露當時成交金額幾乎是新世界全部資本,因地皮面積不夠發展,他作勢想放棄,結果心理戰術成功,令政府再以極低價的一百萬元,多撥二十萬平方呎的土地給他。經過十年的規劃和建設,終建成新世界中心(現正重建)及麗晶酒店(現稱洲際酒店)。
七三年至八○年是鄭裕彤地產王國擴張的黃金時間,新世界集團持續擴大版圖,馬不停蹄進行拓展收購,雖說同行如敵國,但鄭裕彤與各地產商關係密切,並聯同長實李嘉誠、新鴻基郭得勝及恒基李兆基等業界友好,購下灣仔海旁的英美煙草公司舊址,建成伊利沙伯大廈和洛克中心,出售後獲利約一億元,四名老友按股權分配。
鄭裕彤七五年與原班人馬組成百得置業,在沙田建造了五十幢高樓,將之命名為沙田第一城。另外,新世界與其他發展商合資興建的物業,包括碧瑤灣、愉景新城、海濱花園、康怡花園等。
相識滿天下的鄭裕彤,確是不折不扣的順德人,他堅信合作生財之道,叱咤商界數十年,無論做生意是賺是虧,都不會與人衝突。
視員工如子姪
「交朋友是很長遠的,每個都是老友,搵過我笨的也是,不過就敬而遠之,蝕底了就算。」與城中巨富合作無間,鄭裕彤指全因自己講信用,「我對朋友誠懇,對生意拍檔更一定要講信用,因為沒有信用的人是不會成功的。」
鄭裕彤對員工更是視如子姪,十分重視雙方關係,「如果以『我是老闆他是員工』的態度,他們就不敢提供意見,所以要親切關懷下屬,讓他們自覺地為公司效力。」
鄭裕彤注重人才培訓,上至經理下至實習生,公司都提供持續培訓課程。眾所周知他絕少炒人,並為已婚員工提供宿舍,他們的子女長大後,還可申請資助到外國讀書,部分忠誠能幹員工更獲配給股份,與集團分享經濟成果。
不理全行,獨賣含金量高的首飾、當地產淡市反而搶買地皮等逆市而行的投資手法,不但令鄭裕彤成為富豪,他更在港人因回歸問題爭移民、英資企業趕撤離的時勢下,毅然斥巨資興建灣仔會議展覽中心,贏得「沙膽彤」綽號。
他曾表明:「我做每一件事之前,都會考慮得清清楚楚,不是急功近利,以興建灣仔會展為例,那時人人說我大膽,其實我是看透了局勢。」
八二年鄧蓮如擔任貿易發展局主席,她和港督尤德想建一幢永久的會議展覽場所,在灣仔批出一幅地皮,不過貿發局財力不足,惟有向外招標。
灣仔會展計劃本是「皇帝女唔憂嫁」,備受發展商垂青,但偏偏同年九月英國首相戴卓爾夫人訪問北京時,在人民大會堂外摔了一跤。這一跤還摔倒了港人對前途的信心,人人害怕中國政府會立即收回香港,令樓、股價齊瀉,灣仔會展計劃也無人問津。
「香港不信任中國,但我信,就算共產黨要收回香港也沒關係,因為我根本沒打算離開香港。況且中央早已說清楚,香港會以經濟掛帥,回歸後會重發展,而非搞破壞。」
鄭裕彤膽博膽接下工程,獲政府免補地價發展,八六年灣仔會展的動土儀式更邀得英女皇出席,八九年揭幕禮則由王儲查里斯王子攜同戴安娜王妃主禮,令全港市民津津樂道。
灣仔會展最終以二十七億元建成,自此成香港最重要地標,香港回歸、中英政權交接等重大慶典亦在會展舉行。事隔多年後,鄭裕彤大讚當年投資興建會展非常超值,甚至計不清從中賺到了多少錢。
八九年新世界成功躋身香港龍頭企業之一後,已六十三歲的鄭裕彤計劃退下火線,交由長子鄭家純接任。鄭家純掌帥印後即大舉進行多個收購項目,但卻過度擴張,上任半年已借貸逾四十四億元,不料碰上「六四事件」,集團盈利急跌兼債台高築,幾乎動搖到新世界的根基。
為解危機,鄭裕彤九一年重出江湖,誓言要帶領集團走出困境、再造輝煌,他果斷地割愛拋售大量資產減債,包括出售他曾出心出力經營的亞洲電視。
助亞視戰無綫
「鄭裕彤當年的確有心想做好亞視,他八八年與林百欣及何鴻燊收購亞視後,為打破長期積弱局面,請來周梁淑怡全面改革,除大搞亞洲小姐外,又挖角拍劇,更推出《第三度劇場》播放猛片對撼無綫的《歡樂今宵》,一度衝擊了對手的慣性收視。」一名縱橫娛樂圈數十年的人士,回想當年的電視大戰,盛讚鄭裕彤是關鍵人物。
「後來無綫引入《包青天》大收旺場,亞視又跟着同時間播放,令《包青天》鬧雙胞,不過電視戰開支龐大,股東之間各有意見。」娛樂圈中人續說,到九一年鄭裕彤為救新世界,將名下股份售予林伯欣父子,正式淡出電視娛樂業。
除了亞視股權外,鄭裕彤在復出的一年半內,另賣出多項資產,包括灣仔會展中心豪宅會景閣共五層的單位、會展中心寫字樓七十四個單位、以及永安集團股權等。新世界並同時發行可換股債及認股證,合共套現三十多億元,成功降低負債比率,令集團轉危為安。
穩住大局後,鄭裕彤看準形勢又再出擊,○一年聯同華人置業大股東劉鑾雄兄弟,以逾三十五億元收購崇光百貨物業及經營權,鄭裕彤以周大福名義購入一半股權,是九七年金融風暴後本港最大宗的單一物業交易。
投資賭業屢受挫
當時正值金融風暴後期,人人收起錢包不敢消費,自由行也未開放,只有鄭裕彤看好香港消費快將復甦。結果只隔一年,崇光便轉虧為盈,○三年沙士襲港,仍錄得十三億元營業額,至今業績仍然驕人。
立足香港以外,鄭裕彤亦一直銳意外闖,七十年代起陸續在美加、菲律賓、新加坡、馬來西亞等地,進行包括房地產、酒店、百貨等投資項目,全部辦得有聲有色,但投資賭業卻屢遇挫折。
「一生人怎會沒有挫折?投資伊朗馬場就損失不少。」鄭裕彤七七年與賭王何鴻燊合資五千萬美元在當地建成中東地區第一個標準賽馬場,打算大賺阿拉伯豪客的錢,但事隔兩年伊朗新領袖上台,賽馬場被砸個稀巴爛,投資血本無歸。
「人家改朝換代我也無可奈何,所以不算失敗,只是損失了金錢。」鄭裕彤一直認為賭業利潤巨大,但繼伊朗馬場失利後,他在菲律賓、澳洲與越南的賭博投資,同樣因當地政策變更而出現問題,直至在加拿大投得賽馬場的經營權,才稍嘗甜頭。
八二年,賭王何鴻燊因與澳門娛樂公司股東之一的葉漢在公事上不咬弦,遂穿針引線安排好友鄭裕彤收購葉漢的股權,彤叔至今仍持有相關股份,但多年來均沒有直接參與公司營運。
怕面懵 買飛機
多年前本港富豪界興起購買私人飛機,鄭裕彤亦斥巨資買了一架,原來背後另有故事。「出外還是坐私人飛機較方便,談生意或旅遊都不用讓太多人知道。不過以往我要借用好朋友的飛機,借得多都覺得面懵不好意思,所以才買一架。」
他當年購買的屬灣流G550私人飛機,價值逾四億元,被指是富豪必備,長實主席李嘉誠及恒基主席李兆基都各有一架。
為應酬 做馬主
鄭裕彤不嗜賭博,卻不時趁賽馬日到馬場打躉,目的是為跟生意朋友見面應酬。「馬場並非我搵錢的地方,賭馬時買少少捧場就算。」
他後來才與朋友夾份做馬主,他解釋皆因怕悶,「身邊不少朋友都養馬,我跟他們入場,自己又無馬出賽,好似無乜細藝,所以也夾份養馬。」
不過彤叔當馬主也不失其「珠寶大王」身份,其良駒全以「鑽」字為名,包括「黃鑽石」、「鑽神」、「綠鑽石」、「紅鑽石」等,當中以「黃鑽石」戰績最彪炳,先後贏得近七百萬元獎金。
推動會展業起飛
八十年代鄭裕彤與政府合作,在灣仔海旁興建香港會議展覽中心,最終不但令彤叔的商業版圖擴大,更重要是推動香港會展業揚威國際,成為兩岸四地、乃至全東南亞的龍頭。
一四至一五年度,香港會展舉辦了一千一百多項活動,訪客人數達六百四十萬人次,由八八年啟用至今,累計已辦了四萬四千二百多項活動,訪客人數達九千二百萬人次。
現時每年最少有四個全球最大規模、五個亞洲最大規模,以及三十七個國際大型會議或展覽在港舉辦,去年再新增七個大型展覽項目。除了生意多到應接不暇,香港會議展覽中心得到國際同業推崇,去年底再獲會展界權威雜誌《CEI Asia magazine》第十三度頒發「亞洲最佳會議展覽中心」獎,同時奪得「亞洲最佳場館團隊」稱譽。
投資很難從最低點購入、最高點放出,但所有行業的興衰都是周而復始的運行,低潮時買入,即使不是最低,也不會買錯。
交朋友是很長遠的,每個都是老友,搵過我笨的也是,不過就敬而遠之,蝕底了就算。
香港不信任中國,但我信,就算共產黨要收回香港也沒關係,因為我根本沒打算離開香港。
重視教育善舉遍中港
《福布斯》一五年香港富豪榜,鄭裕彤排第三,身家估計一千一百七十億元的他,亦不忘回饋社會,經營多項蝕多於賺的公共交通業務。
九八年,經營港島區巴士服務多年的「中華汽車有限公司」(中巴)不獲延續專營權,政府把其八十八條路線公開競投,惟市場反應冷淡,鄭裕彤領導的新世界集團即成立「新世界第一巴士」(新巴)競投,以確保市民不受影響,並接收所有中巴員工。
○三年原持有「城市巴士」的英資公司,因沙士疫情看淡前景,擬退出香港,新世界再次臨危受命,斥資收購城巴。
還有離島往來市區的海上交通,多條離島渡輪航線本由油麻地小輪經營,惟其後因虧蝕問題決意退出,最終也是由新世界接辦。
數十年來鄭裕彤極積行善,長年捐助多個慈善機構及組織,他更強調:「做慈善叫到我,一定點頭。」
自小輟學的他,特別着重教育項目。他在七十年代開始捐助國內外的著名大學,並在內地興建近二百間中小學,晚年先後捐建香港中文大學的「鄭裕彤樓」及香港科技大學的教學樓。
雖然在香港發迹,但鄭裕彤不忘推動祖國及故鄉發展,早在八十年代初期,已着力返回順德故鄉及在廣東省修橋鋪路,不少項目即使回報無期也不計較,先後斥資近百億元修建北環高速公路、珠江電廠、江灣大橋、解放大橋及鶴洞大橋等基建設施。
其後鄭裕彤將資金轉投武漢大興土木,當時武漢百廢待興,新世界集團內部都表示看淡,但鄭裕彤力排眾議,「這次投資一來是搶佔市場,二來是幫助內地發展經濟,基建發展好,國家就會強大,這對國家及新世界都有好處。」
九二年內地掀起改革開放熱潮,早已建立內地人脈網絡的鄭裕彤,即抓住機遇全力進攻,將集團發展重心逐步北移,先後在北京、天津、上海、武漢、廣州等二十多個大城市大力投資,業務涵蓋地產、百貨、酒店、電訊,以至能源供水等。
○六年起,鄭裕彤看準中國經濟急速發展,親自拍板搶灘,五年內投資逾四十億元,並在內地狂開周大福珠寶門市至一千多間,成為業內大贏家,同胞眼中的超級名牌。
不捨「掌上明珠」上市
一一年底,一直被鄭裕彤形容是集團最重要資產的「周大福」順利上市,市值急升至逾千億元,成為股壇大事。他當時形容:「感覺就像將『掌上明珠』上市,很不捨得,但總算是了結一件心事。」
與新世界員工打拼多年的鄭裕彤,一二年初最後一次以主席身份執筆新世界中期報告書,他引用古代詩人白居易的《長恨歌》「臨別殷勤重寄詞,詞中有誓兩心知」兩句,緬懷過去與員工打江山的日子,又引述《道德經》的「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暗示為下一代發展着想,自己決心退下來。
據悉,鄭裕彤下放權力予子孫後,集團凡有重大事情雖仍會知會他,但他甚少發表意見,「新有新的一套,我不再管了,我也做了七十多年,想享一下清福。」
作為香港成功商人的典範,鄭裕彤以一生的經歷總結出「守信用,重諾言,做事勤懇,處世謹慎,飲水思源,不應見利忘義。」的二十四字處世箴言。他並教導後輩說:「一個人的一生,碰上幸運一兩次是可能的,但不可能永遠幸運。如果你希望幸運永遠相隨,一定要付出恒久的『勤』與『誠』。」
鋤Dee助養生
鄭裕彤人到晚年仍健步如飛,說到養生之道,他透露自己從不熬夜、不煙不酒,且經常做運動鍛煉身體,最愛打高爾夫球,除了在戶外與老友一較球技外,其辦公室內也特設迷你練習球道,隨時享受揮桿的樂趣。
「我平日也鍾意約朋友鋤大Dee,幫助鍛煉腦部記憶。」彤叔一直精靈過人,原來因為鋤Dee鋤得多,他生前常在灣仔皇朝會開牌局,不少富豪好友都是其牌友,「我們玩得好細,每隻一百蚊,早年技術較好贏多輸少,但年紀愈大記性愈差,鋤Dee成績也難免下滑。」
飲食方面,鄭裕彤算是簡單,近年最愛蒸魚和炒菜,尤其喜歡吃家鄉的順德大頭菜。而飯後睡一睡,是他多年來堅守的養生法則。他曾笑說:「以前我鍾意食黃油蟹炒上海年糕,但這個餸太肥膩了,為健康着想,被迫戒掉。」
一個人的一生,碰上幸運一兩次是可能的,但不可能永遠幸運。如果你希望幸運永遠相隨,一定要付出恒久的「勤」與「誠」。
總結一生,處世箴言:
「守信用,重諾言,做事勤懇,處世謹慎,飲水思源,不應見利忘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