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回頭,一切就都完了。”來自著名美劇《權力的遊戲》中的臺詞,深刻揭示了2016年中國資本市場圍繞上市公司控制權一系列殘酷鬥爭中,為何沒有人願意選擇妥協的根本原因。盡管所有人都明白,“需要握手言和的是敵人,而不是朋友”。
你以為我在說萬科?錯,關於王石、姚振華、傅育寧,或者剛剛被刷屏的田樸珺小姐,已然將一樁純粹的並購商業行為拖入更複雜、更黑暗的邊界,複牌後的萬科A股價不斷跌停並不出人意料,可怕的是,最終可能沒有一個贏家!
放過多少已令外界厭倦的000002吧,把深圳證券交易所的上市代碼後移46位,看看000048——康達爾,一家同樣歷史悠久的上市公司,一家同樣遭遇過門口野蠻人兩次狙擊的企業。這一次,沒有創始人心結,沒有所謂的人文情懷,有的只是禿鷲盤旋。
康達爾雖然去年凈利勁升79.26%至2.04億元人民幣,但畢竟只及同期萬科A財報1.1%的水平線,註定無法吸引全民關註。
但從關聯方攜手到罷免董事會全體成員,從廢黜投票資格到股東大會延遲,直至近日攻方二度上訴法院索賠4900萬元人民幣,這場攻防戰同樣精彩——戰術上涉及毒丸設計,戰略層面相關公司治理及一系列法律條文有效性及調整可能,樁樁件件戲肉十足。
康達爾曾經就是一家有故事的公司,它脫胎於1979年成立的深圳市養雞公司,早已在中國資本史上留下負面典型的烙印。
“就這樣被你征服,喝下你藏好的毒。”1998年,加盟百代唱片的那英出版了她的專輯《征服》。這一年,呂新建也光臨了康達爾。他還有一個更廣為人知的代號:K先生。當然,你也可以叫他“呂梁”。
這是呂氏踏上人生巔峰的一次體驗。從康達爾開始,中西藥業、魯銀投資、勝利股份、歲寶熱電、萊鋼股份,呼啦啦中科創業系平地而起。這也是一次讓呂從此渺然江湖的介入。2000年12月25日開始,連續10天跌停崩盤,讓一年前更名為“中科創業”的康達爾市值瞬間蒸發了54億元人民幣,同時,幾乎所有關聯上市公司亦出現股價滑坡。
2001年2月8日淩晨,已被警方監視居住的呂梁身披軍大衣潛離其位於北京北辰花園數千平米的別墅,從此成為一個傳說。而就在三天前,經其本人口述寫就的“莊家呂梁”一文發表於《財經》雜誌,一時洛陽紙貴。
那兩年半時間內究竟發生了什麽?有幾個關鍵點必須指出,是時,尚未實現全流通的康達爾的流通股本僅占總股本29%,而現在已占到97.7%。同時,已購入康達爾近九成流通股的朱煥良邀請呂梁來接盤時,康達爾第一大股東仍是國有資本。而呂氏答應接盤的前提,便是由朱打通關節購入部分國有股本,以保證其安全的控股地位——事實上,最終呂做到了,代價是7億元人民幣。其三,呂一直堅稱自己為善莊,目標是通過公司主業轉型實現價值提升,而由深圳龍崗區國資系統下派的時任康達爾董事長亦認同其身份。只不過,呂後來表示:“仿佛落入一幫犯罪分子中間,要迅速淪為這些混蛋的同夥”。
有意味的是,當2002年6月北京第二中級人民法院審理這宗操縱股價大案時,除了七個馬仔級人物,兩位核心當事人呂梁和朱煥良均告失蹤——有“朱大戶”綽號的後者竟然是以董事身份參加完萬科公司相關會議後,與其從市場中賺得的11億元一起從人間蒸發。而參與呂氏操縱康達爾股價的四百余家金融分支機構(他們中的一些人是提供個人賬戶購買股票從而規避相關法律,另一些則跟莊炒作)近乎毫發無損。
倒是受呂指派接任上市公司董事長的陳楓著實受了些驚嚇。他被不明身份人士持刀在公司總部附近伏擊,進而住院。同月,重新換回舊名且背上“ST”的康達爾閃電般二次易手,國有資本退出,羅愛華女士正式入主。
好吧,一個神奇的年代總能批發神奇的人物。比如,當下正與羅女士角逐康達爾第一大股東地位的京基集團老板陳華。
有關他利用賒賬方式營建深圳金梅花園並掘得首桶金的故事,旁人除了艷羨多半只能當個童話。一個成功的大佬,總歸有他的護體寶典。何況,深圳曾經的第一高樓京基100的存在,本身就象征著一種難以言說的奧妙。能在深圳市中心蔡屋圍城中村的開發權上,擊敗萬科、金地、招商地產這些同城對手,自然有威風的本錢。據說,四年前在市場風傳“輸掉京基100”後不久,當地地產界民營老板但凡有頭有臉者皆出席了陳華召開的澄清會。
那麽,羅愛華就是弱女子嗎?
羅生於1960年,曾經的深圳口岸管理服務中心基建部長和中外建南方工程建設公司副總經理,後下海成立深圳華超投資發展有限公司。2002年,華超集團從深圳龍崗區投資管理有限公司手中接過康達爾26.36%股份,作價1338.9萬元。與華超同時浮出水面的還有一家眾泉公司,以497.8萬元接手9.8%的股權。兩家公司就此成為康達爾第一和第三大股東。與此同時,兩公司表示相互之間“不存在關系”。
然而,2010年8月,原ST康達爾董秘郝耀聰在接受當地媒體采訪時曝光,這次轉變公司性質的接盤充滿玄機。不僅羅愛華和眾泉公司陸偉民存在直接關系,或者說是夫妻關系,同時,兩家公司共1800萬元購股款項悉數來自康達爾下屬自來水公司的貸款,而這筆總額7000萬元的貸款有3000萬落袋華超公司,4000萬入賬康達爾母集團。
這是相當嚴厲的指控。結果?平安無事。
數年後,羅與上市公司其他幾位高管成員因涉嫌職務侵占被深圳羅湖區檢察院起訴,結果仍是“財務處理欠當,責令改正”。
不是冤家不聚頭。這一次不用邀請,京基集團目的明確:取而代之。甚至不必再尋找美麗的包裝,那些通過雞場置換而來的住宅用地,商業價值千億起算,康達爾已成為當之無愧的“熟肉鋪子”。而當你將那許多顏色暖熱的肉公開陳列,食客們光顧便是順理成章。一來康達爾公司原有公司治理一直受到詬病,二則陳華需要為自己的資產謀得一個上市平臺,從而在降低負債率同時,打開更方便的融資大門。再說,那12位數的營收太過誘人。
之後便是持續兩年之久的吸籌以及2016年6月的密集攻防。羅愛華在感受到野蠻人氣息後,不惜以高出市場均價四倍的價格與央字頭原老東家簽訂商業合作協議,令公司可能價值大幅折損。而陳華們也通過“牛散”標誌控制的分散個人賬戶不經公告悄無聲息間摸進中軍大帳。直至雙方股權比例縮小至0.5%區間後,索性視深交所質詢為無物,視法院判決若空氣。
只因為,“你犯規在先,處理了先”。
000048,莫非18年里真的將兩次面臨詛咒?沒有答案。或許,只有當真正出現沒有一個贏家的局面,當每一個違規者都付出足夠的代價時,呂梁和朱煥良們才不會感嘆:黑暗之中沒有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