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根正苗紅」的革命後代、他也曾是個不到1歲就失去了母親的不幸男孩;他沒有資本「拼爹」,靠自己白手起家,也毫無意外地吃過很多苦。人們熟悉他的名字是因為恆大和足球,但在這個傳奇開始之前,還有另一個更貼近現實生活的許家印。
他幼年喪母
奶奶一手把他帶大
許家印的父親是老革命,16歲就參軍入黨,參加過八年抗戰,做過抗日部隊騎兵連的連長,負傷後復員回老家在村子裡當倉庫保管員,負責拿鑰匙、記工分等事務。「他父親是個很細心的人,對這些工作很負責。」許家印的表叔評價說,許的父親正義、耿直、認真,對年幼的許家印有不小的影響。
還不到1歲,一個對許家印影響巨大的事件遽然而至———母親得了敗血症,因家貧無錢就醫,匆匆撒手而去,許家印從此成了「半個孤兒」。一個私下場合,許家印曾坦言,自己的性格獨立和倔強,可能與從小就缺少母愛有關。「你們這些從小有母親看著長大的人,多幸福呵!」很多次,望著年輕的下屬,許家印都這樣感嘆。
許家印母親去世後,奶奶承擔起照看他的任務。許家已是連續多代單傳,奶奶非常疼愛幼年喪母的許家印。她之於許家印,就如同一位老母親。奶奶脾氣也很大,如果小家印不聽話,她生氣了也會「動粗」打人。四五歲的小家印很倔,挨打時會坐在地上哭一天,拉都拉不起來。
「以前家門口有塊石頭,奶奶就坐在石頭上等我放學回家。」多年之後,許家印仍能清晰回憶起這樣的場景:上小學的第一天,當他把剛學會的那句「我愛北京天安門」唸給奶奶聽時,年邁的奶奶興奮得忘乎所以。
許家正房的北面牆壁上,至今仍掛著一幅老太太的素描畫。在農村掛著這種畫作,著實有點兀然。這幅畫出自少年許家印之手,畫中的老太太正是他的奶奶。村子裡的幼年夥伴說,許家印不僅給奶奶畫過像,還畫過下山虎、老公雞。據說,沒看過美術教材的許家印無師自通,用的是很規整的「方格法」:把一張白紙打上格,按照比例一格格地畫出來。
他當過保安
所以恆大的保安待遇很高
這個泥地裡滾打長大的孩子,還有個愛好是倒騰「科技」。小學時,他用塊鐵片做開關,把破電線、鐵絲連成一起,連到被丟棄的手電筒電池上,就能製作出一個照明的「小家電」。
許家印曾和比他大幾歲的本家親戚許家讓一起嘗試做生意賺錢。那時,販賣是當時農村比較通行的「打工」方式,比如把石灰、煤炭、大米、稻草等物資從一個地方運到另一個地方,賺取其中的差價。這種 「打工」的方式不需要很多成本,但需要體力。拉一趟,僅能賺幾塊錢。
看到很多人都去,高中剛畢業的許家印也動了心思。奶奶不同意,他還是去了。他用的是單人在前面拉的兩軲轆拖車,下山的時候,這種拖車要使勁往後壓才能控制速度,因為沒經驗,下坡的時候只會拚命往下跑……結果人倒車翻,販賣的石灰撒了一地。許家印坐在路邊,既無助又心酸。
這是1974年,許家印人生中的第一單生意。
與他交往頗多的老同學高正富透露:許家印上大學後,因為家庭依然困難,他還曾跟幾個同學合夥,計劃運一車家鄉的蘋果到武漢賣。當時都是用袋子裝,而不是現在的紙箱。還是因為缺乏經驗,蘋果還沒運到武漢,就已經腐壞了。可想而知,「做本錢的錢都是借的,全賠了!」
許家印有個鄰居的舅舅,在周口市公安局工作,這人當時是他心目中的偶像:「公安局裡工作,那應該是多大的官啊!」許家印大著膽子給他寫了封信,信中大意是,想請您幫幫忙,在城裡給自己找臨時工。在那個年代,臨時工一個月能掙10到15塊錢,是個讓人豔羨的差事。但此信寄出之後就石沉大海。
「那時候還是太單純了啊。一個農村孩子隨便給人寫封信,怎麼就可能找到城裡的工作?」許多年後,許家印如此感慨。
許家印做過農村裡的保安,那時候叫「大隊自保員」。幾十個人,住在大隊部的房子裡,在地上鋪上草,弄個通鋪,就在那睡。平時負責維護村裡的治安,誰家的豬羊把別人的田地搞壞了,就要抓回去。
直到現在,許家印看到公司裡的保安,就如同看到當年的自己。「農村孩子在城裡打工,不容易。」恆大的很多保安都是退伍軍人出身,每年到「八一」建軍節公司都會慰問,這已是慣例。一位公司高層對記者說,在地產圈裡,恆大保安的待遇是最高的。
他崇拜「鐵鎯頭」
於是有了「恆大女排」
1976年,許家印聽到恢復高考的消息,馬上興奮地報了名。不過,因為時間倉促,準備不充分,第一次他沒有考上。
第二年,許家印花了近半年時間準備,回到高中的學校複習補課。因為回校複習的學生太多,學校沒有住宿的地方,許家印就通過個人關係在學校附近的拖拉機站找到了一間破房子,拿了一床打滿補丁的被子住了進去。
零下15度的冬天,北風從早已破碎的窗子灌進去,凍得人瑟瑟發抖,他用紙糊了糊,硬是挺了過去。
吃得更差。許家印記憶裡最深刻的一個場景,是自己帶到學校的饅頭和地瓜餅,過了3天就變黴長毛了,也舍不得扔,洗掉黴菌以後繼續吃。因為營養不良,高中畢業一米七六的許家印,體重僅90斤。
1978年,許家印終於如願考入大學,在人口達1000萬的周口市,他的成績位列前三。他也收到了父親允諾的一份珍貴禮物———梅花表。十年前的一個晚上,還在讀小學的許家印突然對父親說,如果自己能考上大學,能不能送他一塊當時很時興的梅花表?為了激勵兒子,父親咬牙應允。
在武漢鋼鐵學院(現武漢科技大學),許家印曾住到學生會的辦公室去看管公共財物,其中最重要的「寶貝」是一台14吋的黑白電視機。當時,學生們看電視需要統一組織,時間一般是星期六,如果有其他「重要事情」需要收看,就要向系裡申請。這類「重要事情」,就包括收看「鐵鎯頭」郎平率領的中國女排比賽。
與女排有關的,不僅是比賽。許家印的大學同學俞斌回憶說,當時學校一個月會安排一場露天電影,放的比較多的電影是《閃閃紅星》、《歸心似箭》等。「《排球女將》就是那個時候看的,許家印很崇拜鐵鎯頭嘛!」
多年之後,一支名為「恆大女排」的排球新軍,在2009年度叱咤於中國排球職業賽,以12戰全勝的戰績提前衝入甲A,其主教練正是鼎鼎大名的「鐵鎯頭」郎平。
這支投資2000萬成立的恆大女排,也為恆大地產做了一系列效果極佳的品牌廣告。僅以簽約郎平、吸引全國數百家媒體到場的那次發佈會為例,曾有人測算,如果單以廣告版面計,恆大地產要達到同樣的宣傳效果,花費至少以數億計。
如此性價比,可見許家印的營銷策略之一斑。這當然沒有錯,但他內心深處對「鐵鎯頭」的私人情感和汪洋恣肆的青春回憶,恐怕就很少有人能聆聽得到。
他的「三級跳」
從深圳到廣州
1982年,從冶金系的「金屬材料及熱處理」專業畢業的許家印被分配到河南舞陽鋼鐵廠,對這個結果,他很不情願。在他的眼裡,上大學是為了離開農村,而舞陽不過是另一個「小山溝「罷了。
在家裡磨蹭了一個月後,他還是去報到了。連他自己也沒想到,短短幾年裡,他成就了舞鋼最有活力的車間,自己也獲得了一個外號「小皇帝」。這個外號,包含著許家印在這個300多人大車間中的權威:技術上過硬,管理上言出必行,又善於處理跟下屬的關係。
1992年,許家印放棄舞鋼的處級幹部職位,選擇下海。除了與當時的大環境有關外,許家印後來對身邊人還透露了一個個人原因:在他的潛意識裡,一直覺得舞鋼不過是自己走出了小山溝以後,又走入的另一個大山溝罷了,「四面都是山,一直有離開闖蕩的想法。」
許家印揣著一份三十幾頁紙的簡歷,在深圳的各個招聘市場奔波。半個月後,依然找不到一家願意接受他的單位。那時候的許家印好似虎落平川,難掩心裡的巨大失落:在舞鋼也算是處級幹部了,在這裡竟然「混」到沒有工作,甚至連住的地方都難尋覓。
後來,一位好友向他指點迷津:你把原來厚厚得那疊簡歷,變得簡單點試試吧!許家印隨後就做了只有兩頁的新簡歷,很快,有3家公司願意聘任他。
他選擇了其中一家貿易公司,名叫中達。「從第一眼我就覺得遇上了好老闆,我從他身上學到了很多管理公司的經驗,非常非常感謝他。」若干年後回憶起第一個老闆,許家印仍是充滿感激。
到深圳後的第3個年頭,也就是1994年的國慶節,許家印終於寫下了他人生轉折前的重要伏筆———來到廣州,涉水剛剛興起的房地產業。他帶著一部標緻車,車上除了司機和他,還有一個出納和一個業務人員,總共4個人,躊躇滿志地來到了廣州,成立了一家名為鵬達的房地產公司。
公司生意興旺發達,到了1997年,許家印就自己創業了。他的人生,從此與這家名為「恆大」的公司牢牢捆綁在一起。
他有愧妻子
但兩人感情是「模範夫妻」
許家印與太太是在舞鋼工作期間認識的,兩人感情篤定,是恆大集團的「模範夫妻」。
他們也是對標準的、共患難過的夫妻。許家印在深圳打工期間,岳父高血壓住院,傳來病危消息,他立刻坐火車回到河南漯河,夜裡沒有車了,又坐了好長時間的三輪車。回到家,岳父對他說的最後一個願望是「從河南舞鋼回安徽老家」。沒辦法,他又找了輛貨車,在寒風刺骨的冬天,他抱著岳父的頭,坐了12個小時的車才趕到安徽。到家的時候,他一動沒敢動的手徹底僵掉了,岳父也只剩下最後一口氣。
妻子抱著6個月兒子,看到丈夫凍僵的樣子,愴然大哭。
「她有學歷,有自己的事業,但是為了照顧我,都放棄了。」許家印一直記得,1995年,太太因為宮外孕被送進了急救室,生命危險。「為了不打擾我工作,她硬是沒讓醫生給我打電話。我是第二天才從朋友口中得知的。」
在深圳那段時間,作為一個男人和丈夫,許家印並沒有驕傲的資本。初做業務員的時候,他在朋友家的走廊住了3個月。後來當了辦公室負責人,條件有所改善,公司裡一間不用的廚房成了他的臥室。不過房間太小,床放好後,門就再也閉不上了。一年四季,許家印就住在這間敞開門的「臥室」裡。
直到1993年,許家印已是深圳中達的老總,他還被迫跟妻子兩地分居。後來看不過的中達老闆說,一直分居怎麼行,公司出錢,你去租套房吧。
於是,許家印就跟人合租了個兩室兩廳。合租的人住一間,許家印和太太以及2個兒子,還有岳母、父親、朋友,一共7口人住在剩下的廳室。房子裡只有合租人的那間臥室有空調,許家印的兒子怕熱,夏天就躺在合租人門口的地上「沾沾冷氣」,口裡嚷著「這裡涼快」。
這些經歷,許家印並不願對外人多提起。
「我欠她太多,婚後這麼多年,我們有吵架但從沒真正翻過臉。別的我不敢說是公司第一,但我們夫妻的感情,不自誇的說,一直是恆大人學習的榜樣。」
多年之後,許家印在香港打工的大兒子在市中心租了個房子,2萬港幣一個月,這在香港CBD已屬低廉價位。但許家印的太太知道後,嫌太貴,斥責兒子立即退掉,轉而給兒子租了個更便宜的房子。
他打電話
響3聲還沒接就罰款2萬
在工作方面,許家印是地道的「工作狂」。他通常是凌晨三四點鐘回家睡覺,睡一會就起床去公司,由此,集團一大批高層也成了工作狂。不單單是在恆大的廣州總部,到全國任何一個分公司去看,越是公司的高層中層,加班時間越多,人人都是「拚命三郎」。
恆大現任總裁夏海鈞第一天上班,許家印對他說:夏總,晚上我們一起開個會。兩人坐在餐桌前的時候,夏海鈞看了看表,六點鐘。他心裡說,吃了飯,再研究半個小時差不多了吧。結果直到十一點半,這個「晚餐」才結束。
夏海鈞心想「那晚的十一點半,可能只是偶然一次吧。」後來他才知道自己徹底錯了———十一點多結束開會確實是偶然———因為常態下,恆大的會經常要開到次日凌晨兩三點才會結束。
當時夏海鈞的太太在加拿大,每天晚上打電話問,你在做什麼?夏海鈞回答,在開會。她不相信,都晚上十一二點了,還開什麼會?他解釋半天,太太還是不信。後來在加拿大真的待不住了,就飛到廣州看,住了幾天,才知道丈夫真的「在開會」。
在嚴格管理上,恆大各項制度可稱作嚴苛。恆大有規定:許家印的電話要是響了三聲還沒人接,直接罰款2萬元!可能你上個月薪水10萬,但由於犯了錯,這個月便被腰斬,只剩5萬元。五六十歲的副總裁當著集團幾千人痛哭流涕作檢討的事情,在其他企業怕是聞所未聞。據說有某副總裁洗澡時候,不得不讓夫人在邊上拿著電話「待命」,生怕不能及時接到許家印的電話。
他最愛的夜宵:一碗熱乾麵
2009年,恆大上市當天,許家印以422億元的身價,超過當天公佈的福布斯富豪榜的首富王傳福,首次問鼎中國內地的首富寶座。
然而這一「盛名」帶給許家印的,只有惶恐,他甚至為此取消了原定於當天舉行的新聞發佈會,不想引起更多關注。
當然,有了足球後,他想低調也難了。
徐家印最愛的夜宵是熱乾麵。他在武漢上大學時,唯一奢侈的消費,就是吃學校旁邊一毛錢一碗的熱乾麵。為了這一毛錢,他還挨過老師的批評:「你是吃助學金的人,還吃一毛錢這麼貴的東西!」
直到他成為中國最富有的人,他最喜歡的夜宵,10頓裡有5頓都是熱乾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