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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球企業家]「天使」沉淪

http://blog.sina.com.cn/s/blog_5ef1fe090102duk9.html

他是一個居住在倫敦的年輕 人,31歲,年薪60萬英鎊,從事金融業,住在月租4000英鎊的寓所,常常舉辦數十人參加的奢靡派對,邀請專業人士主持,屋子裡從不乏漂亮的女性客人。 他還很喜歡運動,偶爾參加慈善活動,也十分懂得人情世故,有一次因為開通宵Party吵了鄰居,他次日便送去一瓶上好的紅酒以示歉意。

但在9月15日的凌晨,一切都變了。三點半,在微冷的倫敦清晨,他被警察從工作崗位上帶走。次日,英國警方對他提出指控,稱他的違法行為造成了其僱主至少20億美元的損失。不過,三天後,損失就被追加至23億美元。

他就是卡瓦庫·阿杜伯利(Kweku Adoboli),瑞士聯合銀行(UBS)倫敦ETF(交易型開放式指數基金)業務部門總監。他的罪名為濫用職權進行欺詐和偽造賬目。瑞銀稱,他通過偽造賬戶進行了大量未授權交易,造成了銀行的巨虧。

消息一經公佈,阿杜伯利「一虧成名」,成了各地媒體重點關注的人物。9月24日,瑞銀CEO郭儒博(Oswald Grbel)宣佈引咎辭職,塞爾吉奧·埃爾默蒂(Sergio Ermotti)擔任代理CEO。國際信用評級機構穆迪和標普都已將瑞銀集團列入負面觀察名單。

驚訝嗎?一個年輕人居然能夠撬動二十幾億的損失!但如果當你熟悉他的職業—交易員,也許就不必大驚小怪了。

交易員是金融界的寵兒,他們身 上總是籠罩著神話般的光環。如果用幾個關鍵詞來形容交易員,無疑就是:高智商,思維敏捷,概率天才,薪酬豐厚。身處資本圈的風口浪尖,他們與市場零距離接 觸,而且權力巨大,手中運作著上億資金。但正因為如此,他們距離罪惡只有咫尺之遙—在交易的零和遊戲裡,贏了,他們便是天使,輸了,他們便是魔鬼—尤其是 當他們輸了不該輸的錢。

莎士比亞說,金錢是最有魅力的魔鬼,而交易員,是離魔鬼最近的人。

賭徒遊戲

根據瑞銀公佈的細節,阿杜伯利是通過製造虛假的對沖交易,越過他所獲授權的風險限額。損失主要來自其對標準普爾500指數、DAX指數和EuroStoxx指數未來走勢的錯誤判斷。過去三個月,德國股市指數DAX指數跌幅超過20%,美國標準普爾500指數下跌超過7%。

畢業於英國諾丁漢大學計算機科學與管理專業的阿杜伯利,被朋友們形容為計算機天才,2006年便進入瑞銀,曾在後台工作,熟悉交易監管工作。媒體認為,他也可能是利用了自己精湛的電腦技術和後台經驗進行欺詐。

就在幾週之前,阿杜伯利還從自 己的鄰居、39歲的澳大利亞銀行家威廉·皮特那裡借了一本書《華爾街之狼》,該書講述了一個年輕交易員因為放縱貪慾最終被繩之以法的故事,他大概未曾料 想,書中的故事,竟在自己身上應驗了。阿杜伯利在9月的兩次出庭中,都曾經落淚,他將於10月28日再次出席聽證。

像阿杜伯利這樣因違規交易而引發巨額損失的人,被稱為「流氓交易員」(Rogue Trader),中文也形象地稱之為「魔鬼交易員」。

金融市場從不缺乏魔鬼交易員, 他們的作案動機、手法、事發的原因,驚人的類似:都是渴望獲得成就的普通人;都無法正視自己的失利,被「總能贏回來」的賭徒心理驅動,不擇手段違規交易, 或是虛擬造賬戶,或是盜用賬戶,不斷追加賭碼,大大超過公司規定的持倉上限;結果由於誤判形勢,愈陷愈深;都為金融機構帶來了巨額損失,最終受到了懲罰, 或是被逐出金融圈,或是鋃鐺入獄。

其中的「明星」當屬1995年弄垮了巴林銀行(Barings Bank)的尼克·李森。從1992年到1995年,時任巴林銀行新加坡期貨公司總經理的他,未經許可以銀行名義認購了價值70億美元的日本股指期貨,投機失敗,讓銀行虧了14億美元,結果,有233年歷史的歐洲銀行帝國頃刻崩塌。

而如果按損失數額衡量,巴林銀行還不算輸得最慘的。曾任法國興業銀行交易員的傑羅姆·凱維埃爾(Jerome Kerviel)違規動用了超過728億美元的頭寸購買歐洲股指期貨,在2008年引發法興銀行71億美元的曠世虧損。

亞洲也不乏魔鬼交易員的魅影。就在巴林銀行倒閉半年後,1995年9月,時任日本大和銀行紐約分行的執行副總裁井口俊英(Toshihide Iguchi)承認自己在12年間隱瞞了11億美元的巨額虧損,大和銀行紐約分行隨即倒閉,被美國金融監管機構逐出美國市場。

「魔鬼交易員」固然讓金融機構頭疼,但值得深思的是,為何並不新鮮的行騙招數能屢屢得手?金融機構的風險控制體係為何未能從過往的經驗中吸取教訓?此外,這樣一個事實也不可忽視:每一個「魔鬼交易員」的背後,都有一個熱愛投機的銀行;魔鬼交易員們,絕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投行明星

「華爾街和好萊塢是一樣的,都是捧明星,為了成為明星,交易員可以不顧一切地去冒險。」瑞銀事件爆發後,現任加拿大皇家銀行擔任風險管理顧問的陳思進絲毫不感到驚訝—交易員前仆後繼地進行「魔鬼交易」,就是為了成為「明星」。

31歲的交易員凱維埃爾就告訴檢察人員,他想讓自己看上去與眾不同,拿到更高獎金。尼克·李森也坦言,他進入新加坡時,只想著可以引人注目。

那麼明星交易員的頭上究竟有著怎樣的光環,讓這麼多年輕的聰明人願意為此鋌而走險?

「當一小部分人可以創造公司一 半的利潤時,你會覺得他們是明星,他們的工資非常高。」曾在法國興業銀行總部從事銷售工作的杜曉舟告訴本刊記者,法國興業銀行巴黎總部有一萬號員工,交易 員只有三四百人,卻給整個公司貢獻了近一半的利潤。當時,他非常希望能夠成為一名前台交易員。但因為一些個人原因,杜曉舟沒有被錄用,當時還頗有點遺憾。

交易員的薪酬制度,簡單來說就 是「多賺多得」。投行內部員工的基本工資彼此相差無幾,但如果能夠為銀行創造更多利潤,就可以拿到相應的分紅。在法興銀行,一個前台交易員可以拿到賬面利 潤的2%到5%,年薪從幾十萬到幾百萬歐元不等;而中台員工的年薪只有三萬到四萬歐元,後台更少,只有兩到三萬歐元。曾在美國前五大投行之一工作的前台交 易員徐先生(化名)告訴記者,他們的獎金,可以達到賬面利潤的7%到10%。

曾在華爾街做交易員,後來成為 揭露華爾街內幕的暢銷書作家邁克爾·劉易斯在《大賣空》一書中提到,摩根士丹利的明星交易員豪伊·許布勒的團隊,在2006年時貢獻了公司利潤的20%, 而許布勒本人,可以在年底拿到2500萬美元的紅利。可即便如此,許布勒還嫌賺得少,考慮自立門戶。

明星交易員十分吃香,投行間為了挖角爭得不可開交。2008年,托德·埃德加(Todd Edgar)的團隊曾為摩根大通賺取1億美元,巴克萊資本為將其吸引過來,給整個團隊開出了5000萬美元的現金和股票作為加入條件。托德跳槽後,摩根大通還氣憤地向英國金融服務監管局(FSA)提出申訴,指控巴克萊違規誘使職員跳槽。

為了留住「明星交易員」,一些銀行還與其簽訂了「保底獎金」協議,這意味著,即便交易員為公司和股東造成了損失,投行也必須向其支付獎金。

陳思進認為,這樣的薪酬制度十分危險,「明星交易員們的獎金是沒有上限的,可是如果發生了損失,就由銀行、股東承擔,這樣,違規的成本就太低了。」

瑞士央行(Swiss National Bank)理事兼金融系統主管丹尼爾·赫勒(Daniel Heller)建議,應該取消「保底獎金」協議,獎金機制也必須著眼於長期,不應僅僅考慮上年業績,而應該綜合過去幾年的業績,在利潤豐厚的財年也只應該發放部分獎金。

有趣的是,每一次魔鬼交易員案件發生後,銀行業都會開始反思明星交易員制度,但徐先生告訴記者,這些年來,明星交易員的薪酬制度並沒有什麼改變,因為薪水給少了,交易員們就會毫不猶豫地跳槽。

不過,明星交易員的壓力也很大。陳思進告訴記者,交易員這個行業中不可能有常勝將軍;維持「明星業績」非常困難。因此,許多交易員都會為了創造交易神話,不顧一切地造假。

不少「魔鬼交易員」還認為,只要自己在賺錢,公司就會鼓勵造假行為。凱維埃爾便在法庭上抗辯:「一個交易員根本無法用正常的投資規模賺很多錢。這讓我相信,只要我能盈利,我的上司就會對我的交易手段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尼克·李森表示,公司其實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但他們為了利潤,裝作視而不見,「有一群人本來可以揭穿並阻止我的把戲,但他們沒有這樣做。」

2004年爆出的澳大利亞國民銀行(National Australia Bank) 外匯產品欺詐案,則是徹頭徹尾的團體做案。指揮交易員進行虛假交易以隱瞞損失、賺取獎金的部門領導與其手下的員工共四人,都鋃鐺入獄。

被告之一大衛·布蘭(David Bullen)表示,他們的所作所為是屈於「同伴壓力」的結果。審判該案的法官Chettle 對此表示認同,他說:「你們的工作環境要求你們去冒險,以達到公司要求你們達到的目標。為了推進你們的事業,你們必須成功。」

衍生品鴉片

瑞銀爆出魔鬼交易員事件後,加拿大皇家銀行的CEO戈登·尼克松( Gordon Nixon)對媒體表示,這是投行過度鼓勵投機行為的必然結果,因為銀行都仰賴明星交易員去創造超級利潤。交易的回報,遠比投行的另外兩塊傳統業務證券承銷和資產管理來得誘人;同時,購買資產衍生品的風險看似要比直接購買資產小得多,而且,買下它們只需要少量前期資金。

於是,從衍生品中獲利頗豐的投行,已經離不開這個金融鴉片了。據路透社的報導,多年來,美國投行的交易收入都佔其業務總收入的三分之二。據高盛銀行(Goldman Sachs)的財報顯示,近幾年,以衍生品主導的交易收入佔到公司總收入的35%到48% 。根據瑞銀2010年財報顯示,交易收入也佔到其總收入的23%。

銀行對衍生品的熱情仍在持續高漲。美國貨幣監理署(又稱為財政部金融局)(the Comptroller of the Currency)最近發佈的報告顯示,今年第二季度,美國各銀行持有衍生品的金額比去年同期增長了11%,美國的四大銀行—摩根大通、花旗銀行、美國銀行和高盛—共持有總量的95%。

因此,從本質上看,愛好冒險的 交易員與愛好投機的銀行,其實一脈相承。「觀察瑞銀近些年的表現,完全有理由問這樣一個問題:究竟阿杜伯利就是魔鬼交易員,還是他的僱主—瑞銀,就是一個 魔鬼銀行。」《金融時報》的編輯約翰·加普在專欄中寫道。2008年,瑞銀也曾因投資衍生品的損失而接受了瑞士政府562億美元救助;而由於對有毒債券的 大舉投資,法國興業銀行被迫在過去3年減記約136億美元的資產。

「其實,金融衍生品本身並沒有罪過,它的出現是符合市場需求的。」中國人民大學財政金融學院副院長趙錫軍告訴記者。

只不過,衍生品市場膨脹得太快,長成了誰也看不懂的怪物。聰明的銀行家開發出各種衍生品,使其具有套利、增加金融機構槓桿、投機等功能,從信貸違約互換(CDO)、信用違約合同(CDS),到ETF(交易所交易基金),各種包著「安全」外衣的產品層出不窮。

根據國際掉期與衍生工具協會(ISDA)的統計,2002年底,全球衍生品市場未償付合約的總量約為100萬億美元,而到了 2009年底,這個數字已經達到615萬億美元,是2009年全球GDP總量58.13萬億美元的10倍多。

巴菲特稱,金融衍生品是「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瑞銀和法興的「魔鬼交易員」事件就是證明衍生品破壞性再生動不過的例子,二者都反映出Delta One平台可能包含的巨大風險。Delta One是衍生品交易的一種,其精髓是將多種衍生品進行組合,追蹤標的證券的走勢,便於客戶能對各種資產類別建立風險敞口。此前,Delta One平台曾以安全著稱,大受歡迎,尤其是其交易的ETF類產品,在過去十年間的平均年增長率達到了40%。

雪上加霜的是,金融機構為了與同行競爭,不斷將衍生品複雜化,這樣一來,外界就很難估量其中的風險,自然也很難模仿。《泥鴿靶》的作者帕特諾伊—一個十幾年前於摩根士丹利摸爬滾打的經紀人在這本記錄華爾街交易內幕的書中回憶,自己經常向客戶兜售連自己都看不懂的金融產品。

衍生品的「不透明」已經將商業銀行、投行、對沖基金、保險公司、評級機構之間緊緊連在了一起,形成了利益輸送的鏈條。比如,評級機構會為了獲取數百萬的年費,給投行打包的垃圾債券評為AAA級;而銀行之間也為了利益,幫助同行做空獲利。

如今,受經濟形勢和監管政策的 影響,衍生品的生意已經不太好做了,高盛第二季度財報顯示,交易和資本投資的收入比去年同期下降39%,而交易的疲軟也讓摩根大通、花旗銀行和美國銀行的 二季度盈利遭受了影響。摩根大通投資銀行業務主管斯塔利九月稱,預計第三季度該行交易收入將環比下降30%。

「衍生品市場將會經歷一場痛苦 的自我調節。」趙錫軍認為,銀行的健康發展方式還是應該服務於實體經濟。《金融時報》引用的一組數據顯示,在英國,銀行業的資產和負債超過6萬億英鎊,是 英國國民收入的4倍;但面向製造企業、零售商、建築公司、農民等提供的貸款僅為2000億英鎊,相當於總額的3%。於是,金融市場出現了怪相—中小企業需 要獲得銀行融資,而銀行的資金卻在銀行間轉來轉去,沒有流入實體經濟。

內控漏洞

「我們嚴格的風險管理制度對成功至關重要。」瑞銀在2010年年報中自豪地宣稱,而最近的魔鬼交易員案,無疑是對這句話莫大的諷刺。其實不只是瑞銀的這次醜聞,每樁魔鬼交易員醜聞爆出後,人們都會發出同一句疑問:銀行的內控機制到哪去了?

對此,一家著名跨國銀行高管私下表示:「對於交易員違規操作這樣的風險,儘管大型銀行設置了一系列嚴密的管理流程,但實際效果是相當有限的。」

銀行的風險控制系統一般都有量 化控制與人為管理兩套系統。在量化管理方面,各大銀行幾乎都採用了「在險值(VaR)」來控制交易風險。所謂VaR,就是根據市場歷史數據,計算出銀行損 失的發生概率,比如,瑞銀的日均「在險價值」為7500萬瑞郎(8283萬美元),也就是說,在單個交易日內瑞銀可能發生的最大交易虧損是7500萬瑞 郎。

而計算機系統在交易中的普遍應用,也會放大操作風險。去年5月6日,僅僅由於一位花旗銀行交易員在操作時誤將交易命令中的million(百萬)打成billion(十億),道瓊斯指數就出現了史上第二大單日波動。

但人為的操作風險,會對數字化風險管理的準確性形成干擾。比如,如果有交易被隱瞞,那麼VaR值就會被扭曲。瑞銀這次「魔鬼交易員」事故引發的損失就大大超過了7500萬瑞郎。

在風險的人為控制方面,一般的銀行交易部門都採用了區分前、中、後台的方法:前台做出交易決策,中台監測前台的決定,後台負責處理交易,並由中台和後台負責監督前台交易行為的制衡體系。

但這套系統也有不小的侷限性。「中台和後台人員大多沒有交易經驗,看不出前台的疏漏。」杜曉舟表示。

另一個不爭的事實是。在大多數銀行的自營業務團隊中,前台交易員的話語權要遠遠超過中台和後台人員。一家跨國銀行交易員就曾表示:「中台會給我發來提醒,可是我會把這些提醒全部扔進垃圾箱。如果按這些人的建議,我就不用做交易了。」

人為風控系統也有一套預警體 系,銀行內的監管部門、業內同行以及政府的監管部門,都會對異常交易發出警告,但可悲的是,在日常操作中,並非所有銀行都重視預警。日前,瑞銀的代理 CEO塞爾吉奧·埃爾默蒂就在瑞銀官方網站上表示:「我們的內部調查表明,風險系統確實查到了未經授權或是未能解釋的交易行為,但這些行為沒有被充分調 查,這是不可接受的。」

在凱維埃爾的「魔鬼交易」引發巨額虧損前,法國農業信貸銀行就曾警告興業銀行高層,該行有異常交易出現;但這卻沒能引起法興銀行的重視。

「從理論上講,任何違規交易, 都會在交易系統中留下痕跡,假如是經過交易所平台進行,那就更容易被外部機構所發覺。」全球風險協會成員、前美國銀行證券部董事張海云教授認為,「假如交 易員的這些違規行為能夠長期不被發現,那麼就不應是技術上的原因,而是管理流程設置上出了問題。」

為了強化風險管理,美國銀行的風險管理體系中,有一套損益核對解釋制度,以幫助銀行去發現異常交易—交易員賬戶的損益均被規定了動態的合理浮動區間,一旦賬戶的盈虧超過預設值,系統就會自動要求交易員作出解釋。但這套系統,由於成本高昂,並未被所有銀行採用。

值得一提的是,凱維埃爾、阿杜伯利和尼克·李森在前台工作之前,都具有後台監管工作經驗,這一管理漏洞,大大便利了其舞弊行為。正因為如此,據說在凱維埃爾事發後,幾乎歐美所有大銀行都不允許中、後台人員應聘前台職位了。

流程設置已有缺陷,銀行內部在風控環節方面的麻痺,則進一步導致了風控失效。相當數量銀行的監管部門,對交易員的監督都僅僅是例行公事,蜻蜓點水。

尼克·李森在1993年7月的一次內部審計時,居然通過每晚灌醉審計員過了關。大和銀行的井口俊英,多年來未休年假,也違反了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要求交易員每年至少休假10天的規定。

張海云就認為,大多數銀行對於內控工作的疏忽,更多是態度問題,而非能力問題,「在風險管理問題上,大多數金融機構只有在問題暴露後才會修修補補。」

全能銀行反思

「銀行偏愛衍生品沒有錯。」趙錫軍說道,不能因風險而否定衍生品的意義,問題是要控制風險,因此,一方面,衍生品要透明化,另一方面,投行有必要實施「分業經營」,也就是將商業銀行的業務與銀行用自由資金進行投機的業務分離,以免將自營業務的損失轉嫁到儲戶頭上。

一家在某外資銀行存有大筆款項 的企業負責人在聽聞瑞銀魔鬼交易員醜聞後,就表達了對銀行保管資產安全性的擔憂:「雖然交易員虧掉的是銀行自己的錢,但誰都不能保證我們的存款完全不會流 入高風險的自營業務中。萬一銀行因此虧慘了,我們的錢能不能全部拿回來,同樣會有很大的風險。」

不僅如此,全能銀行對交易員某種程度上的「縱容」,甚至還會導致更為嚴重的利益衝突,而使客戶資產面臨更大的風險。

高盛基礎戰略部(Fundamental Strategies Group)負責人Thomas Mazarakis表示,高盛經常靠和客戶對賭來賺錢,也就是一方面,他們幫客戶賺錢,而另一方面,他們又在做空客戶所購買的金融產品。一位跨國銀行前交易員也表示,部分大型銀行金融機構確實在鼓動零售銀行業務客戶購買期權進行保值的同時,其自營業務部門卻進行反向操作。

從某種意義上講,全能銀行的發展模式,為魔鬼交易員提供了永不消逝的生存土壤,也讓魔鬼交易員對普通銀行客戶造成的威脅進一步放大。美聯儲前主席保羅·沃爾克(Paul Volcker)更指出,全能銀行如果到了大而不能倒的程度,那麼意味著這些大銀行的自營業務賭博享受著一種荒唐的公共補貼—來自納稅人的隱形支撐。
有鑑於此,歐美各國呼籲反思全能銀行模式的呼聲日益高漲,而外部監管的變化也悄然發生。奧巴馬於去年7月簽署了多德-弗蘭克(Dodd-Frank)金融改革法案,其中的「沃爾克規則」(Volcker Rule)禁止美國的銀行從事自營交易,即用自有資金投機。高盛、大摩、美國銀行都紛紛剝離了相關業務;在英國,約翰·維克斯爵士(Sir John Vickers)領導下的英國銀行業獨立委員會(Independent Commission on Banking)9月12日發佈報告,建議大型英國銀行到2019年應該將投資銀行業務與主流業務分割開來,以降低納稅人承擔的風險。

「笨貓戲鼠」

「但問題或許依然存在。」澳大利亞銀行家、暢銷書作家薩蒂亞吉特·達斯(Satyajit Das)表示,自營交易與做市交易的界限已經十分模糊,難以界定。即便銀行在做市,也需要押注一定的自營資本。

而且,據國外媒體報導,「分業經營」並不徹底,從投行中分離出去的自營業務團隊,仍與原先的東家共享信息,形成利益輸送的鏈條。

「你確實能夠減小風險,但是,風險總會從哪兒冒出來,這是一個永恆的追逐遊戲,政府最終會輸。」曾經在華爾街從事衍生品設計的Steve Kohlhagen 如是說,監管者不如參與銀行的交易員熟悉金融產品,很難去有效監管。

最優秀的人才永遠處於交易一線,監管者與魔鬼交易員的關係更類似於「笨貓戲鼠」。

陳思進則認為,另一個影響監管 效果的因素是,銀行家們一直在努力影響政府的決策。去年7月美國通過的金融改革法案大大軟化了原先草案中的提議,原本草案中規定限制華爾街金融巨頭進行自 營交易,禁止銀行擁有高風險對沖基金;而這樣的條款最終變成「允許3%的銀行資本投入高風險的對沖基金和私募基金」。

Federal Financial Analytics公司的合夥人Karen Shaw Petrou也撰文表示,銀行試圖影響美國商品期貨交易委員會(CFTC)撰寫的衍生品條款,許多細則的起草都被延遲了。CFTC主席Gary Gensler說,相較於金融危機前,規則框架並沒有實質改變。

在瑞銀的故鄉瑞士,博弈也在進行。針對瑞銀魔鬼交易員醜聞,瑞士左翼政黨近日提出議案,要求投資銀行禁止部分高風險交易。不過,這項議案在9月19日被否決了,55票反對,42票贊成,6票棄權。

「正是因為銀行界始終在與政府 的博弈中處上風,『魔鬼交易員』們才敢於冒險—因為機會成本太低了。」陳思進說道。大部分交易員犯事之後並沒有受到十分嚴重的懲罰,反而借此出名,尼克· 李森在獄中完成了回憶錄《我是如何弄垮巴林銀行的》,由此改編的電影《魔鬼交易員》1999年在全球放映。在新加坡的監獄裡度過六年鐵窗生涯後,他開始到 處演講,甚至還從2006年到今年1月間擔任Galway聯合足球俱樂部(Galway United Football Club)的CEO。凱維埃爾也在獄中完成了自傳《惡性循環:交易員回憶錄》,這本書即將被拍成電影。

如果將這場博弈比喻為一個遊 戲,那麼,可以預見,遊戲參與者—政府、銀行家和普通民眾—仍將進行長時間的較量;他們會使出各種博弈策略,可以說「佔領華爾街」遊行便是其中之一;他們 的目的,則是改變遊戲規則。那麼,規則會改變嗎?銀行業會回歸服務於實體經濟的正常軌道嗎?這一切,都且看遊戲的參與者以行動來回答。

「妓女」OR「替罪羊」

一直夢想著一鳴驚人的法國青年傑羅姆·凱維埃爾(Jerome Kerviel)終於在2008年1月,以一種特殊的方式引起了世人的關注—加入了「魔鬼交易員」(Rogue Trader)的行列。

時任法興銀行前台交易員的他,一年多的時間裡違規動用了超過728億美元購買歐洲股指期貨,在2008年引發僱主71億美元的曠世虧損,這也是全球範圍內有史以來涉及金額最大的交易員欺詐事件。

那麼,一個30出頭的年輕人,是如何越過公司設置的重重防線,闖了這麼大的禍?

作為一名交易型開放式指數基金(ETF)交易員,凱維埃爾供職於「德爾塔1」(Dleta One)平台,幫助客戶對一攬子證券進行投機或風險對沖,也涉及銀行的自營交易。他需要在購買一種股指期貨產品時,賣出一個相近的產品,實現風險對沖,而他卻侵入計算機系統,對每筆真實交易輸入方向相反的虛假交易,再偽造電郵確認,騙過了風險管理部門。

成為前台交易員前,他曾在後台工作五年,充分瞭解如何操作才能掩人耳目。比如,他會刻意買入那些沒有保證金補充警示、不需及時確認交易的金融產品。

在2007年,由於賭對了德國DAX指數將大漲,他幫助公司賺了14億歐元。但好景不長,2008年初,DAX一度跌幅高達15%,1月18日,其瘋狂投注的行為暴露。此後三個交易日裡,DAX仍然「跌跌不休」,興業銀行只好忍痛平倉,巨額損失不可挽回地發生了。

隨後,凱維埃爾被告上了法庭, 去年10月,巴黎輕罪法庭宣佈凱維埃爾「濫用信任」、「偽造及使用虛假文書」和「侵入信息數據系統」三項罪名成立,判處其5年有期徒刑,緩刑2年,罰款 49億歐元(67億美元),規定他終生不得再從事金融工作。銀行稱,這筆罰款只是象徵性的,從未指望他還掉這筆錢。

不過,凱維埃爾頗有點死不認罪的派頭。在法庭上,他稱:「只要我們賺錢,沒有太張揚,見好就收,就不會有人說什麼。」在去年出版的自傳《惡性循環》中,他稱自己是銀行的「替罪羊」。接受媒體採訪時,他更是將自己比喻為「銀行縱慾派對裡的妓女」。

法興銀行在2008年發佈的事 件調查報告中承認,凱維埃爾的作案可能得到了同事的協助。報告顯示,從2006年6月至2008年1月,銀行28個部門的風險控制系統,曾自動針對凱維埃 爾的交易發出75次報警;歐洲最大的期貨交易所Eurex也曾警告法興銀行存在異常交易頭寸。同時,強制交易員休假的規定也未能被執行,凱維埃爾雖然連續 8個月沒休過假,銀行方面也沒有任何反應。

頗讓人費解的是,凱維埃爾並沒從欺詐行為中賺到錢,法國總工會的解釋是:他可能希望賭一把,成為一個明星交易員。案發時,他年收入不足15萬美元,與動輒拿幾百萬美元年薪的明星交易員相比,實屬平庸。
凱維埃爾坦言自己「渴望出人頭地」,「曾經因為自己學校背景和職業經歷而被別人看低」。如今,他終於成了名人,只不過,這樣的走紅路徑,頗有點悲劇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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