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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太會寫字 林百里、林懷民卻指名合作

2013-02-25  TCW
 
 

 

林存謐,他是台灣最知名的裝潢職人,認識他的人,都叫他阿謐。他讓裝潢工頭的工作,上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陳瑞憲是台灣最有影響力的設計師之一,他對林存謐的評價是「沒有阿謐,我不會有現在的作品。」陳瑞憲說,「我只有腦(指設計),沒有手(指施工的經驗),阿謐是有手也有腦。」在他眼中,林存謐的工作,價值和設計師一樣重要。

沒有他,林懷民也無法完成藝術創作,○六年,林懷民和蔡國強推行動藝術新作《風.影》,首度在國家戲劇院屋頂上演出,也是靠林存謐的技術,才讓表演成真。

他只有國中畢業,不太會寫字,甚至排斥讀書,卻和藝文界名人極為熟稔,他家門口就掛著蔣勳送他的畫,許多名人,都是他一通電話就能找到的朋友。

台北很多指標性的空間,都是由他完成,誠品成立的頭十年,店面都指定由他裝潢施工;林百里捐款給故宮,條件之一,就是要求要由他負責故宮裝修,至於目前找他裝潢的時程表,已經排到一年之後。

林存謐原本只是苗栗鄉下的普通木工,但他一生都在尋找更好的答案,他的想法,不斷創造出裝潢產業的新流行。

像誠品裡常見的木質無縫天花板,沒有他發明的施工方法,就無法成真。

「這些天花板,是十幾塊木板拼起來的,」陳瑞憲說,表面看上去卻要是平滑一片,更難的是,即使經過十年,表面也不能龜裂,在林存謐之前,沒人能做到完美。林存謐卻開發出創新的材料,做木板之間的接合劑,用這種方法,「就算要裂,也只會裂在裡面。」林存謐說。

林存謐是苗栗苑裡人,爸爸是地理師,「我小時候,父母就跟我說,萬貫家財,不如一技在身,」他說,家裡不要求他讀書,老師出太多功課,媽媽還會到學校去,「要老師功課出少一點。」

不讀書不代表不努力,國中一畢業,他就被送去做木匠學徒,每天握鉋刀握到兩手發抖,「我爸爸跟人家談好,做學徒三年,零薪水!」那個時候,到台北做工,日薪有一百多塊錢,「我想賺錢,跑了三次,三次都被我爸送回去。」

我的手不是特別巧,那時工班裡的師傅一半都比我厲害

「我的手並不是特別巧,」林存謐坦白說,「我們工班裡的師傅一半都比我厲害,」他剛來台北時,連釘槍都沒看過,他再次從助手開始,學做裝潢。

當工頭,才是他事業的開始。直到現在,他都還記得他負責的第一個工地,「在台南一家百貨公司的地下室。」他回憶,老闆看他認真,讓他挑大樑,那年他二十六歲,距離他出道已經八年。

當裝潢工頭難度在於,他只會木工,卻要整合鐵工、防水、地毯、冷氣等不同領域的工人,什麼時候誰要進場,做什麼,都由工頭決定,工程能否如期完工,責任也在工頭身上,「我很努力做,就怕做不好,老闆下次不讓我當工頭。」林存謐說。

剛當工頭時,他甚至會半夜兩點到工地,跟兩個助手搬一卡車的材料,等到工人上班,材料早已就位。

當工頭,還必須了解各工種的專長,每拿到一樣新材料、新產品,他會反覆觀察、與人討論,直到自己了解為止。

他打基礎的方式,就是不斷在自己腦海裡塞進其他領域的施工知識,他培養出自己對工法的品味和理解。像是砌磚,現在的砌磚師傅,「砌到一半,就要喊停,否則就要倒了,要等第二天水泥乾了,才能繼續砌,掉下來的水泥,像田埂一樣厚,」他分析,以前的上海師傅,卻能一口氣砌到天花板,不但每一條縫一樣平均,地上還乾乾淨淨,「這是非常難的技術。」他說。陳瑞憲觀察,現在林存謐手下師傅,仍保有這樣的水準。

我要名,也要賺錢,但如果名利不能雙收,我會要名

他二十七歲自己創業,創業之後,他不是把問題丟給工人,反而自己更努力找問題。

「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堅持,與其讓人家看到缺點,不如我自己先改掉。」他說,一道牆沒砌好,不等設計師說,他直接打掉重做。

他會主動幫業主找問題,看過設計師畫過的圖,某一種施工他覺得沒必要做,他會主動提出,「問問看,就可以幫客戶省幾萬塊(錢),」他說,大部分工班都依賴設計師找生意,不敢提意見,他卻不吝替業主找答案,逐步建立自己的名聲,「我從來沒跟業主搞壞(關係)過,」他說。

「我要名,也要賺錢,我常講,名利雙收是最高境界,」他說,「但是如果名利不能雙收,我會要名。」他說。為了名,他甚至堅持統包,「別人會把做不完的案子,分包出去,我不做這種事。」他堅持的是自己控制品質。

而客戶的問題,也變成突破的動力。像舊的地板施工方法,無論上面鋪多好的木料,底下都有可能因為濕度太高爛掉,必須重鋪地板,他會想,「有沒有不容易爛的木材?」他觀察發現,泰國的水上人家,「屋子的腳料都是柚木,」沒有FRP(編按:玻璃纖維)之前,柚木也是造船的主要材料。他就發明一種工法,混合水泥和柚木,創造出新的地板施工方法。

他還會主動去找問題。林存謐剛來台北時,正好遇上國外設計師進入台灣,帶進台灣工班沒見過的工法、材料與顏色要求,這些新刺激成為林存謐「開竅」的關鍵。

當時,一個國際服裝品牌進台灣,「這是第一個把大量不鏽鋼帶進室內設計的案子,要用不鏽鋼包住柱子,外面卻不能看到焊點。」陳瑞憲說。

林存謐想出來的方法,是找人鑽進柱子裡,從裡面焊,「再在天花板上開一個洞,人從天花板出來,」林存謐說。

「設計師其實是不負責任的,我會說,我就是要這個,要阿謐去想辦法做出來。」陳瑞憲說。

有實際的施工知識,林存謐能把設計師眼中的不可能,變成可能。像林懷民和蔡國強的《風.影》,就是他的得意之作。

那一次,蔡國強堅持要在國家戲劇院的屋頂上表演,但是主管機關反對,「那上面的瓦都已經搖搖欲墜了,一踏上去,就會整排掉下來,」如果要不踏到屋瓦表演,要出動十輪大吊車,「一出車就要一百二十萬(元)。」林懷民只好親自拜託林存謐「雲門沒有這筆錢,」林存謐最後只用三萬塊,就解決了問題。

「我買一只望遠鏡,一直看國家戲劇院的屋頂,發現有些突出的勾、環,我可利用那些東西,」他說,他就用螺絲和鐵棒,設計出一種可以拆卸的裝置,找工作人員背上,直接緊鎖在環上,就變成一個懸空的舞台,不用踩到屋瓦,照樣可以表演!

他最得意的作品,是用木頭代替鋁做門窗,這個難度在於,木頭會變形,「木頭是活的材料,一百年之後都還在變,」變形就會漏水,他必須思考木頭的未來一百年會如何變形再加工,才能保證木頭維持一定的形狀,第一次試做,他甚至把木頭拿去汽車洗車機裡沖,測試會不會漏水,剛裝好遇到第一次颱風,他接到客戶打來電話,「恭喜你,阿謐,真的沒漏水。」

這些點子是怎麼出來的?「他會說,昨天又沒睡好,」林存謐的太太說,他都把問題放在心裡,從過去觀察的經驗,反覆推敲可能的解法,一連幾個月睡到一半,都會突然驚醒,「他會靜靜等到天亮,再找其他工人來討論,畫出示意圖。」

「我喜歡做別人沒做過的案子,」林存謐說,即使沒錢賺,他都願做做看,因這些點子,常幫他打開盲點,創造出新流行。

像夏姿的外牆也是他施工的,帶著高檔安曼旅館風格的外牆表面是一層厚重的鋁,後面再加上一片玻璃,即使能做得出來,怎麼擦玻璃、怎麼逃生,都是問題。

林存謐卻突發奇想,他設計了一種機械,只要按一下,整片鋁牆就能收到天花板裡面,「我做出來之後,上海的璞麗酒店來找我,只是我不想去。」他說,這個點子,讓他設計出更酷的住家,「有人喜歡住在家裡,卻感覺很自然,」他說,用同樣設計,天氣好時,只要按一下,整片玻璃牆就會收到屋頂上,家變成一座涼亭!

跟我的人,如果從一張白紙進來,三年後,我保證他月薪九萬元

要做整合者,林存謐的強項之一,是刺激不同專長的工人,拿出他們最好的表現。

他有六十幾名員工,「有些人,我十幾年沒跟他講過話,」他的觀念是,「如果他沒問題,我為什麼要跟他講話?」

他給這群工人的薪水,並沒有特別高,但要求嚴格,「我的工地乾淨到可在裡面睡覺,」只要有摸魚的跡象被他發現,隨時可能被痛罵一頓,「很多大老闆說,我們的工人很有氣質,」他說,連工人上班時衣服太髒,他都會丟兩百塊錢給他,「他自己就會不好意思。」

「什麼時候要罵,什麼時候要鼓勵,我都有拿捏,」他吸引員工的方式,就是不斷丟出新的想法,再從工人試做的結果找出方法,他的工法不斷進步,業績自然跟著上升,員工的報酬也跟著上升。

一般裝潢工人是按日計酬,他卻把工人變成一種專門職業,「跟我的人,如果從一張白紙進來,三年後,我保證他月薪九萬元。」他說。

供應商也是同樣的例子,「我每個領域只挑一家最好的廠商,」當年跟他一起打天下的鐵工,跟他一起「練功」,現在已經變成獨立開業的大型裝潢廠商。

「不是每個人都適合念大學,」林存謐以自己為例說,「該學技術的,就讓他學技術,」他觀察,現在台灣修眼鏡、鐘表的各種技術人才都缺,「以後台灣會像英國一樣,技術人是按鐘點收費。」他說,現在學技術的人,「以後會很好過。」

即使現在,他仍然持續在尋找更好的答案,他不讀書,但他經常拜訪泰姬瑪哈陵,即使一片剝落的磚,都能讓他看上半天。

「現在的工藝蓋不出一座泰姬瑪哈陵,」他說,看著古建築,他會想,當初沒有水刀、雷射,如果是他,又要怎麼蓋?一旦破解,他甚至計畫把想到的靈感,用在台灣。不斷尋找最好的答案,就是這種精神,讓他超越自己,創造職業的高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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