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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愛:和平墻下尋和平

來源: http://www.infzm.com/content/123654

北愛人賦予隔離墻以“和平”之名,是因為這里混居的天主教徒與新教徒總是爭鬥不止,豎起高墻,能擋住不少雙方互擲的石塊、酒瓶,或是汽油彈。(嘉月供圖/圖)

(本文首發於2017年3月23日《南方周末》)

近日,筆者去和平墻,正逢北愛議會選舉。不久前,北愛政府內“統一派”與“民族派”組成的聯合政府因一派領導人辭職而解散,新一輪議會選舉被迫提前。這被認為是10年前北愛沖突兩派組成聯合政府以來“最嚴重的政治危機”。

是築高墻還是通大路?

這是每個時代和民族都繞不過去的問題。

筆者收藏了一小塊柏林墻的碎片,上面油漆噴塗的標語已經難辨,筆者開始懷疑,墻是否都會倒掉?現在,筆者來到北愛爾蘭首府貝爾法斯特,要去看看這里知名的和平墻。

哪有那麽恐怖?

和平墻並非一堵墻,而是城市各處居民區里好幾段隔離設施,有的是磚築,有的是隔離板加鐵絲網,三四米高,最長的綿延幾公里。北愛人賦予隔離墻以“和平”之名,是因為這里混居的天主教徒與新教徒總是爭鬥不止,豎起高墻,能擋住不少雙方互擲的石塊、酒瓶,或是汽油彈。

北愛的朋友告誡筆者註意安全,和平墻附近不太安全,最近還有遊客大巴被飛來的石塊擊中,據說還有人被墻兩邊“準軍事組織”的冷槍所傷。朋友建議筆者像其他遊客一樣,坐著出租車從墻邊駛過,最多停下來拍張照。但筆者還是選擇步行參觀。

哪有那麽恐怖?

那和平墻的墻頭上明明還有鴿子在漫步。墻兩邊的居民區靜悄悄,站在墻這一端,聽得見對面的車響。有幾段墻面上噴塗著各派的政治塗鴉,有的呼籲釋放政治犯,有的要求愛爾蘭統一,有的強調北愛是英國領土。隔離墻斷斷續續,我常常走著走著就從掛著愛爾蘭共和國國旗、要求結束英國在北愛統治的天主教徒居住區走到了掛著英國米字旗的新教徒居住區,不知不覺。

幾所學校就建在高墻下,教室窗外就是高墻。墻邊的住家柵欄里,還立著上個聖誕節買來後沒來得及清理的聖誕樹。這讓我想到,墻兩邊的人過的是同一個聖誕節。

外人很難理解,為什麽北愛的天主教徒與新教徒有如此深仇大恨。在一處墻面上,有遊客就寫道:“既然你們都信仰同一個上帝,為什麽不和平相處?”在整個歐洲,“異端比異教徒更可恨”的宗教理念早已有之,北愛天主教徒與新教徒的沖突可以看作全歐教派沖突的一例。但北愛的情況又因為英國變得更加特殊。

北愛的天主教徒和新教徒人數相當。僅從外表和語言上,北愛人自己也很難分辨誰是哪個教派。但大部分天主教徒認為自己是愛爾蘭人、支持以“愛爾蘭統一”為訴求的新芬黨、稱北愛第二大城市為“德里”;新教徒則認為自己是英國人、支持與英國保守黨有密切聯系的北愛統一派政黨、稱北愛第二大城市為“倫敦德里”。事實上,在貝爾法斯特,只要和當地人聊上幾句,就可以從他們對英國的態度、對黨派的支持等方面基本判斷他的教派。

其實,教派只是戴在每個北愛人身上最容易識別的一枚“身份徽章”,沖突的背後是對英國殖民北愛的不同態度。

北愛再現獨立浪潮?

數百年間,紡織業的競爭、土地租金的競爭、議會議席的競爭,都讓“先來者”與“後來者”、“民族派”與“統一派”等身份標簽歸於“天主教徒”與“新教徒”這一二元零和身份體系,並最終以宗教沖突的形式出現。即使沒有宗教信仰的北愛人,也因自己的出身被歸入其中,被迫成為某個陣營的戰士。

歷史敘述、政治需要和現實利益就這樣凝結在一起。即使是那些為了在新土地上立身、世代辛勤勞動的新教徒,在這樣的話語敘述中,也成了“靠和英國關系近而獲得各種利益”的派別,與“被殖民”“被剝奪”“被壓迫”的天主教徒成了死敵。許多愛爾蘭的天主教徒在與英國殖民者的沖突中,被迫徙居美洲新大陸,並為美國反抗英國殖民統治立下汗馬功勞。包括羅斯福、肯尼迪、尼克松、克林頓在內的14位美國總統有愛爾蘭血統。

1920年,英國政府在愛爾蘭建立南北兩個議院,分管南部26郡和北方6郡,給了愛爾蘭有限的自治。1921年,英愛簽訂協議,建立自由州,南部26郡從聯合王國獨立。之後,自由州宣布建立愛爾蘭共和國,北愛問題也就此產生。

上世紀60年代起,“統一派”與“民族派”武裝力量爆發沖突,“血腥星期五”“炸彈襲擊”“絕食抗議”讓北愛一度成為世界輿論關註的焦點。“民族派”的武裝組織“北愛共和軍”直接襲擊英國軍隊,並在英國全境發起炸彈襲擊。例如,1974年的英國議會爆炸案,就造成十余人受傷,議會建築嚴重受損。而“統一派”的武裝力量也襲擊天主教徒居住區,在天主教徒聚集的酒吧制造炸彈襲擊。為減少北愛大城市居住區內的教派沖突,英國軍隊於1969年起,開始在貝爾法斯特建造和平墻。

巴以、印巴、非洲——大英帝國的殖民在全世界留下民族分治問題,也在自己的後院留下北愛這枚“定時炸彈”。在英國選擇“脫歐”的刺激下,在蘇格蘭力爭“二次公投”的示範下,選擇“留歐”的北愛是否會再次出現獨立浪潮、引發英國內亂?

和平墻何時倒掉?

近日,筆者去和平墻,正逢北愛議會選舉。不久前,北愛政府內“統一派”與“民族派”組成的聯合政府因一派領導人辭職而解散,新一輪議會選舉被迫提前。這被認為是10年前北愛沖突兩派組成聯合政府以來“最嚴重的政治危機”。北愛爾蘭人不得不再次站到投票箱前。

在貝爾法斯特市中心的一個小學門前,蒂爾德里正在寒風中為支持“愛爾蘭統一”的新芬黨拉票。她說,北愛人通常根據宗教信仰來選擇自己支持的政黨,但英國“脫歐”也許會帶來改變,即使是清教徒也不願看到北愛與愛爾蘭目前人員自由流通的邊境成為“歐盟區與非歐盟區”的“硬邊境”,因此很多人會選擇投票給反對“脫歐”的新芬黨。

曾經,北愛與愛爾蘭之間的邊境上有英國軍隊駐守。動亂時期,這里是軍事要塞。現在,每天有大約3萬人次在北愛與愛爾蘭共和國之間500公里的邊境線上自由進出,無需任何旅行文件,這常常被視為和平進程取得成功的重要象征。

曾經住在高墻下的出租車司機布萊恩告訴我,比起他小時候,現在墻兩邊的氣氛已沒那麽緊張,但“墻還是不拆的好”。布萊恩是個新教徒,現在他常常去墻那里的商店買東西,但卻不會去對面的酒吧喝酒,因為“怕挨揍”。那天正逢天主教“聖灰星期三”,布萊恩讓我看那些用棕枝灰在額頭上畫出十字架的人,並冷冷拋下一句:“天主教徒。”

在聖安妮大教堂,一個84歲的新教徒告訴我,他在二戰期間看見過貝爾法斯特街頭成排的屍體。但他印象更深刻的,是1968-1998這30年北愛“動蕩時期(Troubles)”,街頭巡邏的軍車、路障,爆炸案、槍擊案成天占據著報紙頭條,市中心最繁華街道上的歐羅巴大酒店經歷三十多次炸彈襲擊,成了“全球挨炸次數最多”的酒店。

“當年因為我幫一個天主教朋友找工作,被那些新教朋友罵作‘混蛋’,”老人笑著回憶,“現在在城市中心,不同教派的年輕人更願意溝通,但在居住區仍有隔離。”

在一些天主教徒居住區,英國標誌性的紅色郵筒被人用油漆塗成綠色——代表愛爾蘭凱爾特文化的顏色。媒體此前的調查發現,北愛不同教派年輕人的“跨教派朋友”人數仍然比“同教派”朋友多得多。

也許重建信任需要幾代人。今天,和平墻兩側的居民區內都建有紀念園,人們為當年武裝沖突中犧牲的戰士送上鮮花,紀念園的墻壁上噴塗著醒目口號:“以防我們忘記”。墻這頭的“英雄”,在墻那頭則被稱為“恐怖分子”。

雖然仇恨短期內仍難以消弭,但北愛也很難再回到此前的教派武裝沖突亂局。30年內亂導致超過3600人喪生、3萬人受傷,這對人口不到200萬的北愛來說,刻骨銘心。自從1998年《貝爾法斯特協定》簽訂後,北愛爾蘭自治政府、愛爾蘭政府和英國政府在美國的壓力下實現和解,和平觀念已深入人心。

即使是支持愛爾蘭統一的北愛天主教徒也承認,現在要北愛脫離經濟實力更強的聯合王國、並入愛爾蘭,“似乎還不到時候”。

就在北愛議會選舉前,柏林市長將一段3.6米高、2.1米長的柏林墻墻體贈送給北愛市政府。這份意涵深刻的禮物引發了北愛媒體的討論:柏林墻從開始修建到最終倒掉花了28年,北愛的和平墻何時倒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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