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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清創意園騙局的幕後操盤手陸續被抓，但五證齊全的事實令政府頭痛不已——要不要抓瀆職官員？是回購還是確認五百名業主的產權？

當六百名警察和保安將北清創意園團團圍住時，王允正站在園區外，哆嗦在厚棉衣裡，看著那群人：為首的是幾個官員，和一些中關村生命科學園的人。

這是2011年10月27日的清晨，王允的上百個鄰居裹著厚衣，也站在外面。看著戴著盾牌頭盔全副武裝的「群眾工作組」，他懷疑他們在這裡買的房子真的要被清退了。

王允是名外企工程師，3年前買下了北清創意園一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北清創意園位於中關村生命科學園園區內，如今這12棟樓都插滿了國旗。王允和他的500位鄰居在領到鑰匙兩年多都無法入住，王允本人則因為維權，在6月份被保安打傷。

南方週末2011年9月15日刊發《北清創意園圈地造房騙局》一文

出乎王允及所有業主意料的是，昌平區政府出動四百名警察及保安，只是為了貼出一張《業主立即停止裝修公告》。從9月中旬起，昌平區政府在北清創意園 一公里外的公交車總站內，搭建起白色帳篷作為接待群眾的臨時建築，處理北清創意園業主的相關糾紛。這片蒙古包一樣的臨時建築，每天有50名保安執勤。但兩 個月裡，除了貼出了一紙薄薄的公告，並趕走了一些裝修工人外，這個龐大的善後工作組沒有取得任何進展。南方週末記者一直未能打通群眾工作組組長於泓的電 話。

南方週末記者2011年9月15日刊發的《北清創意園圈地造房騙局》一文，曾經引發民眾和相關部門強烈關注。據一位接近中關村管委會的人士透 露，10月中旬北京市公安局相繼將開發商春暉世紀置業法定代表人尹炎鑫、幕後策劃北京大學深圳研究生院副院長張永宏等4人刑事拘留。相關責任人的陸續落 馬，可能將牽扯出更大的利益方。

抓不抓瀆職官員？

2011年10月下旬的一天，北京市委、市公安局及昌平區政府相關領導聚在了一起。他們只討論一個問題：北清創意園案，抓不抓瀆職官員？

在昌平區政府組織龐大的群眾工作組和業主對接之時，北京市公安局對於春暉公司的調查取證獲得了重大進展。「告其詐騙幾無問題。」接近司法調查的內部人士向南方週末記者指出。

尹炎鑫是長春一家小開發商，也是春暉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在他被抓後，據第三方審計公司審核，春暉公司賬戶上只有5萬元，4.77億銷售款項早已被其 轉移，此時他尚欠施工方1.4億元，「有一些資金的轉移正在揭開另一條利益輸送鏈條。」上述知情人士透露，這樣一塊研發用地竟然能拿到北京市規委和住建委 頒發的「五證」，相關政府部門是如何通過審批的？——如果深究下去，或將引起北京多個部門的「地震」。

而據接近中關村管委會的人士透露，北清創意園流血衝突的糾結在於，購房人認為政府頒發了「五證」，特別是商品房預售許可證，他們的購房行為合法且應該被保護，而商品房預售許可證，正是由北京市建委頒發給北清創意園的開發商春暉公司。

2009年3月，生命園向昌平區法院起訴春暉公司違反合同約定，追討春暉公司拖欠的幾千萬元土地開發費，同時請求春暉公司嚴格履行合同約定，停止將 樓盤出售給普通個人的違約行為，並清退已違法銷售的房屋。昌平區法院判決生命園敗訴，依據也是春暉公司「所建項目五證齊全，屬合法銷售」。

「生命園的兩次官司都以敗訴告終，我們購買的房子能在建委網站上查到，且政府沒有任何一條法律文件，禁止自然人購買科研用房。」王允及多位業主向南方週末記者反覆強調他們買房也是為了開公司。若開發商確有違規，是中關村生命園及政府職能部門在監管上都存在失職。

五證從何而來

為什麼這樣一個大膽的項目能夠被放行？開發商在產業園裡建設且銷售一年多卻無人阻止？

昌平區規委曾經給北京市委出過一份說明，聲稱春暉公司有兩套施工圖紙——報批給規劃委的是嚴格規劃的科研樓，但蓋起來的卻是迥異的商品房。但據接近 司法調查的內部人士稱，隨著調查的深入，警方發現，春暉公司並沒有用兩套圖紙，也就是說，北京市規委有人在商品房規劃圖紙上蓋了章。

昌平區住建委副主任申懷東則向南方週末記者解釋說，住建委是看到規委及國土局給開發商頒發的規劃許可證、建設工程規劃許可證、國土證等證件後，才頒發銷售許可證的，「問題出在開發商的銷售環節上」。

但中關村生命科學園董事長袁曙光在2011年9月份曾對南方週末記者聲稱，2008年10月，見到春暉公司的售樓廣告後，他們即上報昌平區政府。當月底，昌平區建委責令項目停工，並要求春暉公司暫停宣傳銷售。但是一月後，項目就蹊蹺復工並銷售了。

而另一位與春暉世紀有過業務往來的知情人士透露，從最開始接觸，春暉世紀公司就顯示出與其他公司不一樣的稟賦，從2007年1月19日和中關村生命 園接觸，到2月13日正式簽約，不到一個月時間就匆匆完成了談判簽約，而更讓他們感到詫異的是，開發商拿到商品房「五證」的速度——從2008年4月從北 京市規委拿到建築工程規劃許可證，到2008年10月拿到北京市建委的商品房銷售許可證，只用了半年的時間。但按照以往流程，這通常需要至少一年的時間， 「中關村生命科學園曾經有一個中央領導非常關注的項目，最後昌平區區長親自帶隊，把規委、建委、國土局各個領導召集起來現場辦公，也花了一年的時間才拿到 五證。」

「北清創意園拿證較早，那時候給好多類似的土地批了商品房預售證。但現在原則上研發用地再也不會發商品房預售證了。」申懷東這樣告訴南方週末記者。

「現在我只要房子」

來自北京大學和中關村管委會等多方消息來源證實，現任北京大學深圳研究生院副院長的張永宏，是北清創意園土地變性事件的主要參與者。其最近一次公開 露面在2011年10月10日，出席了北京大學環境與能源學院第二屆學術年會——四天後，他即被北京警方控制，並以多項罪名刑事拘留。

資料顯示，1998年1月至2005年1月，張永宏曾先後就任北大科技園副主任、北京北大博雅投資有限公司總經理，其上司為北大資源集團總裁葉麗寧——2010年初，因涉嫌私分國有資產，葉麗寧被海淀檢察院立案偵查，檢方已初步核實涉案金額為兩千餘萬。

中關村生命科學園辦公室主任王更生認為，張永宏和前中關村管委會官員、中關村生命園及教育部留學服務中心相關利益人組成利益同盟，以「教育部孵化基地」名義低價圈得科研用地，再以商品房名義銷售出去。

據一位深度參與此事善後事宜的知情人士透露，警方調查發現，張永宏2009年赴北京大學深圳研究生院任副院長後，還操盤了另一個深圳房地產項目，「沒有拿到任何許可證就蓋起來了」。

上述知情人士還介紹說，目前市區兩級政府在將春暉世紀的違法行為調查清楚後，將對北清創意園的「五證」是否合規進行討論，其後再回購業主住宅，差價部分則由生命園墊付。不過，生命園公司是否有能力支付高額差價，還不得而知。

王允是10月份才知道張永宏經營這家房地產公司的，但他們對張的命運並不是特別關心。作為北清創意園項目的受害者，這500名業主中不少人每個月還在還銀行三四千塊錢的房貸。

2011年11月15日下午，在貼滿各種標語和口號的園區物業辦公室裡，十個輪班業主看守著小區物業。一位業主對南方週末記者抱怨政府遲遲不出台回購補償方案，而王允顯然不滿意回購的結果，他一邊流淚一邊列舉說賠進去了工作、時間和精力，「現在我只要房子」。

（文中王允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