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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民的Facebook」,死了——公益小額信貸陷入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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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商業型小額信貸公司出現爆髮式發展時,公益型小額信貸機構卻舉步維艱,既突破不了政策法規的桎梏,也難以找到可以持續的商業模式

五一假期剛過,陳凱峰收到一個壞消息,「我開網」即將停運。

我開網是一家幫助中國貧困人口的國際小額信貸機構。5年前由兩位美國女孩魏可欣和孟康妮創辦,並搭建了一個類似Facebook社交網絡的P2P小額貸款網絡平台(person to person,個人對個人)。

陳凱峰也被P2P公益小額信貸的理念所吸引,加入並成為我開網上海分會副會長。「我加入的理由很簡單:那麼多外國人在幫助中國邊遠地區的窮人,為什麼中國人不幫中國人?」

我開網的進展曾一度令人鼓舞,至今為止,已為近千名每天生活費不足1.25美元的中國貧困農牧民提供超過50萬美金的貸款,幫助他們創造改變貧窮命運的機會。不少借鑑我開網經驗的P2P商業信貸網站,也在中國取得突破性發展。

但是,2012年5月2日,我開網官網突然宣佈停運,因為募資困難。

事實上,我開網的生存困境,只是公益型小額貸款機構在中國步履蹣跚的典型樣本。在商業型小額信貸公司出現爆髮式發展的大好局面時,公益型小額信貸機構卻遭遇困境。

「農民的Facebook」

「他們拿到貸款後第一次做小生意,剛開始才幾千,後來就變成幾萬了,確實能看出變化,生意越做越大,生活也越來越好。」

趙秀芹是內蒙古赤峰大板鎮百興嘎查(村)一名牧民,也是一名受益於小額信貸的老客戶。趙和老伴在當地做農機修理生意,急需一台砂輪機,在我開網提交申請人情況和貸款需求後,幾名資助人關注了趙的信息。

不久,趙秀芹就從我開網獲得4000元小額貸款,買了一台砂輪機。

「在小額信貸連續幾年的幫助下,修理部生意越做越好,已經能夠負擔我們老兩口的生活開支。」趙秀芹說。

像趙秀芹這樣原來生活在貧困線以下,5年間通過不斷向「我開」貸款而改變生活面貌的小額業主有961名。由於貸款數額極低和缺乏抵押物資,我開網可能是他們借得到錢的唯一希望。

2007年,受到「窮人銀行家」之稱的尤努斯啟發,兩位美國女孩魏可欣和孟康妮,在中國創辦一家小額信貸機構「我開網」,希望能成為一家貸款給貧困農民的「窮人銀行」。

兩位美國女孩採用的方法與尤努斯略有不同——把互聯網的社交網絡理念引入小額貸款模式並加以創新。其終極目標是讓「我開網」能成為真正的貸款者與借貸人之間直接交流的網絡社區,可以像Facebook或者Twitter一樣,給雙方帶來意想不到的作用。也有人因此把社交網絡結合小額信貸的模式稱為「農民的Facebook」。

不過目前這還只是個夢想。因為貧困農民無法上網,「我開網」具體運營模式是:地區合作機構(四川省儀隴縣鄉村發展協會和內蒙古昭烏達婦女可持續發展協會)對當地需要貸款的貧困農牧民進行評估,並篩選貸款申請者,在我開網站上公佈他們的信息,看到信息的資助人選擇申請者並捐獻無抵押貸款。

雖然是捐獻,但是這些給農民做小生意的錢並不是免費贈送的。貸款要每個月分期償還,在一年左右還清,一旦一筆貸款收回則立即拿去幫助另一個需求者。

陳凱峰對南方週末記者說,「我開網的小額貸款是健康的,貸款大多能收回來,壞賬少於2%,循環非常良好。」

楊高是我開網的捐贈人。這位美國波音公司的飛機工程師,在2008年從全美公共廣播(NPR)無意中聽到一則關於「我開」的新聞之後,前後用信用卡支付了300美金,幫助了十幾個中國農民。

楊高對南方週末記者表示,「我開」最吸引他的地方是「自己的錢可以直接落實到受益人手裡,如果通過民政渠道走的話,一層一層剝削,到最後拿到手裡的不知道還有多少」。

讓楊高感到興奮的是,不少貧困農民確實改變了命運,「他們拿到貸款後第一次做小生意,剛開始才幾千,後來就變成幾萬了,確實能看出變化,生意越做越大,生活也越來越好。」

現在,雖然我開網停運,但其創始人魏可欣承諾:截止到目前所捐助的貸款本金,繼續幫助四川和內蒙古的小額信貸客戶。

不可持續的生意

貸幫網CEO尹飛說,「通過大眾募集捐款的方式來支持公益小額信貸,其運營模式具有不可持續性。」

很黑色幽默的是,我開網小貸幫助農民走出貧困命運的同時,自身卻陷入停運困境的命運。南方週末記者瞭解到,募資困難成了我開網運營維艱的最大障礙,陷入斷糧困境。

我開網之前99%的資金均來自美國和香港。與孟加拉等南亞國家民眾認可小額信貸相反,在美國,小額信貸的慈善性質並未廣泛認可。對他們來說,信貸是獲利的商業,因此他們很難理解我開網的捐助模式。

此外,外國公民對中國貧困人口的狀況缺乏瞭解——中國仍有2億每天生活費不足1.25美元的人口數量。而隨著中國整體經濟強勁增長,也讓許多外國人拒絕再向中國捐款。

我開網也把募資轉向國內,並於2011年與中國人口福利基金會合作,取得公募資格,在中國接受人民幣捐款。中國人口福利基金會一位人士對南方週末記者介紹:「我們給我開網提供了一個公募平台,開了一個支付寶的賬號,並設了一個我開專項基金。」

但我開網從國內募集的資金仍然少得可憐。人口基金會上述人士對南方週末記者透露:「募款非常少,全部數據要結完賬才能知道,目前給了儀隴縣是4800元。」

正因如此,我開網5年下來募資成本高昂。不僅要舉辦各項活動為外國公民講解項目,還要負擔美國和國內的機構運營支出,承擔網絡系統的開發和維護。

另一方面,我開網也缺乏明確的商業模式來產生足夠的利潤,以維持各種運營開支。比如,貸款人支付的利息以及捐款人讚助的活動經費,大多留給了四川和內蒙古的兩家合作機構。

「作為合作機構,我開網做得非常好,但是做得很艱難。」四川省儀隴縣鄉村發展協會秘書長高向軍對南方週末記者介紹道,扶貧的小額信貸成本非常高。

除服務成本外,小貸機構還要承擔服務對象的風險成本,貸款收取的利息僅夠勉強維持生存,更不用提盈利了。高向軍對南方週末記者說:「貧困農民完全處在一個非常動盪的游離狀態,一旦宏觀經濟發生改變,最先倒下的就是他們。」

拮据的狀況,讓我開網不得不一再壓縮人工支出。陳凱峰對南方週末記者說:「我開能維持到現在的原因是全球17個分會的志願者隊伍都不拿工資,為了那份熱情。」前CEO魏可欣一共募集到65萬美金,也沒有任何工資。雖然按照美國職業籌款人的規定,10%-15%的佣金是合法所得。

與我開同時申請公募資格的貸幫網CEO尹飛表示,「我開網對中國農村建設作出的貢獻值得肯定,我開的表面原因是資金募集不夠,但原因是深層次的。雖然它拿到了公募資格,但是通過大眾募集捐款的方式來支持公益小額信貸,其運營模式具有不可持續性。」

未知的未來

為解決公益小貸機構募資難的問題,白澄宇呼籲政府成立批發基金。

一群志願者仍在尋找我開網項目持續下去的機會。陳凱峰就表示:「我開上海分會暫時還不受影響,我們在尋找『我開』繼續辦下去的可能性。」

但不得不承認一個殘酷的現實:公益型小額信貸機構(包括NGO)已經從2003年鼎盛時期的三百多家萎縮到目前不足一百家,而且仍有進一步萎縮趨勢。

中國小額信貸聯盟秘書長白澄宇對南方週末記者指出:「中國小額信貸之所以發展緩慢主要就是政策上有許多瓶頸解決不了。比如說:金融政策沒有放開市場,小額貸款公司融資槓桿受限制,小貸公司從銀行融資的資金成本非常高等等。此外,中國現在整個金融市場是這些低收入貧困人口缺少金融服務,中小企業也缺少金融服務。」

小貸機構不能吸儲,這也是造成小貸機構募資困難的重要原因。白澄宇呼籲政府能重視小額信貸,他建議道:「首先,政府要制定有效的符合小貸機構發展的金融政策,給他們發展的前途,條件成熟時改製為小貸公司或村鎮銀行;其次,國家應採取實質性政策,要求有關銀行必須提供扶貧的小額信貸資金,如果銀行做不了,可以委託這些真正做小額信貸的機構去投放。」

為解決公益小貸機構募資難的問題,白澄宇呼籲政府成立批發基金,「我們現在致力於促成中國真正的公益小額信貸的批發基金項目。希望政府能建立一個專門針對貧困弱勢群體的批發基金,只要符合篩選條件的小貸機構都可以申請批發基金,用於小額信貸。」

一位志願者不無傷感地在我開網微博留言:「看到我開關閉了,這是一個讓人心碎的時刻,但我開的理念已經在中國紮根,消除貧困的夢想,還會激勵更多人堅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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