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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元林在甫接下揚子江船業廠長時,卻遇到面臨關廠的存亡關鍵,他化危機為轉機,將原本岌岌可危的國營企業,改造為中國民營第一大造船廠,九月上旬更即將來台發行TDR。到底他如何帶領揚子江轉型,又要如何坐上兩岸船王的寶座? 撰文‧林宸誼 身穿船廠制服,搭件深色牛仔褲的中年男子,坐在會議室中,侃侃而談與他命運緊緊結合的不凡偉業。他是全中國第四大、民營第一大造船廠||揚子江船業的董事長任元林。 這 位五十六歲、沒有架子的董事長,回答問題不拐彎抹角,說到激動處,還會搭配豐富的手勢。根據今年最新出爐的︽新財富︾雜誌中國富豪榜,排名第一一八名的 他,擁有人民幣六十三.一億元的財富,在他任內創下中國﹁首家國營企業轉民營企業﹂、﹁首家在星國上市的中國造船廠﹂,以及﹁首家純陸資來台發行TDR的 企業﹂等紀錄。 高中一畢業,就被政府分配到造船廠的任元林,永遠記得當電焊工人時揮汗如雨的情境。 當年,只要一到夏天,整個造船廠就像個悶燒的火爐,任元林永遠數不清,一天下來制服被汗水浸溼了幾次,又乾了幾次。﹁那種熱,只要把生雞蛋打在地上,沒多久就變成熟的﹂,任元林回想。 背負著員工的生計 當 時揚子江船業怕員工中暑,要求員工在清晨三、四點,趁著天色還沒亮就起床開始工作,忙到傍晚六點才能下班。經過十二年磨練,任元林一路從車間副主任、主 任、工藝技術科長、造船辦主任,一直做到造船廠副廠長。一九九七年,當他終於升上廠長之後,卻立刻面臨船廠生死關頭的考驗。 ﹁一當上廠長就 倒大楣﹂,他毫不掩飾當時的感想,原來當時揚子江船業是國營企業,接了很多來自東南亞國家的訂單,銷售金額有人民幣一億元,﹁我們算是國有企業裡最牛的 ﹂,他說。但金融危機來臨,許多船東紛紛抽單以求自保,揚子江面臨關門大吉的命運。想到一千多個家庭就要流落街頭,他大膽向政府申請改制,將造船廠私有 化,讓幹部、員工一千多人出錢把公司股份買下當股東。 ﹁很多人都沒有信心﹂,任元林不斷對造船廠員工遊說,要大家先努力一年看看,如果業績還是沒起色,﹁歡迎把不要的股份賣給我﹂。肩頭背著一千多個家庭的期待,他的心頭更沉了,但機會總是在最絕望時悄悄現身。 改 制前的船廠,接的訂單都是小型船製造為主,為了提升造船技術,任元林派大量員工到日本研修,他說,﹁說白了就是給日本打工﹂。工人素質提高了,加上二 ○○○年歐洲造船重鎮波蘭,為了加入歐盟,必須讓高汙染性的造船業逐步轉型,任元林抱著﹁永無退路﹂的決心,主動說服歐洲船東把集裝箱船的訂單轉給揚子江 承包。他想,歐洲的船價比揚子江高出三○%,如果揚子江所造的船,售價比歐洲低二○%,還能夠賺到一○%,就能搶進更多訂單。 他自豪地說,從○一年到○五年,光是年營業額就從原先的人民幣一億元增長到十五億元,比起中國同業,揚子江船業的營運能力可是第一名。有了利潤,船廠在○五年開始進行擴產,從原先二十萬噸,發展到二百萬噸產能,並選擇到新加坡上市。 他不諱言,雖然新加坡股市的市值容量相當小,但資本市場讓他大開眼界,並得以透過各家航運業者的財報,挑選信譽優良的船東接單,才能在這次金融海嘯將損失減到最低。 在這場金融海嘯中,曾有船東在船廠還沒開工前,就付了四○%訂金,但無力付餘款,任元林向船東保證,一定會把船造完,船東再把餘款補齊即可;﹁但還是有人付不出來﹂,他只好請船東在交船證書上簽字,代表已經接收,但船須放在揚子江造船廠,等有錢再來﹁贖船﹂。 還有船東希望把集裝箱船改為其他形式的船,他也都答應;﹁盡量為船東著想﹂,讓他與船東之間培養出革命情感。 不 過,任元林不接受臨時取消訂單。原來中國遠洋向揚子江訂了二十艘船,卻又反悔,但造船的原料都已經下單,他對中遠代表說,﹁什麼都好談,取消是不可能的。 要取消,叫你們總裁魏家福來跟我談,他沒法作主,叫總理溫家寶跟我談。﹂最後雙方達成協議,將明後年交船的時間延後一年,這也是揚子江未來兩年可保持高成 長的關鍵。 在兩岸關係出現緩和跡象前,任元林早就在關注台灣航運市場。其中台塑○九年就向揚子江訂了四艘九.五萬噸的散貨船,船價共二.○四億美元,預計明年起陸續交船。 爭取台灣航運業者訂單 而 台灣的台船曾把部分﹁船段﹂︵船的部分結構︶,發包給揚子江轉投資的中泰鋼構處理。﹁同樣是散貨船和集裝箱船,揚子江的價格硬是比別人低﹂,台船總經理譚 泰平指出,關鍵點就在揚子江船業工人的薪水,比別人便宜四分之一,成本不降下來都很困難。除了節省成本,揚子江還重起﹁拆船﹂業務來增加收入。任元林指 出,其實整體造船業並不景氣,揚子江買進廢船,趁原物料價格好,把拆下來的鋼板賣給鋼廠獲利。 積極進入台灣,任元林另一個考量,就是不排除未來與台船合作的空間。﹁總的來說,台船的設計和開發能力是世界公認﹂,他表示,台船的設計圖紙只使用一次就束之高閣,實在太可惜。他願意當搭橋者,幫台船把技術賣給其他大陸造船業者。 透過來台發行TDR,揚子江希望爭取台灣航運業者的訂單,任元林未來更要挑戰成為兩岸船王! 任元林 出生:1954年 現職:揚子江船業董事長 學歷:江蘇中央廣播電視大學經濟系 經歷:廠長、副廠長 揚子江船業 成立時間:1956年 資本額:人民幣36億元 2009年營業額: 人民幣106.2億元 2009年稅後淨利: 人民幣22.9億元 主要業務: 製造散貨船、集裝箱船等船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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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週四,時裝連鎖店I.T宣布全年業績,盈利大跌七成五,同時「送走」合約期滿的副主席兼董事總經理盧永仁,另覓賢能。盧永仁掌舵I.T三年,任內力主殺入大陸市場兼大舉擴張,最終走錯方向,交出一張肥佬的成績表。 經常轉工的盧永仁,慣性在不同行業及公司坐一段短時間便「棄船」。三年前他轉型賣衫,曾誇口要令I.T市值在五年內「翻兩番」,但他出師未捷身先死,至今I.T市值較三年前大跌四成三,而盧永仁則穩袋超過二千萬元董事酬金,相信主席沈嘉偉後悔不已。 今年,I.T罕有地閉門向分析員及投資者進行業績簡報,拒記者於門外,與盧永仁的高調作風大相逕庭。最後一次主持會議的盧永仁,在交出一份慘淡業績後,宣布辭職,六月十二日生效。 盧永仁選擇以低調的方式告別I.T,與三年前甫上場時的意氣風發,判若兩人。○六年,加入I.T這經營時裝店的上市公司時,盧永仁忽然改頭換面,日本潮流教父上身,猿人 T恤、Neighborhood繡花牛仔褲,配明星熱捧的Visvim便服鞋,並拋出五年大計,要將I.T當時十四億的市值「翻兩番」,至四十三億元。而I.T主席沈嘉偉也十分闊綽,盧永仁第一年董事酬金超過六百萬,另外有一千萬股認股權,認購價一元半左右。 飛起旭日闖大陸 I.T走young-causal方向,本來現金流量充足,業務穩定,但盧永仁入主後,I.T被憧憬變成明日的思捷,盧為取悅基金經理,遂硬銷「大中華」概念,結果做了兩個錯誤決定。 ○七年十月,乘股市狂潮,I.T豪擲二億六千多萬,向「牛仔褲大王」楊釗旗下旭日集團,買入仍處於虧損階段的內地合營公司GSIT其餘五成權益,一名零售業同行說:「盧永仁未入主前,I.T同旭日集團搞Joint Venture(合營),將I.T代理嘅品牌帶入中國。旭日大部分生意都在內地,內地人脈關係及經驗豐富,應可助I.T開拓業務,但前年尾I.T竟以兩億多高價買起這間JV,呢間公司未賺錢,兩億幾元係一個好高嘅premium(溢價),但佢(盧永仁)攞番『主權』,都未見有大動作。」I.T宣布獨自進軍內地市場,盧永仁更誇口或將內地業務分拆上市,消息曾帶領I.T股價在○七年十月突破兩元水平,至○七年底,更挾上三元多的歷史高位。 好大喜功過度擴張 盧 永仁掌舵後,I.T的策略就是不斷擴張。在○六至○八年間,I.T多開了七十多間鋪,並將戰線伸延至澳門及上海,「佢哋年幾前喺威尼斯人酒店開鋪,一口氣 租咗七間鋪面,估計每間租金平均都要三十萬了!仲因為裝修問題,搞咗一年都未開!要兩、三個月前先開到,中間可謂白俾租金。而且威尼斯人主要客路是內地 人,對I.T內品牌根本不太熟悉。如果佢分階段,先租兩、三個鋪面再睇反應拓展,會更加保險囉!」該名同行說。 好景不常,○八年股市泡沫爆 煲,I.T股價應聲滑落。內地業務遲遲未能止血,且相關商譽減值沉重,港澳方面業務亦因擴充過急,引致負債高企,截至今年二月,總負債大升四成八。早於○ 八年中期業績,I.T已經「露底」,不但純利大跌六成六,租金及存貨增幅分別達六成三及四成二,下半年,未能扭轉劣勢的I.T,全年盈利跌幅擴大至七成 五,其中商譽減值便達五千九百萬元,盈利收窄至四千二百多萬元。盧永仁起身後,I.T立刻變陣,宣布今年不會在港開分店,並叫停上海十萬呎分店大計,而 I.T近月亦不時劈價清倉救亡。 現時,盧永仁仍持有百分之一點四的I.T股份,都是透過行使認股權及在市場買入,成本一千八百九十多萬,現 I.T股價只有七毫子,該批股份市值約一千一百多萬,賬面蝕近七百多萬,不過,○四年已加入I.T任非執董的盧永仁,五年來,收取的董事酬金及薪酬等,總 計超過二千萬。 十年轉五份工 盧永仁挾着劍橋博士的亮麗銜頭,修讀基因工程,卻加入麥肯錫任管理顧問,展開「走馬燈」式的打工生涯。二十年轉了七份工,每次均轉工兼轉行,大耍變身術。 盧 永仁在職最長的一份工是香港電訊(電盈前身),九五年出任互動多媒體服務董事總經理,動用十三億元發展號稱全球首創的iTV(互動電視),香港電訊前後花 費逾百億元,仍未令項目起死回生,而盧永仁早在iTV面世不到半年,即九八年秋,加盟萬國寶通(現花旗銀行)任總裁。前電盈行政總裁張永霖更說過:「只怪 當初太過信任盧」。 本週一記者致電張永霖,他說:「都事過境遷啦,我唔想評論啦!哈哈!我哋在香港電訊時與他共事過三、四年,其後我在聯通做獨立董事,佢(盧永仁)亦在呢間公司工作,但我哋工作無磨擦,私人就無接觸嘞。我真係唔想講了,哈哈!」 開展悠長假期 轉投花旗的盧永仁,曾揚言要在五年內超越恒生,成為本港第二大銀行,結果在一年後極速離職。九九年,科網熱潮,盧永仁自資三千萬,入股上市公司奇正科技,易名網基,變身科網股。年半後,泡沫爆破,盧永仁賣股離場,賬面勁蝕四千多萬。 做不成科網大亨的盧永仁,曾寄居公關公司,並身兼多間公司的獨立非執董,包括已爆煲的海域。至○二年中獲中國聯通招攬,出任執董兼副總裁。不過,如今即將離開I.T的盧永仁,仍未有落腳之處,這個暑假自言會陪兒子,歐遊兼進修。 |
新加坡萬邦集團董事長曹慰德接班20年了。
20年前,37歲的曹慰德從父親曹文錦手中接過家族企業的權杖,掌舵萬邦的航運、工業兩大主業。70歲的曹文錦,香港「四大船王」之一,沒有像他的同齡人李嘉誠、李兆基等人那般仍牢牢掌握家族企業,他逐步退出。
這是一個富過四代的家族。一百年前,曹慰德的曾祖父曹華章,在上海憑一條小船起步,到第二代曹隱云已是上海的知名企業家,富甲一方。1949年之後,曹家離開大陸,在香港,曹文錦重拾祖業,成為家族的中興之掌門人。
20年過去,曹慰德將家族企業的規模擴張了十多倍,已達數百億元。他和乃父一樣,低調做事做人,在中國大陸鮮為人知。他先後兩次接受慈傳媒《中國慈善家》雜誌的採訪,第一次長談3個多小時,第二次則縱論5個多小時。對於家族企業的現狀,他不願多談,原因是不和他人相比。而對於家族企業傳承的方法論,他則說得頭頭是道。
相比這些,採訪中,曹慰德更願意談的是「思想」。他像個思想家和布道者,滔滔不絕地談論資本主義、經濟轉型、精神文明、世界觀、價值觀,以及「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他最新提出的思想是「覺悟的資本主義」,目前正在寫一部這個主題的書。他喜歡讀古典經濟學創始人亞當·斯密(Adam Smith)的《國富論》,他也喜歡讀《大學》《心經》和《道德經》,每一本都讀了多遍。他的朋友既有研究量子物理學的科學家,也有儒釋道三界的名家,例如新儒家代表杜維明。
曹慰德說,富過三代之後,他的關注點不再是財富,而是意義和文化的傳承。「打破『富不過三代』之魔咒後,就知道傳承並不是傳承企業,也不是傳承家族,而是傳承人類文化精華。家族企業的傳承,不是交給一個人的問題,它是一個過程,包括傳承世界觀的進化、文化的進化、組織的進化、人才的進化,這樣才能聯繫的更好。家族企業必須思考這些問題。你好、我好、大家好,這是可以持續的;我很好,大家都不好,可持續嗎?」
起:富甲上海一方
黃浦江的夜晚,風急浪高,曹華章駕著一艘小木船,穿梭於外國輪船和碼頭之間,接送乘客和水手。炎熱的夏日,他還要把這艘破木船拖到河灘,一遍遍給木船漆上桐油。
曹華章家境貧窮,他的大哥幼時被送給了別人。他成了家裡的大哥,長子如父,承擔起養家餬口之責。苦不堪言之間,則是家庭生活的向好,他的小木船也從一艘增加到兩艘、三艘??伴隨著上海的日漸繁華,曹華章不再接送水手,轉為接運貨物,他還擁有了賬房辦事班底、碼頭、儲運倉庫和卡車。
曹隱云出生時,曹家已是小康之家,日子紅紅火火,事業蒸蒸日上。曹隱云因此接受了不錯的教育,在外國人開辦的學校學習,掌握了英文。中學畢業,除了幫助父親的船運,他在一家英國人開辦的公司學習進出口生意,一步步升為高級經理,成為當時最為炙手可熱的買辦。
一時間,父子兩代都成為各自業界的嶄露頭角之人。曹華章辦起了運輸公司「曹寶記」,業務擴張,遍及長江沿岸。曹隱云在上海租界開辦了一家中小銀行—中國勸業銀行,此外,他還自己開辦了一家進出口公司。他的妻子曹吳娛萱出身富貴之家,精明能幹,獨自在南京路開辦規模很大的「天寶成銀樓」,員工多達70多人。
曹文錦的成長時期,已是公子哥兒的優渥狀態,他進入上海聖約翰大學學習經濟學專業。聖約翰大學的學生,以官員、商人的子女為主,大名鼎鼎的企業家榮德生的兒子榮毅仁也在該校就讀。1945年,20歲的曹文錦大學畢業,他和同校的教育學畢業生周美琦結婚。同時,開始接受商業訓練,他被視為家族的接班人,無論是祖父的船運,還是父親的進出口和銀行,他都要一一學習。每天上午,他到一家中小型銀行學習銀行業務;下午,到一家瑞士人開辦的洋行學習進出口貿易;晚上,他還要到祖父開辦的運輸公司學習航運業務。在回憶錄《我的經歷與航運六十載》中,曹文錦回憶,「一天跑三個地方,確實相當辛苦。不過,我明白自己作為長子的責任。所以再辛苦,我也硬著頭皮,支撐下去。」
很難想像,打小生活安逸的曹文錦能吃得苦中苦。抗戰勝利前的幾個月,通貨膨脹嚴重,擠兌風潮持續,銀行工作從早上持續到夜裡。夜裡工作時,為了不招惹麻煩,需要把銀行的窗戶堵死,密不透風中,酷熱難耐,曹文錦和普通櫃檯員工一起,光著上身,穿著短褲,汗流浹背中清點鈔票。
經歷了「活受罪」的訓練後,曹文錦進入家族企業。抗戰勝利,曹隱云的生意愈加龐大,進出口生意已在廣州、福州、青島、天津等地開設分公司。曹文錦受父親指派,雖不懂粵語,仍遠去香港,在中環開了間分公司。
1948年,蔣經國到上海「打虎」,命令上海各家各戶把金銀首飾、外國證券和外匯等全部兌換成金圓券,違令者槍斃。眼看著兩代積聚的家產將毀於一場運動,23歲的曹文錦年輕氣盛,瞞著父親,將母親經營的金銀珠寶,先轉移到廣州分公司,再換成港幣存入香港銀行。這批金銀珠寶,折算成價值近十萬美元的金條。據後來香港媒體計算,這些財產僅佔其家產的1%。
事後,曹隱云知曉此事,嚇得臉色蒼白,驚懼地說:「這可不得了,讓人家知道,是要殺頭的啊。」曹文錦倒是如初生牛犢一般,並不害怕:「事情是我辦的,要槍斃,也是槍斃我。你們要是害怕,就帶著弟弟妹妹去香港吧。」
蔣經國的打虎無疾而終,但隨後,解放軍的百萬雄師很快到來。作為富家大戶,曹家選擇了遠走香港。曹文錦原本以為到香港不過是暫避風頭,過幾個月還是要回來的,因為在他看來,無論哪個政權,都需要貿易和商業,都需要商人。他們撤走時,整個公司的產業,以及房產、股票都沒有變現帶走。
很快,事情的發展讓他悔恨不已,他的判斷完全錯了。曹隱云此後終生未能再回到祖居地,後來定居巴西,客死他鄉。曹文錦再回上海,將是30多年後的事情了。曹家沒有機會回大陸了,積攢了幾十年的龐大財富,再也不屬於他們了。好在1年前轉移到香港的十萬美元金條救了全家,只是如此下去,只能坐吃山空,他們需要另謀新路。
承:香港四大船王之一
從大陸湧入香港的人越來越多,做房地產生意最有市場。不過,痛心於留在大陸的地產,曹氏一家是一朝被蛇咬,說什麼都不敢再碰地產。而曹文錦一直對航運有著濃厚的興趣,「做夢都希望擁有兩艘船」。當時,香港的航運界,華人所辦的航運公司,只有許世勳家族的順昌航運、林錦家族的捷盛航運,以及從上海遷到香港的董浩云,他們也僅僅只有兩三條舊船。
曹文錦聯繫到留在天津的分公司,得知國內的土特產運不出來去,急需的汽油、橡膠等化工產品又運不進來,為了物資交換,特意在山東開放了一個小港口。他毫不猶豫地與朋友一起,合租了一條小輪船,搞到一批貨物,運往山東。
曹文錦開始了創業,像他祖父一樣。
從香港到山東,他的小型舊貨輪在海上顛簸前行。這是一段冒險的行程,貨輪隨時可能在大風浪的打擊下遇險,其危險和辛苦,遠高於曹華章的創業。曹文錦雖也害怕,仍咬牙堅持,背水一戰。很快,他又開拓日本市場,在香港、山東和日本三地往返運輸,一趟下來,時間長達三個月,家人則是望眼欲穿的等待。
抗美援朝,國內對鋼材、汽油更加急需,曹文錦抓住機會大賺一筆。他用40萬港幣購入一艘1200噸的舊貨輪,成立大南輪船公司,開啟了正式的航運事業。很快,他又用98萬港幣購入第二艘舊貨輪。短短3年,他在香港站穩了腳,也實現了前些年擁有輪船的夢想。
1953年之後,中國進入各項運動時期,曹文錦失去了大陸市場。而因為和中國的運輸貿易,大南輪船公司被美國列入黑名單,禁止進入美國的港口,禁止和美國公司業務往來,禁止用美金結算。此後的近十年,大南一度陷入困境,步履維艱,直到1962年美國從黑名單中刪去大南。
當時,香港華人的航運,所用船隻均是船齡三十年以上的舊船,其來源都是歐美國家用過之後,賣給希臘的航運公司,希臘用了多年,再賣給香港。舊船需要年年翻修,費用不菲。曹文錦的日本業務夥伴、日本山下汽船公司代表粟林二郎建議他造新船,這是他夢寐以求的事情,奈何造新船耗資巨大,又無法向銀行貸款。他的另一位日本業務夥伴、日立造船廠的駐港代表森岡幫助他解決了這個問題。森岡對他說:「我很希望幫助你建造一艘新船。你們雖然沒有錢,但人靠得住。我準備向日立董事會打個報告,准許你們分期付款。」在報告中,森岡寫到,「曹先生雖然沒有錢,但他很努力。若現在能幫幫他,將來曹先生站起來,將會是日立造船很好的客戶。」
在日立造船廠及其他朋友的幫助下,一條造價300萬美元,載重1.25萬噸的新船造成了。
此前,只有董浩云的船廠造出了新船。大南是第二家。他趟出的路子,給沒有經驗、資金的同行提供了經驗。包玉剛對人說,「只要看曹文錦的路怎麼走,你就怎麼走。」包玉剛成為第三家造出新船的船東。1966年,大南的另一位創始人退出大南,曹文錦獨自創辦了萬邦航運公司。從此,香港的航運時代來臨,寧波籍的董浩云和包玉剛,江蘇無錫人趙從衍和上海人曹文錦,成為香港「四大船王」。
隨著香港的崛起,房地產業助推李嘉誠、李兆基等成為華人巨富,而曹文錦在香港一直未敢涉足。他回憶:「而我明知在香港做房地產,可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一想到當年,我家的不動產在一夜之間化為烏有,我便打定主意,不在香港發展不動產,從而失去了大好良機。這不能不算我的一個失策吧。」因為沒有佈局房地產業,曹文錦的財富與其他財富鉅子的差距越來越大。
在以香港為大本營開拓航運時,曹文錦也在東南亞發展其他業務。他在馬來西亞成立了紡織廠,開始了另外一項創業。二三十年後,他在當地擁有三家公司。馬來西亞航空公司、新加坡航空公司的女服務員的制服,均由他的紡織廠供貨。他還在馬來西亞參與成立馬來西亞國際航運公司、馬來西亞造船廠等大企業。他還與他的好朋友、另一位著名華人企業家郭鶴年一道,各捐資25萬元創立海事學校,培養航運人才。曹文錦和馬來西亞的政界關係良好,獲得過「丹斯里」的榮譽稱號。
1986年,新加坡經濟不景氣,李光耀邀請香港的李嘉誠、鄭裕彤、邵逸夫、周文軒和曹文錦等前去投資,周文軒建議為其建造國際會議展覽中心,並獲得許可。大家推舉曹文錦擔任董事長,負責項目實施。最終,該項目投資15億美元,建成後成為新加坡地標建築。曹文錦的長子曹慰祖,在著名華人建築師貝聿銘的建築事務所工作,負責了該項目的選址和設計。
同樣是在1986年,泰國政府的國際船務公司面臨破產危險,泰國財政部的一位司長邀請曹文錦接手,挽大廈於既倒。雖然為難,但政府出口無法拒絕,他只得接下來。好在,此時他的次子曹慰德正在泰國創業,做棕櫚樹的種植和加工,生意做得不錯。曹文錦索性將這個燙手山芋交給了曹慰德。幾年後,年紀輕輕的曹慰德將這家公司扭虧為盈,私有化之後,在泰國曼谷證券交易所上市。泰國也成為曹家的重要市場。
轉:接班後的二次繁榮
在香港站穩腳後,曹文錦先後育有四個子女,長子曹慰祖,長女曹慰萱,次子曹慰德,次女曹慰親。因為曹文錦忙於創業,子女在中學時代就被送往美國、加拿大上學,接受了美式教育。曹文錦後來相當內疚,認為如此早送孩子出國「是一個很大的錯誤」,「使他們完全沒有接受到中國傳統文化的教育」。
曹慰祖畢業於哈佛大學設計學院,追隨貝聿銘,做了建築設計師,北京的香山飯店、香港的中國銀行(2.57, 0.00, 0.00%)大廈,都出自他的手。後來,他獨自創業,在紐約成立TsAO & McKOWN建築設計事務所。如今,他已是知名的華人建築設計師。曹慰萱和曹慰親都沒有參與萬邦業務。曹慰萱在美國當兒科醫生,當她的祖母拿出多年股票投資資金成立「曹氏基金會」後,她回到新加坡執掌這個家族基金會。曹慰親先是在一家銀行工作,後來回歸家庭。
這三兄妹對家族企業並無多大興趣,家族企業的傳承和接班落在了曹慰德的身上。
「我的次子曹慰德天生對發展企業有興趣。」曹文錦表示。1957年出生於的曹慰德身材魁偉,捲髮,戴一副眼鏡,有著一股子藝術家的范兒。他在北美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加拿大讀的中學,美國讀的大學。回憶大學,曹慰德向慈傳媒《中國慈善家》透露,自己很不用功,不認真聽課,很多課都不上,總是請女同學喝咖啡,然後拿到筆記抄一抄。
20歲,曹慰德從美國密歇根大學畢業,進入萬邦航運,職位是見習生。曹文錦說:「我對他的要求是很嚴格的。讓他加入公司時,我只讓他做工程部見習生,使他熟記每艘船隻的結構資料,一年後再讓他輪流到各個部門去觀摩學習。」當時的曹慰德很調皮,喜歡在公司裡問這問那,導致不受大家歡迎。21歲時,他向父親借了300萬美元,去泰國做棕櫚油生意。曹文錦起初並沒同意,最後還是他的助手勸說,方才借錢給兒子。但讓父子倆都沒有想到的是,單槍匹馬的曹慰德,經一番努力打拚,竟在數年之內用300萬美元賺回2500萬美元。當他帶領泰國國際船務公司上市後,他的個人財富再次飆升,從2500萬美元增加到2億美元。他後來加入泰國國籍。
隨著曹文錦的年歲越來越大,接班的問題愈顯突出,他讓曹慰德回到萬邦,並推動公司內部改革。對於接班,曹慰德跟父親說,「我知道你希望我接班,不過接班人的時間表不是上面挑的,是當事人挑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能不能接班。不能你說他接班他就接班,他的能力可能不夠呢。」於是,父子倆制定了一個五年接班計劃。
這段時期,曹慰德稱之為「一個飯碗,兩雙筷子」,這讓下面人很難做事。為了避免父子衝突,曹慰德的對策是「挑戰事實,不挑戰權威」。他先是按照父親的意願做事,多次行不通之後,父親不得不由兒子自己主張。「兩次不通,他不好意思了,他問我,你說怎麼做?」曹慰德說,「過一段時間,如果我的能力強,當然是傳給我。因為開會的時候其他人都聽著,你說這樣做,沒有做通;你兒子說那樣做,做通了。」
曹文錦也逐步認可了兒子的經營管理才能。他說,「他(曹慰德)自從負責航運業務之後,即運用他的現代化管理方式,對公司進行一系列的改革。我相信他那套現代化的管理方式更科學,更合理。」
不過,曹慰德在接班的時候,並沒有像其他家族那樣直接從父輩那裡繼承財產權和領導權。「我一直跟父親強調說,錢是可以分的,但企業不能分,因為要對很多人負責任,我可以把你的企業買過來,你把錢分給我的兄弟姐妹。」此時,萬邦航運市值在3億美元左右,而曹慰德已有2億美元的資產。於是,他向銀行貸款,又向父親借了一部分錢,終將萬邦航運買下。
1994年,在擔任萬邦航運執行董事五年之後,曹慰德正式接替70歲的父親,出任董事長。接班後,他把企業總部搬到了新加坡,將萬邦航運重組為萬邦集團,並實行多元化經營。現在,萬邦聚焦三大領域,分別是工業、投資和房地產。工業包括船運、船廠、海運投資、物流、離岸工程、採礦礦產、天然能源及貿易等,投資主要集中於採礦與礦物、石油與天然氣、可再生資源與種植園等核心業務。在中國大陸,他在上海和蘇州均開發了房地產,在青島開發了萬邦中心、鐵礦石碼頭,在都江堰投資旅遊度假區,在大連則開發港口、房地產等。
身為曹氏家族第四代,曹慰德的能力得到家族的一致好評。他的姐姐曹慰萱對慈傳媒《中國慈善家》說,曹慰德把企業做得很好,她以此為豪。曹文錦更是表示,「他是我萬邦集團公司最適合、也是最得力的接班人。」
合:富過四代之後的覺悟和境界
如今,曹家第五代也已經成長起來。曹慰德有一兒一女。兒子已婚,在美國一所大學教書,研究方向是胎兒的腦發育。據曹慰德介紹,兒子工作之後,他就不再給予資金支持,兒子兒媳目前住在一套只有50平米的小房子裡。「你做研究,就在研究的方面好好做。」曹慰德對兒子說,「你挑選什麼樣的生活,就過什麼樣的生活。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不過,他的女兒對商業頗感興趣,大學讀完人類學專業之後,在萬邦工作了四年,現在則考進哈佛大學商學院讀MBA,畢業之後,她將像父親一樣,先在外面工作,再進入家族企業。
接班之前,曹慰德一直在想,自己為什麼要接班?為什麼要繼續做家族企業?因為他已經很有錢了,而接班家族企業將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在家族企業的世世代代中,他應把家族企業帶向哪裡?同時,他又看到各國發展的諸多問題,一時讓他無解。他希望邊做家族企業邊解決因商業而引致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問題。
就在接班的1994年,曹慰德在新加坡捐資成立非營利組織「東西方文化發展中心」,主要目的是研究現代性與可持續發展。該中心的宗旨是:至誠為本,整體依存,主動調整,動態平衡,和諧創造。
35歲時,已是萬邦航運執行董事的曹慰德,開始系統研究管理學。遍翻中外管理書籍後,唯有中國一本古老的《尚書》,讓他痴迷不已。「在《尚書》裡,現在管理學的內容它都有;現在管理學沒有的東西,它更有。」曹慰德說。他的中文基礎並不紮實,為了更好領悟《尚書》的精髓,他找出英文版、中文白話文版和中文文言文版,對照著學習研究,自此對中國的儒釋道產生了濃厚興趣。
曹慰德以中國的「陰陽觀」分析,認為資本主義世界是陽盛陰虛,需要補陰,即重視精神層面的境界,從而發展出一套新資本主義,也就是他現在提出並積極倡導的覺悟的資本主義。
前年,曹慰德又捐資2500萬元,和清華大學教育學院合作,成立「東西方可持續發展研究中心」。「我們是研究將來,大部分學校是研究過去。」曹慰德強調。不過,這並不意味著他看好當下中國的文化現狀。「現在,我在中國很難找到中國文化,我能夠找到中國人談中國文化,卻很少找到中國人活中國文化。中國文化偉大,只是我們沒有去用。」剛剛成立的東西方可持續發展研究中心,其成員並非由清華大學的教師組成,而是將匯聚全球研究中西文化的學者,為中國的現代性尋找可行性的出路。目前的一大課題是「21世紀中國人應該是什麼樣的」。
最近,曹慰德正在向民政部申請註冊曹氏基金會。這個基金會主要業務包括三塊,一個是繼續支持清華大學「東西方可持續發展研究中心」;一個是資助恢復阿壩州當地的傳統文化和探索老年人養老模式;一個是支持社會影響力投資機構「浩盈投資」投資社會企業。
在資助研究覺悟的資本主義和覺悟的生活方式的同時,曹慰德表現出足夠的境界。他沒有中國大陸第一代企業家的高高在上,也沒有第二代企業家的飛揚跋扈,他把姿態放得和平常人一樣。言談間,有著豐富的表情和手語,不會讓人感覺他是一個身家幾百億的富豪,而僅僅是一個視野開闊的、有活力的學者。
更重要的是,多年來,他一直打坐覺悟,以前打坐一次可達8個小時,如今則是每次半個小時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