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喬布斯的蘋果,還會是那個蘋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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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10月5日,5年前的今天,蘋果公司的所有員工都收到了一封來自 Tim Cook 的郵件。
“全體同事,我很遺憾地告訴大家,Steve 在今天早些時候去世了。”
喬布斯用一輩子的時間,打造了世界上最偉大的公司。在蘋果之前,幾乎沒有哪家公司能夠如此完美地融合強悍的軟件、硬件研發能力和渠道拓展能力,並且為C端用戶帶來如此革新性的產品體驗和服務。這整個融合締造了“蘋果”這個獨一無二的品牌。
在喬布斯之後,時任蘋果COO的庫克接替了喬布斯CEO的職責。庫克被大家認為是一個異常勤奮和盡責的人,他保持著每天早晨3點45分起床收發郵件的習慣,甚至有一天他早晨4點半起床還發了一條推特,說自己今天很奢侈的多睡了一會。但是,這並不能消除大多數人心中的那個疑問:
“沒有喬布斯的蘋果,還會是那個蘋果嗎?”
那麽,經過了五年時間再回頭看,庫克到底能否被稱為一個成功的繼任者呢?從實在的業務數據來看,庫克任職的這5年時間內,蘋果的銷售額漲了4倍,凈利潤漲了2倍,公司的股價上升了超過100%。
以這個角度來說,庫克無疑是成功的。在喬布斯既定的路線上,庫克做到了掌舵手應盡的職責。
蘋果雖然有iPod,Mac,iPhone,iPad等多個產品線,但iPhone才是喬布斯給蘋果留下的最大的遺產,在整個蘋果公司的銷售收入中,iPhone的銷售額一直占據了蘋果全公司整體銷售額70%以上的比例。
管好iPhone,就是管好了一大半的蘋果。所以,庫克接任後一直在促進iPhone硬件銷售的層面做工作:
1)推出各種不同尺寸的iPhone,以此刺激銷售
2)推出iPhone SE 這款史上最低價格的iPhone,來嘗試對低端人群的覆蓋
3)主導iPhone的全球化銷售,不斷刺激中國、印度等地區的市場
4)聯合運營商,在原有的兩年合約機項目的基礎上,推出一年項目,加快人們更新換代手中iPhone的速度
在行業內部尋找細分的增長方向,這是公司解決增長問題的第一種方式。正如管理咨詢行業內的通用理論,不斷地分解(segment)市場,得到細分的可行分類。比如小屏幕的手機增長放緩,就進入大屏幕市場,高定價放緩就進入低定價,美國本土放緩就進入全球其他增長區域。
但是,在一個飽和的存量市場中,庫克所做的一切只能是勉強延續蘋果的輝煌。
2016年第一季度,全球智能手機出貨量下降3%,這是1996年智能手機誕生以來的首次下降。同時,iPhone第二季度的銷量同比下降15%,三星同比下降4%,而華為則是前幾名廠商里唯一銷售額上升的企業。這說明,智能手機市場在總體變差的同時,低端市場也在崛起。這個雙面夾擊的態勢是庫克早就預料到的。
無疑,單單iPhone的硬件銷售本身已經難以拉動整個蘋果公司的增長。
於是,從2016年開始,在很多對外的場合庫克都開始說蘋果是一家軟件公司,並強調服務的價值。如上圖,蘋果從2016年開始,紅色區域代表的服務(Services)收入開始明顯顯現出其價值,說明蘋果內部確實把服務收費當做了戰略重點,並且卓有成效。
如果說在尺寸或地域上做文章是最基本的硬件層面segment的結果,那麽服務領域的發展就是基於整個智能手機市場的segment。在硬件銷售增長放緩的時候,庫克帶領蘋果果斷進入軟件相關的服務市場。
手機硬件銷售畢竟是有強周期性的,而軟件服務的消費則是持續而連貫的。在市場高增速的時候把重點放在新客戶的銷售上,在市場進入存量狀態時,把重點放在已有客戶的價值挖掘上,庫克的這次選擇無疑也是正確的。
比較來說,喬布斯做的是不斷地縱向拓展新的產品線,從iPod,到iPhone,再到iPad。而庫克做的是不斷在橫向對已有產品線進行延展。以五年的維度來看,庫克正好是蘋果需要的那一個合格的掌舵手,他完全有能力根據市場情況來調節航向,所以他能夠在智能手機浪潮下降的時候推出不同的產品型號,讓蘋果在不那麽理想的大勢中仍然保持相對頂峰的狀態。
但對於蘋果和庫克來說,未來幾年更重要的是能否從一個下降的浪潮躍遷至另一個初生的浪潮之中。Apple Watch是否成功見仁見智,但至少目前為止在銷售額上並不能為蘋果貢獻太多東西,在躍遷的嘗試上,庫克還從未證明自己的價值。
喬布斯開天辟地,好似康熙;庫克承前啟後,正好可以類比雍正。未來蘋果是否有乾隆,就看新產品類別的推出。能否從掌舵手變為造船人,這就是未來五年、甚至十年里庫克和蘋果最大的挑戰。
基於此,近幾年來蘋果的研發支出以令人咋舌的速度增加。據預計,2016年蘋果的研發支出將達到105億美元之多。
在庫克的規劃之中,服務是一個承接,在服務之後能夠拉動銷售額的產品是AR,目前蘋果有超過200個技術人員在AR領域工作。但真正有可能讓庫克在蘋果歷史上留下印記的一件事是一個叫做“泰坦計劃”的東西。
泰坦計劃是蘋果的自動駕駛汽車的制造項目,雖然蘋果一直對此項目守口如瓶,但如Tesla的CEO埃隆馬斯克所說“蘋果雇傭了超過1000名工程師在做這件事情,這個要隱瞞起來實在挺難的。”
自動駕駛汽車這件事情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趨勢,從傳統的汽車制造商、到Tesla、到Uber、再到Google,這個領域已經有大量的玩家進入。但對於蘋果來說,也許這個市場才是最符合公司自身基因的。
汽車無疑是個大眾消費市場。如果把目前的汽車比作當初的功能手機,那未來的自動駕駛汽車就可以比作智能手機。通過軟件和硬件的結合,帶來大眾消費產品的新一代替代品,這個iPhone曾經做過的事情,是否能夠完全複制到汽車領域呢?
Google無人車項目負責人Dmitri Dolgov說過Google是通過軟件來造司機,這個司機可以開任何一輛汽車,這就好像開放的Android系統一樣,而蘋果是否會自主造車呢?最終在自動駕駛汽車領域,是否會重演Google和蘋果的競爭?至少我希望能看到這一天。
P.S. 巴菲特在2016年5月的時候,買入了1000萬股蘋果的股票,直接導致蘋果股價上漲10%。有人評價說,巴菲特並沒有打破自己不投“互聯網”企業的原則,是蘋果已經變得更像是一個傳統零售公司。不是巴菲特變了,而是蘋果變了。
如果最終庫克不能引領蘋果再次做出巨大的創新,那麽蘋果就可能走上IBM或微軟的老路。這些曾經的互聯網科技巨頭,在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後又都像極了傳統消費行業的零售公司。
而到時,又會有新的一家像當初“蘋果”一樣的創業公司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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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章經,讓每一篇文章都擲地有聲。
(本文首發於2017年6月15日《南方周末》,原標題為《豪華蕩盡,只有青山如洛 ——尋訪南宋王朝流亡之路》)
對於南宋滅亡,黃仁宇曾經這樣寫道:“這劃時代的1279年給中國文化史上留下了傷心的一頁。”南宋王朝傾覆之際,十萬軍民崖山投海,千百年來,未有王朝更叠能如斯慘痛,文弱宋朝以最後血性一筆寫入汗青。從1279年往前倒推,1276年2月,元軍兵臨臨安城下,謝太後令人捧著玉璽出降,宋恭宗至元上都覲見忽必烈,此後的四年,南宋遊走無定,如同斷線的風箏,飄蕩在歷史的天際……
1276-1279年南宋流亡政權遷徙路線圖。(金磊磊、梁淑怡/圖)
南宋德祐二年(1276年,元至元十三年)正月,時值中國傳統的春節,臨安城皇宮中卻是冷冷清清,人人面色凝重。正月初四的朝會,謝太後發現大殿里的文武百官比平日稀疏了許多,一問才知道,同簽書樞密院事黃鏞、參知政事陳文龍等官吏已攜家帶口逃離臨安。兩個月前,起居舍人曾唯、禮部侍郎陳景行、權禮部尚書王應麟紛紛棄官出逃,連左丞相留夢炎也跑了。《錢塘遺事》將百官棄官潛逃,稱為“群臣宵遁”。
城外,元朝左丞相伯顏率領的大軍已抵無錫,恐怕要不了幾日,就到臨安了。謝太後是宋理宗皇後,她還依稀記得,理宗端平三年(1236),南宋與蒙古攜手滅金才兩載,這蒙古人就撕下了面具,還一度渡過長江,驚慌失措的理宗又是割地,又是給歲幣,這才換來了幾年安穩日子。宋理宗晚年一直生活在蒙古人的夢魘中,直至病逝,兒子度宗哆哆嗦嗦當了十年皇帝。自去年二月宰相賈似道在丁家洲潰敗以來,每隔幾天就有城池失守的消息傳來,小孫子趙㬎方才繼位,這宋朝的江山怕是要斷送在他手里了。
中國歷史上,丁家洲之戰是一場影響深遠的戰役,卻至今鮮為人知。在安徽省銅陵縣火車站,我打車去丁家洲,幾個司機都說縣里沒這個地方,導航也搜不到,後來才知道地名已不在了,舊址在西聯鄉汀洲村一帶。春日的汀洲村,農民在田里播種大豆,金黃色的油菜花鋪滿長江兩岸,一只只鐵駁船在江面駛過,馬達聲響徹原野。眼前的汀洲村草長鶯飛,長江在村子北邊緩緩流過,早已尋不著一絲一毫戰爭的痕跡了。
丁家洲為儀鳳嶺余脈,雄峙江心,是長江下遊的重要隘口,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必爭之地。德祐元年(1275年)正月,權臣賈似道在謝太後催促下,領13萬宋軍於丁家洲設防,令其婿孫虎臣領7萬宋軍列於長江兩岸,淮西安撫制置使夏貴以戰艦2500艘橫亙江中。賈似道是有名的“蟋蟀丞相”,平生酷愛鬥蛐蛐,理宗、度宗朝權傾天下,排除異己,曾私自與元人簽訂合議條約,與秦檜、丁大全一同被編入《宋史•奸臣傳》。
元軍在長江兩岸用巨炮轟擊宋朝船隊,趁亂以數千小船發起沖鋒,通州副都統姜才身先士卒拼死抵抗。孫虎臣聽說姜才有一美妾,貌若天仙,趁姜才在江中激戰,偷偷摸進船艙欲行不軌,被士兵發現後棄陣逃跑,夏貴聽說孫虎臣跑了,趕緊鳴金收兵。結果十三萬宋軍死傷慘重,連江水都被染成紅色,飄蕩的屍體幾乎堵塞江面。孫虎臣面見嶽父賈似道,裝模作樣地痛哭道:“吾兵無一人用命也。”一旁的夏貴居然笑道:“吾嘗血戰當之矣(我可是還抵抗了一陣子的)。”
丁家洲一役,宋朝將領兵敗後的輕描淡寫,著實令人汗顏,它也用盡了宋朝最後的力氣,長江水道從此門戶洞開,沿江諸州潰不成軍,建康都統徐旺榮、鎮江都統制石祖勇、江陰軍通判李世修、知平江府潛說友等相繼投降,孫虎臣、夏貴也很快走上了投誠之路。
宋墓墓門口往往有武士形象,成為我們了解宋朝軍事的一個窗口。圖為四川瀘縣南宋武士石刻,瀘縣博物館藏。(冉玉傑/圖)
本文作者在考察瀘縣宋墓。(蕭易供圖/圖)
又一塊宋代武士像被征集回瀘縣博物館。(蕭易/圖)
偌大的江南,或降或遁,唯有常州軍民苦戰不屈,以身殉宋。常州三月城破,五月光複,九月元軍再次來襲,叛臣王良臣充當攻城先鋒。王良臣久攻不下,居然喪心病狂地殺死數百平民,用屍體煎膏取油,以炮射灑在城垣外的牌杈木上,再點火箭引燃。臨安援軍至,立功心切的王良臣到宋朝軍營詐降,被丟入滾燙的油鍋中活活烹殺。十一月,常州城破,舉城被屠,只有七人“伏於橋坎獲免”。歷史中的宋朝給人的印象孱弱無比,宋朝百姓卻絕不軟弱。
元宵節這天,臨安城中稀疏亮起了些燈火,城外大兵壓境,百姓自然沒心思過節。南宋著名詞人汪元量這樣描寫宋朝在臨安城的最後一個元宵:“一片風流,今夕與誰同樂?月臺花館,慨塵埃漠漠。豪華蕩盡,只有青山如洛。錢塘依舊,潮生潮落。萬點燈光,羞照舞鈿歌箔。玉梅消瘦,恨東皇命薄。昭君淚流,手撚琵琶弦索。離愁聊寄,畫樓哀角。”往日“萬點燈火”,如今“畫樓哀角”,只有錢塘如故。
過了元宵,派去元軍大營議和的使臣也回來了。使臣面見伯顏,表示宋朝願意俯首稱臣,歲貢銀二十五萬兩,帛二十五萬匹,一如當年與金朝舊事,被伯顏一口拒絕;使臣又苦苦哀求,說宋朝願為侄孫,伯顏依舊不允。時任樞密使的文天祥出使和談,也被扣押在元軍大營。
十八日,元軍離臨安城只有十五里。臨安城中人心惶惶,謝太後無奈,讓使者帶著歷朝皇帝用過的玉璽,連同降表一起送到元軍大營,令人打開了臨安城的大門。南宋一個多世紀的國祚,永遠留在了那扇木門背後。
二月初四,六歲的宋恭宗邁著稚嫩的步伐,領著大臣到祥曦殿北向拜表稱臣,文武百官相率走出皇宮,來到城外的元朝軍營請降。八天後,元將阿塔海帶來忽必烈的詔書,聽起來,這位蒙古皇帝的語氣頗為溫和,甚至帶了幾份關切,謝太後、宋恭宗的心才算落地——就算亡國,自己的命運也不會像當年的宋徽宗、宋欽宗那般淒慘了。
第二天,在蒙古騎兵監視下,宋恭宗與生母全太後,連同後妃、宗室、百官、太學生數千人走出臨安城,象征著皇家權威的鹵簿、冠服連同金銀珍寶被運上一輛輛大車,一同運往元大都。汪元量以宮廷琴師身份隨行,途中寫下諸多詩作,比如這首《北征》:北師有嚴程,挽我投燕京。挾此萬卷書,明發萬里行。出門隔山嶽,未知死與生。三宮錦帆張,粉陣吹鸞笙。遺氓拜路傍,號哭皆失聲。吳山何青青,吳水何泠泠。山水豈有極,天地終無情。回首叫重華,倉梧雲正橫。一路上,南宋遺民看到北上的王室,在路邊哀號痛哭,被元軍呵斥離開,青山綠水漸漸留在身後,越往北走,越覺得冰涼刺骨。
長江以北,揚州城還掌握在宋朝手中,守將李庭芝本是一名舉人,目睹山河破碎,毅然投筆從戎,待到戰事稍稍安定,他又考中進士,可謂文武雙全。此番元軍來襲,李庭芝臨危受命主持兩淮制置司,屯兵揚州。丁家洲一役後,姜才收拾殘部,也來到揚州。此時揚州城已被圍得水泄不通,《宋史•李庭芝傳》記載,城中糧盡,路邊有人餓死。
臨安城破後,謝太後即遣使招降李庭芝,此次全太後、宋恭宗一行路過瓜洲,又派遣使者招降,李庭芝一言不發,令士兵向城下射箭以明心跡。姜才率部出城,欲奪回宋恭宗,被元軍擊退。
過了揚州,北上的隊伍就再無阻礙了,三月二十四日,宋恭宗一行抵達元大都,短暫停留後,又馬不停蹄地至上都(其址在今內蒙古自治區錫林郭勒盟草原)。忽必烈設“詐馬宴”慶祝宋人來朝,宋朝官吏被允許穿著昔日官服出席,這或許是他們最後一次再穿前朝服飾了,換上元朝的衣服,就是元人了。
從汪元量的詩歌來看,宋朝君臣的命運起初還算不錯。“皇帝初開第一筵,天顏問勞思綿綿。大元皇後同茶飯,宴罷歸來月滿天。”“僧道恩榮已受封,上庠儒者亦恩隆。福王又拜平原郡,幼主新封瀛國公。”宋朝君臣的溫順令忽必烈頗為滿意,他將宋恭宗封為瀛國公。 八月,因病滯留臨安的謝太後一行也抵達上都,受封壽春郡夫人。
趙宋王朝還是不乏堅貞之人。安康朱夫人、安定陳才人與各自侍女不堪亡國之痛,焚香沐浴後以抹胸自縊。忽必烈聞之大怒,令人將四人頭顱斬下,懸掛在全太後寓所以示懲戒。再以後,那些隨行的宗室、官吏、外戚便消失在史書中。
元軍占領臨安後,繁華的都城迎來浩劫,皇宮傾頹,太廟沈寂,南宋諸帝的皇陵更是命運多舛。2017年4月,我來到紹興市富盛鎮攢宮山,早春的攢宮山茶園蔥蔥郁郁,連空氣中都飄著龍井的香味,山間滿是采茶工人,我問宋六陵在哪,一個小夥子指了指茶園中心的幾株松柏:“有松柏的地方,地下就是皇陵,不過地上啥也看不到了。”
宋六陵埋藏著高宗永思陵、孝宗永阜陵、光宗永崇陵、寧宗永茂陵、理宗永穆陵、度宗永紹陵,以及眾多王後嬪妃的陵墓,整個陵區古墓超過百座,也是江南地區最大的皇陵。當年,南宋帝王把這里視為臨時的安息之所,期望著有朝一日魂歸河南鞏縣的祖陵,故將此山命名為“攢宮山”,就像臨安被視為臨時都城一樣。
宋六陵全貌。(鄭葉良/圖)
我走到松柏林下,71歲的薛成慶大爺正在番茄地里澆水,他是鄰近的牌口村人,打小就在宋六陵邊長大。他扯了把青草擦手,領我去看理宗陵。1982年紹興師範專科學校搬回紹興縣城後,山上的建築也就破敗了,一人高的荒草爬滿圍墻。穿過圓拱門,院子里的灰磚早已青苔斑斑,兩面灰黛色的圍墻中間夾了棵梧桐樹,樹上掛了個木牌,上書:“經考古學家遙感測定,此處為南宋皇帝宋理宗陵墓所在地。2006年7月曾挖掘出宋理宗墓碑,後由紹興縣文管所收藏”。我的腳下,就是宋理宗的永穆陵了。
當地茶農引領攝影師尋找宋陵。(鄭葉良/圖)
宋六陵遺址公園門口的眾多標牌,反映著這里的歷史變遷。(鄭葉良/圖)
宋六陵如今雖名為遺址公園,但依舊是茶場。(鄭葉良/圖)
從理宗陵再向北,便是宋徽宗陵,當地人喚作“小庵里”。宋徽宗、宋欽宗被金兵擄掠到五國城死去,紹興和議後,骸骨被送回南宋,也歸葬宋六陵。一片荒草中,幾棵松柏拔地而起,地上散落著破碎的瓦片,我撿起一塊,薛成慶說,陵上的物件不要拿,動了是要怪罪的。元人陶宗儀的《輟耕錄》有載:“以其帝後遺物,庋置佛堂中,奉事之,自此家道浸豐。凡得金錢之家,非病即死”。不知薛成慶的話,是否跟此書記載有關。
眼前的宋六陵空空蕩蕩,滿目瘡痍,上世紀60年代的墾荒、基建固然有影響,其實早在臨安淪落後便遭遇了覆頂之災。元至元十四年(1277),蕃僧楊髡(又名楊璉真迦)被任命為元朝江南釋教都總統,掌管佛教事務,一手導演了駭人聽聞的南宋帝陵盜掘事件。在南宋遺老周密的《癸辛雜識》、陶宗儀的《輟耕錄》中,都有楊髡發陵的詳細記載。
楊髡一行來到攢宮山,宋朝守陵官羅銑據理力爭,怎奈對方人多勢眾,羅銑在一旁號啕大哭。楊髡首先盜取寧宗、楊後、理宗、度宗四陵,挖掘地宮,收羅寶物。四陵中,又以永穆陵珍寶最多,楊髡諸人啟開棺槨時,一股白氣沖天,棺中的理宗栩栩如生。理宗死後曾在身體里灌註水銀,故屍體不腐,暴徒將屍體倒懸在樹上讓水銀流出,又砍下頭顱,取走口中的夜明珠。西域有風俗,見帝王骷髏可厭勝致富,楊髡將理宗頭顱鑲銀塗漆,當成酒器,稱“骷髏碗”。
幾個月後,楊髡等人再次來到宋六陵,將徽宗、欽宗、高宗、孝宗、光宗等陵盡數盜掘。兩次盜掘,楊髡在理宗陵得“伏虎枕”“穿雲琴”“金貓睛”,度宗陵得“玉色藤絲盤”“魚影瓊扇柄”,徽宗陵得“馬烏玉筆箱”“銅涼撥銹管”,高宗陵得“真珠戲馬鞍”,光宗陵得“交加白齒梳”“香骨案”。《元史》記載,楊髡在宋六陵總共挖掘了一百零一座陵墓,堪稱宋元時期中國第一盜墓賊。一時間,江南盜墓之風洶洶,大墓幾乎被盜掘殆盡。
關於楊髡盜掘六陵的時間,有1278、1285等說法,陶宗儀記載為1278年,周密則認為此事發生在1285年8月與11月。杭州師範大學祝煒平教授則傾向於1278年:其一,楊髡一行到宋六陵,守陵官還在,說明宋朝新亡不久;其二,《元史》有載,至元十二年(1285)正月,宋寧宗永茂陵已毀,此事發生在周密記載之前。
楊髡還在臨安城皇宮修建鎮南塔,將從宋六陵挖掘出的皇帝、後妃屍骨,與牛馬枯骨混合後,埋在塔下,並在大內垂拱殿、芙蓉殿、和寧門、延和殿、福寧殿設立報國、興元、般若、仙林、尊勝五座寺廟,以破皇城風水,讓宋人永世不得翻身。也許是老天爺都覺得他的做法太過分,一個雨夜,響雷擊中塔剎。元朝末年,張士誠義軍占據杭州,令士兵損毀鎮南塔——這座曾壓在宋朝人心頭的亡國之塔。
宋六陵被盜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元上都,謝太後是宋理宗之妻,也是宋度宗生母,夫君、兒子的墓葬同時被盜,於謝太後而言可謂人世大悲,但寄人籬下的她唯有隱忍。宋理宗怕了一輩子蒙古人,到頭來還是沒能避免被戮屍的命運;宋徽宗、宋欽宗在五國城受盡淩辱,本已魂歸故里,此番卻又葬於孤墳。
宋人講究風水堪輿,皇陵被盜,龍脈受損,這就動搖了根基,宋朝遺民也如無根的浮萍一般飄蕩。元人在宋六陵的暴行激起宋人的憤慨,廣西、廣東、浙江、江西、四川,不甘亡國的宋朝遺民紛紛舉起抗元的大旗。
就在臨安城投降前夜,益王趙昰、廣王趙昺在駙馬都尉楊鎮、國舅楊亮節護送下潛出城外,逃往婺州(今浙江金華),後又至溫州,為趙宋王朝保留了一絲血脈。此後,張世傑、陸秀夫也陸續率殘部到溫州江心寺會合。謝太後曾號召天下兵馬赴臨安勤王,響應者寥寥,唯有張世傑慷慨赴會,舉朝震驚。張世傑是南宋末年主戰派的代表人物,都統卞彪降元後充當說客,張世傑大怒,令人將他舌頭割下,拖至巾子山磔殺。
一個王朝,兩次浮沈,皆系於江心寺。江心寺在溫州江心嶼上,此嶼東西長,南北窄,地處甌江中心,素有“甌江蓬萊”美譽,島上有座文天祥祠,是永嘉知縣劉遜於明成化十八年(1482)主持修建。
溫州江心嶼,有“甌江蓬萊”之稱,島上東西兩塔始建於宋朝。(南方周末資料圖/圖)
初春的清晨,退了休的王慶山提著半米長的毛筆來到文天祥祠,打來一桶清水,蘸濕毛筆,在祠前的空地練起毛筆字。老王練行書,今天寫的是文天祥的《北歸宿中川寺》,他一邊寫一邊吟:“萬里風霜鬢已絲,飄零回首壯心悲,羅浮山下雪來未,揚子江心月照誰?只謂虎頭非貴相,不圖羝乳有歸期,乘潮一到中川寺,暗度中興第二碑。”
老王的行書大氣、狂放,等到把詩寫完,已累得滿頭大汗,那段波瀾壯闊的歷史似乎也在他筆下變得鮮活起來:文天祥從元朝軍營逃脫後,即到江心寺覲見幼主,看到宋高宗昔日禦座,一想到百余年後宋朝再遭此劫難,失聲痛哭。歷史是如此相似,南宋建炎四年(1130年),金兀術兵犯臨安,宋高宗一溜煙逃到江心寺,焦急地等待金人退兵的消息。
文天祥、陸秀夫決定效仿宋高宗故事,擁立趙昰為天下兵馬都元帥,趙昺為副元帥,圖謀再度中興。幾天後,趙昰一行從江心寺輾轉來到福州,於五月一日稱帝,史稱宋端宗,改元景炎,加封趙昺為衛王,張世傑為樞密副使,文天祥為右丞相兼知樞密院事,陸秀夫為簽書樞密院事。
此時天下還有幾分在宋人手里,浙江的福州、溫州、臺州、處州(今浙江麗水市),廣東的廣州、南雄州,長江以北的揚州、真州(今江蘇儀征市)、通州(今江蘇南通市)尚在堅守,四川雖大部已落入元軍之手,但釣魚城、淩霄城等山城依舊堅持抗元。宋朝約有軍隊二十萬上下,如果指揮得當,勝負也未可知,但宋朝君臣寄希望於蒙軍能像當年追趕宋高宗的金兵一樣,因不堪忍受南方濕熱的天氣退兵,給宋朝一個喘息,甚至中興的機會,因而步步退讓,但他們顯然低估了元人。
宋端宗下詔令李庭芝、姜才來福州勤王,李庭芝令淮東制置副使朱煥守城,自己與姜才率領七千宋軍南下,誰知前腳剛剛出城,朱煥後腳便開城投降。李庭芝被圍泰州,元軍將揚州城中宋軍的妻子、兒女驅趕到泰州城下,一時間,城下哀號之聲不絕於耳。見此情形,宋軍無心再戰,丟下兵器投降。姜才身染重病臥床,與李庭芝一起被送到揚州殺害。
我是揚州人,小時候,爺爺常帶著我,到雙忠祠巷吃早茶,雙忠祠巷口這家茶館,幹絲切得又細又薄,很對老揚州的胃口。吃了早茶,穿過長長的青磚小巷,一路上,爺爺總愛講揚州的歷史,他說,雙忠祠供奉著咱揚州人的英雄呢,大半個國家都降了,揚州人骨頭硬,就是不肯屈服。只可惜,雙忠祠和雙忠祠巷都被拆了,李庭芝與姜才的故事,也就被漸漸淡忘。
揚州淪陷後,真州、通州相繼失守,宋朝失去了長江以北的最後據點,圖謀北上再無指望,令李庭芝棄守門戶,無疑是一著錯棋。在元軍壓迫下,流亡宋朝一步步往南逃亡,福州、泉州、潮州、惠州……由於害怕城池失守,宋朝君臣大部分時間都在海上度過,士兵遠離故土,漸生異心;家眷流離失所,苦不堪言。
景炎二年(1277年)12月,宋端宗逃至秀山,聽說廣州失守,慌亂之中退到井澳(今中山市南海中)。海上忽起颶風,宋朝船隊被吹得七零八落,宋端宗落水,年逾七十的老臣江萬載奮力躍入海中救起端宗,自己被巨浪卷走,超過四成的宋朝士兵在這次颶風中喪命。颶風剛過,元將劉深又率兵來攻,張世傑迎戰不敵,一直逃到七星洋,此役宋軍損失船只兩百多艘,連宋端宗的舅舅都被俘虜了。
景炎三年(1278年)4月15日,十歲的宋端宗在碙洲荒島(今廣東湛江硇洲島)上病死,雖然貴為天子,他短暫的生命顛沛流離,小小的身軀承載著千萬宋人的複國重擔。宋端宗死後,七歲的趙昺又被擁立為帝,史稱帝昺,改元祥興。帝昺生母楊太妃垂簾聽政,與群臣交談猶自稱“奴”,官員上朝連官服都湊不齊。初夏的颶風越來越烈,宋朝如同一艘失控的巨輪,一步步偏離航道,在海上劇烈顛簸著。
明朝弘治《崖山集》中描繪的永福陵(宋端宗之墓)。如今新會博物館正憑著這張圖尋找永福陵。不說這張畫作基本不具備地圖性質,就說幾百年來滄海桑田,物非人非,找尋工作註定不容易,新會博物館副館長林文斌這樣說:“我們這一代找不到,下一代再下一代繼續找。”(林文斌供圖/圖)
張世傑見碙洲並非固守之地,遂領兵重返廣東沿海,屯兵崖山。崖山在今廣東省江門市新會區南五十多公里,與西面的湯瓶山對峙,如兩扇石門鎖住江面,故稱崖門,珠江支流之一的潭江自西向東流至新會,註入銀洲湖,再沿銀洲水道經崖門入海,崖門內有一港灣,可以停泊船隊,其外是汪洋大海。
一個雨天,我登上崖山之巔的望崖樓,滄海桑田,當年南宋屯兵的水域因泥沙淤積,早已成陸地,潭江之水依舊浩浩蕩蕩,烏雲遮天蔽日,黑壓壓地籠罩著遠處的湯瓶山。宋軍來到崖山後,即伐木建造行宮三十間,正殿名慈元殿,是楊太後與帝昺的居所,殿外有房屋三千間,為百官、有司的住所,二十余萬將士與家眷也有了安身之所,《宋史》稱為“行朝草市”。一時間,偏僻的崖山恍若繁華的城市,然而,這終究僅僅是宋朝的回光返照而已。
從崖山新修建的望崖樓俯瞰崖山古戰場。(蕭易/圖)
宋軍組織工匠造戰船、制兵器,附近百姓也送來一船船糧草、錢財。1995年冬天,新會信用社修建樓房,挖土機帶出來的泥土夾雜著大量銅錢。幾天後,文物部門趕到現場,清理銅錢6萬余枚,估計流失銅錢超過二十噸,逾百萬枚。銅錢上自秦半兩,下迄南宋鹹淳元寶,幾乎包括了南宋以前的各個朝代,又以宋錢最多,占95%以上。
銅錢掩埋在十個窖藏大坑中,夾雜著稻谷、稻草、雞毛,偶爾還有破損的青銅器與宋代瓷碗出土,新會區人民政府方誌辦副主任趙茂松認為,這批銅錢可能是南宋末年勤王的百姓運送到崖山的,將士將它們匆匆掩埋在沙灘上,期望日後東山再起,後來卻再也沒有知情者活著回來取走這批龐大的寶藏。
新會振興三路出土的錢幣展。(林文斌供圖/圖)
流亡的宋朝依舊心存幻想,使者又一次來到元上都請降。忽必烈聽說帝昺逃到了崖山,即委任江東宣慰使張弘範擔任蒙、漢軍都元帥,李恒為副將,率領兩萬兵馬從揚州兵分兩路南下,約定在崖山會師。造化弄人,張弘範是元朝悍將張柔之子,張世傑曾是張柔部下,後因犯法改投宋朝,兩人說起來還是河北老鄉。
聽聞張弘範將兵來攻,張世傑出人意料地焚毀“行朝草市”,用大鐵索把千艘戰船綁在一起,將帝昺的禦舟圍在中心,並在四周修建水寨、樓棚,宛如城堞。有謀士勸他分兵占據出海口,倘若戰敗還能往海上逃亡,但出身北方的張世傑似乎已厭倦了海上漂泊的生活,以“頻年航海,何時已乎?今須與決勝負”為由拒絕了謀士建議,將宋朝的國運家底全部壓在崖山這個彈丸之地。
好容易在崖山有塊立錐之地,卻眼睜睜地看著大火將最後的家園燒成灰燼,宋朝君臣無不潸然淚下。張世傑本不習水戰,當年的焦山之戰中,即以鐵索將戰船鎖於江中,結果被元將阿術火攻,宋軍死傷數萬人。
1279年正月,宋朝君臣在海上度過了最後一個春節,幾天後,文天祥兵敗被俘的消息傳到崖山。自江心島一別後,文天祥四處漂泊,籠絡舊部,號召各地百姓舉起抗元大旗,卻因寡不敵眾節節敗退,1278年底率部向海豐縣撤退途中,在縣城北面的五坡嶺與部將杜滸、劉子俊一同被俘。
正月十三日,張弘範率領五百余艘戰船陸續抵達崖山,幾天後,李恒的一百二十艘戰船也前來會合,一南一北對宋軍形成夾擊之勢,中國歷史上規模最大的一場海戰蓄勢待發。張弘範軍約兩萬上下,大小船只六百余艘;反觀南宋,將士二十萬,戰船千余艘。從軍事實力來看,宋朝似乎占有絕對優勢,但戰爭的走勢卻令人意外。
張弘範故伎重施,點燃滿載茅草的烏蜑船,順風沖向宋朝軍營。張世傑顯然汲取了焦山之戰的教訓,令人在戰船表面塗抹濕泥,懸以水桶,元軍火船無功而返。
強攻無果,張弘範派兵占據出海口,並截斷宋朝糧草、淡水補給線,十多天後,饑渴難耐的宋軍飲用海水,紛紛嘔吐腹瀉,戰鬥力大受影響。失去了出海口後,張世傑的二十萬大軍被牢牢困在崖門之中,崖山與湯瓶山如同兩扇沈重的大門,關上了宋朝君臣的求生之路。
二月六日清晨,元軍發起總攻。張弘範將兩萬精兵分成四路,李恒領一軍,利用潮汐原理,乘早潮從北向南順流前進,突入宋朝船陣;午時午潮上漲,張弘範又從南向北進攻。宋軍腹背受敵,士兵皆疲憊不堪,就在筋疲力盡之時,張弘範以樂聲為號,令預先埋伏的兩支船隊疾速行駛,宋軍起初以為元軍正在宴樂,等到元朝戰船出現在眼前,頓時方寸大亂,頃刻間便被元軍攻破七艘大船,張世傑布下的鐵桶陣被撕開了缺口。
其他兩支船隊也殺了個回馬槍,如狼似虎的元軍跳上宋軍戰船,這場混戰從黎明一直持續到黃昏,炮擊聲、刀劍聲、弓箭聲、喊殺聲、哀號聲不絕於耳。張世傑抽調精兵,想護送帝昺的禦舟逃離,但禦舟倉皇之中無法解開。陸秀夫見大勢已去,拔出寶劍逼妻子跳海,穿上宋朝官服,登上禦舟,背著小皇帝縱身一躍跳入海中。臨死前,陸秀夫對帝昺說:“國事至此,陛下當為國死。太皇後辱已甚,陛下不可以再辱。”帝昺生前養了只白鷴,看到主人跳水,哀鳴良久,連著鳥籠一同墜水。
年僅10歲的趙昰和8歲的趙昺是宋朝最後兩位少帝,他們短暫的生命顛沛流離,小小的身軀承載著複國重擔,可悲可嘆。圖為江門市新會區古井鎮霞路村耿光堂內懸掛著的少帝遺像。(楊嘉敏/圖)
初夏的那個陰雨天,我在崖門南海艦隊某部營區的江邊,看到田漢1964年題字的新奇石:“宋少帝與丞相陸秀夫殉國於此”。但此石已非彼石,原來刻字的石頭已經在上個世紀50年代疏通航道時被炸毀。舊奇石是張弘範滅宋後大書的“鎮國大將軍張弘範滅宋於此”的十二個字,《元史•張弘範列傳》記載“磨崖山之陽,勒石紀功而還”,後來有人在十二字前加了“宋”字,成為“宋鎮國大將軍張弘範滅宋於此”,的確,張弘範是漢人,但他不是宋朝叛將,他和父親張柔都是金國人。
田漢1964年題字的新奇石:“宋少帝與丞相陸秀夫殉國於此”,現位於崖門南海艦隊某部營區內。(趙學東/圖)
看到帝昺投海,宋朝百官、宗室、後宮、宮女、士兵、太監紛紛投水自盡。七日後,江面漂浮的屍體有十萬余具,十萬宋人用生命為逝去的宋朝殉葬,千百年來,未有王朝更叠能如斯慘痛。《宋史•瀛國公》記載,1278年6月,崖山天空中突然閃過一顆巨大的流星,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後,墜入海中,又有千余小星隨之墜海,其聲如雷,這個奇異的天象,似乎早已暗示了崖山海戰的悲慘結局。直至今天,當地老百姓仍然會說,到了雷鳴電閃、風雨交加的夜晚,水底深處會傳來戰鼓齊鳴、將士吶喊之聲。
亂軍之中,張世傑殺開一條血路,搶走十六艘戰艦,護衛楊太後突出重圍。楊太後聽說帝昺已死,悲痛欲絕:“我忍死艱關至此者,正為趙氏一塊肉爾,今無望矣。”言畢,縱身入海。崖山百姓就地取材,以牡蠣貝殼為她修築墳墓,稱“楊太後陵”或“國母墳”,墳塋靜靜立在今古井鎮延安村田野中。
用牡蠣貝殼修築的楊太後陵。(蕭易/圖)
崖山國母殿內楊太後真容。(楊嘉敏/圖)
張世傑在海上飄蕩了三個多月,五月船隊在平章港(今海陵島)遭遇颶風,張世傑仰天長嘆:“若天不欲我複存趙氏祀者,則大風覆吾舟。”也許是天亡宋朝,話音剛落,大風愈烈,張世傑溺水身亡。自領兵勤王以來,張世傑敗多勝少,崖山海戰中更是犯下無法挽回的軍事失策,歷來為史學家詬病,但此時的宋朝早已大廈將傾,又豈是一兩個張世傑能夠挽回?從某種程度而言,早在1276年,元人的兵戈就割破了宋朝的喉嚨,從那以後,它一直茍延殘喘,直至滅亡。
許多人有這樣的疑問,此役宋人兵力十倍於元人,戰船數目也遠多於對手,為何會一敗塗地?其實,宋朝在崖山海戰前的一系列舉動,早已為這場失敗埋下了伏筆:自臨安出降後,士兵鮮有勝績,士氣早已十分低落;二十萬大軍中不少是民兵、家眷、百姓,作戰部隊所剩不多——面對處於冉冉上升期的元朝,又豈有不敗的道理呢?
僥幸逃脫的宋朝臣子隱姓埋名,新會區古井鎮霞路村還流傳著南宋版本的“趙氏孤兒”傳奇。崖山海戰前,宋室宗親趙必樘自知難免一死,將兩個兒子趙良鈐、趙良驄交給瓊州知府林獲撫養,改名林大孥、林二孥,以躲避元人耳目,明洪武初年(1368年),二孥良驄之子友通恢複趙姓,趙姓在霞路村繁衍生息,自稱宋朝王室後裔,附近的百姓稱其為“皇族村”。今天的霞路村90%以上都是趙姓,全村有三十多個趙姓祠堂,初夏的午後,趙姓後人坐在祠堂里納涼,孩童在院落里嬉戲,它讓我相信,古老的宋朝從未離去,它以一種隱蔽的方式在民間代代相傳。
新會霞路村耿光堂。(趙學東/圖)
中國史學界對於南宋亡國的時間,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觀點,一些學者將臨安出降視為南宋亡國的標誌,另一些則認為崖山海戰才徹底為宋朝畫上句號。祥興二年二月初六,流亡宋朝走到了盡頭,著名歷史學家黃仁宇寫道:“這不僅是一個令很多孤臣孽子痛哭流涕的日子,這劃時代的1279年也給中國文化史上留下了傷心的一頁。”南宋的臨安已是全球最大的都市,商品經濟發達,宋人生活精致,中國歷史步入“近代的拂曉”,幾乎具備了西方“近代化”的所有標準,堪稱世界近代化的“早春”,而這樣一個“城郭之美,物品之豐,人煙之盛,商賈之富,娛樂之盛”的宋朝,卻在元人的鐵騎下灰飛煙滅,令人扼腕。
崖山海戰的影響是巨大的,史家有“華夏陸沈”“崖山之後,已無中國”的感嘆。這個說法自然有其局限,崖山海戰卻無疑是中國歷史的重大拐點,那個繁華璀璨、婉約精致、文明程度至高的宋朝,被疆域空前、等級森嚴的元朝取代,中國這艘大船沒有沿著“近代拂曉”的方向航行下去,而是轉向了另一個彼岸。十三世紀的蒙古鐵騎幾乎席卷了整個歐亞大陸,在接連剿滅西夏、大理、金朝後,給予宋朝最後一擊,結束了五代十國以來長達三個多世紀的分裂格局,完成大一統,開創了一個“輿圖之廣,歷古所無”的帝國。
在多次拒絕元朝招降後,至元十九年(1282)寒冬,文天祥被押赴大都柴市,慷慨赴義,後人在他的衣帶里找到一首遺詩: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讀聖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後,庶幾無愧。文天祥的事跡激勵著不堪亡國的宋人,在遙遠的四川,淩霄城將士以一介孤城抗擊元人,直到1288年才以城殉國。
第二年,元世祖忽必烈賞給19歲的瀛國公趙㬎許多錢財,讓他去吐蕃學習佛法,法號“合尊”,趙㬎潛心研究佛學,成為吐蕃著名的佛學大師。元英宗至治三年(1323年),漂泊在外的趙㬎寫了一首五言絕句,不知怎麽傳到了元英宗耳中,下令將趙㬎賜死。這首絕命詩只有二十個字:寄語林和靖,梅花幾度開?黃金臺下客,應是不歸來。
趙㬎和他的宋朝,再也沒有歸來。
前鄉議局主席劉皇發,於上週六病逝,終年八十歲。鄉紳間有一句說話,最能體現他的「王者本色」:「感覺政府在新界有難題,只要找劉皇發,便可迎刃而解了。」 劉皇發的成功,並不是偶然。在80年代,中英前途談判,港英政府需要一位重量級人馬,周旋於中方及鄉紳之間,是為天時。當年市區地早已成熟發展,開闢屯門、元朗等新界地是理所必然,劉皇發為發展商鋪橋搭路,是為地利。劉皇發有個人魅力,能做到兼顧各方利益,面面俱圓,獲大多數原居民信任,正是人和。 時機加際遇,造就了一代「新界王」。而晚年的劉皇發,仍有江湖地位,並力捧長子劉業強繼任鄉議局主席,延續王朝。只是鄉議局的角色,今時今日已大不如前,運勢將盡。隨着劉皇帝駕崩,新界王朝的勢力亦告瓦解。 錢銀女人 劉皇發的政商界往事,固然精彩;但甚少人談及的感情事,一樣引人入勝。劉皇發是罕有沒三妻四妾的新界人,他老婆吳妹姝,是青山灣的水上人,由媒人介紹與劉皇發結婚。她鍾情跳社交舞,經常出席舞會,數年前《壹週刊》曾跟着劉皇發游早水,吳妹姝陪伴在側,其間發叔篤一篤老婆的面珠,兩人在鏡頭前打情罵俏。「新界王」的老婆,也有角色,她是前特首梁振英老婆唐青儀的手帕交,有傳二○一二年她們與曾德成妻子等人,一起到澳門觀音堂借庫。與劉皇發一樣,吳妹姝亦愛打麻雀,而四太梁安琪則是她的麻雀腳。 花名大波萍 二人結婚數十載,甚少緋聞,但劉皇發亦有紅顏知己。這名曾被外界封為「劉皇發好朋友」的女士,叫余紅萍(Ada)。由於年輕時身材出眾,樣貌娟好,認識她的人均形容她:「珠圓玉潤,身材好好,人又熱情。」早年活躍於馬圈的簡炳墀,更為余紅萍改了個花名「大波萍」。對於劉余二人的關係,劉皇發曾笑說:「有人想幸災樂禍,話我有二奶。依家做生意的,有不少是女性,我唔可以避免接觸到。最怕影響到人家女仔的家庭和諧,Ada Yu係我生意partner!」 九七年,劉皇發與余紅萍,以七千五百萬元共同買入紅山玫瑰園,各佔一半股權。後來再以一億九千萬元,買入力寶中心二座九樓,余紅萍今次只持有少數股權。可惜,除了玫瑰園豪宅,趕及在樓市爆煲前售出而有所斬獲外,力寶中心物業則被銀行收回。 余紅萍又名余伊婷,今年約五十歲,也是有夫之婦,曾任屯門仁愛堂總理。她丈夫陳篤,曾經與滙豐銀行前副總經理劉智傑,合資開設好盈集團,專做金融、期貨生意,但公司現已告解散。余紅萍的人際手腕相當厲害,近年亦是「股壇玩家」簡志堅的知己好友。不過她與劉皇發的友情,未有因此中斷。根據資料顯示,目前劉皇發與余紅萍同任董事的公司有六間,除了會展及力寶單位損手,其餘三個物業,包括兩幅元朗地,均有獲利,賬面共賺4,299萬元,十分和味。余紅萍申報地址,為會展廣場辦公大樓十四樓,該物業曾由劉皇發、余紅萍、劉業強等人任董事的大天有限公司,於九四年以4,120萬元購入,曾按揭予道亨銀行未有贖回。 劉業強繼位 劉皇發與結髮妻子吳妹姝,育有兩子三女,其中,現年五十歲的長子劉業強已接棒。劉業強畢業於倫敦政治經濟學院經濟學,與老婆葉愛愛育有一子兩女。一三年,他獲委任為全國政協委員,現出任行會成員、立法會議員、屯門區議會議員及屯門鄉事委員會主席等。一五年,劉皇發表示不角逐連任鄉議局主席,由劉業強接任,基本接下發叔的重要職位,但威望當然有所不及。長女劉麗芬及老公黃汝坤,則幫發叔處理龐大土地;但去年兩人與妹夫同被揭發,於元朗大棠持有的土地非法填土及填塘,被要求還原,但限期滿一年仍未處理。幼子劉業光,是聖保祿醫院骨科醫生,較為低調。二女劉麗華,經營珈琳幼稚園,發叔亦有打本。三女劉玉蓮,則是設計師,老公為離島區議員余漢坤。○二年兩人結婚,於尖沙咀洲際酒店筵開七十席,當日前特首董建華、曾蔭權、前律政司司長梁愛詩、賭王及四太等人,都俾面出席。 有權勢有財勢 劉皇發早在二十四歲已當選龍鼓灘村村長,八○年起已擔任新界鄉議局主席,一直至一五年。有權勢就有財勢,適逢政府及發展商想加速發展新界,劉皇發協助周旋於鄉紳及原居民之間,起了重要橋樑角色,如魚得水。早於七八年,李嘉誠已透過劉皇發做游說工作,減少村民對興建青洲英坭廠的反對聲音,令廠房順利在八三年建成。其後由長實投地興建屯門雅都花園,八七年開售,並把商場及停車場兩部分,交由劉皇發代售。到九二年,長實讓劉皇發與珠海市政府駐港機構珠光集團,以四億七千萬元,內部認購全幢嘉湖山莊賞湖居二百多個單位。當時消息一出,即惹來外間非議。據土地註冊處資料顯示,當年購入賞湖居全幢的景怡有限公司(Top Ease Limited),於九二年一月成立,分別由兩間公司持有,同年八月轉讓給珠光集團及宏景投資(Grand Gain Investment Limited),股權為六四比例。後者宏景投資由劉皇發及余紅萍持有。那時正值樓市升溫,兩年後劉皇發陸續出售嘉湖山莊單位,套回三千八百萬賬面利潤。一○年,劉皇發持有逾百年歷史的元朗大橋村項目,獲城規會批准重建為四幢二十七層高住宅大廈,項目旁邊為長實的樓盤世宙,項目亦落實與長實合作。除了長實,發叔與新地關係亦密切。一○年,本刊曾爆出發叔為了幫新地開發屯門的百億豪宅地盤,利用自己區議會主席的權力,沒有讓反對工程人士會上發言,又假造民意,誤導區議會贊成興建通往樓盤的必經之路。新地其後刊登聲明否認跟劉皇發利益輸送。但同年發叔就斥資一億一千多萬,購入新地元朗YOHO Midtown共二十四個單位,其後五個單位以「摩貨」形式出售,獲利一百零廿七萬元。 囤地百多幅 劉皇發於九十年代,已報稱持有二、三百幅農地,不少是七十年代收購回來,每呎只是幾元。二○一○年,擔任行政會議成員的他,申報擁有達六百四十六幅土地,當中最少一百八十七幅土地由他全權持有,大部分位於屯門,其他由他與妻子、或其他有關連人士所持有。在新界東北發展區,他持有最少三萬七千呎土地,在東涌擴展區內也有二十多至三十幅地皮,若政府要發展,向劉皇發收地無可避免。近年他身體欠佳,其家族成員着手放售部分地皮。今年五月,中國海外集團就以合共五億九千萬元,向劉皇發購入屯門龍鼓灘近三十六萬呎地皮。劉皇發曾擁有多匹馬,包括金龍船、猛龍船、龍船義浩、大龍船、真龍船、龍船快、驪龍及龍船鼓響等,但大部分已退役,只有龍船鼓響及龍船尚有參加賽事。早年他購入屯門咖啡灣地皮自建豪宅,名為「天佑居」,與家人同住,屋外不時泊滿名車,包括勞斯萊斯及平治等,多掛着「8222」或「2888」的車牌。劉皇發無論出生、發跡、以至壽終正寢,皆在屯門。 恩怨情仇 有「新界王」稱號的鄉議局前主席劉皇發,自前年七月陪同長子劉業強出席鄉議局會議後,便沒有再公開露面。一直有指發叔健康欠佳,這一年多來,他都是在屯門青山灣天佑居大宅內休養,並有醫生和護士照顧。本週日凌晨,發叔病情轉差,最後在家中與世長辭,享年八十歲。其兒子兼鄉議局主席劉業強晚上在大宅外表示,對父親離世感痛心,他說發叔去世時安詳,所有家人陪伴在側。他又稱讚父親為國家、為香港、為新界貢獻良多,稍後會公布身後事安排。 最年輕村長 劉皇發是屯門龍鼓灘龍鼓灘村原居民,家境清貧。中學畢業後,他曾經耕田,又曾任職九廣鐵路油漆工人,其後在元朗經營雜貨鋪。發叔由寂寂無聞到變成新界皇帝,叱咤新界半個世紀,全因一生中有多次轉捩點。上世紀六○年時,劉皇發獲得當時著名鄉紳陳日新的支持,令到當時年紀輕輕的他(二十四歲),得以當上龍鼓灘村村長,成為當時最年輕的新界村長。這是發叔人生第一次轉捩點,他由一名無名小卒,開始踏上從政之路,在鄉事圈子中嶄露頭角。 靠攏政府上位 到了七十年代初期,做了多年村長的劉皇發漸漸上位,當上了屯門鄉事委員會副主席。這時,發叔意識到要更上一層樓,就要靠攏政府。其後,他成功游說龍鼓灘村民,低價出售地皮予政府用作英軍操炮區,發叔此役一舉成名,令他得到政府賞識,成為日後投身政壇的踏腳石。翌年,他更獲政府委任為太平紳士。這是發叔第二次轉捩點,他在新界的聲望日增,成為新界人與政府溝通的橋樑。八○年,四十五歲的劉皇發終登上鄉議局主席寶座,開始統領新界數十年。自此,他的仕途扶搖直上,不但出任屯門區議會主席,更加衝出新界,獲政府委任為立法局議員。這時候,劉皇發猶如新界的土皇帝,很多新界的發展政策,政府都會向他諮詢意見。當新界出現任何問題時,政府亦會請求發叔幫手解決。 愛做和事老 「喺鄉事同政府之間,發叔不時能令政府政策作出讓步,或作出調整,令到雙方更加接受,就係佢成功嘅地方。」自○四年起,幫劉皇發做了多年選舉工作的元朗區議員周永勤表示,發叔一向喜歡擔當「和事老」角色,幫各方面找出共通點解決問題,新界人當中,也只有發叔有此號召力,別人無法取替。「其中一個例子,大嶼山曾試過封山,發叔親自乘直升機搵大和尚釋智慧,最後終能解決事件。」○二年十月時,寶蓮寺因不滿政府收地發展昂坪,計劃封山七日。由於事態嚴重,劉皇發便夜訪寶蓮寺董事局,在他努力斡旋下,時任房屋及規劃地政局局長孫明揚其後得以與寺方開會,政府答應考慮修改昂坪發展藍圖,寶蓮寺才暫時擱置封山行動。 丁權納入《基本法》 全港共有二十七鄉,合共七百多條村,鄉事關係錯綜複雜,要令一眾新界人馴服聽話,一點也不容易,「單係新界西已有十八個鄉事會,每條鄉其實都有兩、三股勢力。不過就算佢哋如何水火不容,發叔跟每股勢力都合得來,令佢哋信服,發叔就能夠團結不同嘅力量。」周永勤說,劉皇發對每個鄉每條村都做到持平包容,任何一方要他幫忙,他也會想盡辦法幫手。發叔離世,新界不少鄉紳都告訴記者,新界從此難以有人去凝聚各方勢力,當大家各為利益爭奪時,新界力量勢必瓦解分離。香港回歸前,劉皇發更把握了一次黃金機會,令所有新界人都對他言聽計從。回歸前,他擔任基本法起草委員會的港方委員,成功爭取把「新界原居民的合法傳統權益受香港特別行政區的保護」,納入成為《基本法》第40條,讓「丁權」順利過渡至回歸後,有中央官員更說第40條就是劉皇發。新界丁權一直惹人詬病,但劉皇發卻成功將新界人最關切的傳統利益保存下來,令他在新界的地位更加鞏固,無人夠膽向他挑戰。此後整個新界,基本上已是劉家王朝。而屯門和元朗的江湖猛人,也十分尊重劉皇發。去年七月,鄉議局討論有成員出戰立法會地區直選問題,元朗猛人田雞東就喪鬧何君堯,質疑他的參選資格。有消息指,田雞東不滿有人早前奪去屯門鄉委會主席職位,而替發叔出頭。而新義安屯門話事人跛榮,一三年十二月涉及洗黑錢案上庭時,竟然請得劉皇發做其辯方證人。有江湖人稱,在元朗和屯門,真正能夠做到官商鄉黑大融合,只有發叔一人。 獲頒大紫荊勳章 鄉議局變成劉家天下,劉皇發做了三十五年主席,所以九七前和回歸後,他都憑功能組別鄉議局組別,自動當選立法會議員。另外,在曾蔭權擔任行政長官時,劉皇發更曾進身行政會議成員。○五年時,劉獲頒特區政府最高榮譽的大紫荊勳章,以表揚他對香港社會的貢獻,他也是首位新界原居民獲此榮譽。雖然劉皇發在新界呼風喚雨,但他始終沒有政黨背景,在立法會難免會孤軍力弱,所以在九三年時,他加入自由黨成為創黨成員,「發叔有自己一套策略,因為當時鄉議局只有佢一名立法局(立法會前身)議員,佢要張學明籠絡民建聯,佢自己入自由黨,當時自由黨都有唔少議員,而鄧兆棠當時嘅港進聯有四名立法會議員。咁樣加起來,(鄉事)喺立法局便能影響二十多名議員。」周永勤分析說。 幫唔少泛民人士 周永勤又說,劉皇發很喜歡幫人,以前每日都有很多不同層面的人,跑到他的辦公室要求幫忙,「發叔嘅處事方式,係盡量將敵人變朋友,絕對唔會令朋友變敵人。」周又說,劉皇發除了會幫建制派人士外,原來還幫過不少泛民主派的人,「唔少泛民主派議員,發叔私底下都不時幫佢哋。如有些在大陸做生意出現糾紛,犯咗事,賭輸錢等經濟問題,好多麻煩事,發叔都有喺背後出手幫忙。」他又讚揚發叔為人包容不記仇,「例如喺鄉議局內,有人明顯有野心想做主席,或另有企圖,不斷累積勢力隨時會叛變,發叔其實知道嘅,但佢會選擇利用對方嘅力量,去鞏固鄉議局同新界人的力量,所以發叔為人好包容,以及忍耐力好高。」周永勤又說,○八年時自己沒有跟隨發叔退出自由黨,但發叔沒有怪他,「以後過時過節,佢都會送禮俾我表達心意。」 發叔有功有勞 劉皇發病逝,震動整個新界。上水鄉事委員會主席侯志強透露,多年來在鄉議局跟劉皇發合作無間,又一向以「發哥」稱呼他,可見兩人關係非淺。侯志強認為,在這數十年來,發叔在鄉議局「有功有勞」,在一些大是大非事情上,發叔必定站在新界人一邊。「特別喺回歸前中英談判時,發叔帶領鄉議局第一個人站出來,支持香港回歸,堅定愛國、愛港、愛鄉。佢又成功爭取將『新界原居民的合法傳統權益受香港特別行政區的保護』,納入成為《基本法》第四十條,保障咗新界原居民傳統權益。」侯志強認為,這些功績奠定劉皇發成為新界龍頭大哥的地位。 排解新界糾紛 另外,侯志強最欣賞發叔有承擔,「不論與政府、區、村或係鄉嘅大小問題,發叔總會站出來說話,解釋俾村民聽。新界人新界事都由佢來排解糾紛,主持公道,猶如『新界和事老』。」他說劉皇發凡事肯站出來和肯承擔,令他的「新界王」地位穩如泰山。對於劉皇發病逝,侯志強說:「個心好唔舒服,畢竟大家相處咁多年。」雖感惋惜,但明白這是生老病死,在所難免。他又形容兩人相處好比兄弟,「當佢係大佬,十分尊重。」平日,他偶爾和發叔相約在新界行山,研究風水福地。他又指兩人從沒有爭吵過,因彼此沒有利益衝突,而自己亦一直支持發叔。 為人疏爽唔孤寒 在侯眼中,發叔為人十分疏爽,並形容他是個「吃四方飯」的人,不跟人斤斤計較,很多事情都拍心口包辦,對人絕不吝嗇。他指發叔願意聆聽、付出時間和精神,又願意投放金錢和資源,他認為這是發叔成功的地方,更笑言:「如果發叔請飲支汽水都難,跟侯志強好過啦!」政壇是非多多,發叔總是平常心對待,「有咩唔啱傾到啱。」遇到反對,發叔也總是「先禮後兵」,這政治手腕,令發叔身邊朋友比敵人多。侯志強對新界未來發展十分有信心,他指自己將一如既往,繼續支持劉皇發兒子,鄉議局主席「太子」劉業強。「希望佢做得更好,更上一層樓。」劉皇發數年前已處心積慮交棒給長子劉業強,而劉業強前年亦順利當上鄉議局主席,但鄉事中人昌叔認為,劉皇發逝世,劉家在新界的影響力會逐漸減少,劉家王朝亦會慢慢消失,「失去劉皇發,新界無人再有此力量,可以協調各方勢力。以後新界各個鄉有可能各自為政,新界佬團結形象不再。」 新界王金句 替劉皇發打工多年的元朗區議員周永勤表示,發叔在做人處事各方面,都有不少金句,令人津津樂道。 為政不在多言發叔認為很多從政者說話太多,但其實很多都沒有實際作用,他認為最重要是把事情完成。 水上扒龍船,岸上有人見意指做事堅定流,有否揸流攤和陽奉陰違,旁人最是清楚。此外,周永勤說發叔喜歡做和事老,把大家之間的矛盾變作共識,經常說:「莫將好事變壞事,要將壞事變好事。」他又喜歡結交朋友,「把敵人變朋友是叻仔,把朋友變敵人是蠢仔。」而對於所有開罪他、中傷他的人,發叔均一笑置之,「我唔怪佢,佢唔識諗,傻傻哋。」而發叔亦經常教人不要鋒芒太露,他這樣說:「槍打出頭鳥,唔好叻唔切,要識保留實力。」 撰文:財經組、程志康、非從攝影:攝影組、海江田、韋平[email protecte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