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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識值錢了,那麽文化呢?

來源: http://www.iheima.com/zixun/2017/0324/162097.shtml

知識值錢了,那麽文化呢?
闌夕 闌夕

知識值錢了,那麽文化呢?

在功利主義的鼎盛威勢之下,理想主義還是不算跌入泥土。

本文由闌夕(微信ID:techread)授權i黑馬發布,作者 闌夕。

一直以來,「附庸風雅」都是一個貶義詞,它嘲諷那些胸無點墨卻又攀附文化的浮誇洋相,倒也為身為產品的詩詞歌賦和琴棋書畫打上了曲高和寡的印記,如若藏在深閨的紅妝粉黛,沒有三請三讓之禮,絕無出戶涉世的可能。

時過境遷,黃鐘毀棄。商品經濟的鴻門開啟,加速了「笑貧不笑娼」的演化,追求富足的物質生活並無任何不妥,然則人心所向的空間委實有限,有了趨之若鶩的昂貴熱土,勢必會讓另一些地方變得卑賤起來。

文化的貶值似乎是不可逆的,以讀書寫詩為榮的風尚如在昨日,卻敵不過創造並使用財富的欲念,能否為藝術獻身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藝術可不可以獻身於己——比如國家歌劇院內的一等坐席,或是旋轉餐廳里的小提琴專人獨奏——就是充滿慰藉的證明。

曾有媒體調研當代社會「買書而不看書」的消費怪癖,大有痛惡責備之意,我卻以為這是所剩無幾的對於文化的尊重,若是終有一日它連裝點門面的價值都已消亡,那時才值萬馬齊喑。

根據美國作家莫里·古皮提爾·曼寧的記錄,整個二戰期間,德國在其本土及占領國總計銷毀了超過1億冊「非德意誌」讀物,而美國則由圖書協會贊助,為前線供應了1.2億本「軍供版口袋書」,幫助盟軍在嚴酷的戰爭中堅守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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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民眾在紐約公共圖書館為軍隊捐贈圖書

而今,柏林貝貝爾廣場中央坐立著一座用來紀念1933年納粹焚書事件的石碑,在它的旁邊,有一個天花板由透明玻璃制成的地下室,里面整齊排列著空蕩蕩的書架,遊客可以向下眺望,想象那個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托馬斯·曼、西奧多·德萊塞們遭到趕盡殺絕的灰暗時代。

另一方面,自由意誌的流離失所,不僅在於它是可被剝奪的,就像希特勒在大多數時候實際上並不是一個令人感到乏味的統治者,他在接見德國青年代表時就毫不掩飾的說過,汽車和摩托、美麗的明星、刺激的音樂、流行的服飾和與同類的競爭意識,都可以充盈不絕的提供,用以替代判斷力和批判力的誕生。

據說希特勒受到阿道司·赫胥黎的影響頗深,後者在其成名作《美麗新世界》里,就構思出了以亨利·福特——美國汽車大王,流水線工業的開創者——為神祗的烏托邦國家,人們享受著被科學調配的終生愉悅,從而無意索要那些計劃之外的離經叛道。這個國家的極權甚少建立在暴力至上,對於那些追求思想樂趣的異類,總統也只會將他們統一流放到海島上,去求仁得仁的過上自由卻艱苦的日子。

有人在被流放前心生悔意,流淚懇求總統收回命令,而總統則事後對秘書說了這麽一番話:

別人還以為要割他的喉嚨了呢。不過,他如果有一點點腦子就會明白,這種處罰其實是一種獎賞。他要被送到某個小島上去,那就意味著他要被送到一個可以遇見世界上最有趣的男男女女的地方去,那些人在世界的其他任何地方都不可能遇到。那些人都是因為某種原因而特別有個性,他們跟社會生活格格不入,對正統思想感到不滿,有自己的獨立思想。總而言之,他們每個人都不一樣。我幾乎要妒忌了。

和赫胥黎的設想不同,真實世界的樂觀在於,它終究尚未發展出試管培植的技術和政權,環境固然足以塑造人的秉性,卻也同樣受到人的幹擾,巴甫洛夫的經典實驗,也從未真正在人類這個物種身上獲得成功。

至少,在功利主義的鼎盛威勢之下,理想主義還是不算跌入泥土,從阿蘭·德波頓到尤瓦爾·赫拉利,從大大小小的「TED」到形形色色的「MOOC」,從回歸工匠的造物推崇到方興未艾的精神消費,仍有市場容納這些「無用之物」。

最為意外的,是「豆瓣時間」這款內容產品的出世,北島帶著16名詩人和譯者,分了102節課時,在線上向用戶解說詩歌的「美和力量」,訂閱用戶7天破萬,銷售額逾130萬人民幣。

這大概也是最近20年來,詩歌在中國的交易市場上可以估到的最高價格,可以在北京四環內買上一個廁所了。

即使是在和平年代,所謂的「小布爾喬亞」也被視為脆弱而矯情的階層,吟詩作賦這般風情,更是位居無病呻吟之首。

西奧多·阿多諾曾說「奧斯威辛之後,寫詩是野蠻的」——盡管他後來有所松口,改言「長期受苦更有權表達,就像被折磨者要叫喊。因此關於奧斯維辛後不能寫詩的說法或許是錯的」——但是在經濟增長的宏圖面前,詩和遠方無疑都在與茍且為伍。

如果說知識付費的驅動在於它在緩解學習焦慮方面的奇效,那麽這也恰好構成了文化付費的短板:這些無法在實用層面提煉利用的內容,從定價到售賣,都將重度依賴「認同」而非「需求」。

有趣的是,在北島到豆瓣開課講詩的消息傳出之後,不止一人發出驚訝的聲音,說北島不是老早就自殺了麽,怎麽竟然還能來給人上課?

這席黑色幽默,同時也是中國詩歌的悲哀之處,仿佛經歷了一個完整的斷層,人們就從八十年代的躁動不安跳躍到了嶄新世紀的財富饑渴,對於停留在原處的詩人的陳舊記憶,似有今夕何夕的朦朧感。

不過,北島二字,依然打動了價值百余萬的現金選票,就像北島在內容宣傳的文案里所寫的那樣——「總有年輕的心靈,向往親近詩歌」——這些身體力行的支持,是對文化付費的微薄產業的最好朝貢。

就在十年浩劫的最後一年,北島寫下了那首著名的朦朧詩《回答》,將「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的吟誦傳遍中國。

被譽為「美國的良心」的薩義德說知識分子的唯一標準就是「能否遵守我不效力的原則」,他們不見得必然要去向權威發起挑戰,卻絕不屈從和依附來自權柄本身的意誌。

所以薩義德在晚年說知識分子永遠都是「流亡的一代」,他甚至偏執的反對專業化,認為這種將知識當作工具理性的做法——就像現在的知識經濟消費者對於「學以致用」的迫切態度——會造成戕害興奮感和發現感的結果,最終變得「無比溫順的配合市場」。

無論是在動蕩蕭條的時代,還是在商業繁盛的現世,北島應該都屬於那個不曾屈膝的身影,他總是和一切中心保持適當的距離,如同應驗那首悼念遇羅克的詩的開篇:

我,站在這里

代替另一個被殺害的人

為了每當太陽升起

讓沈重的影子象道路

穿過整個國土。

只要這樣的人還活著,詩歌就不會死,也不會掉價。

據說「豆瓣時間」要在文化付費方向打開更多的窗口,除了文學之外,還有電影、戲劇、設計等多個品類亟待策劃,這個「活化石」般的文藝社區終於沒有錯過正在燃燒的火焰,打算檢驗它的平臺交易能力。

毋庸置疑的是,這對豆瓣的商業化,也是助益匪淺,和去年年底宣布進入電影制片環節的高回報周期不同,銷售內容的邊際成本近乎為零,相當適合快速高頻的出產現金流,只是限於規模增長,且對運營要求極高。

好在,大風起於青萍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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