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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麼「資本主義」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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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商業與社會共同進化的新故事。一些「有情懷」的年輕創業者,正在支持和激發著更多年輕人勇敢追逐夢想。

不過,這些有價值觀的生意,還掙紮在盈虧之間。尚在形成的夢想生態系統,還非常脆弱。

一場暴雨引發的「不務正業」

在打工的酒店裡給客人「開啤酒」時,他接到了入圍通知。在「小新氣象台」計劃書「獲得資助的理由」部分,他寫道,讓大家遇到暴雨時,「回家之路安全無恙」。

一個馬上要參加高考的文科生,突然愛上預報天氣,聽起來很不務正業。

自稱「騷年」的90後余東明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兒,他思路敏捷,「熱愛除政治之外的所有人文知識,也愛科學」。兩年前在家鄉景德鎮讀高二時,有一天回家路上遭遇特大暴雨,他被狠狠淋了一把——可是,天氣預報明明說是「晴」。

「氣象台這麼不靠譜,我自己預報試試。」帶著質疑,余東明開始了氣象之旅,一發不可收。

這個內地小城的高中生,身邊唯一能接觸到的氣象科學,是中學地理課本裡可憐巴巴的一點基礎知識。

不要緊,家裡的電腦,連著無限寬廣的互聯網──余東明很快就找到了可供自學的專業知識網站、及時更新云圖的氣象資料網站、愛好者聚集的論壇甚至通過QQ認識了寫氣象博客的老氣象員。

入門後,余東明逐漸意識到這個領域博大精深,看到自己預報的準確率更低,一個曾經滿腹質疑的人,變成在別人質疑時為氣象台挺身辯護。

很快要高考了。很幸運,班主任夠包容,還鼓勵余東明把自己的預報寫在黑板一角,只是叮囑「不要把上課時間花在上面」。

不過,鬱悶的是,文科生無法報考氣象類專業。2011年秋,余東明來到南昌一所大學讀旅遊管理——「以後當導遊,氣象知識也需要」。

到了省城,這個愛好在真實世界裡依然孤獨。打聽下來,南昌幾所大學都沒有氣象愛好者社團,大學裡餘東明唯一能參加的氣象活動,是在網上看到省氣象台減災日對公眾開放的信息後,前去參觀。

但就在這個夏天,一扇小門打開了。在經常瀏覽的科學愛好者社區果殼網上,余看到一則「輕年計劃」的招募公告。這是一個由果殼網、窮游網(旅遊社區)、雕刻時光(連鎖咖啡館)等公司發起的活動,以資金、資源等方式支持年輕人「實現夢想」。

余隨手提交了一份300字的申請,寫下建立「小新氣象台」的夢想。

對愛好者而言,建立一個氣象台,不僅需要上萬元乃至更高的資金購買設備,還需要獲得氣象部門的批准。余說,「之前壓根不敢想」。

不久後的一天,在打工酒店裡給客人「開啤酒」時,余接到了入圍通知,並要求提交一份詳細的計劃書。

驚喜過後,余東明陷入漫長的思考。當天就「坐著想了四五個小時、寫到凌晨4點」。在最後截止日前這十天裡,他到處求教、不斷修改。

在這份計劃書裡,余把「小新氣象台」的構想,細化到提前一週自主預報明顯的天氣過程、製作詳細的天氣公報、完成幾篇預判天氣的科普文章、與氣象台合辦宣傳活動等等。

很幸運,余東明最後成為了「輕年計劃」資助者之一,這個計劃將為他提供三千塊錢的氣象設備購買資金、提供便宜的購買渠道、協助他聯絡氣象台尋求合作等。

儘管現在還在家鄉過暑假,他已抱上專業書籍開始充電,並盤算著,開學後如何去說服省氣象台支持自己。

這個內地少年,期望推動更多人瞭解和熱愛「頭頂的天空」,在計劃書「獲得資助的理由」部分,他寫道,讓大家遇到暴雨時,「回家之路安全無恙」。

「推他們一把」

幾家拿過同一個風險投資,自認為「有點情懷」的兄弟公司,決定資助年輕人來實現夢想。比起幾千元的資助,對年輕人更大的改變來自因此而來的「覺醒」。

2012年暑假啟動的首期「輕年計劃」,第一批資助了近20個人,每人可獲得三五千元的資金等幫助。

他們的夢想有,利用大學交流機會去台灣考察植物分類、參加NGO活動環遊世界一年進行音樂慈善表演、向全國中小學推廣摺紙藝術等等。

據窮游網市場總監張哲瑞介紹,「輕年計劃」的萌芽,是窮游網2011年底發起的一個支持大學生自助出境旅行的獎學金計劃。

2012年初,在和果殼網、雕刻時光「碰撞」之後,這幾家拿過同一個風險投資(摯信資本)、自認為「有點情懷」的兄弟公司,決定把計劃的內涵變大。

他們成立了一個聯盟,來「推他們一把,讓大學生們在現實壓力下,給內心的夢想一個機會」,「輕年計劃」就此誕生。

「其實就是我們每家拿出一點錢和資源,支持大學生們去實現包羅萬象的興趣計劃。」果殼網創始人姬十三表示。

這個計劃的主要推動者們,本身就是一些熱血的年輕人,比如神經生物學博士姬十三,沒有待在實驗室裡研究大腦,卻竄進了科技傳播和互聯網行業。

對這些公司而言,其實算不上一筆大開銷。以投入較大的果殼為例,首期拿出的預算不過5萬塊,除了5個夢想的贊助金,還包括了邀請一些年輕人往來北京參與線下活動等開支。

「我們衡量了這個計劃的成本,保證可控,就可運作了。」張哲瑞稱。

在硬幣的另一面上,如果不是這個「成本可控」的契機,余東明們很可能想都不敢想能做這樣的夢。更重要的是,比起幾千元的資助來,更大的改變來自因此突然而來的「覺醒」。

「以前就是憑感覺的喜歡,但沒有系統思考過,我這個愛好到底是什麼、我可以做些什麼。」余東明說,「這次足足想了十天。」

何繼凌有著一樣的感受。

在這之前,何充其量算是喜歡「隨便看看各種植物,給它們拍照」。因為申請「輕年計劃」,她每天「很雞血滴」泡在網上找生物專業的同學討論計劃、找老師徵求意見,這些「以前沒做過的事情」,讓她「對夢想有了更明晰的認識」。

這個從小在山野間玩耍的杭州「妹紙」,因為高考分數太高「不能浪費」,放棄了心嚮往之的農林專業,去中科大讀了熱門的計算機。此後,則是按「正常軌跡」行進,作為一個臨近本科畢業的學生,她關心的是哪個公司薪水高、考哪個學校的研究生好找工作。

如今,在台灣的交流學習臨近結束時,她已在嚴肅思量花一年從事植物園或保護區志願者工作,乃至在研究生階段轉向植物領域。

在台灣時,何問學長們「學植物有什麼用」,一個回答擊中了她:「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用擔心沒有工作或專業沒有市場,應該擔心的是選擇的道路是否屬於自己。

和余東明一樣,何只是「輕年計劃」的首批受益者。姬十三說,這個計劃會隨寒暑假長期延續下去。

你的夢想,我來籌錢

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別人實現夢想。

與自掏腰包資助圓夢的「輕年計劃」相比,何峰干的事情,則是幫你發佈夢想,然後從全社會來尋找那些願意掏錢支持這個夢想的人。

從斯坦福商學院畢業回國後,何峰和「哥們」張佑等人,在2011年創辦了一家叫做「點名時間」的網站。

在這個網站上,你可以發佈夢想計劃,並設定一個籌款目標,其他人自願決定是否出資支持。如果在期限內完成籌款目標,便可用這筆錢去完成夢想,而網站從中抽取10%的佣金。如若不能完成目標,則大家都一分錢也拿不到。

有別於非法集資的是,籌款人必須根據出資金額,給出資者們提供某種產品或禮物作為交換,因為這是一種電子商務的衍生形態。

這個「眾籌」模式由美國網站Kickstarter創立,已累計募資超過1億美元。何峰在美國時留意到這個網站,意識到「中國也有對夢想的需求」。

點名時間不是創投平台,也不是慈善平台,主要面向一些有創意卻未必有很大商業潛力的夢想。目前網站首頁上等待籌資的,包括留守兒童紀錄片拍攝計劃、攝影暗房工作室計劃、青年旅舍籌建計劃等等。

設計師孫楊,就在這裡提出了夢想:購買一台1980年代就已停產的letterpress印刷機。

8年前,藝術設計專業畢業沒多久的孫楊,在北京開了家平面設計公司。因為厭惡「討好大客戶」,不想「把設計變成垃圾」——比如有的政府客戶並不在乎設計,只關心領導的官階有沒排錯——他決定做一個面向個人的設計師獨立品牌,「不需要應酬、給回扣」。

在國外設計網站上,孫楊看中了letterpress印刷機製作的卡片。那是一種1980年代就已退出歷史舞台的印刷技術,國外只在設計領域還有少量應用。無數次尋找與嘗試之後,他突然在國內找到了letterpress印刷機,是一台在倉庫裡躺了二十幾年、不知死活的機器,但價格讓他無力支付。

與何峰、張佑見面時,孫楊最初沒敢提這一茬。他問,「可以為未來兩個月的房租籌款麼?」「誰會幫你付房租呀!」構想被秒殺。在沉默中糾結了十幾秒,孫楊說出了尋找letterpress印刷機的經歷。

這個時候,要買那台機器,孫楊還差四萬塊錢——對剛成立、籌款項目多是幾千元水平的點名時間而言,這是個高難度動作。

但聽完後「兩眼放光」的何峰、張佑,決心和孫楊「各自努力拚一下」。

期限過半時,孫楊告訴自己,籌不成也要把這事兒做了。他咬牙借錢,把那台塵封的機器抱回了家。

好在,孫楊的夢想在微博和豆瓣上廣為流傳,兩個月籌款期限即將結束時,在463個人的支持下,完成了目標。他用籌來的錢還了債。

孫楊記得,這463人裡,有學生、有做得比較成功的設計師同行,還有希望能夠進一步合作的公司等。

80後教師「大師毛」是出資者之一,他不認識孫楊,但被其設計打動。按照出資回報,「大師毛」支持的99元錢能夠拿到三個印刷出來的本子,他說,「這對我很有意義,能在力所能及範圍內,幫別人實現小小夢想。」

「大師毛」不知道,這並不只是「小小」夢想——借此,孫楊「明確了自己要干一輩子的事情」。

這場籌款也成為了孫楊的轉折點。伴隨籌款期間的傳播,不僅他剛起步的品牌得到推廣,還實實在在吸引到合作意向,比如一家美國大型賀卡公司,已將其納入供應商範疇。

點名時間創辦一年來,已經上線了三百多個夢想。隨著一個個夢想的流傳,網站自身也在迅速發展。

夢想和商業的良性互動正在發酵——比如,運動品牌Vans就已經吃上了螃蟹,他們在點名時間選出一些符合其品牌精神的夢想,再根據用戶的微博轉發數提供資助,既宣傳了自己的品牌,又圓了別人的夢。

在國內,淘夢網、追夢網等多個與點名時間類似的平台相繼創建。何峰說,「這個全新的領域,我們遠未到彼此競爭的階段,更多平台出現,可以讓更多人知道,可以用這樣一種方式去完成夢想。」

不那麼「資本主義」

「我們孵化的是有創意、有價值,卻未必能掙大錢的事情。」

「很多年輕人找你,不是真心為錢,他們需要的是其他的幫助、需要有人care他們做的事情,」張安定說,「雖然不能解決錢的問題,但我們可以提供線下空間。」

張安定和妻友四年前創辦的「青年志」,是活躍在北京的一家青年文化和消費的調研公司。

2009年,他們開始在一個胡同小院的辦公室裡舉辦週末分享活動,鼓勵年輕人交流各自的故事。遇到有困難的,他們會盡力幫上一把,「有時一千塊能幫他們解決眼前很棘手的問題」,幫不了的,會介紹到點名時間去。

「青年志」正在做的事情,是把他們名為「青公館」的辦公室貢獻出來,給年輕人們辦展、辦活動,打造一個青年社交空間,同時幫他們合力完成夢想。

張把這個體系定義為「青年文化實驗室」,終極目標是建立一個能夠支持有創意的年輕人實現夢想,也促進這個人群相互扶持的生態系統。

在上海,陳敘和朋友們的「新單位」,也在做類似事情。不同的是,經營空間,就是「新單位」的主業。

三年前,在英國讀完創意產業後,陳敘回國後和朋友創辦了這家公司,引入國外正在興起的「聯合辦公」概念。

簡單說,只需要幾百元租下一把椅子,就能在上海市中心一幢古香古色的老洋房裡辦公。通常,同處一室的拼房者,多是從事各種有趣工作的年輕人。當然你也可以花更高的價格租下一張桌子,或一小間辦公室。

「社會上有很多小的、有創意的個體,還不能夠成為公司,也沒能力去租房子,我們也是這群人之一,我們可以去服務這群人。」陳敘說這就是「新單位」建立的初衷。

「但我們不是物業經營公司。」他說,「新單位」做的是社區經營,配有專門的社區經理,去瞭解每一位租客,組織租客們認識和交流,「我們做的事情算是孵化器,但和那種背後有政府和大資金支持的孵化器不同。他們孵化的是有商業前景的事情,我們孵化的是有創意、有價值,卻未必能掙大錢的事情。」

除此之外,和「青年志」一樣,「新單位」週末都會在一樓的公共區域舉辦幾場沙龍,而這個區域平時是一個小工作咖啡館——和一般咖啡館不同,這裡很多座位是面牆的,方便在這集中精力幹活。

曾經的租客李大維,就是在沙龍上找到了現在的拍檔。

李大維是一位移動應用開發顧問,喜歡自己動手鼓搗。在陳敘等的鼓勵下,他租下了「新單位」一間二十平米的小屋,搞了個夢寐以求的「創客空間」——這也是一個舶來概念,可以理解為一個具有加工車間、工作室功能的開放的非營利實驗室,大家可以在此共享資源和知識,製作一些創意技術產品。這間小屋被取名為「新車間」。

新的夥伴加入後,「新車間」越來越大,已離開「新單位」搬進150平米的大屋裡。

這是一間雜亂而奇妙的屋子,工作台上堆滿了電器元器件,屋頂吊著滑翔機,靠窗角落裡擺放著一堆正在培育的植物共生系統,靠牆的格子裡隨意塞著各種「長相」的機器人。

「這裡最受歡迎的事情之一,就是做各種機器人,有時大家還會拿機器人來比賽。」李大維說。

每到晚上,都有十來個人在這裡忙碌,週末或舉辦分享活動時人更多。「創客」們小到十來歲,大到三四十歲。

28歲的「創客」官微宏從福州趕來,最近在這裡泡了十來天。當年讀了機械專業,畢業後他卻一直做翻譯和外貿,但業餘時間還是喜歡製作各種普通人不懂的東西——他帶到上海來的一隻閃爍著復古光芒的輝光管,在分享會上令人驚奇。

兩個月前,官微宏辭職,創辦了工作室,製作和銷售這些他熱愛的古怪東西。

「很可惜,福州沒有新車間這樣的地方。」官微宏說,這次他親眼看到很多自己知道沒見過甚至不知道的東西,「很興奮,發現更多我也可以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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