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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六月，由華爾街分析師所創辦、美國最大的獨立網路財經科技媒體﹁Business Insider﹂，票選出華爾街最聰明的十二個人。 其中唯一一位非白人臉孔，是台灣出生長大的吳至偉。他的分析意見，每天左右了高達三千七百多億美元（約合新台幣十一兆元）的金融交易！ 該媒體這麼形容吳至偉：「身為美銀美林（Bank of America Merrill Lynch）全球利率與匯率研究部門主管，他必須同時追蹤許多不同的指標，對那些研究全球總體經濟的人，吳至偉的看法總是必讀的（a must-read）。」 跟他並列在﹁最聰明﹂榜單上的，包括有接替金磚之父歐尼爾（Jim O'Neill）出任高盛（Goldman Sachs）首席經濟學家的哈祖斯（Jan Hatzius）、華爾街石油權威花旗（Citi）全球商品研究部主管摩斯（Edward Morse）等大咖。 吳至偉所領軍的部門，去年在《機構投資人雜誌》（Institutional Investor）評比中拿下四個獎項的前三名，尤其，外匯研究部門在他到職的三年內，從第七名大幅躍升為第二名。他所屬的美銀美林是全球第二大投資銀行，全球市占率約七．五％。若以全球每天外匯市場交易量約四兆美元、債券市場為一兆美元來換算，每天有高達三千七百多億美元的買賣，都必須參考這位台灣囝仔的分析報告。 「真的了不起！」摩根士丹利前研究部主管王安亞，曾在美國投資銀行工作過，深知華爾街裡華人一級主管絕對是鳳毛麟角。他分析，華人能在以白人菁英為主的華爾街爬到這等位階，一定要智力極高、在各方面都很優秀，才能脫穎而出。 華爾街彙集全球最頂尖的人才，吳至偉如何做到「最聰明」？ 「人們願意聽我的看法，不是因為我的預測最準，而是因為我的見解最有趣、最有新意。」吳至偉說，預測正確度當然很重要，但頂尖投資人對市場早有定見，「他們要的不是預測，而是希望我提供他們沒想到的觀點、挑戰他們的想法。」 這，正是他在聰明人當中，成為最聰明的原因：敢於與眾不同、勇於唱反調。這個個性，讓他成為華爾街明星分析師，卻也讓他在台灣教育體系裡吃足了苦頭。 從闖禍精到失去鬥志小二老師的狠話擊倒他，緊急轉學 出身自台灣老牌的「美琪藥皂」家族，吳至偉的家族事業曾拿下台灣最大香皂、藥皂市占率。身為家族長孫，他受的寵愛與被賦予的期待都特別大，但從小腦袋瓜轉不停的他卻異常調皮。「一天到晚惡作劇，」吳至偉的母親、蒙特梭利幼稚園校長胡蘭還記得，其他三個子女闖的禍加總再乘上十，都沒他一個人多，「什麼都要唱反調。」 新光集團創辦人吳火獅的外孫女郭思薈，是幼稚園、小學時與他一起罰站的「站友」。她回憶，吳至偉在班上除了搗蛋，還常常煩人的追問為什麼，不了解他的師長總覺得是在挑釁、狡辯。在家裡備受寵愛的他，到了學校卻動不動被老師罰站、挨丟板擦、嘴巴貼膠布、上夾子，什麼「酷刑」都嘗過，乖寶寶學生都對他敬而遠之。 雖然吳至偉很愛看書，閱讀量比同齡學生還大，但不習慣填鴨教學的他，成績總是吊車尾。「他考倒數第一名時，我說，恭喜你，再也無法往下掉了，只能往上爬。」胡蘭笑著說。 但是，當他反叛的個性徹底惹毛老師，國小二年級老師的一番狠話，反過來嚴重打擊他的自信心。「有一天他回家說，老師說我是不會好的，老師說我是短命的皇帝，」胡蘭回憶。那位老師甚至批評他的原名「吳大偉」取得「太好了」，因為他「一點也不會偉大」。 「那些話傷了他的心。」郭思薈還記得好同學難過的模樣。為了挽救失去鬥志的兒子，胡蘭堅持把他與弟弟妹妹一起轉離再興小學，為他改名吳至偉，換新環境從頭建立他的自信。體認到台灣教育體制可能不適合兒子，胡蘭當時就決定，無論如何要讓這孩子到美國讀高中。 從遭霸凌到擔任領袖在美國讀高中，存活是最大的磨練 沒想到，出國求學等著他的，是這輩子最大的考驗，卻也是他後來能擠入華爾街白人圈子的關鍵。 「能從高中存活下來，我就能在任何環境下存活。」吳至偉一講起那長達兩年被霸凌的經歷，語氣還是有點激動。過去，一般台灣人把孩子送到美國讀高中，大多選擇美國西岸華人較多、離市區較近的學校，有會說中文的同學互相照應。但胡蘭一心把他送到「鳥不生蛋」、學生幾乎全是白人的東岸學校，好好閉關磨練英語。 當時只有一般台灣國三學生英文程度的他，英文能力全校最差。隻身在外，人生地不熟，成了被毆打霸凌的最佳標靶。 不願丟臉逃回台灣，吳至偉只能咬牙想辦法生存。「我思考生存的最佳策略，第一件要克服的就是英文。」他發現，想打入白人學生圈子，一定要用道地的口音、完美的用法講英文。於是，他每天在宿舍十點熄燈就寢後，摸黑躲到宿舍地下室，拿著《時代》（Time）雜誌大聲朗讀練習。胡蘭還記得吳至偉暑假時帶回家的破爛字典，「他背字典，把字典翻到不能再破，隨便講個字，不用找，一翻就到那一頁。」 接著，他研究「如何在美國人自己的競技場上打敗他們」。吳至偉判斷美國高中課程約等於台灣國中程度，所以決定不把心思放在課業上，而是用心融入美國社會。他加入籃球隊、聽搖滾樂，積極參與學校活動、擔任宿舍幹部，到了高中三年級時，不但沒被霸凌出身體或心靈上的創傷，反而交了朋友，並被學校選拔為學生領袖。「代表我已經被那個團體接納成為一分子了。」吳至偉說。 這些磨練，是他能從一個台灣人，融入華爾街的生存本事，但能躋身上層，則是他對職場上「認錯」的體悟。 從藝術人到經濟學家鄭周永的眼淚，讓他體會認錯力量 大學念藝術史，原本想投入電影圈，後來為了生存，研究所改攻經濟學博士的吳至偉，當他以第一名優異成績取得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經濟學博士，並獲得令人稱羨的國際貨幣基金（IMF）職缺，職涯第二年就遇上亞洲五十年來最大的金融風暴。 那是一九九七年感恩節前一天，西方傳統長假前夕，國際貨幣基金接到貨幣狂貶瀕臨崩潰的韓國求援，吳至偉自願取消休假赴任，是第一位抵韓的國際貨幣基金員工。 當晚，身為菜鳥的他獲邀與當時八十多歲的現代集團創辦人鄭周永餐敘，兩位現代子公司總裁恭敬的站在一旁待命。用餐到一半，鄭周永離席接電話，回來時卻老淚縱橫，因為現代油輪抵達沙烏地阿拉伯準備買石油時，竟因韓元幣值狂瀉而被拒絕，為了區區一百萬美元，遭受人生莫大羞辱。 被這一幕深深震撼的吳至偉，看到韓國全國悲憤之餘，願意忍辱檢討、以開放態度接受國際貨幣基金檢查、大刀闊斧進行改革；相較之下，日本卻不肯面對現實，對於問題遮遮掩掩、沒有決心推動改革，「這注定了兩個國家在之後十年截然不同的發展。」吳至偉說。 這讓他深深體會到認錯的力量。學會認錯，是他的職涯大躍升的關鍵。二○○一年，他被花旗銀行延攬擔任歐洲、中東、非洲新興市場匯率分析師。一般分析師預測錯誤時，通常對錯誤輕描淡寫。但吳至偉卻不然，不論預測正確或錯誤，他都會在下一份報告中檢討自己的看法。 也就在這段期間，他遇上了分析師最害怕的惡夢：預測嚴重失準。 從分析師到團隊主管勇於認錯又愛唱反調，讓富豪埋單 二○○三年匈牙利發生金融危機，他在報告中胸有成竹判定匈牙利貨幣將大跌，結果卻是逆勢大漲。被市場狠打了一巴掌後，他撰寫了一份很長的報告，承認自己「完全錯了」。這份報告讓他大大出名，「不知道大家是感動還是怎樣，客戶都說：吳至偉有勇氣承認錯誤。」對這樣的回應，他至今仍覺得不可思議。 沒多久，更大的回響來了。英國巴克萊（Barclays）資本徵求一位全球外匯研究部門主管，該公司一位非常重量級客戶熱情推薦吳至偉，理由是：「吳是個誠實的人。」二○○四年，他由一介沒有管理經驗、沒研究過已開發市場的小分析師，職位三級跳，成了負責全球匯率市場的主管。 在巴克萊的第一年，他一口氣聘了三位IQ超高的博士畢業生，其中一位還曾是知名物理學家霍金（Stephen Hawking）麾下的高材生。「我以為有這三名比我還聰明的天才，就可以打敗華爾街其他團隊，」吳至偉說，結果選才方向錯誤，加上磨合不良，第一次當主管，三個人都在一年內離職，「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失敗之一。」 從錯誤中學習，在巴克萊六年內，吳至偉把外匯研究部門從全球排名第八，提升到排名第二名，他的名聲也在金融圈中快速竄起。 若說認錯是他的職場直升機，唱反調則是助他更上層樓的推力。小時候愛挑戰權威的叛逆性格，這時意外發揮了功能。原來，他總在股市上漲時，反向思考有什麼變數可能讓市場反轉，或是研究指數繼續上漲將衍生出什麼問題；下跌時亦然。不走其他分析師保守的老路，他的分析報告，總能提供挑戰市場既有想法，成了爭相閱讀的觀點。 二○一○年，美銀美林為了能更全面的解析總體經濟情勢，決定首開全球主要投資銀行的先例，將匯率、利率兩個重要研究部門整合為一，只由一位主管領軍。這麼大膽的嘗試，美銀美林想到了在市場上以創造力著名的吳至偉。 「走直線雖然最快，但有時人生彎彎曲曲的走，原以為是浪費時間、不知何時能用上的經驗，反而能幫自己走得更遠。」這是當年吳至偉從全班最後一名，如今成了華爾街最聰明的人，最想跟年輕人分享的心路歷程。 【延伸閱讀】研究全球總經，吳至偉的看法必讀！—2013年華爾街最聰明12人 姓名：吳至偉 現職：美銀美林全球利率與匯率研究部主管 評價：有能力同時追蹤大量不同指標，總經看法必讀 姓名：Edward Morse 現職：花旗全球大宗商品研究主管 評價：聰明投資人一定會參考他的原油市場權威意見 姓名：Jeffrey Currie 現職：高盛大宗商品研究主管 評價：必讀他的油價與商品等分析報告 姓名：Jan Hatzius 現職：高盛首席經濟學家 評價：勇於發表與眾不同的意見，在2007、2010年精準預測衰退 姓名：Jeff Gundlach 現職：DoubleLine執行長 評價：準確預測利率、看空蘋果、並在買進日股時放空日圓 姓名：Ray Dalio 現職：Bridgewater創辦人 評價：負責管理全球最大的避險基金，是最成功的避險基金經理人 姓名：David Bianco 現職：德意志銀行首席美國經濟學家 評價：2011年預測股市即將上漲後，走勢下挫，但事後證明他是對的 姓名：Howard Marks 現職：Oaktree Capital Management董事長 評價：巴菲特說，只要在電子郵件看到他的分析報告，一定第1個點閱 姓名：Drew Matus 現職：瑞銀資深美國經濟學家 評價：他從不懼怕做出與眾不同的分析結論 姓名：Michael Hartnett 現職：美銀美林首席投資策略分析師 評價：領先市場預測資金由債券市場流向股市 姓名：David Rosenberg 現職：Gluskin Sheff首席經濟學家 評價：2010年準確看空10年期債券殖利率，從末日博士麥嘉華手上贏了1瓶威士忌 姓名：Gerard Minack 現職：摩根士丹利前全球已開發市場策略研究主管 評價：他的看法常能在時間的考驗中勝出 資料來源：Business Insider 【延伸閱讀】美琪藥皂第三代 家人吐槽搏感情 採訪吳至偉這天，約在他台北市大安區的住家進行訪談，進屋後迎來的卻是個大驚喜：一家子全都在座。原來，實在是因他行程緊湊、回台時間極短，這是家人與他相處僅有的寶貴時間。 訪談中，在家人「哇！我沒聽過你講這段。」的陣陣讚嘆聲中，冷不防出現暗槍，「你的弱點是什麼？」記者還沒機會丟出這個尖銳問題，就被吳媽媽胡蘭搶了先。看著優秀的寶貝兒子，身為知名幼教專家的胡蘭臉上滿是驕傲，卻仍堅持不過度稱讚孩子，直說華爾街最聰明的人頭銜，「沒什麼稀奇！」 吳家是台灣已傳承三代的世家，以生產美琪藥皂、彎彎香皂聞名的瑪莉美琪化工，曾是全台最大的香皂、藥皂品牌。雖然近二十多來因進口香皂競爭、沐浴乳取代效應，本土香皂市占率萎縮，但美琪家族除了推出沐浴乳、切入代工並將產品外銷大陸，家族成員也多角化經營、開枝散葉。 董事長吳紹麟曾參與投資普利擎汽車保養公司，胡蘭則引進國際教育體系，創立蒙特梭利幼稚園；拿到哥倫比亞大學MBA學位的弟弟吳英偉，在接棒擔任家族企業總經理之前，創業成立哥大英語，經營兒童英語教育事業。觀光股新秀瓦城泰統的董事長夫人吳丹鳳也是吳家女兒，她與夫婿、瓦城董事長徐承義兩人身價合計超過新台幣十五億元！ 這也難怪，胡蘭從頭到尾很堅持：「我不覺得他比弟妹優秀。」「他沒有比較Smart（聰明）。」 那吳至偉的弱點到底是什麼？沉吟老半天，他終於承認，有時自己太過於執著與眾不同，難免落入為了挑戰別人觀點而刻意挑戰的陷阱。「就是show off（愛現）！」只有老媽胡蘭，才能給出這麼犀利的評語。 | ||||||