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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評·差評·吐槽 烏鎮戲劇節有什麽好看的?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05789

2014年烏鎮戲劇節,嘉年華單元戲劇多達一百來部。編劇史航把在烏鎮的體驗形容為“穿越”。戲劇和現實的距離很小。有人在石板橋上吵架,史航湊上去,以為又是“嘉年華”的街頭演出:一個男人用礦泉水瓶猛擊女人的肩膀。“這是真打。”史航恍然大悟,“看戲”於是演變成勸架。 (烏鎮戲劇節供圖/圖)

“為什麽這里的票賣得那麽貴?有的甚至比倫敦還貴?”歐丁劇團藝術總監尤金尼奧·巴爾巴不解地問南方周末記者。2014年10月30日烏鎮戲劇節開幕,他第二次來到烏鎮。

2013年他來烏鎮,戲劇節只有六個大戲。這次,劇目多了兩倍。隨處可見的嘉年華單元戲劇,更多達一百來部。只是票價沒變,一樣貴。開幕劇《青蛇》最高賣到1280元。

編劇史航把在烏鎮的體驗形容為“穿越”:這一分鐘你才看到杜麗娘“遊園驚夢”,下一分鐘你就看到她和賴聲川一起吃泡面;在這條小巷你遇到日本踏舞,過幾條街你又看到一只踩著高蹺的長腿螳螂。“戲劇在這兒變得既神秘,又不神秘。”

他也時常分不清身邊發生的到底是戲劇還是生活。有人在石板橋上吵架,史航湊上去,以為又是“嘉年華”的街頭演出。定睛一看,謔,男人正用礦泉水瓶猛擊女人的肩膀。“不對,這是真打。”史航恍然大悟,“看戲”於是演變成勸架。

戲和現實的距離很近,觀眾不單能看到小醜,還能看到小醜在勾臉、化裝,看見他們在路邊發傳單。

史航樂得做一個烏鎮戲劇節的票販子。他會把到手的每張票安排得井井有條,保證每個向他討票的朋友都能滿意地看上喜歡的戲。惟一一次失手,是《墻壁中的精靈》——這出口碑非常好的韓國獨幕劇,最後竟有一張票捂在史航手里沒出去,這讓他痛心疾首。

這些天,幾乎全中國做戲的、愛戲的人都聚集在烏鎮了。他們以“原來你也在這里”打招呼,再以“北京見”、“上海見”告別,他們說起看戲,很難有一部戲找不到知音,但也很難有一部戲能免於中槍。

一年多以來,烏鎮多少給了人“戲劇烏托邦”的幻象。但疑問照樣層出不窮。戲劇節這幾天的烏鎮,據說流傳這樣一個段子:“如果一顆原子彈投在烏鎮,中國戲劇會更好還是更壞?”

孟京輝帶去烏鎮的新戲《女僕》, 改編自法國劇作家讓· 日奈在1951 年寫就的荒誕故事。劇中女人由男人反串。有人寫了劇評《狂躁一個小時沒高潮,孟京輝就是這麽打發文青的》。 (烏鎮戲劇節供圖/圖)

“從來沒離中國這麽近過”

烏鎮戲劇節上幾乎“零差評”的一出戲,發生在一座古宅中。

燈泡點亮,觀眾們最後終於看到這間屋子的陳設,幾根立柱,一間“杜麗娘”的閨房,工作人員派發的傳單提醒著諸位,剛剛這出戲叫做《夢遊》,高腿的圓桌上擺放著開水瓶和各種口味的泡面。

史航泡了一盒面,滋溜滋溜吃起來:“吃泡面這件事你一定得幫賴聲川老師完成了。就跟《寶島一村》你不能不去領那個包子一樣。”

《夢遊》是賴聲川送給觀眾的“神秘驚喜劇”。一百多位觀眾被領路人一起帶進一所老宅。昏黃的燈光下,趴在桌上睡腫了的黃磊醒過來,他扮演的現代作家“吃了七盒泡面,三天沒睡”,還是寫不完筆下的故事。閣樓上傳來一聲嗟嘆,觀眾循聲望去,演員陳明昊穿著白色長衫奮毛筆疾書,他扮演的古代作家,“吃了七個蘿蔔絲餅,三天沒睡”,同樣卡在了自己的故事里。

領路人搖了幾下鈴鐺,觀眾們移步換景,來到一處天井。東西廂房里,各自探出黃磊和陳明昊的腦袋,一番瘋言瘋語後,作家筆下的人物——杜麗娘(由昆曲名家魏春榮扮演)裊裊而來。一時間,是夢是真,劇中人糊塗了,觀眾也要糊塗了。依著鈴鐺指引,半夢半醒的人們穿過幽暗小道,坐定後院的涼亭前。杜麗娘立在亭中,一曲《遊園驚夢》,夢越發深了。直到穿過一間擺滿了蠟燭、端坐著黃磊和陳明昊的寬屋,來到廳堂,開燈見到那一盒盒現實的泡面。

“他有園,也有夢,你作為觀眾參與進去,才有了‘遊’和‘驚’的感覺。”史航認真地吃著自己那碗泡面。

這座宅子賴聲川早在四年前就相中了。即便是烏鎮,這樣的宅子也不多得:兩棟木建築由後院連起來,保存完整。尤其是黃磊和陳明昊在燭光中對坐的那幢寬屋,高大、寬闊,像個洋房,賴聲川從沒見過這樣的舊式房子。他拍了很多照片放在電腦里,一直在醞釀,怎麽能利用好它做一個戲。

2014年烏鎮戲劇節的舉辦敲打他完成這件事。故事賴聲川只花了兩天就創作完畢。他大部分時候在北京遙控,助手負責烏鎮的布置。並不需要太多改造,古宅最好保持原汁原味,破的玻璃,剝離的墻皮,都是人為營造不出的最淳樸的裝飾。但清掃、除草是必要的——只是後來那些草除得過於幹凈,“少了那種頹垣斷壁里‘野’的味道”,賴聲川稍有不滿意,但好在是晚上的演出,也看不太清。

最大的工程是搭涼亭。劇組找了烏鎮本地的匠人朱永康來做這件事。亭子的藍本,是賴聲川從淘寶上淘來的,按照劇目的需求,調整了尺寸、色差,設計了亭上的拼花。兩周完工。放入後院,添上烏鎮原有的桌椅,毫無違和感。

演出時,魏春榮在涼亭里唱完《遊園驚夢》,一位外國朋友訝異地對賴聲川說:“我在中國住了五六年,從來沒離中國這麽近過。”

2014年烏鎮戲劇節,嘉年華單元戲劇多達一百來部。編劇史航把在烏鎮的體驗形容為“穿越”。戲劇和現實的距離很小。有人在石板橋上吵架,史航湊上去,以為又是“嘉年華”的街頭演出:一個男人用礦泉水瓶猛擊女人的肩膀。“這是真打。”史航恍然大悟,“看戲”於是演變成勸架。 (烏鎮戲劇節供圖/圖)

你不懂我,我也不懂你

《夢遊》第一場演完,歐丁劇團藝術總監、烏鎮戲劇節名譽主席尤金尼奧·巴爾巴曾問賴聲川:“在北京你們這樣做戲嗎?”賴聲川笑了笑,許多大陸的旅遊景區在找他做戲,但沒有一個地方明白他想做的“環境戲劇”是什麽。

這樣的嘗試他1988年在臺北做過一次。那是在士林區中影文化城一處蘇州園林式的庭院里,戲的名字叫《落腳聲——古厝中的貝克特》,集納貝克特的六個短劇,演出分別散布在庭院的三個廂房、一個涼亭和幾個回廊中。導遊帶著觀眾,挪移式看劇,每組觀眾三十人,最多的時候,園林里有六組觀眾在看著不同的戲。

這兩年,賴聲川去紐約看望女兒。女兒堅持帶他去看了著名的環境戲劇《sleep no more》(《不眠之夜》)。劇場在一座五層樓的廢棄酒店里,觀眾可以在樓中自由穿梭,但要戴上面具。戴面具的人跟著不戴面具的人,觀察他們的行為,然後拼起一個故事來。

“這也是一個辦法,不過我還是比較喜歡我的辦法。”賴聲川笑了笑,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他最新得到的一個消息是,這座“夢遊”的宅子可能真的用不了了,整修後斷壁殘垣也就不在了。這讓他頗為傷感。

巴爾巴向南方周末記者評論《夢遊》:“從不同的角度看這部戲,比如從窗戶正下方往上看,站在演員的身前看,或是離遠些看,都會有很不一樣的感受。”

《夢遊》是巴爾巴看過的第一出亞洲環境戲劇,它明顯觸動了巴爾巴:“這是亞洲戲劇受到西方戲劇影響的表現。我曾看過一本意大利人撰寫的關於戲劇的書,它介紹了各國的戲劇演員與歷史,從古希臘戲劇,到亞洲戲劇,到中東戲劇。你會發現,19、20世紀時,歐洲戲劇曾經是受到亞洲戲劇極大的影響和啟發的。”

巴爾巴渴望這種互相影響,他覺得僅僅把自己的劇目帶來烏鎮是不夠的,他期待和中國的導演、演員交流,尤其是現實層面上的。他想知道他們的排練和生活,想知道烏鎮的戲票為什麽那麽貴,還想了解那幾幕他看不懂的戲背後的故事。可很少有人主動和他談這些。

事實上,中國觀眾也渴望了解巴爾巴。許多人慕名去看了歐丁劇團的《追憶》,最終卻在昏睡中走出劇場——要知道,這是一出最多只允許40人觀看的“近距離接觸”式劇目。

巴爾巴也看了孟京輝帶來的新戲《女僕》,和看《夢遊》的感受類似:“雖然有幾幕不是很理解,但演員說話的方式、沈默的時刻、肢體語言,都讓我十分激動。”

《女僕》改編自法國劇作家讓·日奈在1951年寫就的故事,原本就十分荒誕:兩個女僕因為不滿於自己的處境,每逢主人不在家,就要玩起主僕扮演遊戲,謀劃著給女主人的椴花茶里下毒,最終假戲成真,女僕克萊爾死於自己親手投下的毒藥。

在孟京輝的版本里,女僕和女主人都由“二丁一目”劇團的三個大老爺們兒反串。大刀“咣咣咣”砍著代表著女主人的豬蹄,女僕們聲嘶力竭地吶喊著臺詞,歇斯底里得有幾分黑色幽默。

第一場演出結束,有人寫下劇評《狂躁一個小時沒高潮,孟京輝就是這麽打發文青的》,有文藝青年不高興了,這事兒不光在烏鎮成了話題,兩天後,網上也出現了名為《為<女僕>正名》的文章。

2014年烏鎮戲劇節,嘉年華單元戲劇多達一百來部。編劇史航把在烏鎮的體驗形容為“穿越”。戲劇和現實的距離很小。有人在石板橋上吵架,史航湊上去,以為又是“嘉年華”的街頭演出:一個男人用礦泉水瓶猛擊女人的肩膀。“這是真打。”史航恍然大悟,“看戲”於是演變成勸架。 (烏鎮戲劇節供圖/圖)

“你這個腦子是不是中國制造的?”

更多的戲招來的是觀眾毫不留情的吐槽。開幕大戲《青蛇》就引來一陣異議。

黃磊看過袁泉和秦海璐出演的《青蛇》,覺得“很有勁”,於是提出把這場戲加以改造,挪到水劇場來。

改編後的《青蛇》留給他的記憶是“震動”:所有的環節都沒事,眾僧上了、法海上了,依然沒事。但二妖一出,大雨傾盆而至。兩千多人穿著五顏六色的雨衣坐在雨里,場面煞是壯觀。演到水漫金山,一段武戲在水里打得熱鬧,雨水隨著僧棍嘩嘩地濺開……

“這時候就該每人發一瓶高烈度的酒。”黃磊樂滋滋地想。

卻有年輕導演看完皺眉頭:“就這場景、這特效,改造花了900萬?別告訴我水漫金山就是劇場里噴出那幾根小水柱。”

更有記者刻薄地評論:“少了原版‘青蛇赴義、法海留情’的精華,觀眾們手里握著《青蛇》戲票,看到的卻是《新白娘子傳奇》。”這評價,連田沁鑫自己也不得不收下:“有點兒遺憾。”

閉幕戲《白蛇》,也許不乏可愛之處:白素貞在感情上有了外國人的奔放,與許仙當眾接吻;兩位女主演始終揮舞著兩條並不有趣的蛇,美其名曰歐美流行的木偶技法,但看起來更像是唐人街上的舞龍;整出戲里,旁白不斷跳出,給觀眾講解中國戲劇的程式化表演:“第七講,在中國傳統戲劇里,當演員要坐下時,不能直接坐,要先走幾個圈……”

外國人視角當然帶來了新奇,可故事上什麽突破也沒有,就連烏鎮特邀劇評人周黎明寫到這出戲,也不得不實話實說:“劇情略顯單薄,提示劇情的畫外音效率高但是無趣。”

《白蛇》是賴聲川提議帶到烏鎮來的。一青一白,一頭一尾,兩個女導演的兩出女性戲劇,大家都覺得妥當。由此也生出了2014年烏鎮戲劇節“化”的主題,“化”是變化,也是女性的柔軟。作為女性獨角戲的代表,阿姆斯特丹劇團的《人聲》、韓國美醜劇團的《墻壁中的精靈》也被邀請到烏鎮來。史航一直記得,一個負責維持場內秩序的小姑娘,曾經對著舞臺看《墻壁中的精靈》看到出神。

“化”也就成了“青年競演”單元12個劇目的主題。12個劇目從190個有劇本、有導演構想、有排演視頻的半成熟作品中選出。所有評委必須坐在蚌灣劇場里把這12出劇目看完。有時候,劇場里會倉促地響起幾聲電話鈴聲。此時黃磊便總是直起身板,瞪起眼珠,左右掃視。“像只小獵狗一樣虔誠地憤怒。”史航形容。一出劇目落下,黃磊徑直向手機聲走去:“你是不是不會關?我幫你關。”

更惡劣的挑釁發生在印度團體劇場《第十二夜》的演出時。演員在臺上說著臺詞:“你這個腦子是不是中國制造的?”下面幾位觀眾開始吵嚷:“退票!這是侮辱中國人!”事實上,《第十二夜》去英國時也會“侮辱”英國人,在印度更是使勁兒“侮辱”印度人。只不過在別處,他們從未碰到這樣的觀眾。

吵嚷聲多少把戲里戲外的人拉回了現實。至於“中國戲劇會好還是會壞”,可能也得看看鎮子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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