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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幽默

文章跟女人一樣,只有好看與不好看兩種。不好看的文章,即使作者擁有三個博士學位,依然很不環保,浪費紙張。對區區一篇文章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大家對女人會有幾harsh。

那何謂好的演講?「幽默大師」林語堂認為演講必須像女孩子穿的迷你裙,越短越好。我有一點補充:視乎迷你裙穿在誰人身上,也視乎演講的人是誰。如果是我的老闆,最好一個字也不要講。

林語堂的演講很有名。據說紐約某林氏宗親會曾邀請林語堂演講,這種類型的場合,不用說都是希望講者歌頌祖先一番。林語堂知道若不歌功頌德,同宗會必定大失所望,但擦鞋吹噓又有失學者風範。於是他寫了一篇幽默的精簡講稿:「我們姓林的始祖,據說有商朝的比幹丞相,這在《封神榜》裡提到過;英勇的有《水滸傳》里的林沖;旅行家有《鏡花緣》里的林之洋;才女有《紅樓夢》里的林黛玉。此外,還有美國大總統林肯,獨自駕機飛越大西洋的林白,可謂人才輩出。」台下宗親聽得好high,掌聲如雷。但,等等……他談的不全是小說中的虛構人物嗎?又或是跟林氏祖宗毫無關係的老外?那班叔父被人搵了笨沒察覺,還不知幾興奮;與此同時,林語堂卻又沒有吹噓林氏的光榮史而有失學人風範,真是一場既得體又幽默的出色演講。

不少人認為幽默感都是老外的專利,中國人沒有幽默感。林語堂認為外國人這樣問,就好像在問撒哈拉沙漠是否有沙一樣好笑。他相信幽默產生於日常生活,而中國人的生活如此豐富,又怎會缺乏幽默呢?的確也有一點道理。我想起廣東省領導匡吉有一經典名句:「廣東省與香港關係密切,好比穿同一條褲,一人拉肚子,兩個一起髒!」誰說中國同胞不懂幽默?

當年的祖國官員認為這種比喻精彩又風趣。老外與中國人的文化背景不同,官員「被襲擊」時的反應也很不一樣。前美國總統小布殊被人擲鞋,他輕鬆地(或故作輕鬆地)自嘲道:「我看到鞋子的號碼是10號。」到了中國總理溫家寶被扔鞋,他說:「這種卑鄙的技倆無法阻擋中英兩國人民的友誼。」誰比較幽默,見仁見智。

有人說美國是一個「泛幽默」的國家,一般對話都愛搞gag。所謂「泛幽默」是什麼意思?Well,我們也有泛民主、泛道德、泛乜乜、泛物物。「泛」就是「濫」,這是我個人的理解。「泛幽默」即事無大小都搞一下gag,就算根本不好笑,也能擺出一副輕鬆自在的姿態,裝成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譬如說,在聚會上有人打算站起來發言,在座的老外會為了搞氣氛而大喊:「Come on,sing《My Way》!」教人忍不住報以一句:「哈哈哈,真風趣。」

洋人參加宴會,與人寒暄,也愛表演一下「幽默」。例如洋人跟一位男士聊天,只要這位男士身旁的女伴不是鯨魚或蜥蜴,洋人就會意味深長的一笑,同時用拳頭輕搥男士的肩膀說:「Lucky man!」。對於這種無意識的、純粹發出聲音的讚美說話,我全部歸納為「廢話」。有次我與一個男性朋友去ball,眼見一個洋人過來打招呼後作了那種熟悉的意味深長的微笑,我先他一步指著我身旁的男性友人說:「Lucky Man!」洋人的對白被搶了,一時不知如何接下去,心裡暗罵這個女人不依劇本演戲。在這種沈悶的ball場,我專門搗蛋。

林語堂之所以把humour譯作幽默,因為「凡善於幽默的人,其諧趣必愈幽隱;而善於鑒賞幽默的人,其欣賞尤在於內心靜默的理會,大有不可與外人道之滋味。與粗鄙的笑話不同,幽默愈幽愈默而愈妙。」可見幽默感跟爛gag不同,前者subtle,後者simple。

同一句話,對不同國家的人民也能產生不同的意義。英國王妃的父親Michael Middleton在女兒的婚禮派對上,講述威廉王子曾出動直升機到他們家的後院與凱特相會。「當我看見自己家的後園有部直升機,就知他一定很愛我的女兒。」引得來賓捧腹大笑。

換了在香港又會怎樣?立法會議員要求召開特別會議,追究王子是否把直昇機「公器私用」。即使直昇機是王子自掏腰包買的,也得追究他是否亂花納稅人給他的零用錢;傳媒天天做頭條,直至另一個拉登被擊斃來充當頭條;政黨帶領新移民和八十歲阿婆上街示威,怒吼「貧富懸殊!」,堅持市民也應該享有王子女友的待遇,才算公平。於是要求政府借出直昇機,派籌兩千,讓市民免費搭一轉直昇機,以化解香港的深層次矛盾。結果一萬名市民前往搶籌,其中三十人在酷熱中暈倒,二十人在混亂中扭傷,警方在清場行動中與市民互相推撞,演變成一場「警權是否過大」的激烈辯論……總之,整件事最終會變成沒有任何浪漫的餘地。香港社會沒有幽默感。

Natalie Portman在拍攝電影Black Swan的時候,邂逅了芭蕾舞蹈家Benjamin Millepied。在金球獎頒獎典禮上,Natalie 懷著Benjamin的孩子在台上領過最佳女主角的獎座,說:「我要感謝Benjamin,他是電影的編舞師,亦曾在戲中客串與我排舞的一幕。他在這場戲中被問到,would you sleep with this girl?他在戲中說no,但那不是真的,he totally wants to sleep with me!」引來全場大笑。說這種笑話猶如踩鋼線。由一個美女說出來,大家都讚,啊,好風趣呢!但換了由一個男人來說,可能變成猥瑣的鹹濕笑話。這跟文化也有關係,由外國人說出來感覺輕鬆幽默,但假如由中國人說出來,尤其是換成廣東話的時候,感覺很核突。

英國小說家兼詩人George Meredith曾說:「假使你能夠在你所愛的人身上看出荒唐可笑的地方而不因此減少你對他們的愛,就算是有俳調的鑒察力。」幽默是一種苦中作樂。德國科學家奧圖和他的兄弟在研究滑翔機的時候,生活非常艱苦。女房東同情地看著這對消瘦的兄弟說:「你們是怎麼回事?花那麼多錢買些沒用的東西,連飯都吃不飽,簡直就像流浪漢!」奧圖笑說:「太太,你怎麼糊塗起來了?我們是故意勒緊褲頭的,要知道,雁一肥,就飛不動了。」

最近我在微博看到內地流傳一則博文:「房價靠道德,買房靠爹娘;安全靠誠信,治安靠聯防;教育靠捐款,慈善靠奸商;反腐靠內訌,治國靠分髒;通脹靠自律,政績靠撒謊;收入靠明搶,發展靠拆房;盛世靠張嘴,穩定靠杆槍;公平靠理性,正義靠仰望。」奸商和腐敗滋養了中國人民的幽默感。

我對黑色幽默情有獨鍾。狄娜說:「不管世界變成多壞,我也不會改變我的善良。」我就告訴自己,不管世界變成多黑,我也不會改變我的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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