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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味蘋果:港商「一百年都不會買你們的食品」魚販死守福島 重建顧客信心

1 : GS(14)@2015-03-22 22:16:00





■福島盤城漁業老闆小野崎幸雄面向四十公里外的福島核電廠,迎難而上。


在距離福島核電廠約四十公里的盤城(Iwaki)海灘,沿薄磯海岸向北不遠,火力發電廠兩支煙囱冒着輕煙。原本是消閒海邊,畫着不同海洋生物圖畫的一米多高石牆外,是平靜的太平洋。二月到訪那天,上空全是灰白的雲,風把人的頭髮向海那邊吹,陌生地方是赤凍的,因為水產業老闆,感覺一陣熱。老闆名小野崎幸雄,他個子不到五呎六,但雙手按在四呎多高石牆,一下彈跳就跨了上去。這個時候,記者開始感覺,老闆不是一般小商人,他有種內斂的動力,他來見記者、接受訪問,帶着意志。比他瘦長的攝影師,借力慢慢也跳了上去。石壆上,兩個人各有目標,老闆目光四處眺看,沉着而深遠,他眼裏的圖畫,包括過去、現在與將來,跟陌生訪客很不一樣。三代魚販,兩祖輩打魚,老闆小時候也有跟漁民出海的經驗,目前,他主要做漁業產品貿易生意。海邊,曾經有他的鮮魚店。四年前未發生三.一一海嘯地震以前,他們一家人,不時會從盤城的零售魚巿場、壽司店到海邊來,視察生意,看看海,順道吃飯。四年後,好的、壞的;原本有的、被無情打破的,一切推倒重來。這刻,只有重重的推土機,整個海岸都變了灰色黃色,冬末特別蕭瑟。海嘯地震那天,老闆在巿內總店上班,大災時,他正駕車去海邊店。半路上,地動山搖,路面陷落,他立刻回頭,足足駕車兩小時才能回家。然後,就是多天沒水沒電的日子。「全家分頭工作,我與女兒排隊取水要四個小時,我半夜去排隊買電油,小車要加油才能上班,排隊八個小時,很辛苦。」老闆太太小野崎秀玲說。二十五年前,老闆在巿內一間英文夜校認識了台灣女同學秀玲,兩人結婚,生了兩男一女,現在,即管閒來帶兒女到世界各地旅遊,天地盡頭,秀玲還是把日本夫姓放在自己名字之前,原來姓氏,絕口不提。義無反顧的寄託,就像她跟記者說,永遠不會離開福島。



■三.一一災難以後,老闆小野崎幸雄(左)、台灣妻子秀玲和老員工關係更好。

■位於福島的農業科技中心,每天檢測約二百個食物樣本。



海嘯來襲後每天開舖

從大災那天起,老闆天天開舖,一直沒有休息,早上到晚上七時,要讓街坊鄰舍的人能夠買到所需要的、吃的飲的。來買東西的人龍很長,老闆沒有加價,只是盡力搬貨運貨售賣,客人買多少都可以。一場患難交易,令老闆的魚產品零售店生意四年來一直沒有問題。大災後不知哪一天,他與太太及三個兒女,分別去看海邊店受災情況。近十米高巨浪打來,店子沒有被沖走,卻足以令一家人心裏難受。「店裏滿是泥漿,玻璃被打破。小孩嚇一跳,流着淚說:『爸爸以前的店子,都變成這樣子。』」老闆娘想起外人無法身處的情景,還在流淚。當時,碰巧是三月假期,長子高中畢業從東京回來,其餘念高中及初中的孩子也放假,一家共同經歷了世紀大災。大家不能接受怎麼會有這種情景發生,不可思議,覺得海邊的災民好可憐,大車小車都亂七八糟,她就想,自己有甚麼可以幫助他們?巨災裏,男人的韌力可以出奇地驚人,而女人無畏無懼,能跟大自然當一個夠級數的對手。「現在老闆看見大海也有懼怕的感覺?」記者問。「不會。當時他有,現在不怕了。我當時不怕,我覺得我要去幫助他們,我有責任留在這裏。」大海滋養一個小城,當大海快要滅毀小城的時候,老闆娘更別無選擇。「當時候想過生死嗎?因為當時核電廠洩漏輻射很嚴重。」「我們一起,我們絕對不能離開,我們責任很大。」大難臨頭,一家人及員工關係更好。越過生死,又是另一場與福島天地共存的搏鬥。「國外、包括香港人對這裏(環境、食物)安全仍有疑慮,你想跟他們說甚麼?」「我希望全世界的人對我們福島印象更好,對我們來講,吃的方面都沒有甚麼影響,已經這麼多年,我們都很加油,希望全世界能多給我們支持,相信我們沒有受影響,對我們福島印象更好。」辛酸裏說好話,她難掩激動。「你覺得他們(國外人)都把你們遺忘了嗎?」「沒有,我相信,有一天,全世界的人都會很相信我們福島。」



■Lucy Birmingham相信日本政府的食物檢測。

■Andreas Schneider形容東京的輻射量遠比福島低。



搬遷潮推高仙台樓價

剛受災後,老闆整體生意跌三成多四成,現在已回復九成以上。從錢看,他生意沒問題。剛到福島第一晚,老闆在飯宴桌前的眼神,比一碟魚生深刻。來到他主場的海邊城巿吃北海道海膽、赤貝等縣外海產,在你沒有投下信任票前,不會要你硬吃。問起以往盤城魚鮮味道,他才開始笑。四年來,他經常到外地展銷會努力推廣福島魚產品,兩星期到一次東京跟魚商及大百貨公司洽商,曾經面對的,令他非常非常累。老闆暫時無意重建海邊店。大海,對災後日本人來說,感覺或許是太複雜了。來自崎玉縣的木村優介,娶仙台巿妻子,他說現在仙台房地產巿道升高,原本住在海邊的人紛紛搬到內陸,把裏面的住宅樓價也推高了。他在日本政府觀光交流局的縣產品振興戰略課工作,三月來港為五月展銷做預備工作,還踟躕在香港搞一次福島宴。災後推廣福島食品,經常被拒絕。現實有多殘酷,他早就明白,有時還要聽重話。有次跟香港供應商洽談,對方叫他死心:「一百年都不會買你們的食品。」一百年太長。二戰原子彈轟炸廣島、長崎,人以為那裏寸草不生的了,誰知一九四六年的春天,卻盛開紅色夾竹桃。四年前福島桃令人垂涎,災後至今,香港政府仍然禁止入口福島農產疏菜水果、魚、鮮肉和奶類等產品。木村說,新加坡、馬來西亞及泰國已全面批准福島各種食物進口。英國威廉王子早前到訪福島,縱然有人認為是被安倍利用作宣傳,但王子下榻的郡山,按綠色和平資深項目主任古偉牧說,四年前災後,是不少人避災的地方,「當時田川巿的人都走到郡山避難」。他說現在郡山每小時輻射劑量為約在0.13uSv,跟香港0.15uSv差不多,當年綠色和平災後監測工作,也以郡山作為下榻據點。郡山巿華之湯酒店與Fuku-che-cciano法國餐廳,都有縣內縣外有心人,為了支持當地農牧食材,費盡心思,經營特色料理。位於福島的農業科技中心,九年前成立之時,主要支持開拓農產品,但三.一一事故發生後,合共從美國引入十台檢測農產、魚及肉食物輻射含量的機器,每台約為二百萬港元。面對着全世界獨有的輻射污染問題,中心擁有全世界最多輻射檢測機,至去年底,合共檢測十三萬二千多個食物樣本。中心受國際原子能機構監察,每天檢測約二百個食物樣本,在得到結果後,會即時在福島縣政府官方網頁上公佈(網址:http://www.pref.fukushima.lg.jp/site/portal/t-03.html),公眾可以得知哪一種食物樣本出現過超標問題。輻射中所含銫134半減期為兩年,銫137半減期是三十年。日本政府檢測輻射的參考值,遠較香港及歐盟等標準高,食水及牛奶參考標準為10bq及50bq,香港及歐盟參考標準都是1000bq。日本在野菜、穀類及肉類參考標準都是100bq,香港與歐盟分別都是1000bq及1250bq。按該科技中心一月初檢測數字,有六十九宗魚產、二十四宗野菜及蘑菇、十一宗牧畜農產品,被驗出超過安全參考標準數值。福島核電廠附近海域不能捕魚,盤城海床仍存有輻射物,但因為水流,盤城海域已逐步開放,每星期可以出海捕魚一次,魚穫要經輻射檢測,從去年三月至今年二月初,盤城海域撈捕的送檢魚穫當中,不符合標準的包括有軟骨魚、鰈魚、石鰈魚、巴巴鰈魚;其他縣內巿發現過超標的魚類包括岩魚、六線魚、白眼張魚、姬鱒魚、山女魚、鱸魚、鯉魚、狐眼張魚、珠星三塊魚(石斑類)。福島縣政府在二○一四年十月為縣內三十七萬十八歲或以下及一萬五千個出生嬰兒進行甲狀腺問題測試,結果在三十萬名完成測試個案中,發現有八十八人患甲狀腺癌,當中兩人分別是六歲及九歲,其餘是十歲至十八歲。相對切爾諾貝爾核意外導致六千個患癌個案中,八成是零至四歲。而這些患癌者的病理變化與一般癌症無異,但與切爾諾貝爾不同,所以不相信與核意外事故有關。綠色和平古偉牧說,上述癌病個案數量太少,還未能成為參考數據。在食物安全檢測上,他傾向相信日本政府不會造假,但他認為,若日本政府多做水與土檢測報告,或許有助進一步消除疑慮,但要在現階段找出科學證明福島農產可信或不可信,幾乎是做不到,因為輻射分佈,即使在一塊田、一間屋,每個小面積都會有不同數字。接收嚴重輻射量的人會死亡或是重病,對於輕度輻射污染的影響,反而不能掌握,作為環保團體,有責任提醒消費者福島漁農產品存在風險。記者在福島縣政府及日本貿易振興機構(JETRO)安排下,在福島訪問六天,發覺核電廠輻射洩漏意外後,福島人陷入一種「自我檢查」的生活。但冰冷的檢查數字,有時只會引伸更多的疑問。在東京生活了三十年的日本外國記者會會長Lucy Birmingham相信東京是安全的,也相信日本政府的食物檢測,她對海產食品有保留,也傾向不會讓兒童選擇輻射污染地區的漁農產品。巨大災害以後,留給一縣居民不只是創傷,還有長期的不被信任甚至是歧視。她在災後曾訪問災民,與另一位美國記者合著《Strong in the Rain》,她的好友Andreas Schneider負責書中圖像設計,也關注監察日本災後輻射問題。



德教師監察輻射數據

Andreas是德國人,在東京一間大學教設計,災後一直關注核電廠輻射污染測試,「我不信任何政府、不信業界組織,我信農民,若他們把苦況告訴我,我會買他們的農產品。」人與人之間的交流,有信任與憐憫。「我會更進一步,即使農產品污染,我仍然會買。」「你會吃嗎?」記者問,當然,記者也吃了福島蔬果。「會。我不測試,我信是因為尊重農夫。」但尊重與科學存疑是兩回事。「當然你不能夠叫讀者吃或不吃,但你能告訴他們福島人的矛盾困境,不會有明確答案。」他對記者說。切爾諾貝爾事件發生時,Andreas住在西柏林,當時還是學生。「人會告訴你,不要外出,倘若外出,要用雨傘。」他形容福島核電廠意外後,東京與福島核電廠的輻射比例,猶如信用卡與東京晴空塔Skytree高度之比。為了監察日本政府量度輻射進度,他與一些科學家及工程師組成一個網站SafeCast,四年來用方法掌握政府四千五百個監測站即時數據,透過自動化程式,再把不同縣政府數字收集,統一數值、地點分佈,再以英日文字解釋,讓公眾參考。他質疑東京有大學管理層叫教授停止量度核輻射的情況,「他們是科學家,肩負向國際公開研究的責任,這是一個研究機會。」他批評這是另一種隱瞞。更危險是,按他所知,不少教授研究經費都是來自東京電力,「意外發生四年至今,都沒有中立(neutral source)資料,不能置信。」他們把資料向政府、綠色和平及學者解釋,但都沒有得到回應。「我們也收集德國的數字,因為切爾諾貝爾事件後,那裏監測站分佈很稠密,基本上是每十五公里便有一個感應器。」二○一一年十月,他回德國,知道有為個人量度體內輻射的設施,其中一個設在原東柏林那邊。「那是很複雜的科技,那建築外牆厚一米,裏面測量房間,以一呎厚的特別鋼鐵建成,這些鋼鐵來自二戰前墜入深海的大型船隻,確保不受輻射污染,也能保護受外界輻射影響。那是很昂貴的測量設施。」事前,他致電測試中心,「我來自日本,我想測試。」對方立刻說好。「我只逗留數天。」「好,就明天吧。」現在測試收費,約需兩百歐元。「那裏有特別的機器,我躺下去,只需二十分鐘。」說到測試的時候,他有點感觸,「那時我並不好受,好像自己有一種特權來到這裏接受測試,但當時很多日本東北巿民卻不能。」測試報告顯示,他體內輻射量是零。Andreas相信福島人面對巨災後的輻射污染,前景不明,但可以用意志戰勝的。「日本戰時有個小孩徒手挖掘鈾,他現在八十歲仍然沒問題,所以,很難說。」日本原爆後力爭上游,曾一度成為世界第二經濟體。有說六、七十年代,日本向外國顧客推銷日本車,費盡唇舌,即管客人不買,他還是會笑着三鞠躬才走出你門口。這個時候,記下福島人的努力就好了,還記夾竹桃花開當日,誰主明天?撰文:冼麗婷攝影:謝榮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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