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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包租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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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依時工業大廈時,Aidan Li正忙著與法國景觀設計師,實踐自己翻修工廈的新想法,弄一個人們能來此透氣的漂亮天台。淺灰色工裝褲及舊球鞋的裝束,顯示他不僅僅只是負責口頭指揮。Aidan喜歡親力親為,包括挑選新修烤爐的磚頭及天台泥土,「我試過許多種土,這種最輕,能減輕承重量」。

施工正在緊張而有條不紊地進行。一週後,本地致力於推動聲音藝術的團體soundpocket會借此地舉辦募款晚會。黃昏時,爵士樂隊、rap歌手及藝術家們,將在佈滿綠色植物的工廈天台,搖擺跳舞。這樣的光景在六、七年前並不容易想像。這幢五層樓高的家族產業,彼時幾乎處於閒置狀況。「家人不想出租,也沒人想租。因為樓太破舊,而這一區又似乎整個處於被遺棄的狀態,」Aidan說。

依時工廈所在的觀塘,是香港發展最早的工業區。據政府數據顯示,工業區在香港總面積達1714萬平方米,逾75%修建於1970-1989年之間。自上世紀80年代起,本地工業北移至內地。儘管政府報告顯示,工廈的閒置率只有5%,甚至低於商用寫字樓(6%)。但從外表上看去,工廈凋敝破敗。偶爾,一輛大貨車在香港不多見的闊直大馬路上駛過,轟隆聲的迴響只更顯得此地的寂寥。

樓齡逾40年的依時工廈的轉機發生在2009年,Aidan由澳洲回到香港。當時政府提出要把包括觀塘在內的九龍東地區,發展成為中環之後第二個中心商業區,Aidan考慮「賭一場」,改裝舊樓:「起初想過改造成商用寫字樓,但前期投入成本太大。倘若租給創意工作者,就簡單多了。他們需要的只是自由和空間—即使那裡簡陋地只有四面白牆。」

想法很快被實踐起來。經過簡單裝修、加建電梯,工廈的三至五層出租給設計師、音樂人、皮革製造師、獨立音樂雜誌、網絡電台這類被標籤為「掙不到錢」的各類創意工作者。幾年後的今天,依時工廈已日漸發展成擁有24個創意單位的垂直藝術社區。今年6月初,其中13個單位取所在工廈名字的字面意義,舉行名為「依時」(Days of Being)的藝術聯展。一個本地創意生態儼然成型。

與此同時,Aidan改造舊樓這盤生意,也隨著蓬勃的社區藝術,有了成果。據他介紹,依時工廈的租客繳付的租金,大約為11至12港元/平方呎,價格與市價持平,甚至略高於市價。如果要評價「賭一場」的總結果,Aidan簡單地說:「好幸運,現在都算OK。」這個還算OK的結果,甚至吸引了附近大廈業主的注意。有人找上門來,請Aidan依葫蘆畫瓢,在其他的大廈裡也打造一棟藝術大廈,「但他著眼點只在錢,開口就希望能拿到三成回報。這就沒多大意思了。」

像依時工廈這樣,一盤地產生意,出現租戶和業主雙贏的局面,可不多見。在地少人多的香港,擁有房地產者佔據絕對優勢。據《福布斯》公佈的2013年香港富豪榜顯示,全港最富有的50人中,有三分之二靠投資地產累積財富;香港實力最雄厚的四大地產商,牢牢佔據榜單前四名。「地產霸權」的說法被發明出來,成為譴責地產商通過暴利壟斷香港經濟的專有名詞。政府發展東九龍的想法,就被批評利用「發展」,抬高工廈區價格,最終將導致現有用戶無法再支付昂貴的租金。據政府報告,自2009年起,工廈的租金價格正以12%的速度上漲。

「世界都是如此」,但他有自己的「發展之道」:例如無論怎麼發展,都不能踢走原先的文化,「上一輩的人捱過苦,把掙錢看得最重,我們這一代就不同了,文化才最重要;」例如減緩加租的幅度,而這不僅僅是出於仁慈,「不停加租,就得不停找客人。算上付出的時間,以及閒置時的投入,還不如找個好客人,便便宜宜地租給他,時間長一點。」從09年至今,依時的租金最多上漲了3%。

「他是個良心業主,」以木傢具闖出名氣的新晉設計團體The Cave成員Eqqus說。The Cave於2011年尾入駐依時工業大廈五樓,2000平方呎的空間漸漸聚集了8個年輕人、三隻貓和日益多樣的手製設計。儘管成員們大多有其他工作,以負擔成立品牌的開銷,但僅要應付租金一項也有困難:「最糟糕時,我們半年沒有交租,Aidan也只是偶爾提醒一下,什麼也沒說。」記者提醒他這裡的租金並不比外面便宜太多,「可他兩年都沒加過租,還容忍我們拖欠。這種事外面可不會有!」

現時為全職皮具手作人的Momo與Eqqus看法大抵相同。Momo在2009年尾自創 Butcher Lab,以手縫皮具為主,入駐依時工廈四樓200呎空間,是最早一批租客。一年後,Momo開設皮具手製班,搬去三樓,與做首飾及皮革設計的Imperial United為鄰,佔地大約400呎;去年因五樓翻新,又搬入現時約800呎的單位,以教學和售賣皮具為生,「收入能負擔生活及租金,但幾乎沒有剩餘。」當被問到是否考慮搬去租金更便宜的工廈,他搖搖頭:「遇上個懂你的業主可不容易。」記者好奇Aidan究竟給了他什麼幫助,「哦,他沒怎麼加過我租,而且隨我放任自流。這已經是最大的幫助。」

要從不好應付的創意工作者口中得到好評,單靠金錢扶助可不夠。香港政府先後出資支持賽馬會藝術中心、牛棚及創新中心,以低廉的價格供藝術團體及設計人士使用。然而繁瑣的申請程序、統一化的管理儘管能確保資源不被輕易浪費,但難以適應創意工作者靈活多變的生存狀態,評價一直好壞參半。

這時,Aidan的藝術背景優勢就特別凸顯出來。他在澳洲悉尼大學讀藝術,畢業作品獲得2006年的New Design Award,在墨爾本博物館等地巡迴展出。還利用約10萬港元獎金,在悉尼開設了Ga¬a Gallery,一邊分租給不同人,一邊利用畫廊的人力物力,開始策辦展覽。他因此得到兩種不同的經驗:作為藝術家,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因為這是藝術家最基本的特質;而做為策展人,則要明白現實對各種想法的接受程度如何。

回到香港,他像策辦展覽一樣,精心挑選租客,然後以一種藝術家的方式管理整棟大樓:他注重維持租客間的差異,他們的工作可以相通但儘量不要完全重疊;他只租給找到發展方向的租客,剛畢業的藝術設計類學生,如果想租這裡做為創意孵化器,則會吃上閉門羹。然後就是基本上毫無干涉地自治:「大部份事情我們都無所謂。這裡之前已是一塊爛地,還有什麼會比一塊爛地更差?」

自由在空間的多樣性與靈活度上展露無遺。一塊隔出來7、8平方米的小空間,是婚紗設計Tobutori Couture的個人工作室;20、30平方米的無門、大玻璃窗單位,是設計師中介Honed的展示廳,「我特意不要門,這樣我們的產品就能很容易被看見;」視覺藝術家Phil工作室的一角,分租出兩張桌子加一個CD 架,就成為網上獨立音樂雜誌Bitetone編輯與義工的聚腳點;他們的鄰居是將物料回收再造的年輕設計團隊KacamaDesign Lab。同時,工廈裡總有一塊地方因應著租客的需求或靈光一現的火花,在進行小小的翻新。為了騰出一塊空間,方便同樣做設計的朋友有時過來使用,The Cave剛拆掉自己手建的一道木牆,拆剩的木條被拿去砌成儲物的櫃子,而空出來的白牆,則搭建了一個小籃球架。

「我不介意說自己是地產商,即使在香港這一行總被看做奸商,」Aidan笑著說,「做藝術家已經被標籤為無用。哪個都沒有好到哪裡去。」Aidan不排斥商業,只是文化藝術的訓練,讓他覺得商業或者發展可以更大膽、更有趣,比如做個有想法的地產商:「維港夜景,到處是一樣的樓和燈,真說不出有多好看。如果每棟大廈都有自己的概念,這棟聚居的都是服裝設計師,而且還有車衣工廠;另外一棟採用各種技術,在實驗如何做全世界最環保的大樓⋯⋯那整件事都會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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